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1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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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片刻的迟疑,安格洛上校终于吼着下令:“拉响防空战斗警报!”
  警报声还没响起,飞机发动机那蜂鸣般的嗡响声就已经迅速靠近,速度上的巨大差距使得尾随者轻而易举地从白色侦察机身旁掠过,它无视这支舰队数十门大小高炮的存在,肆无忌惮地从桅杆上方擦过,让人万分惊讶的碟状机体下竟喷涂着鲜艳的红色五星!
  敌情刚刚出现,值班戒备的舰员们还在匆匆转动炮口,各舰甲板上也尽是忙乱的身影,等到第一门防空炮在未得到旗舰指令的情况下擅自开火时,碟状飞行物已经飞出了数千米之远,而且乍看起来它的速度比炮弹还要快,这让心慌意乱的炮手们情何以堪?
  “波士顿”号重巡洋舰的战斗舰桥上,身份相去甚远的三人各自目瞪口呆地站着,许多的耳闻有朝一日变成了眼前的实景,他们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真实情感。联想起莱格霍尔特使昨夜的那番分析揣测,最糟糕的预言似乎正一步步变成现实,安格洛上校、曼特博士以及莱格霍尔自己全都僵在那里。
第49章
风云骤变
  “先生们!”
  当杰特利卡少将像是受了风寒混入嘶哑音色的声音从舷梯上传来时,舰长安格洛上校、核武器专家曼特博士以及白宫特使莱格霍尔依然木雕般的愣在这视野开阔的战舰指挥位置。
  三人不约而同地侧转过身,接下来安格洛上校说话的语气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受到了小伙伴欺辱而向家长求助的孩童。
  “长官……飞碟……是苏联飞碟,我们毫无办法……”
  离开指挥位置下到船舱才半个多小时,杰特利卡将军可能压根没睡着,脸上的气色是典型的因缺乏休眠而导致的疲倦虚弱。对于舰长安格洛可怜兮兮的神态,他以宽厚而沉稳的眼神给予了长者般的关怀鼓励,尽管两人之间的年龄相差无几。
  “我看到了那银灰色的碟子,真是相当惊人!想想看,当年我们的两大强敌一个制造出了空前庞大的超级战列舰,一个制造出了无比先进的飞行器,我们居然在两块战场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不容易啊!”
  此言一出,战斗舰桥上这三人的惊愕情绪顿时缓和了不少,二战时期的德日轴心在技术和战术上确实有许多领先于盟国之处,可战争的结果说明综合实力的优势比单独几个方面出类拔萃更具有决定意义。
  “你猜对了。”杰特利卡将军走到特使莱格霍尔面前停住脚步,端正地看着对方说:“我们果然被敌人看作是美味可口的盘中餐,猜想的过程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同样的问题先前安格洛上校已经问过了一次,莱格霍尔惶惶不安地摇头:“我只能想到他们是要利用我们狠狠打击盟国政府和民众的士气,至于他们有什么诡计、会怎么动手,是实施潜艇攻击、空中打击还是其他方式……我不擅长军事分析,作战方面几乎一窍不通,我想不出来。”
  将军伸手拍了拍莱格霍尔的肩膀,于身份而言,这样的动作有失礼节,就年龄来说,体现出的是前辈对后辈的某种心态——认可、安抚、关怀或仅仅是鼓励。
  “1941年12月最糟糕的那个日子,美利坚合众国的黑色星期天,我在战列舰加利福尼亚号上任武器指挥官,亲身经历了那场不堪回首的噩梦。之后的无数个夜晚,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炼狱般的可怕场景,看到战友们竭力挣扎的扭曲面容,看到熊熊燃烧的烈焰和令人不寒而栗的灼热浮油,好几次我以为自己要在梦中窒息而亡,但我还是醒来了。日复一日,直到今天……”
