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6/387

  sowhenyoufeellikehopeisgonelookinsideyouandbestrong(当你感到生活无望的时候,反省自己就会变得坚韧)
  ……
  现代抒情歌曲的旋律与古典歌谣有较大的不同,但又不至于标新立异到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经过这些年的积淀,夏树的弹唱功力已不逊于他的游泳技能,恰到好处的情感流露深深吸引了在场的海军学员们。在这个文艺表现形式相对单调的年代,有几个人曾经聆听过如此悠扬励志的轻弹浅唱?
  一曲唱罢,围站在夏树周围的海军学员们竟让他感觉不到海风的吹拂,头发微湿的王子轻浅一笑,接着又为大家唱了披头士的《Yesterday》和《ADayInTheLife》,这些经典的抒情慢歌正适合在这静静的月夜吟唱,适合这一群青涩懵懂、意气风发的少年抒发他们的情怀与想象。有了之前跟风浪搏斗的壮举,夏树的这场小型演唱会也免于炫耀的误会,这或许是不同出身、不同性格、不同理念的海军学员们第一次心悦诚服地聚拢在他的周围。
  经历了美妙的音乐抒情之夜,夏树在“夏洛特”号上的地位有了本质的变化。虽然冯·凯尔斯中校没有立即提升他的职务,却要他跟在自己身边——在训练舰上,大副、航海官、水手长都安排了见习军官和候补人员跟班学习,只有舰长一贯独来独往。由此理解,开局不利的夏树通过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赢得了挑战“见习舰长”这一隐藏角色的机会,让他感到骄傲的是,每当代替舰长发号施令,全舰上下无有不从,而且经过了前面一个阶段的训练磨合,海军学员们的表现日趋成熟稳定。
  7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夏洛特”号抵达远航训练第二站——俄国圣彼得堡。相较于那些著名的欧洲城市,它建立的时间并不长,却见证了一个强大帝国的崛起和兴盛,而这个帝国至今仍在欧洲乃至世界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在夏树眼中,圣彼得堡的繁华不逊汉堡、不莱梅,又有大国之都的磅礴大气,拜占庭、俄罗斯、巴罗克和希腊罗马等不同风格的建筑构成了一幅极具异国情调的美丽画卷。虽然这时的俄国还未从日俄战争的失利和全国性罢工暴动(1905年革命)的阴霾中恢复过来,可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衣饰鲜艳的行人连同明媚阳光下一面面迎风招展的白蓝红三色旗,处处彰显这个国家的蓬勃活力(19世纪末20世纪初,沙皇俄国逐渐走上资本主义工业化发展道路,在工业、经济、金融等领域的发展增速高过多数列强国家)。
  鉴于绝大多数海军学员在瑞典卡尔斯克鲁纳短暂逗留期间循规蹈矩,而此次远航的一大目的也是让这些年轻人增长见识,凯尔斯中校照例给学员们放了半天假,但夏树和克里斯蒂安则因逾期未归的前科而受到禁足,他们只好在舰上安度这宁静的周末。
  港湾里,大大小小的货船、游轮和样式各异的私人船艇来来往往,夏树对它们的身份和内容没有一点儿兴趣,他关注的是这个国家的海军力量——如果第一次世界大战按历史的原本面貌进行,俄国舰队将出现在德国海军的对手之列。
  日俄战争的失败使得沙皇俄国的海军力量沦落末流,当时仅黑海舰队还留有几艘勉强充数的装甲舰和巡洋舰。尽管蒸蒸日上的俄国重工业给了这支海军重新崛起的希望,但舰队的重建注定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如今在波罗的海,俄国海军仅有一艘“光荣”号撑场面。它属于博罗季诺级,因建造进度落后而没能赶上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远征,侥幸逃过一劫,但对马海战的惨败让俄国人对这级看似强大的战列舰毫无信心。受此牵连,日俄战争爆发前开工的圣安德烈级(又称帕维尔一世级,是博罗季诺级的扩大改良型)暂停建造,由设计师们吸取日俄战争的教训进行大幅度修改。老舰尽失、新舰未至,士气低迷的俄国波罗的海舰队实力甚至还不及瑞典的岸防装甲舰队。
