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校对)第246部分在线阅读
第四百一十七章
巡铺所
“唔?倪卿此言倒是令朕有耳目一新之感。朕久居深宫,虽于内外事大概知晓,但国内事务繁巨,于诸多细微处无暇理会,卿所言之巡铺所,朕似未曾与闻,卿且道来!”
倪元璐的言词引起了朱由检的兴趣和注意。
虽然他一直努力在大明推动这种渐进式的变革,但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大明方方面面需要改进的事物太多了,他根本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能臣干吏的建议和提醒是极为重要的。
“启奏圣上,臣所言巡铺所乃是各城火兵与巡夜弓兵之总称。有感于京城有五城兵马司及七十二座红铺昼夜巡防之下,城中盗贼火情逐年减少、百姓财物及性命得以有更大保障之因,于是臣便欲将此举扩展与京畿各州县中,以朝廷之力减少无妄之灾对百姓人财物之伤害!”
倪元璐拱手不疾不徐地将自己建言的原因和目的说了出来。
论起朝廷种种的施政方针和策略,以及应付天灾的一些列防范措施,大明可以说在当时领先于全世界的。
尤其是在京师这座当时全球人口最为密集、市井最为繁华的大城。
先说紫禁城里。
皇城中每个宫殿的院子里都会放置若干能容纳上千升水的大缸,这些大缸每天都保证水是满着的,若有使用,事后则会有太监挑水续满,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防止冬天大缸中的水冻住后无法使用,太监们还会给每口大缸套上棉被或者草编的外衣。
一旦发生重大火灾,除了这些大缸中的水以外,皇宫外的护城河以及宫城内的金水河则成了最佳取水之地。
至于后宫皇帝及贵人们居住寝殿那些高大的院墙,除了是为了防止隐私泄露外,更大的作用其实就是防火墙。
一旦某个寝殿引发火烛之灾,这些防火墙完全可以将火势控制在某个局部院落中,防止大火向其他宫殿蔓延。
再说整个京城。
偌大的京城里面供设有七十二座火铺,每铺有十八名火兵与弓手昼夜值守,每至夜深,由一甲长带领五名属下提着铜铃夜巡,铜铃摇响,提醒百姓们放火防盗的同时,也附带着缉拿盗贼的职能。
京城内每隔一定的距离,朝廷会挖置水井一口,并且在每个火铺巡视的范围内设置大缸数口,里面或是装水,或装沙土,已备火灾发生时急用。
每处火铺都会配备长斧、锄头、铁耙以及其他盛水容器,一遇火起,铺兵们自会立刻前往灭火,火点附近的居民住户也必须无条件的参与救火,否则事后要被官方论罪处置。
这些严密的举措下,百万人口的京师虽然会有火灾发生,但造成的损失却降到了最低。
倪元璐在上任顺天府之后,也是满心满意的做出一番政绩,经过实地考察和调阅下属州县的文档之后,他决定向皇帝建言,把京城这种完善的防火防盗的利民举措向地方州县延伸。
“臣遍览相关州县官府文案,觉顺天府下辖之诸多州县,虽俱设铺兵火兵,但常年懈怠疏忽之下业已名存实亡,以致火情乍起、盗贼入室时均无力以抗,使百姓之性命财物蒙受重大之失!臣建议于顺天府各州县仿京城之制,于城中分立巡铺所若干,并以实员充之,配发各种器物以做急用。其员受推官及县丞所辖,薪资仿京城例发放,如此便可使其有任事之恒心。若各城均设巡铺所,则城中百姓之安危得以确保,亦能彰显朝廷爱民抚民之责!”
倪元璐奏完之后再次拱手施礼,然后静待皇帝的答复,一旁的温体仁捋须闭目,并未对倪元璐的建言表态。
“倪卿所奏甚为妥当,此举事关民众日常之安危,确应大力推行,巡铺所人员之薪资可适当提高一些,使其人能对此差遣更为用心!倪卿可将此奏拟题本交付内阁,待司礼监批红后便于京畿施行!倪卿以人为本之思实是令朕激赏!”
