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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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官们压着嗓子提醒士兵们随时准备战斗,拉动枪栓的声音顿时汇聚成片。紧接着,一些领队的士官,包括“屠夫”在内,再次向自己的士兵们叮嘱各自的作战部署——好在先前“屠夫”不但用手势比划,还用树枝在泥地上划拉了极简的作战图,林恩知道自己这一小队人马将在战斗开始后冲出树林并从苏军部队的侧后包抄。毋庸置疑,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活,换作从前,林恩或许会抱怨上司不懂得推托,但在这充斥着血与火的战场上,若是人人畏战,处于极端劣势的这一方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战斗即将开始,已经亲身经历了六场战斗的林恩仍然心情紧张,压抑的气氛甚至让他几欲屏住呼吸。之前的阵地防御战,他在绝大多数时候所作的就是躲避炮火和不断开枪,这将是他人生头一次参加野战,未知的前景让他难免忐忑,内心底却又有种求战的萌动。
  轰!
  震耳的炮声几乎毫无征兆的响起,炮弹转瞬间击中了正行驶到岔路口转向的T-34后部车身,时机和位置拿捏得恰到好处!林恩来不及为己方的装甲兵喝好,那犹如“撕裂亚麻布”的机枪声便密集地响起,80mm迫击炮也在咚咚地发言——它们的正常射程达到2400米,而树林边缘至公里的最短距离也就五百米左右。
  炮声就是进攻的号角,“屠夫”猛地跃起,口中喊着“安格里弗”,端着冲锋枪就往树林外面冲,那架势全然没有一丁点儿犹豫!紧跟着小队中的其他士兵,林恩也迅速爬起,双手斜端着撤去了刺刀的毛瑟步枪大步向前。他们一转眼就已经冲出树林,外面的阳光是那样的灿烂和刺眼,等到林恩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变化,他发现周围有许多士兵也在全力奔跑,仿佛一场百人参加的马拉松。这些士兵并不是径直冲向苏军车队,而是斜插向苏军车队的尾部,跑出大约200米是一条与公路平行的凹地,它的坡势很缓,最凹处距离路面也才一米不到,长度大约四十米,宽度约有五米,是树林之外唯一可以利用的天然地形。最前面的德军士兵抵达凹地朝向公路一侧,以步枪、冲锋枪和机枪向正就地组织防御的苏军士兵们猛烈开火,后面的士兵——包括“屠夫”所率领的这个小队,也迅即分散到这条凹地战线上,以各自的武器竭力朝相隔仅有三百米左右的苏军步兵们开火。
  当德军步兵们把两门50mm口径的轻型迫击炮和仅有的一门“洋娃娃”弄到凹地阵地时,那辆拥有75毫米炮的德军装甲车已经连续四次开火,而除了第一发攻击的是T-34,其余三发都是朝着装甲不那么坚厚的BT坦克射击的。德军的另一辆装甲车则极其勇猛地冲了出来,一边在空地上全速机动,一边用车载的80mm迫击炮和机枪向苏军开火。
  当面的这支苏军部队一看就不是战场上的新手,即便遭到突然的伏击,他们也没有陷入混乱,坦克、装甲车以及随行的步兵们很快开始还击,只是在射击的方向上显得还不太不一致——这正是德军唯一的可乘之机!
