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1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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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乱战
  弗朗茨·冯·巴本何许人也?
  土生土长的普鲁士贵族,第二帝国时代的德国皇家宫廷侍童、骑兵军官、驻华盛顿武官、军事参谋,魏玛时代的普鲁士议会议员、内阁总理(在他之后还有一个维持了两个月的施莱谢尔内阁),第三帝国时代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副总理、外交官员。融合了军人的意志品格和政客的冷静狡黠,他那副看似弱不禁风的干瘦躯体里流淌着传统的日耳曼血脉,不论是在盟国法官还是德国民众面前,他都能够以一种问心无愧的姿态傲然矗立,这是可贵的政治资本,亦是危险的力量。
  在林恩看来,盟国委任这样一位看似中庸的老牌政客来重组德国政府实在是愚蠢至极。切莫以为冯·巴本远离德国政治核心圈已有近十年就属于“安全无公害”一类,其个人思想立场固然不像是真正的纳粹主义者那样偏执和冒进,可问题在于十多年前在德国政坛挑担子的那些人要么成了希特勒政权排除异己的牺牲品,要么接受同化成为第三帝国政体的忠实拥护,再有些已经在泥土中自然分解的,如今供冯·巴本选用的会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有些事情用大脑来思考简直是多余的,脚趾头足矣!
  军人的品格应当勇敢果断,冯·巴本很快用行动展现了这一优点。新年过后不久,德国临时政府即在柏林宣告成立,冯·巴本出任总理,而那个创造过经济奇迹的“金融神棍”——与巴本一起顶着“无罪释放”的帽子离开纽伦堡监狱时的亚马尔·沙赫特,带着迅速治愈德国战争创伤的雄心回到了时代的舞台。这一次他不再是经济部长或国家银行主席,而是以临时政府副总理的高级身份来主导战后德国的经济金融复兴。
  外交方面,老迈且在等待盟军审判的冯·牛赖特与臭名昭著的冯·里宾特洛甫都不再适合任职,冯·巴本请来了73岁高龄的老外交官、比洛家族的另一位杰出人物恩斯特·冯·比洛担当外交部长,而他的表亲,被誉为“俾斯麦接班人”伯恩哈德·冯·比洛伯爵,曾在1900至1909年期间担任德意志帝国宰相和普鲁士首相,其名言“让别的民族去分割大陆和海洋,而我们德国满足于蓝色的天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要求阳光下的地盘”是那个时代德国战略国策的浓缩反映。
  在国防部长这一敏感人选上,冯·巴本也没有多费脑筋,他直接选用了盟国委任的德国防卫军司令马克西米利安·冯·魏克斯,但在军衔方面,盟国对第三帝国在战争中后期的激励性封赏很不待见,所以冯·魏克斯的元帅军阶“不翼而飞”,在公报的政府名单上霍然写着“骑兵将军”——那是他早在1936年就获得的军职。
  接下来的内阁政要,从内政、财政、经济、司法部长到邮政、交通、农粮、教育部长,要么是冯·巴本早年共事过的同僚,要么是在第三帝国时期担任同系统中低级职务的官员。这些人的能力和信仰暂且不说,既然获得了盟国的默许,他们在战争期间够得上接受审判的行为很可能就此抹去,而西方盟国的立场无疑又为德国战后政局起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巴本领导的德国临时内阁以闪电般的速度宣告成立,林恩和塞洛特商量的“加塞”设想才刚刚付诸实施,那些内阁职位暂时是轮不上了,接下来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图谋政府机构的中层职务,并尽可能占据地方上的重要岗位。对于这一突然变故,北欧基地发来的密电倒是充斥着让林恩一时难以琢磨的淡定,帝国高层的从容姿态仿佛是要任由巴本先行收拾残局,等到德国本土的政府和工业机构恢复运转了再来轻轻松松地接收成果。