  杰特利卡将军一边用略带嘶哑感的嗓音诉说着自己的经历,一边极目远眺辽阔无边的海空,飞碟早已经不见踪影,那架白色的水上侦察机茫然不知所措地一遍遍盘旋在舰队上空。西面,西沉的斜阳从光芒炫目渐变为相对柔和的橘红色;东面,绚烂的晚霞正在形成。这本该是一幅自然而美丽的夕阳海景,可是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让舰队中的每一名官兵再也无法保持平常心。
  “要说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想法。在我看来,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看着同伴们被死神吞没而无法施以援手,在那天之后,持续近四年的战争充满了曲折和艰辛,我们也曾陷于非常不乐观的大海战,也曾在遭受过敌方潜艇的突然袭击,我后来呆过的两艘军舰一艘沉没了,一艘重伤大修,但再也没有出现过梦魇中的情景。慢慢的,我解开了心结,关键不在于局势的恶劣程度,而在于心态——当你从毫无防备突然陷入困境时,可能在局面还有转机的情况下就因为绝望而放弃了,所以我每转任一艘舰艇,都会告诉我手下的舰员们要时刻做好应对困境的准备,只要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再凶恶的敌人也是能够击败的。”说完了这些,杰特利卡将军摘下军帽,顺着风捋了捋他那斑白的短发,然后用别有深意的目光一一扫过三人。
  安格洛像是从将军的话语中顿悟出了重要的人生哲理,他那一度因为惊慌和紧张而微微抽搐的脸庞终于恢复了常态,而且也不再频频远眺四周提防敌人飞碟的再度到来。曼特博士则明显属于智商远远高于情商的那一类,情绪的表现程度远不如另外两人那么强烈,他若有所思的琢磨着——也不知是在咀嚼杰特利卡将军的话语还是针对特使莱格霍尔未尽的揣测。
  听了将军这番话,反应最为复杂的莫过于顶着“白宫特使”头衔的莱格霍尔了,他微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懊恼又有些失落,又或许是战胜了内心的惶恐紧张,思绪正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上校,向各舰传令:最危险的战斗即将到来,唯有全体官兵齐心协力才能共度此难关!”杰特利卡将军吩咐说。
  “是!”安格洛上校再移动脚步时,刚才看到飞碟时的踉跄姿态已全然不见踪影,通讯指令委派舰上的参谋官就能落实,而他过了将近十分钟才回到战斗舰桥,这期间估计是认真审视并关照了自己直接指挥的这件海战利器——巴尔的摩级是二战公认的一流重巡洋舰,持续数月的世界和平一度令美国军队刀剑入库、马放南山,对苏开战后不得不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进行重新整备,而大多数巴尔的摩级在两场战场之间的过渡期处于在役状态,舰况的理想程度是要高于许多旧式战列舰、普通护航航空母舰以及战时驱逐舰的。
  安格洛上来头一句话就是:“还好,军官以及舰员们的情绪都比较稳定,他们都一边坚守岗位一边揣测纷纷,看来不知道内幕情况还是有好处的。”
  杰特利卡将军这时候却是面色冷峻的,他劈头盖脸地问道:“我们的侦察机之前发现了敌方潜艇?确定是潜艇?”
  安格洛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忘了把这同样不可忽视的情况报告给正牌的舰队指挥官,想来他从住舱出来就径直来到战斗舰桥,中途也看到了飞碟的踪迹,但并没有向参谋官具体询问。
  “抱歉,长官,刚才一激动就……”
  杰特利卡将军有些不悦地摆了摆手:“以苏联海军的实力,得到飞碟技术也不足以摇身一变成为无敌舰队,但如果他们实现埋伏了潜艇,我们就的想方设法找一条更加安全可靠的路径了。”
  安格洛上校顿时又有些垂头丧气:“我们先前也是这么设想的,可自从昨晚截收到雷达波后,我们临时改变航线,敌人不太可能预先获知并沿途设伏,顺着这条思路往后推测,得出的结论却又回到了死胡同——除非敌人潜艇拥有比我们更快的航速!”