  因为只有10发子弹,林恩在每一次射击时都十分慎重,瞄准、屏气并以全身的气力握紧步枪,好让它在开火时颤动的幅度尽可能小。就这样开了两枪,突然听得身后“咻”一声怪叫,奇怪的硝烟味道也随之而来,侧头一看,原来是那门“洋娃娃”!在他的记忆中,这种重型反坦克火箭筒在有效射程内能够击穿T-34的装甲,只是由于成本高、工艺复杂,加上战争后期德国的军工遭到盟军轰炸的严重破坏,装备数量较为有限。
  300米正好位于“洋娃娃”的有效射程之内,想来德军的军官们也是早已计算好的。第一发火箭弹就准确地命中了苏军车队后部的一辆BT坦克,具体型号林恩分辨不出,但看到它瞬间笼罩在爆炸的烈焰硝烟当中,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雀跃。
  两门50mm的轻型迫击炮也已经运到了这一条片凹地当中,地形正好为它们提供了绝佳的射击位置,第一通射击之后,戴着黑皮手套的德军尉官大声报出纠正参数,经过调整,它们的第二通射击便将迫击炮弹砸到了车队之中,依托车辆和路基进行射击的苏军士兵顿时被炸翻一片。
  林恩继续拉动枪栓、瞄准、射击,如此往复三次,他退后到凹地中装填子弹,另一名使用步枪的士兵旋即填补了他的位置。装好子弹之后,林恩得以在等待中稍稍观察一下战场上的形势:七辆苏军坦克已经被打爆了四辆,一辆装甲车也中弹起火,苏军这边的火力顿时减弱了许多,但那辆用意吸引敌人火力的德军装甲车也被击中,此刻正在旷野中熊熊燃烧着,所剩三辆苏军坦克仍以炮火摧残着德军装甲突击车的藏身之处,好几棵大树被拦腰炸断,闪动的火光和弥漫的硝烟不禁让人为那辆突击车捏上一把汗。
  “安格-里-弗!”
  忽的一声嘹亮口号,伏在凹地边缘的德军士兵们顿时爆发出雄浑的呐喊,并迅即起身向前冲锋。林恩仅仅是反应有点滞后,居然被“屠夫”抛下了十数米,赶忙从仍在射击的机枪手旁爬出凹地,然后端着步枪奋力向前冲——被敌人的进攻死死压制了两天,有朝一日变成了进攻者,心中的憋屈竟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在德军各种兵器的联合绞杀下,对面的苏军步兵虽然伤亡很大,但他们仍在竭尽全力地射击,而且大量装备着捷格加廖夫轻机枪和“波波沙”,近战中的火力也是相当强悍。投入进攻的德军步兵们虽然背负着战斗装备,算下来跑过三百米也仅仅是一分钟左右的事情。短短的路途充满了危险,子弹咻咻地从身边飞过,而且密度在不断增大,林恩心慌慌的,却全然感觉不到害怕,只是将“屠夫”作为唯一的标杆埋头往前冲。
  终于,“屠夫”停住了脚步,只见他左腿前跨、右腿下压,上半身略躬,平端着冲锋枪就哒哒哒地开火了。
  和“屠夫”一样,有经验的德军士兵纷纷在第一时间开火射击。面对德军如此迅猛的冲击,有些苏军还趴在路基北侧射击,有些人仓促起身转向对付已经冲到侧旁的德军士兵,还有些人慌乱的没了方向,仓惶向车队前部后退。在这样的情况下,气势上占据上风的德军士兵展开了一场近距离的“屠杀”,MP38/40欢快地唱着歌,军官们手中的鲁格P08和沃尔特P38也将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少数使用MP44的步兵更是在半自动射击的状态下以恐怖的效率射杀那些试图撤退的苏军士兵。
  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战场,林恩找不出“半途而废”的理由,他端着枪迅速搜寻目标,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围的战斗已经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他有两次举枪欲射,都被其他德军士兵抢了先。不过在十来米的距离上看着子弹射中人体,视觉和听觉效果可要比CS、CF之类强大N倍!不知不觉间,林恩进行着从平民到士兵的转变——与一名合格士兵的要求虽然还相去甚远,但心理上的许多坎都已经迈过去了。
第10章
伤得起
  步兵对步兵的胜利,使得原本结果难料的战斗局面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残存的苏军士兵仓惶撤到己方坦克周围,试图依托最后两辆T-34和一辆BT坦克阻挡德军步兵的冲击,然而这恰恰是德军希望看到的局面!在同伴们的掩护下,手持“铁拳”和“坦克杀手”德军士兵迅速就位,这两种武器能够从侧后部有效攻击苏军坦克,但致命的缺陷是射程太短:前者的改进型号仅为100米,后者的升级型号也只有200米,皆在机枪的有效射程之内,操作者非常容易受到敌人随行步兵的杀伤,所以通常用在阵地防御战和野外伏击战当中,己方步兵压制住对方战斗人员是最为有利的攻击形势。
  站在一辆已被炸瘫的卡车旁,林恩近距离目睹了改进型“坦克杀手”也即是RP54型88mm反坦克火箭筒的整个射击过程。和以往观看电影或是阅读文字所不同,这样的亲身经历是相当刺激的——差别也许就像看别人坐与自己坐云霄飞车一样,在感官上存在质的不同!