  难道巴本和沙赫特都是元首的内应?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就连林恩自己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然而政治的东西在常人眼里本就是看不穿、猜不透的。巴本在希特勒完全掌权的这十余年时间里经历可谓曲折起伏,先是在“长刀之夜”遭到软禁,手下多人遭到枪杀,而后又担任德国驻奥地利公使,在德国吞并奥地利的行动中积极发挥他的外交作用,战争时期又长驻土耳其任公使,一度遭到苏联方面派遣的情报人员刺杀,这样一个人可以是憎恨纳粹而忍辱偷生,也可以是见风使舵的高手。
  作为金融领域的天才人物,沙赫特的经历也堪称传奇。德意志能够在短短十数年从第二帝国的废墟上站起来,尤其在三十年代获得了飞速的发展,德国工业的深厚底蕴是一大基石,沙赫特的金融魔术更是居功至伟。这个被誉为“金融魔术师”的混血儿在担任德国国家银行主席时就成功扭转通货膨胀局面、说服国联延迟德国偿付战争赔款(希特勒政权上台后未偿付部分更是赖着一份没给),从1931年开始又运用他的声望、人脉和杰出的理财本领为希特勒经营竞选资金,在1932年底这个历史转折点,正是他发动了德国工业和金融界大规模联名上书,促使兴登堡总统任命希特勒为帝国总理,成为那个时代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很快的,希特勒成为集大权于一身的帝国元首,沙赫特得到了经济部长的位置,并开始了他的魔术表演,以原汤化原食、空手套白狼的高超手腕创造了“信用奇迹”,让美国提供的贷款成为发动德国战争机器的强劲动力。临战争爆发的最后几年,德国军备扩张的速度完全超出了沙赫特的预期,他利用信贷循环维系军费开支的手段也渐渐失去了神奇的效用,又因与戈林的“四年计划”产生激烈矛盾而黯然辞职,后来差点因为刺杀希特勒事件牵连而丢掉性命,集中营的生涯使得他陷入了人生低谷,直到战争结束,他迎来盟军的解放、监禁、审判与释放,过程之跌宕起伏令人感叹。
  这两个重新焕发了政治活力的人物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林恩百思而不得解。
  也就在新年后这段时间,东欧战局再度发生变化。1月14日,英军元帅亚历山大亲自指挥装甲兵团在纳米瑞夫以南60多公里的平原地带发动猛攻,困于苏军包围圈中的英美法军队也由内而外进行策应作战,经过两天一夜的激战,盟军终于在苏军包围圈战线上取得了突破,内外部队会合后,盟军继续扩大突破口,使之从最一开始的5公里扩展到近20公里,而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一度陷入苏军重围的四十余万盟军部队争先恐后地往波兰方向撤退,担任侧翼支撑和殿后防御的部队也顶住了苏军的进攻压力。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北线的盟军部队也利用新近夺取的派尔努港进行海上大撤退,为了保证主力部队能够安全撤离,担当后卫的美军和波兰军队在外围接连打了几场漂亮的阻击战,例如美军第11装甲骑兵团在步兵策应下于维尔兰山谷支撑两天,打退了两个半苏联师的轮番进攻,而在派尔努以北的松恩防御战中,一贯被视为盟军软肋的波兰军队也打出了气势如虹的防守反击,三个步兵团逼退了苏军一个步兵师。乐观的形势差点让盟军指挥官下令暂停撤退转头猛攻苏军,但在艾森豪威尔总指挥部的要求下,十余万部队最终还是悉数撤离,然后经由海路撤退到波兰北部进行休整。
  一度陷入绝境的南北战线先后解困,盟军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们还来不及评估苏军前后差距颇大的表现,对手的新动作就让所有人顿时傻了眼——本以为苏军乌克兰方面军和白俄罗斯方面军分别在南线和北线的作战行动中元气大损,可这两支彪悍的陆上雄狮于1月22日突然在西乌克兰和西白俄罗斯同时发动猛烈攻势,苏联空军亦逆势强袭,短短一个上午就对盟军前线的五十余座大小机场实施了迅猛突击,击伤击毁盟军作战飞机千余架,造成了自东西方阵营开战以来盟军单日损失飞机数量的纪录。