  将军一时语塞,特使莱格霍尔说话了:“虽然现在我们没办法排除这种可能了,可我有种直觉:狡猾的敌人很可能是利用了我们对未知技术的恐惧心理,以某种巧妙的安排导演了一场具有强烈误导性的魔术,他们在等我们自乱阵脚进而在防御上出现严重疏漏。”
  “我同意你的这种看法。”杰特利卡将军眉角轻挑,“理由很简单,我们可以逆向思维一下,如果苏联海军拥有高航速的先进潜艇,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种技术将我们的舰队赶出或是消灭在波罗的海,那样他们的陆军就更加无敌了。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们明明从德国人那里接收了飞碟技术,还已经有了技术实体,为什么没有用来抵御盟国空军对他们工业区的持续轰炸?”
  特使莱格霍尔接着将军的分析往下说道:“要么,它们不具备任何攻击力;要么,它们只是利用光学技术制造的幻象。不论真相是哪一种,我们所面对的看似无法击败的恶魔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打败,要提防的只是那些真正具有攻击力的……”
  “苏联潜艇!”特使和将军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安格洛上校也茅塞顿开:“啊哈,真相就在这里……假设苏联将全部的远洋潜艇都投入这一计划,其数量最多能够达到100艘,分为四到五个伏击战斗群,选定我们最有可能经过的海域设定作战区,然后利用雷达波源影响我们的航向,驱使我们一步步走进他们的陷阱。”
  杰特利卡将军紧皱眉头,但这次心怀的情绪不是无助的焦虑而是沉稳的思索。须臾,他看着安格洛上校说:“这很可能就是敌人的真实作战意图,快,回指挥室去分析我们的航线和位置,那样就能够反推出敌人潜艇集中设伏的大致位置,只要远远避开他们,舰队就安全了。”
  上校这会儿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同,四人匆匆忙忙往舰桥下面走去。
  四十分钟之后,旗舰“波士顿”号上发出了舰队转向的信号,八艘高速航行中的舰艇步调基本一致地调整航向——不同舰型的转弯半径各不相同,所以这种“一致”不可能像训练有素的步兵队列那样齐整,但站在舰上向四周望去,前方舰艇尾部扬起翻滚的白色浪花,不断扩散中的粗大水痕呈现出优雅的弧线,后方舰艇尖锐舰艏劈开波浪,随着舰身的相应转动,舰体前部展露出宛若军刀刃部的优美曲线。一根根高耸的桅杆上,鲜艳的星条旗朝着相同的方向飘扬;一座座雄浑的炮塔上,威武的舰炮管昂然指向未知的远方。
  就在舰队转向即将完成之时,银灰色的碟形飞行器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没有了水上侦察机的对比,它的速度看起来并不那么夸张,只见它闲庭信步般飞抵舰队上空,悬停、下降、绕圈、俯冲、上升,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跟之前尾随美军水上侦察机而来大致相同,可这一次舰队里的高射枪炮并没有慌乱射击,在旗舰的命令节制下,各舰准确完成了转向动作,舰员们值守在防空炮位上,所有的炮口都昂首指向嚣张跋扈的入侵者,所有的目光都在忐忑的愤怒中紧盯对方,而当它像是只捕猎失败的狮子黯然远去并最终消失在视线中时,驱逐舰“安东尼”号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这种犹如受压弹簧获得自由的情绪顿时感染了舰队中的每一艘舰艇,舰员们呼喊、挥臂、击掌或是拥抱,而军官们也陆续走出封闭船舱,以乐观积极的情绪看待这种比胜利还要重要的突破。