  发射火箭弹之后,体型宽胖的德军反坦克步兵手旋即拎着带护盾的火箭筒退到卡车后面,前方则爆发出了轰然巨响,强烈的冲击掀起无数或大或小的零碎件,扬起的烟尘更如迷雾一般蔓延开来。背负弹药箱的另一名反坦克小组成员旋即取出火箭弹,两人默契配合着迅即完成了再装填,而这个时候,前方又发生了一次强度相当的爆炸,紧接着是另一个稍许轻微的。
  负责装弹的反坦克小组成员探出头朝前面观察了一下,然后朝自己的同伴做出了一个四指并拢的手势,林恩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见负责操纵“坦克杀手”的胖子士兵极其敏捷地闪了出去,单膝下跪,反坦克火箭筒水平地扛在肩上,他花了有三四秒的时间进行瞄准和调整,然后再度发射了火箭弹。
  轰!
  强劲的爆炸撼动地面,在这之后,林恩忽然听到有人发出兴奋的喊叫,苏军坦克已经全部被干掉了?
  这时候,周围枪声还未停止,林恩不敢冒然探头张望,而是努力搜寻着“屠夫”的身影,但这周围到处是烟尘,别说脸孔,就是身形也看的有些模糊。林恩略微躬着腰,斜端着步枪,忐忑地朝旁边挪了几步,速度很慢——这时候老兵和菜鸟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在很近的距离上,刚刚离开枪膛的子弹嗖的划空而过,林恩忽感左手臂被“人”撞了一下,可眼角余光在这边却没有看到人影,而且被“撞”的位置旋即火辣辣的疼,心中不禁大惊:自己挂彩了!
  最为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林恩不由得想起了黄毛,想起了其他在战斗中负伤的同伴。他们有的就这样死去了,有的伤势不太重,也就自行或在同伴帮助下止血并包扎伤口,运气比较好的还能够得到医护兵的及时救治,但更多的人要等到战斗结束后才能见到医护兵,那时候可能已经流血过多导致伤势恶化了。
  带着惊恐而慌乱的心情,林恩总算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反应:他迅速下蹲并环视周围,很快发现开枪者就匍匐前面一辆卡车下面,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手动装填第二发步枪弹,他用最快的速度端枪瞄准——扣动扳机!
  啪!
  枪托后挫肩部,林恩本能地卸枪、拉枪栓,其实若是第一发子弹失的又没有同伴及时相救,亦或是敌人手中拿了一支冲锋枪而非步枪,他此时是必死无疑的。好在这种假如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在隔着不到15米的距离上,林恩一枪爆头,而那名苏军士兵面朝下趴着,红得刺眼的鲜血正沿着钢盔渗到泥泞的地面上。
  自古杀人偿命,但林恩这一次杀的是战场上的对手,合情合理,无错无罪。
  左臂仍是热辣辣的疼,但感觉逐渐清晰起来了。林恩知道这一枪应该没有打到骨头,他鼓足勇气偏头看了看,左臂处的军服外侧破了一道口子,血还没有渗透衣物流到外面来,看起来情况应该不会太糟。
  “杀猪的!杀猪的!”(德语:中士)
  退回到卡车旁的林恩终于开口叫“屠夫”了,士兵们都这么叫他——林恩猜想这应该不是他的姓氏或名字,而是他的军衔或者长官的意思。
  从车队前方传来的枪声紧了一阵,随后就渐渐稀疏下来,正当林恩准备自己动手处理伤口的时候,“屠夫”出现了,他依然高高地挽着袖子,单手拎着冲锋枪,浑身上下杀气腾腾,想必又有不少苏军士兵成了他的枪下亡魂。看到林恩这副模样,他收起脸上的凶相,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弯腰撕开林恩伤口的衣袖,略有些诧异地瞪了林恩一眼,从上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壶子,拧开之后照着林恩的伤口浇了下来,突然的刺痛从手臂伤口处传来,林恩忍着没有叫,但龇牙列齿的表情还是再一次遭到了“屠夫”的鄙视,他“莫尔乌尔”地说了两句话,林恩自是不敢有任何的回应。
  就这样简单清洗了伤口,甚至包扎一下都没有,“屠夫”便起身离开了,看着他端着冲锋枪的矫健身姿,林恩愈发觉得这场战争的失败应该归咎于上层的策略抉择而非军队本身。