  1905年签署的《朴茨茅斯合约》最终没让俄国往外掏一个卢布的战争赔款,但巨额的战争开销本身就是一笔沉重的财政负担。除此之外,俄国政府还得为阵亡军人家属和伤残官兵支付抚恤金,而战后遣返人员的安置,在战争中遭到破坏的设施重建,这些几乎掏空了俄罗斯帝国的国库——无论俄国军民乃至沙皇本人重建海军的愿望有多么迫切,俄国政府短期内都无法为一减再减的造舰计划买单。为了维护大国尊严,弥补海军的战略劣势,俄国海军只好对外谋求援助。他们原本希望法国盟友能够提供一笔贷款,但法国政府的财政状况也不理想,而英国在日俄战争时期的立场又始终让俄国人耿耿于怀。
  在这个时候,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表兄弟——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尽管德俄同盟最终变成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但两位皇帝的会面还是促成了双方的合作:德国银行家们同意向俄国政府提供一笔贷款用以帮助俄国海军渡过难关,但附加条件是这笔贷款至少要有百分之五十用于向德国船厂订造军舰。于是,俄国海军代表团在德国沿海“风风光光”地走了一趟,先后与7家德国造船厂签订了舰艇建造合同,总共订购了3艘潜水艇、10艘大型鱼雷艇、50艘高速鱼雷艇和6艘辅助舰艇·弗里德里希皇家船舶造修厂也从中获得了订单,部分高速鱼雷艇和首艘小型近岸潜艇已向俄国海军交货。
  鉴于沙皇俄国的腐败政体,为了竞争俄国海军的后续订单,夏树让弗里德里希船厂专门派人常驻圣彼得堡,他们的任务就是和俄国官员搞好关系,第一时间掌握俄国海军的造舰计划。由于受到了禁足限制,夏树便让登岸的同伴捎去了口信,没过多久,两名船厂代表就来到了码头。
  在征得凯尔斯中校同意后,夏树让他们登上训练舰,但只在甲板上谈话。
  “因为巨额战争开销和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持续投入,他们的财政状况很不理想,国家杜马第二次否决了海军追加预算的提案,估计年内他们不会再有新的订造动作。不过,海军部的年轻军官们得到了皇帝的有力支持,他们正在拟定一份详尽、务实、全面的海军计划,且准许外国公司通过竞标形式参与他们的海军重建。”
  两位船厂外派代表的领头者,一位留浓密唇胡、着装精明干练的中年人,简明扼要地报告了他们在这里收获的情报,夏树默默听着,一边思量着这个船厂外派机构的价值定位——为了维系它的运作,弗里德里希船厂每个月至少需要投入4000马克,一年下来相当于建造12艘“雷电”的利润,开销不菲,却也物有所值。从目前获得的信息、铺垫的关系网络来看,夏树觉得它更偏向于军事情报结构而不是纯商业性质的代表处,而军事情报理应由政府专职部门负责搜集。站在国家的立场,公民获悉的战略情报应及时提供给己方情报部门,但如果一直是无偿为之,未免太过大公无私,若能为这个商业代表处争取到政府的情报补助,两者相得益彰,也是不错的办法。
  听完了报告,夏树的思绪回归正题。1891年动工修建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是俄国有史以来堪比圣彼得堡建城的战略工程,为了修筑这条规模和难度都十分惊人的铁路,并不非常富裕的俄罗斯帝国已是倾尽国力。仅在1801年到1901年十年间,他们就花了14.6亿卢布在这条铁路上,远远超过了同期的军费开支,而且为了确保对这条帝国战略命脉的绝对控制权,俄国人没有花一分钱的外国资金,全部建设资金来源都是自己筹措承担的。这条铁路肯定会为俄罗斯帝国带来不可估量的经济效益——只要稍微想一想辽阔的西伯利亚无尽丰富的自然资源就明白了,但是,短期之内它并不能够给俄国政府带来明显的收益,相反,相当长的时间里,俄国政府还得为这条铁路继续掏卢布,以建设铁路沿线的配套设施和维持铁路的日常运作。在西伯利亚大铁路带来的繁荣之花盛开之前,它只能是吸榨帝国国库的海绵,让本已紧张的国家财政更加捉襟见肘。
  “以你们的感觉,外国公司能否赢得俄国海军的主力舰订单?”
  中年人和他的年轻助手相互看了看,前者先说:“以俄国人的民族自尊心和现有的造船业规模,至多把巡洋舰级别的军舰订单交给外国船厂,主力舰……几乎不太可能。”
  后者紧接着补充道:“除非有某些特别重要的政治考虑。”
  夏树点点头,又问:“现在俄国各大造船厂的经营情况怎么样?”