由IS-2重型坦克、T-34中型坦克和Su系列突击炮为主力的苏军装甲部队则在基本没有炮火支援的情况下发起强突,其中乌克兰方面军照着自以为摆脱危险境地的亚历山大所部穷追猛打,连续击溃波军和法军后卫部队,一日之内突破英军设置的两天防线,紧接着又在与美军装甲部队的遭遇战中取得压倒性胜利,而白俄罗斯方面军绕开盟军在立陶宛的防御设施直接从西白俄罗斯出击,与乌克兰方面军形成了齐头并进之势,他们首先在巴拉诺维奇地区和盟军中路兵团展开鏖战,盟军由于心理上缺乏准备而很快被迫后撤,而在南线推进顺利的苏军乌克兰方面军派出策应部队虚晃一枪,使得盟军指挥部误以为苏军意图对己方中路兵团实施围歼作战,故而令中路部队与南线保持均衡的撤退态势,不想苏军白俄罗斯方面军在攻占巴拉诺维奇后突然右转,兵锋突破盟军北线部队肋部直插加里宁格勒(东普鲁士),这下之前没有被包围的盟军北线部队也慌了阵脚。他们一部南下白俄罗斯企图袭扰苏军侧后令其首尾不得坚固,不想苏军早就在白俄罗斯西北部的利达地区布下了口袋,一个美军机械化兵团当即被包了饺子,增援部队又在立陶宛-白俄罗斯边境地带遭到痛击,这次他们面对的苏军部队可不那么好对付了,一个整装步兵师足以将盟军两个师钉在阵地前动弹不得。
  对盟军不利的战报一个接着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军狰狞的面目渐渐从前一阶段的颓势假象中浮现出来。在峰回路转的南线战场,亚历山大的几十万军队连同前来增援的友邻部队被拥有5000多辆坦克和强击战车的苏军装甲集群穷追猛打,尽管接替蒙哥马利执掌南线帅印的亚历山大元帅沉着冷静地收拢部队组织防御,但美英法波四个国家加上部分德国志愿人员组成的联合兵团从始至终都无法达到齐心一致的境界,故而无法复制当年德国军队在接连蒙受列宁格勒-诺夫哥罗德战役、右岸乌克兰战役、敖德萨战役、克里米亚战役、维堡战役、斯维里-彼罗扎沃茨克战役、白俄罗斯战役、利沃夫-桑多梅日战役、雅西-基什尼奥夫战役以及波罗的海沿岸战役这一系列失利时仍能节节固守、有序后撤的顽强举动,而是连续组织防线、连续遭对方“秒破”,盟军官兵士气一落千丈,在将领、军官以及普通士兵皆无心恋战的情况下,盟军南线主力以超过正常徒步行军的速度向波兰退却,然而苏军的追击速度比他们还快,1月27日,其右翼先遣部队已经超越亚历山大指挥部推进到距离波兰边境仅有二十多公里处,并调头南下攻击亚历山大侧翼。1月的最后一天,得到机械化步兵增援的苏军装甲兵团在利沃夫以西与盟军展开大战,当日连破美英军队阵地并突入纵深地带,大批美军士兵向苏军投降,法国第6军所属的一个步兵师也在撤退无望的情况下举了白旗。至此,盟军冬季攻势组织的三路部队中,实力最为雄厚的南线部队已经溃不成军,只能与波兰本土军队一道沿布格河防线固守,苏军装甲部队也在与对手的激战以及盟国空军的反扑下损失了大量坦克,因而除了在部分地段尝试渡河攻击外,多数区域都暂停推进转头清扫来不及撤入波兰的盟军部队。
  与乌克兰方面军的大开大合相比,苏军白俄罗斯方面军的攻击更多是利用机动作战迷惑扰乱对手,其主力装甲部队在距离加里宁格勒也就是原德国柯尼斯堡还有六十多公里时突然转向,与后撤的盟军北线部队在立陶宛西南部的陶拉盖地区爆发会战,尽管苏军在坦克数量上并不占优,其空军所能够提供的持续掩护也非常有限,但气势上的压倒性位置使得华西列夫斯基一战击败美军名将布莱德雷,苏军亦取得了击毙盟军官兵4.2万、俘获7.9万人的惊人战绩,布莱德雷及16万盟军残部狼狈不堪的在海军掩护下经沿海区域撤抵加里宁格勒要塞区。
  南北两线既已失势,由法国元帅塔西尼指挥的盟军中路部队也只得从西白俄罗斯占领地区缓缓后撤回到波兰境内,至此,双方战线恢复到了半年前的态势,且是以波兰和原德国东普鲁士边界作为战线分隔带。表面上看,由近两百万盟军部队依托坚固工事防守的战线固若金汤,可此前的惨痛失利已经让军队士气跌落到了谷底,更让盟军将领们感到忧心的是,继罗马尼亚发生军事政变之后,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甚至波兰的亲苏力量也在蠢蠢欲动,明里他们还没有颠覆政权的实力,暗里已经在苏联的支持下破坏盟军设施、袭扰盟军车辆,捷克境内为盟军制造枪炮弹药的斯柯达兵工厂就连续发生罢工事件,生产一度陷入停滞。