  稀稀落落的枪声不一会儿便平息下来了,战斗结束!林恩小小心心的从卡车旁走了出来,只见前方七辆苏军坦克无一例外的变成了废铁堆,三辆装甲车有一辆侧翻在路旁,两辆直接被炮弹或者反坦克火箭弹打爆,而后面的卡车则无一例外被子弹和弹片打得千疮百孔。苏军士兵的尸体满目皆是,死时的姿势也是千奇百怪。约有三四十人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举手投降,德军士兵们正驱使他们把周围散落的武器枪械捡拾到一块。
  着眼前的景象,林恩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经验或知识告诉他这时候自己应该干些什么。这周围当然也少不了同伴的遗骸,但赢得胜利的德军士兵们脸上有种难得的释然,总的来说,这是一场漂亮而成功的伏击战,只是胜利者没有时间来进行庆祝。除了救治己方的受伤人员,他们所做的就是从苏军士兵留下的武器装备中挑选自己用得上的,并从他们身上寻找干粮和罐头,那几门由卡车拖曳的苏制火炮是无法带走的,卡车的车厢里还有些弹药箱,德军士兵们便将它们搬下来堆到大炮周围准备炸掉。
  “嘿,Lynn!”
  一名身材偏瘦、个子还算高的大耳沿钢盔手里拿了一把波波沙,背上还背了一把,他往林恩这边走了几步,将手中的波波沙竖着抛了过来。林恩左手受了伤,右手还拿着毛瑟步枪,但以业余守门员的技术反应,他迅速下蹲,正好把波波沙接在怀中——就是枪托磕在左腹硬硬的疼。
  林恩叫不出这人的名字,只晓得他和自己一样是“屠夫”的手下,至于交情如何更是不得而知的。所以在拿到枪之后,他只是朝对方笑了笑。那人也咧嘴笑,顺手又扔了苏军士兵放备用弹鼓的弹鼓包和一大块面包过来。前者固然可以解决林恩在弹药方面的后顾之忧,但后者显然是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拿着坚硬的面包,他恨不得立即填进空空如也的肚子里,但看大家都还在忙碌,便只是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剩下的揣进口袋,然后一边咀嚼,一边把毛瑟步枪背到背上——按说波波沙算是二战中最犀利的单兵武器之一,中近距离要比手动步枪厉害很多,但这两天来林恩已经用惯了毛瑟步枪,相比之下还是觉得它更顺手。
  不管怎么说,一支连发的武器在关键时刻总能够有所作用,林恩摆弄着这简陋但不简单的冲锋枪,忽然听得前面有些吵杂,抬头一看,一些德军士兵正把苏军战俘们往一处驱赶,而其他的德军士兵则远远围拢,形成了一个并不规则的圆弧形。等到所有战俘都被集中到了一辆卡车旁边,个别战俘似乎明白了什么,愤怒地咆哮高呼,而其他战俘也很快加入进来。林恩不懂俄语,但他明显听到了“法西斯”这个词组,电影中曾经出现过的场景顿时出现在脑海中——德军士兵们拉动枪栓的声音立即印证了他那不好的猜测,在他能够说些或者做些什么之前,连贯而清脆的枪声索索索地响起,密集之时堪比一场暴雨中大雨点砸在瓦片上的声势。它仅仅持续了四五秒,待到枪声停息,那辆卡车旁已是满目血腥。
  林恩怔住了,还未下咽的面包如刺梗喉,数十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这么一瞬间消失了,如果是正面战场上的战斗也就罢了,可这样单纯而彻底的杀戮给视觉与心灵都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刚才开枪射击或是旁观的德军士兵们有党卫军也有国防军,他们此时无不一脸冷漠,这让林恩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反思:难道战争的意义就是人与人的无情屠戮?
第11章
无所遁形
  在极端困境中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既缓解了肚子和弹药的窘困,又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局面,沿着公路向西北方行进的德军士兵们精气神恢复了不少,这些大耳沿钢盔有说有笑还一边吃着东西。在他们中间,林恩或许是唯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他想不通的东西很多,担心的也很多——假如自己有一天沦为苏军的战俘,是否也会像刚才那样在已经投降的情况下被杀死,而死去之后能否重回原先的世界,亦或是在无尽的虚空中永久地飘荡?