  中年人抖动整齐的唇胡:“战争时期,政府一再催促它们加快舰船的建造进度,并追加了一些新订单,为此各个造船厂都增加了雇工,朴茨茅斯合约一签,政府旋即取消了大量订单,连四艘在建战列舰也停了工,几乎每一家造船厂都因此蒙受了沉重的损失,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夏树思绪转得飞快,俄国重工业的迅速发展离不开战争项目的刺激,并在战争时期达到巅峰,一旦战争结束,大面积的萧条完全在情理之中,现在收购那些陷入困境濒临倒闭的俄国船厂应是较为合适的时宜,若能妥善地伪装出资方身份,便能继续披着俄国船厂的外衣角逐俄国海军订单——在此建造的俄国战舰将没有任何技术机密可言。
  “留意那些出现资金困难寻求合作或购并的俄国船厂,尤其是那些具有建造大型战舰资质的。”
  得到夏树的明确指示,中年人和他的助手只是应允而不多问一句。
  弗里德里希船厂目前的经营状况十分乐观,但它的资金还没有充裕到足以收购一家老牌的俄国大型船厂,夏树的这个策略必须依托国家的雄厚实力——为防泄密,这一计划还不能经由国会审批,也就是说,它需要动用帝国的秘密储备资金,而掌握这笔经费的,正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皇帝威廉二世。
第60章
俄国故友
  “全体立正!举枪……上膛……鸣放!”
  清脆悦耳的排枪,作用和效果都跟东方国度的鞭炮类似。在俄国海军风帆训练舰“军刀”号停泊的码头上,四十名身穿白色制服的俄国水兵列着整齐的队伍。听着军官的口令声,他们从容退壳装弹,复又斜举起手中的步枪。
  淡淡的硝烟伴随这枪声弥漫开来。
  同样是白色的军服,同样是齐整的军容,远道而来的德国海军学员们迈着沉稳矫健的步子从俄国水兵们面前走过,顺着舷梯登上了这艘舰龄比他们大得多的老式军舰。与那些有关俄国舰艇卫生状况的传闻不同,这里的甲板干干净净,绳索、帆具摆放错落有致,更让人吃惊的是,舰上居然还有前膛炮,俄国人还煞有介事地配备了桶装火药和实心弹丸——可惜水兵们手里拿的是莫辛甘纳1891,若是换回燧发枪,这艘战船无需装扮就能向世人重现百年前的海军场景。
  作为一群受欢迎的客人,德国海军学员们获准在这艘风帆战舰上随意参观,其实除了一些具有俄罗斯特色的构造和摆设,“军刀”号和“夏洛特”号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当其他学员饶有兴致地察看前膛炮或者摆弄莫辛步枪时,夏树的注意力放在了人这一方面。在这艘俄国训练舰上,许多军官和大部分水兵都很年轻,有些稚气的面孔看起来顶多十六七岁。夏树以随意的口吻询问了身旁的俄国军官,得到的解释是目前在舰上接受训练的都是当年入伍的新水兵。看来,俄国海军或已痛定思痛,在新战舰到位之前,首先从兵员结构和素质面貌入手,淘汰那些在海军厮混多年的老油子,注入新鲜血液并严加训练。如果真是这样,俄国海军的腐朽风气不说可以完全清除,至少战斗力能够得到有效提升。
  在与俄舰军官的交谈中,夏树有意提起日俄战争中的两场重要海战:日军对旅顺的偷袭和举世震惊的对马海战。谈及那些惨败的过往,俄国军官情绪不高,但没有刻意回避。年长的军官更愿意把失败的责任推到那些已经阵亡或受到审判的将领身上,是他们的疏忽大意和错误判断葬送了万千官兵的性命,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能力出众的奥西波维。马克洛夫将军没有触雷身亡,俄国海军完全有可能逆转取胜。
  相较而言,年轻的俄国军官们倾向于将失利归咎于客观因素,也就是两国海军的技术和战术差距,他们觉得俄国海军的舰艇设计理念和舰队战术理论都已经落后于时代,日本海军固然狡猾可憎,他们在很多方面确实走在了俄国海军前面。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朴茨茅斯条约》签署后,俄国从上到下都立誓要强国、强军,报仇雪耻。然而停战已有近一年时间,俄国海军重振军备的总体计划却迟迟未能制定,年轻军官们言语中已流露出颇多不满,他们觉得财政赤字不该成为延缓海军重建的理由,而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机构臃肿、效率低下的海军部终于得到精简和重整。以前通常由皇亲国戚担任的海军上将一职被裁撤,新任海军国务秘书比日列夫成为这一部门的实际掌管者,海军部门的经济与军需问题统一归总干事负责。为了提高海军谋略和作战指挥水平,俄国海军还成立了参谋部,入选其中的多是受过良好教育且干劲十足的年轻军官,这些都给俄国海军带来了积极的变化。
