崇祯八年(校对)第348部分在线阅读
闲来无事时庄元洲换上青衣小帽,带着仆从或是街市闲逛,或是出城去往乡间,与种地的农夫闲谈,或者是带上食物帐篷登高望远,俨然一副不理俗事的模样。
他的这番举动被有心人看在眼中,最后得出了一个一致的结论:这位县尊看来是读书读坏了脑子。放着孔家这颗遮天大树不抱,硬是跟远在天边的朝廷站在一处,结果现在看到夺权无望,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看这情形,这位是准备熬到任期后拍屁股走人,对于是否大权在握已经无欲无求了,照此下去,吏部的考评肯定是拙劣,将来的前程也是堪忧,千辛万苦中试后弄到如此结局,实在是令人慨叹不已。
庄元洲确信,自己已经把皇帝的心思猜的大差不差,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皇帝肯定会对孔家下手,之所以现在没有动手,最大可能就是欠缺理由和时机罢了。
果然,在一天天内心的煎熬中度过的庄元洲,终于等来了皇帝明确指示,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他并不喜欢的锦衣亲军。
不过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庄元洲心里分得清楚,指望朝廷方面的助力,自己想搬到孔家是不可能的,对付这个屹立了一千多年的豪门大户,唯有动用厂卫这种带有毁灭性力量的机构才能完成,自己需要的是立功,能让皇帝高看一眼,至于和谁合作,并不重要。
他心里早就清楚,别看孔家高高在上,千百年来就连历朝皇帝也不敢或者不能撼动它,并且也几乎没有帝王想去动它,但今上的作为却和历朝历代的君王截然不同。
衍圣公之位虚悬两年,今上硬是不肯下旨袭封,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
这两年中,无数的朝堂大佬、士林名宿纷纷上书朝廷,请求尽快让孔兴燮承继爵位,以安士林之心,可这些奏章进表无一例外地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庄元洲知道,孔家不过是历朝历代帝王利用的工具和傀儡而已,他们需要孔家这尊神像的存在,然后会在背后通过孔家向世人传递自己的意志,以此来达到统治人心、江山永固地目的。
不过,今上像是要打破这个惯例,但不知道想用何种方式来取代孔家的影响。
不管了,只要能达成最初读书时的目标:位列朝堂,大权在握,安黎庶、扫不平,那便一定要站在能够帮助自己完成心愿的那一方。
“不知刘千户对此有何打算?依本官看来,若想事成,须得采用非常手段方可,而亲军所长也正在此处。
本官以为,想要迫其就范,不必太过繁琐,单刀直入最为省力,其效亦为最佳!”
第六百零三章
孔府门前的流血事件
就在刘进与庄元洲密会数日之后,做足了充分准备的刘进带着一队校尉,穿过宽敞街道上数道庄严肃穆的牌坊来到了孔府门前。
街上的商贾行人都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很多人已经开始对着锦衣校尉们指指点点,或是小声表达着不满,或是直接出声开骂。
千百年来,曲阜人都以孔府为荣,历朝历代以来,不管多大的官来到孔府所在的街道上,那是文官下轿、武将下马,以此来表达对至圣先师的尊敬之意。
但是,今天这伙人显然是坏了这个由来已久的惯例。因为刘进自始至便端坐马上,清脆的马蹄声一下一下敲击着铺着石板的街道,如同敲在了曲阜人骄傲的心坎上。
“止步!下马!
本人为衍圣公府外事管家孔兴杰!尔乃何人,竟然如此猖狂!此乃御赐衍圣公府!无论何人皆要下马步行!
此般规矩已愈千载!是为天下人具要遵循之定!若是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就莫怪我等卫道者不客气!”
不等刘进一行越过孔府一侧最后一道牌坊,已经得到消息的孔府外府管事孔兴杰面色阴沉的拦住了刘进一行,数十名身材孔武有力地仆从手持棍棒成扇面状分散开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驱赶的样子。
身为孔府外事管家孔行杰是孔家嫡系子弟,与意图承继爵位的孔兴燮同父同母,本身也有举人功名,手握孔家与外界打交道的大权,在孔府属于少数地位尊崇的存在,孔府与外界的交通联络,大多都要由他之手完成。
在他执掌孔府外交大权的近十年间,也曾亲自与无数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打过交道,迎来送往间也是极受他人的尊敬,虽说并无官职在身,但他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士林中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当然了,这是他自己这样认为的,具体别人心里的真实想法就无从论证了。
在孔兴杰的认知当中,在大明这块土地上,还没有任何人敢对孔府有不敬之意,就算那些曾经肆虐北地的流贼,听到孔府的名头也得乖乖避到一旁。
正是有了孔府这块金字招牌,流贼才没敢霍霍山东。
这是孔家人的共同认知。
没想到的是,今天竟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地一路骑马来到孔府门前,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就算你是天家亲军也不行。
见多识广的孔兴杰当然识得锦衣卫这身行头,虽然两者之间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对方的来头也是极大,但孔兴杰心中没有丝毫惧怕。
别说天家的爪牙,就算是皇帝亲至,对孔家人也得客客气气。
孔家人一直就是这样自信。
千百年来,他们被无数人或真或假的赞美宠坏了,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正在悄然之间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噤声!我等乃锦衣亲军!此为我家兖州千户所刘千户,前来孔家办差!尔等赶紧速速退开,莫要耽搁某等执行公务,否则会有祸事上门!”
刘进勒缰住马,面上一片淡然之色,一名小旗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腰牌高高举起后厉声对孔杰喝道。
“呵呵!刘千户好大的官威!