在失利的凄风寒雨中,悲观情绪在盟国内部迅速弥漫开来,一些盟军将领担心波兰政局不稳,一旦边境防线被苏军攻克,波兰腹地的地势过于平坦又无险可守,盟军主力将在撤离波兰的过程中遭到苏军的分割包围,故而提议与苏联和谈或是退守西欧。在美国,民众因前线伤亡惨重而逐渐滋生反战情绪;在英国,蒙哥马利和亚历山大两位优秀统帅的接连失利令军方大失颜面,首相艾德礼的战争策略也备受抨击,丘吉尔重新入主唐宁街10号的呼声也与日俱增。2月上旬,西方盟国首脑齐聚伦敦协商战事。在美英法三国首脑的闭门会谈中,美国总统杜鲁门提出目前唯有发挥核武器优势才能彻底遏制并击垮苏联,而且一旦核战争打响,对苏联发动的将是毁灭性的大规模核打击——美军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原子弹,并对首都华盛顿、东部沿岸港口和大型城市制定了防备苏联核反击的疏散计划。为了赶在苏联制造出更多原子弹前结束战争,美国准备在两个月之后展开核攻击,也就是说,位于欧洲的英法盟国务必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逐步疏散首都及大城市的居民。
  此时美国仍是西方盟国唯一掌握原子弹武器的国家,杜鲁门在知会英法首脑之前根本没有征求过两国政府的意见,然而来自东方的巨大威胁使得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默许。闭门会谈的内容属于高度机密,但随着英法政府相继发布疏散命令,苏联方面还是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这一次,苏联政府迅速通过第三中立国向西方盟国提出警告:一旦盟国动用原子弹攻击苏联,苏联将毫不犹豫地发动报复性核打击,哪怕杀伤区域内的大部分人员都是无辜平民。
  苏联究竟有没有核武器,西方盟国迟迟未有定论,而这个世界上除了苏联人自己,通晓事实者还有另外一群人,这些人在暗处窥探已久,动乱的局势是他们期盼已久的,火上浇油更是他们在困顿中领悟到的新战法。
第44章
逆差
  这是洛特鲁夫·威尔·埃里克第二次沦为战俘了,之前一次是1945年5月,在德军的后方医院里躺着被盟军捕获,而这一次是在盟军的野战医院里站着被苏联军队逮住。
  时空流转,战局变了,心态变了,唯独战俘的身份让他发自内心的尴尬。
  与埃里克一同被俘的,还有许多在艰苦卓绝的防御战中表现出了顽强意志、直到负伤才撤下阵地的德国志愿兵以及美、英、法、波这四个西方盟国的军人。在埃里克能够叫出名字的人里,军衔最高的是美军少校布鲁克,这家伙手下士兵在连续的防御战中折损七成以上,一改人们以往认为美军部队伤亡达到30-40%就无法坚持战斗的主观印象;最顽强的莫过于波兰少尉诺瓦克,他被苏军炮弹炸断了一条腿,当医护兵将这个浑身是血的家伙抬下来时,人们都以为他挂定了,没想到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他不但熬过了手术,恢复情况还颇为乐观;最具喜感的当属英军中士亨利,这个一脸雀斑、脑袋形状颇似蒜头的年轻人很喜欢卓别林,手臂上的伤势并不能阻止他惟妙惟肖地模仿那位享誉全球的英国喜剧明星,此外还有能说多国语言的法国少尉文森、喜欢朗诵诗歌的美国一等兵韦尔等等,这些人把条件简陋的野战医院变成了一锅气氛热烈的大杂烩,使得伤员们许多时候都将糟糕的局势抛之脑后,直到亚历山大指挥的盟军南线主力部队成功撤走,担当“拖后中卫”的多国部队在遭到重重围困、孤军奋战的情况下最终向苏军投降,他们也集体沦为战俘。
  与想象中的暴虐场景所不同,以胜利者姿态俘获这些盟军伤号的苏军官兵算不上温文尔雅但也没有粗鲁动作,他们让盟军医护人员继续为这些在战场上表现出色的伤兵们治疗,并就近建立起了一座临时的战俘营,那里的条件看起来甚至好于二战结束后的盟军战俘营。又一场风雪过后,苏军开始分批将这些战俘运走,埃里克腿部的新伤大体愈合,也即重新归入被俘的德国志愿兵队列。他很快发现美国、英国和法国的战俘们陆续被送往北方,唯有德国人和波兰人留了下来。疑问没有持续太久,一名穿着旧国防军制服的德国上校出现在这些为盟军阵营效力的德国志愿者面前,大大方方的向昔日袍泽们讲述了自己在苏联阵营的经历,并告知他们苏联正组织德国战俘们建立起一支百万人规模的“德意志解放军”,这支部队将随同苏联军队与盟军作战,最终将盟国军队从德国的土地上驱逐出去,苏联政府将保证战争结束后德国的主权独立完整,并允许“德意志解放军”保留作为德国唯一合法的武装力量。