  与俄国军官们的交谈让夏树对这支海军力量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纵览史迹,斯拉夫民族起起伏伏两千年,真正达到顶峰其实是在二战之后的苏联时期。在那之前,罗斯也好,俄罗斯也罢,他们的国家始终没能成为世界级的强国。即便在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大帝的统治下,俄国军队的对外战争仍然输多胜少。在北欧地区,他们长时间受到近邻瑞典的压制,直到18世纪才得以翻身;在欧亚结合部,他们数度惨败于奥斯曼帝国,到了19世纪才有了一些值得称道的胜利。不过,辽阔的幅员、庞大的人口以及丰富的矿藏赋予了这个国家与生俱来的工业潜力。随着工业的发展,这些自然优势逐步显现。所以在和法国签署同盟条约时,俄国人有底气把自己的国家形容为一台“蒸汽压路机”——数百万身强力壮、驯服听命、视死如归的庄稼汉用上了现代工业制造出的枪械火炮,这样的一支军队足以踏平任何一条防线、扫荡任何一个国家!
  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军队留给许多人的印象是腐败混乱、缺枪少炮、士气低落,每每与德军交战都是数以十万计的伤亡和俘虏,他们最大的作用似乎就是给国内革命创造温床,其实不然。俄国军队既有在德国东普鲁士的灾难性失败,也有在加里西亚和布柯维纳重挫奥匈军队的辉煌,即便蒙受了惨重的伤亡,他们仍能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的大规模进攻,若非如此,德军便能集中全力于西线,战争很可能在1915年就以协约国的失败而告终了。
  正是基于对这些史实的了解,夏树从未轻视过这个动员缓慢却拥有可怕力量的潜在对手。诚然,俄国海军的有限实力难以让德国海军像陆军一样陷入两线作战的被动,但在一场近现代模式的全面战争中,陆海空战场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应是相辅相成、互为支撑的。所以,夏树的几个重要设想就包括了德国海军在波罗的海的进攻行动,无论它最终以怎样的契机付诸实施,势必要和这些俄国军人来一场面对面的厮杀。
  在老式前膛炮的隆响声中,上午的参观交流告一段落。午餐之后,德国海军学员们列队前往圣彼得堡海军学院。其实在17世纪末以前,俄国还基本属于一个内陆国家,它在雄才伟略的彼得大帝手中才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出海口。开建圣彼得堡、成立俄国海军、创立海军学院,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集中在了18世纪的最初三年。经过两百多年的风雨,圣彼得堡已经成为整个北欧地区最光彩夺目的明珠,俄国海军也一度排入世界前三,圣彼得堡海军学院同样积累了赫赫声名,它是目前北欧各国最好的海军院校,俄国海军中的许多军官将领都出自于此。
  和圣彼得堡市区那些宏伟建筑相比,这所著名的俄国海军学府外观相当普通,它没有气派的外墙,一圈三层楼的建筑围成了内院广场,但这些建筑的内部陈设相当考究,墙上和过道两侧的装饰,以各种造型的浮雕和精美的油画为主,完整生动地描绘了俄国波罗的海舰队从建立到现在走过的两百多年历史——汉科角海战、厄塞尔海战和格伦加姆战役的胜利让俄国人在波罗的海站稳了脚跟,经过七年战争和俄土战争的磨砺,俄国海军最终在维堡海战中战胜了劲敌瑞典,从而奠定了海洋强国的地位。
  在整个参观过程中,随行的俄国军官始终保持着热情的态度,对于德国学员们的提问总能耐心解答。以夏树的见识和阅历不难看出,俄国人的态度绝非例行公事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友善,这与俄国在欧洲政治格局中的现实地位存在强烈的反差——1895年和1904年的两个同盟协定让俄国站在英法阵营对抗德奥。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日俄战争期间,俄国舰队的万里远征遭到英国的百般阻挠,法国人也露出了他们见风使舵的丑恶脸孔。在俄国舰队处境最艰难的航程中,唯有德国的殖民地官员无视英国的舆论施压,向俄国舰队敞开供应煤炭、淡水、食品等物资,还为他们提供了来自远东的战况消息。战争结束后,获释遣返的俄国海军官兵带回了他们的见闻和遭遇,单纯的感恩之情改变不了国家的政治立场,却能够让许多人此生铭记于心。