小小亲军千户便如此猖狂,可见役使你等之人是何面目!
千百年以降,历朝历代君王皆视衍圣公府为超然之所在,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哪一个敢对至圣先师不敬?
对圣人不敬,便是对士林不敬,更是对天下人不敬!
尔等如此逆天行径,就不怕引发滔天之祸不成?!
呔!孽障还不速速下马!”
眼看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众人的神情也是带着愤愤不平之色,孔兴杰心中的怒火转化为昂扬的斗志,大声直斥刘进的张狂行为,并且声调也是越来越高。
说到最后,孔兴杰袍袖一展,上前踏出一步,扬眉怒目,戟指坐在马上的刘进高声大喝,周围的路人见状顿时纷纷拍掌叫好,更有一些书生打扮的人学着孔兴杰的模样指着一众校尉大声叫骂着,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沸腾起来。
当听到孔兴杰第二句话隐有所指的时候,一直眯着眼的刘进陡然之间睁大双目,眼神中瞬间露出了浓浓地杀意。
等到孔杰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扬手指向他的时候,刘进俯视着眼前这位衣冠楚楚、一脸慨然之色的孔府管事,狰狞的面孔已是恢复如初,眼神中的讥诮之意大盛。
“斩了!有反抗者,皆斩!”
随着刘进的一声轻喝,适才那名回话的小旗随手将木牌揣入怀中,眨眼间仓啷一声抽出狭长雪亮的绣春刀,垫步上前手臂挥动,咔嚓一声轻响过后,孔兴杰的首级飞起后骨碌碌滚落在地,大股的鲜血自脖腔中喷起有半尺之高,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直挺挺向后砸倒在干净的青石板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发生在数息之间,刚才还在拍掌叫骂的众人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孔府那些手持棍棒的下人也是木立当场,脸上流露出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情,喧嚣吵嚷声转瞬间消失无踪。一名胆小的书生吓得面无人色,身子一歪,缓缓坐到于地,随即蓝色的直裰下面有一滩黄色的液体蜿蜒流淌而出。
就在那名小旗将孔兴杰斩首之时,护卫在刘进两侧,以及跟随在后的一众官校,或是抽刀或是握铳,迅速以三人为一队闷头向前冲去。
一时间,铳声大作,一股股白色的硝烟升腾而起,一道道刀光在日头的映射下分外夺目,一声声惨号响彻整个街道,拦在锦衣卫前面的数十名孔府下人反应不及下已是纷纷倒地。
围观的路人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狂呼乱叫这四散奔逃,地上的冠冕靴袜、米面肉食、文房用品、洒满这片街区,站在街道两侧店铺门前看热闹的掌柜伙计们,连滚带爬的逃进店内,随后在东家掌柜惊慌失措的嘶喊中纷纷合上了店门。
在一众校尉一边杀戮一边高喝“跪地免死!”的声响中,刘进翻身下马,一名校尉上前拽住马缰。
“役使我等者是此天下最为尊贵之人,岂是你这等冢中枯骨敢随意辱骂?孔兴燮若是也如你这般无脑取死,那某今日便成全了他,你哥俩便可以去地府抱头痛哭了!
来人,将这厮尸身拖出城外喂野狗!”
刘进缓缓步至孔兴杰面带惊异不信恐惧表情的首级旁,慢慢弯腰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神,用嘲讽地语气说完,直起身子大声吩咐道。
当孔府门前的杀戮已毕,校尉们强行敲开两边店铺的店门,喝令里面的人出来帮着清理现场后不久,孔府已经关闭的角门再次打开,一脸阴沉之色的孔兴燮负手昂头当先行了出来。
第六百零四章
孔家与反贼有过勾连?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公然行凶,无故杀伤众多遵纪守法之黎庶,此等行径实是骇人听闻!几与逆贼仿佛!
尔等眼中还有王法吗?
还有公理吗?
既是天子亲军,更当处处维护天家仁仁之声誉,而非行此恶行以给天家添耻,致使天家因尔等而蒙羞!
天理昭昭,尔等就不怕天下愤然不成?!
来人!去县衙报官!”
孔兴燮强忍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带给他的不适,踩着正在被掌柜伙计用水桶冲刷的血水,步伐坚定地来到刘进面前数步之外,目视一副毫不在意模样地对方,负手怒斥道。
在他的身后,是被他匆忙召集而来的十几名族中身份尊贵的长者耆老。
这些人平时习惯了养尊处优,乍一见到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一个个或者面色惨白,或者脚步虚浮,有几人被强烈的血腥味一冲,胸腹之间顿时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紧走几步来到街边,蹲下身子狂吐起来。
“你便是孔兴燮?”
刘进斜眼打量了着站在面前的这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语气淡然的开口问道,仿佛孔兴燮刚才的怒斥是在冲着别人一样。
“吾正是孔兴燮!尔是何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与天下士林作对!就不怕天下舆情汹汹吗?!”
面对一副有恃无恐姿态的刘进,孔兴燮心头怒火更盛。目中的滔天恨意直欲化作利刃,将眼前这个狗贼碎尸万段。
与此同时,一股没来由的恐慌之意也开始在脑海中蔓延开来。
锦衣卫的所作所为代表的是天子的意志,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锦衣卫突然来到曲阜,并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开杀戒,并且杀伤的是衍圣公府中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寓意?
“呵呵,某便是锦衣亲军兖州千户所千户刘进是也!
某今日带人前来孔府是为执行公务,没想到此间竟有人狗胆包天,出口辱及天家,此等逆行实为取死之道!
某在此奉劝诸位一句,日月光照之处,便为大明之土,倘有不服王化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