  滋滋喳喳的履带声仍在耳边响着,参加战斗的两辆半履带式装甲车如今还剩下一辆,也就是那辆装有炮塔的突击型。战斗中它几乎被苏军坦克的炮火所湮灭,但仍侥幸逃过一劫,但车身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破口,车组的原班人马也阵亡一人、重伤一人。为了保持战斗力,不得不临时从步兵中间抽人补充。
  眼下,这支由撤退人员临时组成的作战部队正循着先前那些苏军装甲部队的行军路线前进,军官们似乎是想在己方的纵深防线前与守军包夹那些苏军战斗部队,那样即便不能全歼对方,也好趁乱撤回到己方防线。计划本身看起来是不错的,然而没能缴获几辆卡车恐怕是之前那场伏击战最大的遗憾。以这些士兵的疲惫身躯,持续的“急行军”是想都不要想的,能够保持每小时四到五公里的正常行军速度就相当不错了。
  离开之前的战场已有半个小时,回头仍能够望见冲天黑烟——那些负责“善后”的士兵从苏军装甲车和汽车上弄了一些汽油,分别浇在了遭集中射杀的战俘、收集到一起的枪械以及堆积在大炮周围的弹药箱上。破坏苏军的装备物资固然能够间接减缓己方的作战压力,但弹药的爆炸和燃烧的浓烟也给苏联人的飞机提供了指引。
  果不其然,两个深色的小点很快出现在了东面天际,它们那如同苍蝇般的嗡鸣声比军号、皮靴什么的都要有效,数百德军士兵大大加快了行军的速度,甚至有从步行转向小跑的趋势——好在地面潮湿,这才没有扬起呛人的尘土,只是离开先前那片树林后,公路沿途即便有植被也是稀稀疏疏的,根本无法为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提供隐蔽。
  味同嚼蜡地吃了一些面包,林恩的气力本来还有所恢复,但背着两支枪和一条弹鼓包快步前行了一段距离,那种沉重的倦意便又从腿部蔓延到了全身。性命攸关,他只能咬牙坚持着,凭意志力驱使这已经能够自由操控的躯体奋力前行!
  嗡鸣声愈渐清晰,转头已能够看清那两架苏军飞机的墨绿色涂装。从轮廓上看,它们应该不是有着“黑色死神”之称的伊尔-2强击机,然而这并不值得德军士兵们庆幸,因为它们的机翼下都霍然挂着火箭弹。当它们压低机头俯冲而来时,螺旋桨卷动气流发出低沉的呜咽,发动机的嗡鸣则有种强劲的穿透力,在很远的距离就能够让人感到压抑和紧张。看到这两架苏军飞机摆出一副准备攻击的姿势,德军的军官们大声招呼着士兵们往公路两边散开。
  周围的士兵挤挤攘攘地各自奔离公路,林恩跟丢了“屠夫”,只得夹在一群陌生面孔中往远离公路的方向拼命跑。这时只听得嗖嗖的呼啸声从空中传来,哪敢抬头一睹火箭弹齐齐飞来的壮观场景?他本能地低头猫腰,脚下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须臾,剧烈的爆炸接踵而至,而在听到轰响声的刹那,林恩学着电影中的动作向前趴倒,可后面的士兵很多还来不及止步,又受到了强劲气浪的冲击,顿时踉跄地摔倒了一片,其中一人直直扑在了林恩身上。若是身体再重上一些,没准会把他压得休克过去!