  别扭的名称显然来自于二战时期那支反戈攻击苏联的“俄罗斯解放军”,如今由苏联人赐予投靠己方的德国战俘很有讽刺意味,然而半个小时之内,战俘营里的六千多名德国志愿兵绝大部分都作出了相同的选择:脱离西方盟国阵营加入这支“德意志解放军”。对于苏联人书画的美好远景,埃里克并不实心相信,而是觉得为盟军效力是为了摆脱战俘营的惨淡生活,为苏联人作战亦是如此,何况眼下苏联人提供的现实条件要比西方盟国更为理想——能够在德国将领的指挥下与过去的战友们并肩作战,总比被盟军驱使充当侦察和工程这些辅助角色来的痛快。
  现实的选择很快得到了现实的报偿,加入“德意志解放军”后,埃里克和身边这些之前给盟军主力担当后卫的德国志愿兵们向南跋涉了四十多公里抵达一座名为安诺切的乌克兰小镇,而那些同样选择为苏联阵营效力的波兰军人则另外编队开赴他处。在安诺切镇外的南布格河畔,德国士兵们旋即动手兴建了一处兵营,而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时间里,又有几支由德国战俘组成的部队抵达这里,兵营规模不断扩大,这座平凡而宁静的小镇俨然成了“德意志解放军”的大兵营。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德国军人自是不必重复基础的军事训练,在苏联军官的直接监督下,他们很快进行了分队和整编,埃里克被编入“第244步兵团”,这支新部队基本延续了国防军编制,只是在团部和营部都增加了政治委员和军纪督查这种具有典型苏式风格的岗位——这两种职务皆由苏联军官担任,团长则由一位四十多岁的德国陆军上校担当。出于谨慎的考虑,埃里克在上报个人资料时略去了自己曾担任“吸血鬼”夜战突击队小队指挥官的事实,然后被分配到了普通步兵连担任副排长,顶头上司是一名年纪比自己略小、从正规军事学院毕业的德国陆军少尉。尽管苏联方面提供的物资补给非常有限,配给食物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可在这样一支由德国军人组成的战斗部队里,埃里克心中的孤独感减轻了许多,而当熟悉的德制武器发放到手中时,他自从帝国战败以来头一次获得了久违的踏实感。
  第244步兵团和另外几支团级规模的德国部队在安诺切逗留的时间有三个星期,这是暂别战火与杀戮的三周,经历了一场场血腥残酷的搏杀之后,埃里克相信身边有许多战友和自己一样宁愿一直这样清苦地过下去,然而奔赴战场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在行军途中,各种各样的消息在部队中传播:苏联将携冬季战事的胜利向西方盟国发动全面攻势,此番强大的苏联装甲部队会在前面开路,总兵力超过百万的“德意志解放军”只需要跟苏军步兵一样紧跟着进攻——这属于乐观的消息;连续失败的西方盟国已经决定动用原子弹,在苏军越过波兰边境之前,他们就会向苏军重兵集结的地域空投原子弹,一枚就足以干掉几十万军队——这属于悲观的消息;盟军那边也驱使了几十万德国军人在波兰边境守卫防线,接下来战场上很可能发生手足相残的惨剧——这属于让人极为矛盾的消息。
  庞大的行军部队一路向东,不计其数的履带、车轮还有军靴把积雪初融的道路变成了泥潭,埃里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跟随部队踏上苏联土地的情景,那是个凉爽却让人苦恼的秋天,连番大雨把苏联的道路变成了沼泽,最糟糕的地段就连装甲车辆也难以通行,然而不论是国防军还是党卫军,官兵们脸上都洋溢着疲倦的笑容,人人憧憬着赢得一场势在必得的胜利,许多人甚至已经开始讨论打败苏联后回过头来跨过英吉利海峡的事情,回想起来,那一年的光景是多么的美妙,如今却要迈着机械的步伐茫然等候未知的命运。
  “不许说话!保持行军速度!不许说话!”