  改向正北行驶之后,舰队和掉头前来支援的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奥利斯坎尼”号会合时间将向后推迟两个小时,但这不至于影响舰队官兵们的心情。接下来的这一个下午,涂着红色五星的神秘飞碟彻底消失了,就连诡异的雷达波也没有再出现,舰队航速调整到了20节,工程师和轮机兵们得以趁这个机会对持续高速航行的舰艇做一次行进中的检修。黄昏时分,“奥利斯坎尼”号的舰载机编队和额外加菜的丰盛晚餐都让舰员们一度跌落谷底的情绪上升到了至高点。
  初春季节,大西洋上的昼夜交替正顺着自然的规律变化,到了晚上7点,天色就已经基本暗沉下来。本特利卡少将负责指挥的这支特别舰队又一次调整航向,并以密电向前来会合的“奥利斯坎尼”号战斗群通报了位置和航行计划。正当这一切都朝着本特利卡及其同僚们期望的方向转变时,令人头疼的脉冲雷达波于夜间9时许出现,而且这回不是躲躲闪闪的短时探测,它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令美军舰上的雷达军官从容探测并反算出雷达波源的理论方位——竟然接近到了15海里左右。杰特利卡遂派遣“安东尼”号驱逐舰携“埃蒙斯”号快速扫雷舰一同前去侦察敌情,并授权它们在发现目标的情况下直接发起攻击。海军少将原本料定敌方潜艇会下潜躲避,因而在两艘护航舰艇离队后即下令舰队加速至30节,准备利用一段时间的高速冲刺摆脱敌方的雷达追踪,可事态的发展让杰特利卡和他的临时幕僚团队大吃一惊——“安东尼”号发来求援讯号:友舰“埃蒙斯”号遭鱼雷攻击,舰体发生爆炸且在迅速下沉,由于不明敌人数量和阵位,减速前去救援极有可能遭到敌人二次攻击!
  前去增援或是弃之不理,沉重的抉择摆在了杰特利卡海军少将面前,现在征求海军作战部的意见已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在安格洛上校的提醒下,他只好令装备状况较好的“巴顿”号驱逐舰单独前去援助,并要求“安东尼”号立即报告战斗发生的经过。
  战时的美国海军规模扩充的速度固然惊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各级指挥官存在鱼目混珠、滥竽充数的现象,良好的院校系统和预备役机为美国海军提供了大量的合格军官,能够担当舰长职务的绝大多数都经过了海军院校的培训,有些甚至已经在海军服役了二三十年之久。很快的,“安东尼”号发来了言简意赅的报告。原来在靠近侦察区域后,“安东尼”号的水面雷达探测到了潜艇潜望镜的踪迹,它一面以火控雷达指引舰炮进行炮击,一面协调“埃蒙斯”号前去投掷深水炸弹,“埃蒙斯”号的行动没有任何迟疑,可在接近途中却遭到了侧面射来的鱼雷攻击,这些鱼雷在光学可视条件较差的情况下准确命中目标。倒霉的“埃蒙斯”号毕竟只是一艘2000吨级的作战舰艇,舰艏、舰尾各被一枚鱼雷击中并发生了猛烈爆炸,舰艇当场燃起大火且动力全失,尔后迅速下沉,幸存的舰员大都来不及使用救生艇和救生筏。
  拿着这份来自第一现场的战报,杰特利卡将军、安格洛上校以及特使莱格霍尔的表情与前夜的震惊、彷徨乃至绝望如出一辙,白天的开窍和心理胜利此刻就像是自欺欺人的笑话。在这茫茫大海上,舰队临时改变航向然后闯入敌人潜艇伏击区的几率有多高,或许连曼特博士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来。高速潜艇的神话正从幻境中走进现实,身处猎物位置的人们心情自是沉重!
  “这可能是敌人的新战术,基于快速灵活的静音潜艇技术……”
  莱格霍尔心有不甘地呢喃着,可他自称军盲一个,随意出口的揣测,在海军摸爬滚打多年的杰特利卡和安格洛岂会刻意琢磨?