朱由检对倪元璐的策略感到非常满意。
巡铺所这种将消防与巡警相结合的产物虽然并不新奇,但却是一个让这个行业职业化的良好开端。
从此之后,地方官府将不会再以徭役的形式让民众来负担巡夜打更的差事,而是花费钱粮成立专业队伍,对城市的治安消防进行更为有效的管理。
对于倪元璐这种开放的理念和思维,朱由检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赞赏。
对于这种属于自己视线盲区的大事,只要是行之有效,他会下旨将这一举措在全大明境内予以推广,在花费钱粮的同时,也会顺带着解决掉不少人口的就业问题。
在大多数官员认定,大明百姓要有义务和自觉性为官府自掏腰包效力的时候,先有温体仁关于驿递系统先进的变革方案,现在又有了倪元璐关于将巡铺所转为职业化的建议,这两个虽细微但却显著的变化证明,大明官员并非都是那种思想僵化守旧的腐朽人氏,有许多人的思想观念还是非常开放和超前的。
说话间,杨嗣昌、张国维、侯恂等人陆续赶到了昭仁殿,君臣见礼后众臣纷纷落座,等候朱由检的圣喻。
“杨卿,关外战事有无最新军情传来?宣大卢卿与登州刘国能、张文耀部有无做好深入敌后之准备?”
朱由检并未先将自己的议题抛出,而是首先将话题转到了已经展开的关外战事上。
“启禀圣上,自昨日孙大学士遣人将陈学士欲遣人放火毁敌粮草一事报来,并准备出兵策应此次奇袭,顺势将宁远之敌往北驱离后,至今并未有最新军情送达!”
仪态翩翩的杨嗣昌从容起身施礼应答道。
“陈卿此策确属出奇,而孙卿出大兵以正合敌,也可谓是深得孙子兵法之精髓!杨卿判断,孙、陈二卿此次胜败有几成把握?”
朱由检昨日接到杨嗣昌送入宫中的军情通报后,对陈奇瑜和孙传庭的军略赞赏不已,但心中却很是担心两人的合谋能否取得成功,毕竟清军可不是流贼那样的乌合之众。
“启禀圣上,只要陈学士之策能够功成,东虏北撤已是必然!而以臣之浅见,陈学士所谋之奇袭一计十有八九会成其事!”
面对皇帝的询问,杨嗣昌立刻给出的肯定的答案。
“杨卿为何有此之判?东虏之卒皆为百战强兵,岂会对粮草重地不与严加防守?”
朱由检闻言稍觉宽心,但还是希望听到杨嗣昌对此事的合理分析。
“圣上所言不虚,东虏与我大明边军鏖战十余年,确为当时罕有之强军,但正是因此,陈学士奇袭之计才更有把握!无他,骄兵耳!东虏自奴酋一下素来视我官军为无物,现下虽遇我强劲之新军,但其轻敌骄纵之姿短期内绝无减少,这便与我军可乘之机!再者,据臣所知,东虏与我军对阵时,向来不重安营扎寨之法,更兼其只顾我大军自宁远而出,对小小镇远堡应无防备之心,两者相加,故我军并无不获之虞,还请圣上宽心才好!若臣所料不差的话,最迟后日便会有捷报送达!”
第四百一十八章
就学
“杨卿所析确是有理有据,朕现下已是安心不少!朕适才所询两翼奇兵可是准备妥当?”
朱由检接着发问道。
“回禀圣上,卢学士与登州均已准备就绪,只待时机合适随时便可出征!”
杨嗣昌拱手回道。
“好!现下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战一旦成功,我大明边患尽消,也将省下大批钱粮物资用于改善民生,至少若干年内,我大明无战乱之忧矣!”
想到不久之后,大明内忧外患大部消除,朱由检的心情顿时变得愉快起来。
这次只要将建奴彻底打残,再顺带着将辽西将门一起裁撤掉,那每年就会节省下五百万两以上的巨大支出。
而且关外大片肥沃的土壤也可以将山陕一带的灾民迁移过去,此消彼长之下,大明的财政状况将会得到彻底改善。
对于战后八旗的安置,朱由检打算采取异地分置的办法,把人数并不算多的建州女真移往内地其他省份,这样过不了几代,这些女真后裔就会逐渐被汉化,从此成为大明的一分子。
“启奏圣上,不知此次招臣等入宫所为何事?还请圣上予以明示!”