  粗鄙的喊声从前方传来,埃里克抬头便看到了本营的政治委员和军纪督查,用生硬德语要求士兵们噤声前行的就是长得跟棕熊一样壮硕的军纪督查,而那个德语说得很流利的政治委员个头要比他小整整两号,皮肤白皙、举止安静,只有当站在台上讲话时才会摇身变成“催眠的留声机”——德国士兵们私下送他的外号,他善于讲那些貌似动人的大道理,让人们乍听了觉得自己确实是在为正义的事业而战,甚至有那么几个愣头青落入了“布尔什维克的圈套”——他们向政治委员报告思想甚至打同伴们的小报告,挨了同伴一顿猛敲才停止了这种傻瓜行径。
  迫于强权威慑,德国士兵们只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经过连续四天的徒步行军,他们距离波兰边境越来越近,盟军飞机也开始频繁出现。不多会儿,从队伍前方传来了尖锐急促的哨声以及“空袭”的惊叫,军官们在第一时间下达了疏散隐蔽命令。和那些经验不怎么充足的苏军新兵相比,德国士兵早就无奈地习惯了敌人的空袭,埃里克和他的战友们压根不会一路狂奔躲到五六十米外的树林里去,而是飞快地离开道路在侧旁的田野中趴倒。一转眼的功夫,天空中传来了强劲的发动机轰鸣声——这在有些人耳中是美妙的音符,在另一些人耳中就是嘈杂的噪音甚至死亡的呜咽了。随队行进或提前部署在道路附近的防空枪炮开火了,砰砰乓乓听起来像是很热闹,可比起埃里克当年蹲在防空掩体里听城市防空战之浩荡差得远。明媚的阳光下,来袭的盟军战机怀着对地面防空火力不屑一顾的态度俯冲而下,火箭弹华丽丽地射向公路上那些来不及避退的辎重车辆、火炮以及菜鸟呆瓜,人们身下的地面开始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颤动摇晃,炒豆子般的清脆爆响亦当空传来。除非躲进拥有良好条件的掩体里,临时躲避空袭的人们只能通过祈求好运来避开死神的点名。紧接着,几架行迹狡猾的盟军战机低空掠过附近的树林,它们从机腹下抛下圆滚滚的炸弹便若无其事地飞走了,片刻之后,凶猛烈焰以惊人的气势从树林中爆起,炽烈的光芒甚至比太阳光还要刺眼,而燃烧区域的面积更是超乎想象的大。目睹此情此景,趴在雪地里暂避空袭的德国士兵们只能在自感庆幸的同时为那些懵懂的苏联新兵默哀。在苏军的雅克战斗机赶来之前,闹腾一通的数十架盟军战就已经机扬长而去了,留下地面一片狼藉。
  对于这种跟死神保持有至少十几米的“擦肩”,埃里克早已经见惯不惊了,他很是从容地爬了起来,出手拽起身旁的同伴。放眼望去,公路及周边也有不少士兵在空袭中丧生,但相比于那些进入树林受到燃烧弹侵袭的人就要好得多,而那些被火箭弹毁伤的辎重汽车和拖曳式火炮便只能暂时弄到路旁让后面的维修部队看看是否有办法将它们修复或者废物利用了。
  “都去树林救人!去树林里救人!”