  在夏树的倡议下,基尔海军学院为1904届学员的远航训练制定了“足球友谊”的活动主题。简而言之,每到一个国家进行访问交流,学员们都将和该国的海军或海军院校球队举行一场足球比赛,以此增进双方的友谊和联系。碰上完全没有开展足球运动的国家,便由德国学员进行一场表演赛。访问卡尔斯克鲁纳期间,德国学员们与瑞典海军官兵组成的球队踢了一场实力相当的精彩比赛,客队最终一球小胜,身陷禁闭室的夏树遗憾缺阵,只能通过同伴的描述去想象那场比赛的场面。
  在俄国内陆,许多人对足球这一事物闻所未闻,但在沿海港口,外国水手们很早就让当地人见识到了这种现代运动的魅力。参观行程结束后,晚餐进行前,夏树领衔的德国基尔海军学院队与俄国的圣彼得堡海军学院队在附近一块大草坪上展开切磋。尽管场地十分不正规,做事一板一眼的德国人还是专门从训练舰上运来了球衣球裤、球袜球鞋,而俄国学员有的穿着皮鞋,有的干脆赤脚,刚开始他们还都穿了蓝白横条的海军衫,因而天气热,没踢多久就一个个变成了光膀子。
  专业的装备,专门的训练,丰富的比赛经验,基尔海军学院足球队不仅是海军联赛的佼佼者,放眼德国也是一流劲旅,随“夏洛特”号远航的学员囊括了球队的一多半主力,实力毋庸置疑。半场结束时,他们已经取得了10比3的领先优势,但也为这些进球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圣彼得堡海军学院的“光脚球队”俨然在他们的足球风格中融入了大量的“格拉比”元素(格拉比即橄榄球,衍生自足球的一项运动,同样由英国人创造,至19世纪后期已在许多国家广泛流行),身体冲撞无处不在,各种犯规屡见不鲜。夏树是王子,俄国学员们对他敬而远之,可同伴们就遭了秧。半场下来休息的时候,不少学员腿脚腰背已是青一块紫一块。
  本着友好交流的态度,夏树在场上按耐着没有发火,而是不断提醒对手应遵守的足球规则。下场之后,他又让精通俄语的同伴向对方提出正式的抗议。后半场,俄国学员放弃了他们的粗野动作,也失去了对场面的掌控,比赛完全变成了德国学员的传控射门表演。离比赛结束还有二十分钟,夏树就让同伴换下了自己,无所事事地坐在场边观望。
  这片临时用于足球比赛的草坪面积颇大,除了围观者,在四周活动的也多是穿着军服的军官和水兵,偶有一些女性,估猜也是军人家属。与圣彼得堡海军学院建筑群相对应的,据说是新的俄国海军参谋部所在地,那里汇聚了俄国海军最优秀的年青军官,他们的年轻活力和聪慧头脑是这支海军复兴的希望所在。
  “约阿希姆王子殿下?”
  听到这音调有些许怪异的德语,夏树扭转过头,从身后向自己打招呼的是个俄国军官,他穿着一身干净笔挺的尉官制服,横眉怒目的长相不自觉地给人凶煞之感,额头上平添的疤痕更加重了这种气质,友善的笑容因而显得真实。
  “安德烈·德尼索夫?嘿,真是你啊!”
  认出对方的那一刻,夏树不禁感慨起来:人生的伏笔有时很深,有时又浅得出乎意料。
  用力握手之后,曾在基尔海军学院求学,离开时又窘于没有路费的俄国青年军官笑着说:“您大概以为我已经葬身在遥远的东方了吧!”
  “哈,我还真那样担心过!谢天谢地,你看起来还不错,还准备回基尔修完学业吗?”
  德尼索夫耸肩道:“他们把我召进了新成立的海军参谋部,那里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看来这笔友情的投资砸中了一支潜力股,夏树心想。虽不能确定对方一定能为自己所用,这仍不失为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你已经学到了我们的精髓,所余课程在实践中也完全能领悟到。不管怎么说,恭喜你!”
  “谢谢!”德尼索夫看了看草地上那些飞奔的身影,“您的球技很精彩,可惜我们的小伙子们并不擅长于此。”
  见到了老相识,夏树刚刚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他提议说:“也许我们能找个地方喝一杯,好好聊聊。”
  德尼索夫想了想:“待会儿还有公务要办。我知道你们的军舰停在哪里,今晚8点或者8点半去找您,可以吗?”