  强烈的爆炸有十几次之多,从间隔上判断又是分为两个批次的。巨大的轰响震得人们耳朵发鸣,以至于林恩完全没听到两架苏军飞机拉起并从头顶上空掠过的声音,等到听力恢复了一些,传入耳中的已是熟悉且近的机枪声。扑倒在自己身上的那名士兵连滚带爬地翻了下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林恩长喘了一口气,扭头一看,硝烟渐散,仅存的那辆装甲车燃着熊熊烈焰,以它为中心的大片区域内弹坑焦黑、残碎遍地,周围扑倒在地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在公路两侧,几个机枪战斗组临时扮演起了防空部队的角色:他们由一名士兵肩扛机枪的两脚支架,另一名士兵猫腰或是半蹲着进行瞄准和射击,还有一名士兵帮着掌握弹链带,MG34或MG42短射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乌鸦在发出嘶哑的怪叫声,金黄色的弹壳如微型瀑布般从枪身不断蹦出,然而这些“步兵大杀器”对苏军战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很快的,一架苏军飞机再次呼啸而来,从离地不到三十米的高度掠过。如此近的距离,飞机下部的每一个细节地面上的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这支德军部队的规模、成分、主要装备以及狼狈不堪的状态等细枝末节的情况,这会儿恐怕也已经收入了苏军飞行员的眼中。
  机枪声还在嘶吼,片刻之后,第二架苏军飞机也俯冲而来。当它位于机翼上的两挺机枪同时开火时,炒豆子般的脆响顿时在头顶上方爆裂开来,两条弹雨随即在地面上激起成串的泥屑,德军其中一个机枪组横遭扫射,几名匍匐在地上的士兵也没能逃过此劫。粗略观察,这短短一轮的扫射竟已造成了近十人伤亡。
  在发动机变速的轰响声中,第一架苏军飞机爬升到百米高空然后直接朝东面飞去,而第二架则只爬升到大约一半的高度,它做了个大半径的盘旋,约莫一分钟后又从北面俯冲而来。当它降到最低高度时,螺旋桨卷起的风几乎能够吹动地面上的沙砾,而如此肆无忌惮地炫耀低空技巧,林恩觉得这不仅充分显示了苏军此时在东线的绝对制空权,更是苏军官兵信心强烈的表现。
  如理发一般超低空掠过,苏军战机这次扫射的时间更长。德军的机枪追着这只“绿皮鹰”猛烈开火,巨大的后坐力使得射手和肩扛支架的士兵呈现出一种非常怪异且别扭的姿势,而许多散开躲避空袭的德军士兵也以手里的冲锋枪向空中射击,但那架苏军战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飞走了。只见它再次爬升到数十米的高度,优雅地侧身盘旋,调整姿势后又从东面小角度俯冲下来,隔着好几百米就开火了。这一次,飞机上位于螺旋桨中部的机炮也开火了,落在地面的弹雨仿佛是由无形之手划出的直线,而且中间那条弹点的间隔要比侧旁两条宽出一倍以上,每一个弹点都如同小型手榴弹般发生爆射。这三条线沿着飞机飞行的方向迅速延伸,触入德军士兵散布的区域时,泥屑纷飞的场景变成了泥屑与血花碎布混杂,刺耳的机枪声盖不住痛苦的哀嚎。德军士兵们拼命用手中的武器向上射击,肉眼甚至可以看到有许多飞射而去的弹点打中了苏军飞机,然而它再一次若无其事地飞走了。
  震惊!林恩彻底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普通机枪的子弹威力虽小,但那苏军飞机也不至于如此无敌吧!
  连续三次超低空“表演”好像仍没有让那架苏军战机的飞行员心满意足,他驾驶战机不急不忙地爬升,这一次盘旋的时间稍久,基本是以这支德军部队为圆点转了大半圈,然后又从南面发起俯冲扫射。
  听到苏军飞机俯冲下来所发出的特有呜咽声,林恩的心不由得选到了嗓子眼。尤其当刚刚两次子弹扫着石子泥屑在地面上乱飞时,他感觉自己就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那飞机扫下来可是重机枪口径的子弹或是机关炮弹,若是挨上一下,估计自己不但小命玩完,还得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第12章
清道夫
  接连五次俯冲扫射之后,苏军战机终于拉起机头扬长而去,在公路周围留下一片狼藉。被区区一架飞机折腾得死去活来,幸存的德军士兵们个个灰头土脸,茫然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悲哀。他们默默地救助伤员,或在满地遗骸中寻找可能幸存的昏迷者,而两名通讯员则一死一伤,仅有的一台背负式发报机也被炸烂,情况看起来着实不妙!
  尽管在这场空袭中幸运的毫发无伤,林恩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此时脑袋里混乱极了。如果说战斗的意义不是杀人而是保命,那么生存下去的价值又是什么?明明知道这场战争必输无疑,作为德军阵营中普通而卑微的一员,还有必要再继续坚持吗?