  “不管这里是不是敌人事先布设好的潜艇伏击阵地,我们这两艘基本不具备反潜能力的巡洋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过去冒险的,保持两艘驱逐舰的护航兵力是至少的,顶多再派一艘过去……还有,我们得立即通知奥利斯坎尼号及其护航舰艇加强夜间戒备,让他们掉头向东行驶,天亮后再和我们会合——如果我们能撑到那个时候的话。”杰特利卡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哀,安格洛还没来得及发言抚慰,就闻舰上的参谋官惶恐万分地跑进来:“飞碟……飞碟……”
  白天的飞碟就像是风筝、云朵一样毫无威慑力,到了晚上又会有什么不同?靠近舷窗的曼特博士突然喊着“上帝”,杰特利卡和安格洛连忙过去一看,此时夜空中竟出现了一个高速移动火亮光球,它没有太阳的光芒,却在黑暗中无比耀眼,就算不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也让人觉得它有吞噬一切的可怕威力。
第50章
心态
  “天啊,它要撞上来啦!”
  这惊慌失措的喊叫若是来自于缺乏战斗经验的新兵或者正好搭乘军舰的政务官员,安格洛上校可不会觉得惊讶,然而这声音一听就是枪炮指挥官——1929年从海军学院毕业、姓莫德森的海军少校,安格洛还有此次担当特别舰队司令的杰特利卡将军也都是从这所为美国海军培养了无数优秀军官乃至显赫将领的军事院校毕业的,可现在看来这种巧合的关系更加让他感到难堪。
  恼怒之下,上校终于咆哮了:“闭嘴,笨蛋,怕死就给我滚到救生艇上去!”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往返于欧美大陆之间的盟国舰船仅有17艘遭到敌方潜艇袭击,9艘沉没、8艘逃脱,仅占到了船只总数的两百分之一,安全通航率堪比1944至1945年德国海军最颓丧的那段时期,类似于二战初期的“海员恐慌”气氛因此而得以避免。尽管如此,必要的应急救生措施还是得完整保留的,例如这艘“波士顿”号重巡洋舰,两件特殊货物虽然在舰舯位置占据了不少空间,包括救生艇在内的救生用具数量并未削减,它们的存在将使得多数舰员于危机时刻都有获救的希望。
  身形峻拔、样貌端正且看起来比真实年龄更小的莫德森少校显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下的愚蠢失误,他顿时羞红了脸不敢与安格洛上校对视。一句话可以鼓舞士气,一句话也可以动摇军心,舰队的航速正向30节逼近,军舰上的机械噪音也随之增加,但来自舰桥的惊叫还是让附近的水兵们大为惶恐,跟“撞击”、“躲避”有关的喊叫声就像是连续铺放的火药从前往后迅速蔓延,紧接着,在舰桥并未下令开火的情况下,有的高射炮指挥官再次行使了战时决断权,几门20毫米口径的机关炮砰砰乓乓的吼叫着,成串的炮弹在夜空中形成了一条由暗红色光点组成的弧线,它们就像是古代军队的惩戒者手中的长鞭,划过空气凶狠地袭向目标,可是那光亮的火球移动速度更快,它轻盈地俯冲下来,眼看下一秒就要撞上桅杆甚至舰身的时候又突然拉起,转瞬之间攀至高空,从海面抬头往上看,它就像是个能够随意改变大小的发光体,魔力之神奇让人惊叹!
  “这些蠢瓜、笨蛋!”安格洛上校满脸痛苦地骂道,他飞快地冲下战斗舰桥,在装甲指挥室里朝军官们吼道:“停火,让他们停止开火!这根本无济于事,只会制造更多的混乱甚至误伤自己人!”