  “当然。”夏树答道。
  “那好,我们晚上见。”德尼索夫送上礼貌微笑,“很荣幸再次见到您!”
  夏树笑着和他握了第二次手:“深有同感!”
第61章
多么痛的领悟
  再次与安德烈·德尼索夫见面,场景换成了圣彼登堡港的一家咖啡馆。它有着典型的俄国式装潢,环境和格调还算不错,餐牌上的价格发挥了“穷人勿入”的警告效果。这里看不到灰头土脸、满身汗味的普通劳动者,客人们一个个衣冠楚楚,但他们并不只是温文尔雅喝咖啡聊天,多数桌台上都能见到玻璃酒瓶和酒杯。与酒馆最大的不同在于,这儿既没有粗鲁的大声喧哗,也没有摇摇晃晃的醉酒者,三个人的现场乐队演奏着一些轻慢悠扬的曲子。
  “我们同行七人,四人不幸在对马海战中阵亡,三人最终回到俄国——克尔扎科夫曾在日军战俘营度过了一段非常糟糕的时光,别列祖茨基在中立国港口滞留了几个月,只有我侥幸随舰抵达海参崴……”德尼索夫一边叙述自己的经历,一边就着伏特加吞云吐雾。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言行举止尽显沧桑。
  “那场仗是欧洲人的灾难。”夏树此话引自当时报刊上的一则新闻标题。以欧洲人的传统观念,亚洲人是愚昧落后的,不管是科技、文化还是军事都无法以与地处世界中心的欧洲国家相提并论,对马海战是近代以来亚洲国家海军第一次正面战胜欧洲国家海军,而且俄国舰队败得体无完肤。
  德尼索夫眉头紧锁:“那些场景将成为许多人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这其中也包括我。”
  倾听回忆、抒发同情绝不是夏树坐在这里的意图,他试探道:“值得宽慰的是,俄国上下通过这场失败认真检讨反省,军队的重建已经开始,工业和经济也逐渐回到了发展的轨道上。若是二十年之后再与相同的对手交战,俄国军队必能取得胜利。”
  德尼索夫却冷哼一声,恨恨地将烟头按灭:“腐败好比白蚁,再坚硬的木材也能蛀空,国家、政府、军队,一旦出现了白蚁,很快就会变得脆弱不堪,而这些卑微的家伙生命力又是如此顽强,想要将它们扫清真是太难了。”
  这番话的寓意在明白不过了,夏树点头称是。
  德尼索夫显然不愿就这个敏感话题多谈,他话锋一转:“在驶往远东的遥遥征程中,我们所谓的忠诚盟友处处板着冷面孔,那些弱小的中立国也不敢开罪大英帝国,唯独德国朋友伸出援手,给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给养。遗憾的是,我们两个国家没能利用这个时机重修旧好,圣彼得堡仍被巴黎拉着靠近伦敦……”
  错失机会的责任应由刚愎自用的德国统治者和木讷呆板的德国外交官们承担,但夏树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抨击自己的皇帝和官员,他只好感叹英国人的狡黠:“要说政治手腕,德国、俄国、法国加起来也不及英国老练狡猾,我们都是白金汉宫那盘欧洲棋局的棋子。”
  在英法签订协约、法俄达成同盟的基础上,英俄正就两国长达百年的利用争端进行谈判协商,以便联手防备德国。因此,德尼索夫没有接着夏树的话往下说,他闷了一小杯伏特加,顺势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这已是一刻钟内的第四支。
  “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夏树以朋友的口吻提醒说。
  德尼索夫苦笑着摇摇头,划燃火柴,老练地抽了起来。因回忆往事而失落颓丧的神情有了一些积极的转变,他正视夏树,稍稍放低声音:“我们在对马海峡交了一笔极其昂贵的学费,让全世界都看到了海战的新形式,但有些东西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更为深刻地领悟到,比如说,日本海军在那场战斗中表现出的强烈的求胜欲望和自信心。这让他们的技战术发挥提高了一个档次,使原本势均力敌的战斗呈现一边倒的局面,而这也让我头一次感觉到,战术的巨大胜利完全可以改变国力和军力的总体差距。”
  夏树觉得德尼索夫想要表达的意思,简要归纳起来就是“足够分量的战术胜利可以改变战略形势”,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在认真考虑的东西。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6/387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