  正为这些问题纠结着,毫无心理准备地被人拍了一下臂膀,林恩心里冷不丁咯噔一下。当他意识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属于“屠夫”时,没怎么多想就做出了个苦笑的表情——苦涩的滋味尽在不言中。
  望着周围的惨象,“屠夫”一脸深沉。等他转过身时,林恩发现他右脸颊的颧骨位置霍然留着条三公分长的血痕,伤口还在往外流血,血迹配上他那冷漠的表情,使整个人更显刚硬与坚毅。
  猜想“屠夫”也许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伤,林恩指指他的脸颊,又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颌骨位置。“屠夫”伸手抹了一把,看到手指沾染的鲜血,却无动于衷地拎着他的冲锋枪往公路方向走。
  望着他的背影,林恩默然。
  赶在下一批苏军战机到来之前,德军士兵们又匆匆上路了。军官虽然没有整队,士兵们倒也不至于毫无队形可言,简单的行军纵队看似松散但仍保持着秩序。只是少了装甲车及相当一部分士兵,又增加了不少需要用担架抬行或是由同伴搀扶的伤号,这支队伍弥漫着落魄而压抑的气氛。
  由于电台的损坏,队伍暂时失去了与后方指挥部的直接联系,军官们经过商量后并没有发布新的指令。队伍继续沿着公路行进,大半个小时之后来,他们到了一座破败不堪的村庄前。村外空荡的堑壕工事说明守军应该是主动撤离的,村庄周围的雪地里留着杂乱的履带痕迹。两名大耳沿钢盔跑过去查看了一下,远远地用手在空中画了个五角星,说明此前曾有苏军坦克打这里经过——从履带痕迹的延伸方向看,坦克是从这里往正北方向去了,西面的小路则只有普通的车轮印。于是,军官们让队伍在这座村庄稍作停留,一面派出几名士兵朝几个方向跑步侦察,一面聚起来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行动。
  走了将近有三公里的路,士兵们一听到休息的命令便就近找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喝着凉水啃面包。林恩主动坐在“屠夫”旁边,这时候他脸颊上的伤口已经自然止了血,没有擦去的血迹变成了黑色,半张脸看着很是狰狞。或许是感觉到了林恩的目光,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屠夫”转过头来说话。林恩无奈,只好指指自己的耳朵并且摇了摇头,假装自己的耳朵仍然不太灵光。“屠夫”便不再多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里面看起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根,但他毫不犹豫地把烟全部倒出来散给自己的下属们,自己只留了一根。
  为了健康,也是为了省钱,林恩从学校毕业后就没再抽过烟在鬼门关口也转了几趟,寻常的烦恼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林恩也就没什么负担地接过烟,就着同伴的火柴点着。这种没有过滤嘴的白纸卷烟也只是早年在父辈手上见过,如传说中的那样,德军配发给士兵的香烟极其呛口,浓烈的味道果然有几分“马粪”的意味,但吸了两口也就不觉得那么难闻了。
  吞云吐雾之间,林恩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这句话来,它原本是充满了豪迈慷慨之意,这时候想着却难免有些悲凉:自己一介不慎穿越的天朝小民,在这异国他乡的战场上挂了算什么?
  心事重重地抽着烟,一不注意居然烫了嘴唇,林恩狼狈地擦擦嘴巴,这个动作惹得周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就连一贯表情冷漠的“屠夫”也动了动嘴角,也算是一笑。
  一同经历了战火考验,林恩这时候是多想和身边的战友们苦中作乐地打趣一番,然而语言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以往看过的穿越小说中,主角不是继承了宿体的语言能力,就是正好学了这门外语,亦或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轮到自己却没有这般“福利”了。更让他懊悔的是,在大学时曾有参加德语强化班的机会,但那时他觉得出国留学对自己来说遥不可及,连尝试都没有就放弃了。
  追悔以往或是怨天尤人是无济于事的,林恩这时候想着要是有本中德字典就好了。抓紧一切休息时间钻研,短时间内不至于说很流利,但至少可以逐步解决一些交流问题。否则,在这里呆的时间再久,也只能通过别人的交谈掌握少数几个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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