  已经犯了一次错误的枪炮指挥官丝毫不敢怠慢,他赶忙通过舰内的通讯电话查明究竟是哪个炮位开火,并以严厉的口吻命令他们不得再擅作主张,足足一分钟之后,舰上一度无比热闹的防空火力终于衰减直至平息,但这时候夜幕中已经布满了杂乱的烟团,机关炮弹中的曳光弹也渐渐滑落在视线远端。舱室外面的空气中已然充斥着硝烟气息,可以想象,那些连续发射的火炮战位周围已经滚落了大片的弹壳。
  由于旗舰一度迸发猛烈的防空炮火,在没有看到射击指令的情况下,舰队中的另外四艘护航舰艇也陆陆续续开火了,尤其两艘弗莱彻级驱逐舰炮火格外密集,一整天来已经心惊肉跳到神经衰竭的舰员们恨不得一通乱炮将那家伙给揍下来,然而他们的希望很快落空了——17个月前在拉斯阿莫斯,几十个陆军高炮连没有完成的任务,海军炮手们同样无力为之。
  “波士顿”号的装甲指挥室里,安格洛上校的脸色没有因为枪炮声的逐渐平复而缓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莫德森少校紧接着又向其他枪炮战斗位置加以叮嘱,简短到位的指令终于让人看到了一名战舰中层军官应有的表现。
  可惜这时候安格洛上校完全没有空暇关注手下军官的亡羊补牢是否有可赞之处,他迅速返回战斗舰桥,在那里一下子跟着杰特利卡将军向盘旋在舰队上空仍未离去的发光体眺望,一下子焦急不安地从舰桥上观察甲板和炮位上的情况。想来想去总觉得状况令人忧虑,遂向杰特利卡将军报告了自己的想法,得到同意后再次下了战斗舰桥,铁青着脸走进装甲指挥室,排开愣头愣脑的军官们走到话筒位置。
  “给你十秒钟调好舰内广播。”他生硬地对通讯官说。
  无辜的通讯官尽管吃惊不已,但凭借着熟练的专业技能,他还是赶在舰上发怒之前调好了舰内广播。
  “波士顿号全体军官和水兵注意了,我是你们的舰长菲利普·安格洛,刚刚舰上出现了一些懦夫、莽汉的行为,这不像是一支参加过诺曼底登陆行动、在太平洋狠踢过日本鬼子屁股的精英团队,但我觉得可以理解,从古至今,人类总是对未知事务充满敬畏,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那个发光的盘子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我们白天狠狠藐视过的飞行器,它除了杂耍般的飞行其实什么也干不了,就算它具有一定的攻击力,如果我们自乱阵脚,那它根本不需要利用这种能力就可以摘到胜利的……”
  广播里的沉稳声音让舰员中间的骚动情绪渐渐沉淀下来,然而安格洛的话说到“胜利的”这里,一个靠近广播的惊愕声音瞬间让所有人抽紧了心脏。
  战争时期,“鱼雷”单独作为一句话应该是水兵和船员们最不希望听到的,特别是以带有警告性质的口吻发出,这一次还偏偏透过广播传递到封闭炮塔、露天炮位、弹药舱、轮机舱……舰上的每一个位置都能清楚听到枪炮指挥官莫德森少校有些走样的喊叫。用大半个世纪后的流行语形容,这位海军少校亮了,大放异彩的亮了!
  在发现鱼雷来袭的情况下——至少语意应当如此理解,安格洛上校来不及再在广播里叮嘱大家镇定了。由于麦克风没有关闭,装甲指挥室里的情形在广播中向全舰官兵进行了直播,杂乱中有人急切地询问“哪里”,如果竖起耳朵倾听的话,可以隐约听到有人回答“在左舷”、“最多两百码”、“得转舵”,紧接着有人反驳“那好像不是鱼雷”,同时有人说“应该在五百码左右”,片刻的沉默后,说“那根本不是鱼雷”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四个。当然了,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也许只有在甲板下方无从观察海面的舰员才会全神贯注于装甲指挥室里的争论,那些在露天炮位或是靠近舷窗的莫不试着以第一视角去判别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莫德森,你这狗娘养的混蛋杂种,连照明弹的倒影和鱼雷航迹都……”广播里的声音到这劲爆的怒骂就终止了,显然是通讯官想起了直播这回事,而愤怒的声音依然来自于舰长安格洛上校。到了这个时候,左舷战位上一些有经验的舰员其实也已经瞧出了端倪,出现在海面上的白痕并非高速逼近中的鱼雷,而是因远处升起的照明弹而产生的波光,只不过舰队高速航行中荡起的海波有些异于寻常,加之夜间视线不佳和精神紧张因素才导致了这并不算离谱的判断——只不过它发生得实在不是时候了!