侯恂的插言打断了朱由检的思绪,他这才想起今日召集群臣入宫的目的。
“唔,呵呵,朕只顾思虑其他,倒是将今日之事给忘记了。朕之所以将众卿招来,是与太子有关。”
朱由检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想看一下众人的态度和反应,果然,一提到太子,殿内众臣都是搭起了十二分地精神,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
“太子数年来受教与东宫两位师傅,学问品行自是令朕甚为满意,将来大明交于太子,朕也甚是安心。太子今年已满十二岁,为使其对大明民间有所了解,多多接触宫外之事物,不至将来不识民间疾苦,故而朕决意,自下月起,太子将以别名入国子监内读书,直至十六岁为止,期间与寻常监生一般无二。”
朱由检在众臣满是惊异的注视下宣布了这个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臣反对!东宫向为国之根本,既有名师大儒指点东宫学业,何须再于宫外交通!况且白龙鱼服素来乃是大忌,若是太子出宫之事为有心人所知,万一有人欲对太子不利,一旦国本动摇,可谓大祸至矣!对圣上此等有违祖制之断,作为臣下若不加以劝阻,传扬出去,岂不让士林之众以为殿陛之下皆为巧言媚上之佞臣!”
礼部尚书张国维率先站出来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对朱由检的这个有些轻率的决定表达了强烈的反对之意,同时也隐隐将矛头指向了素有媚上之名的温体仁。
不管张国维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反对此事,但他的理由却是很站得住脚,并且也代表了殿内大部分人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其他人站出来对他进行反驳。
“臣附议张部堂之言,此事圣上还需慎重考虑。此前坊间便有圣上轻纵太子随意出宫之传言,臣因并无亲眼目睹,故而无从劝谏,但从今日圣上之行举看出,传言应是不虚!作为一国之君,其一言一行应以持重端稳为日常,飞扬跳脱之行断不可取!还望圣上慎思之!”
右都御史施邦曜起身施礼后正色道。
平日里言行举止极为端肃方正的施邦曜,最注重的便是一切要按既定之规行事,朱由检这种天马行空般的想法让他颇为不喜。
虽然平时他对张国维这种伪君子极度看不上,但本着对事不对人的态度,这次他还是选择站在了张国维这边。
“老臣附议施宪台之言!圣上屡次三番擅改祖制,长此以往,祖宗之言已成废纸一堆!此等行径恐招天下非议!”
一直冷眼旁观的王应熊也站出来对朱由检的决定表明了态度,并且也借机暗暗指向了朱由检此前的一些举措。
“遣太子出宫读书实非明智之举,东宫贵为储君,岂能随意与闲杂人等久处。况太子年少,心智阅历尽皆欠缺,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蛊惑,此非国之福也!”
另一名阁老张至发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这几名重臣反对的理由都不尽相同,但却都很有说服力,若非朱由检是穿越者的话,这番劝谏很可能会使他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
现在殿内众臣中还剩下温体仁、杨嗣昌、范景文、侯恂、倪元璐没有表态,但从这几人的神情上看,大多数对此事还是持反对态度的,只不过碍于皇帝的颜面,所以并未出声附和张国维等人的意见。
“臣附议圣上之断!圣上乃不世之明君,此前种种施政已充分验证此一点。事实证明,圣上无论有何种举措,其中必有深意,且最终其效甚佳!此次东宫出外就学一事亦为同理,还是烦请圣上为我等解惑之后再做他论吧!”
就在朱由检准备将附带的条件讲出来的时候,温体仁抢先一步站了出来,旗帜鲜明地倒向了他这一边。
“呵呵!首辅何须明言?坊间有传言,大明首辅如泥胎木塑一般,更甚者竟有应声虫一说,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张国维毫不客气地冲着温体仁嘲讽道。
“部堂此言意为圣上昏庸否?堂堂礼部尚书,竟对愚夫愚妇之传言津津乐道,如此做派与身份相符否?作为朝廷重臣,需要以坊间谣言为立身之本否?为大明效力,要以似是而非之传闻做准则否?如此一来,置圣上以何地?部堂上述言论用心何在?”
见到张国维接二连三的明朝暗讽,老温的阴狠性子登时发作,一连串诛心之语脱口而出,张国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殿内其他人也都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二人。
诛人诛心,温体仁这番话狠辣异常,就差直接明着说张国维没把皇帝放在眼中了。
也是张国维自己作死,借着议事之际,屡次三番挑战老温的底线,这回终于彻底把老温给惹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