  舰队左舷侧后方向的海天交际处出现照明弹已不是一颗两颗了,自从圆形发光体飞抵舰队上空,那些照明弹就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今晚的夜空飘荡着许多浮云,照明弹绽放的刺眼光芒正好被一片薄薄的云带虚弱,更重要的是,舰上人员的注意力被近处这神奇的发光体给牢牢吸引住了,有几个人会在意并揣摩那些照明弹出现的意味?
  1915年从海军学院毕业的杰特利卡将军是安格洛上校和莫德森少校的前辈学长,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在美国海军几乎所有型号的舰艇上都服役过——扫雷艇、驱逐舰、巡洋舰、战列舰甚至短暂代理过航空母舰舰长,唯独没有在狭窄憋闷的潜艇上供过职,而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海军中最为全面的指挥官,舰炮、鱼雷、防御构造、防空作战,杰特利卡在这些与水面战斗舰艇有关的重要领域都有研究造诣,头脑冷静这一条更是不同时期、不同长官对他的评价语中出现最多的。当这支肩负特别使命的舰队以残缺的组合逐渐加速到30节航速时,杰特利卡始终呆在位于装甲指挥室上方的敞开式战斗舰桥上,这里有略微夹杂着烟烧气味的海风和良好的观察视角,他久久望着升起照明弹的方向,战斗在那里打响,灾难亦从那里降临,被两枚鱼雷击中的快速扫雷舰“埃蒙斯”号这时候恐怕已经完全从海面上消失了,照明弹可能是“安东尼”号援助落水人员的特别方式,也可能是用来攻击对手或协同友舰行动的手段。由于无法获悉战场实况,杰特利卡也只能将战斗指挥权连同不二的信任寄予那三艘脱离舰队独立作战的驱逐舰。
  不多会儿,安格洛上校带着一脸懊恼的表情爬上战斗舰桥,不等他开口,杰特利卡将军仰头看着那鬼魅般的发光体,说道:“它在指引潜艇追踪我们并伺机发动袭击,可能我们航路前方已经潜伏着敌人的潜艇了。”
  上校站在两步之外欲言又止,眼神中透着一种几近放弃的颓丧。
  “这片海域的海底深度是多少?”杰特利卡突然问出这个似乎跟战况没有直接关系但又让人隐隐觉得内藏深意的问题,安格洛上校顿时愣住了,他艰难地想了想,回答道:
  “我觉得在500米以上,平均。”
  杰特利卡点点头:“那他们应该不会在这里击沉我们。”
  “他们想要的只是这两枚原子弹的主体?”安格洛很不情愿地说出这个揣测。
  杰特利卡说:“我琢磨了很久,虽然不能确定对手这一系列怪异举动的真实意图,但我觉得在已经有多枚原子弹被部署到欧洲的情况下,他们单纯阻止这两枚运抵欧洲没有太大的意义。既然我们遇上了之前从未遇见过的情况,而他们同时动用了至少两种秘密武器……”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安格洛上校纠结地问道,“是否要我去请莱格霍尔特使和曼特博士来商量一下?”
  杰特利卡背身侧头说:“博士是原子弹技术方面的专家,在作战方面完全帮不上忙,至于说莱格霍尔特使……我忽然觉得我们之前好像太过依赖他提供的信息了。”
  安格洛睁大眼睛:“听您这么说,我也有相似的感觉,只是一直找不到症结所在,难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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