  “棕熊”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鼓噪,可笑的是一句话还夹杂了一两个俄语单词,虽然能够听懂,可德国士兵们大都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树林中的火势越烧越旺,边缘除了看到几个将死不死的声音踉跄走来,尽是火神的国度。
  见德国士兵此般冷漠反应,苏联籍的军纪督查军官盛怒之下居然扬起鞭子抽打,一下、两下、三下,马鞭子抽在那两名德国士兵身上啪啪作响,风吹火啸、哀嚎呻吟的声音仿佛突然间消了音,人们只听到鞭子抽打身体的声响。尽管打的不是要害,可周围一大群手持武器的德国军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瞪眼,瞬间爆发的气场是极其骇人的。“棕熊”顿时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无心之举会引起如期强烈的反应,这时也才想起任职之前上级一再重申的特殊纪律,继续责罚是不可能了,但要向德国人道歉心理上又过不去,鞭子捏在手里拿也不是丢也不是,脸色更是红一阵白一阵。
  关键时刻,在躲避空袭中受了点磕碰伤的政治委员赶来了,他略带厉色的呼喊道:“都愣着是干什么?我们这里没有德国人和苏联人的区分,有的只是共同追求正义、同样向往胜利的战友和同志,大伙儿能帮上手的都去帮忙吧!情况实在很糟糕!”
  此时加入救援行列的不仅有穿着苏联军服的,一些穿着原野灰色军服的身影也在往燃烧的树林那边去,从火海深处救人是不可能了,那些勉强逃出树林的伤员屁股上还冒着烟,有的如果不能及时送往后方救治则小命休矣。等到政治委员走近了,一名德国上尉嘟囔着说了声“走吧”,周围这一圈眼里透着愤怒的德国士兵这才放弃刚刚的对峙转身离开。他们没有急匆匆赶到树林那边去救人,而只是磨磨蹭蹭地往树林走去,好些士兵都走到那两名遭到鞭打的同伴旁边用摸头抚背的动作表示安慰与支持,埃里克在这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吱声,听到有同伴在小声说着“那混蛋迟早会找机会报复我们,等上了战场我们得找机会先干掉他”,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棕熊”正愤愤不平地对政治委员说着什么。
  昔日两军对阵,战场上的拼杀你死我活,短短一年的时光就能够抚平双方的敌视与憎恨转变成同壕战友?埃里克忽然发现踏实的日子压根没有真正到来过。
  1946年2月18日,沉寂三周的东欧战场再度上演重量级对决,匈牙利国内燃起内战烽烟,布尔什维克份子在东南部靠近罗马尼亚的地区发动武装起义,进驻罗马尼亚的苏联部队随即越过边界支援起义者,匈牙利政府军和驻扎在匈牙利的盟国军队连战连败,苏军兵锋直指布达佩斯,捷克斯洛伐克南部也随之发生了布尔什维克份子主导的武装起义,起义者迅速夺取喀尔巴阡山脉的重要隘口和桥梁,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及盟国驻军试图抢在苏军抵达前夺回隘口桥梁的控制权,2000多名美英伞兵亦配合发动了空降作战,而穿过匈牙利东部北上斯洛伐克的苏联军队受到盟军阻击而慢了一步,起义者寡不敌众而惨遭镇压,少部分利用山势转入游击战。意识到苏军试图利用斯洛伐克绕过波兰防线南端,盟军迅速调集部队增强在捷克斯洛伐克的防御,从波兰起飞的盟国远程轰炸机亦飞越上千公里连续对列宁格勒和莫斯科发动了超大规模的夜间轰炸,2月24日当晚,莫斯科主要城区为熊熊大火所笼罩,克里姆林宫也几成废墟。两天之后,苏军雄兵终于从立陶宛、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对盟军防线发动三路强攻,而战役伊始,华西列夫斯基元帅指挥的北方面军就出人意料的攻克了盟军在加里宁格勒的要塞体系——它也是这位苏联名将第二次攻取该地。在这场持续不到72小时的激烈战斗中,苏军秘密部署的远程重炮和海军轰炸机部队对实施近海支援盟军作战的美英舰队给予迎头痛击,毁伤多艘盟国舰艇并迫使炮击舰队后撤,逆转战场火力对比后,四十余万苏军官兵凭借压倒一切的炮火威力和大规模的烟幕掩护发动强攻,当天就突破盟军在加里宁格勒东南部的方向,依循1945年柯尼斯堡战役的成功经验,苏军主力迅速穿过盟军战线从南部进攻加里宁格勒市区,由近卫红旗顿河坦克第1军和近卫红旗乌曼坦克第9军组成的装甲尖兵则在机械化步兵的掩护下连夜向加里宁格勒西南的布拉沃涅发动突击,盟军舰队的炮火阻截非但没有击退苏军进攻,反而误击了一些交杂在战线上的盟军部队。在对加里宁格勒完成合围后,苏军继续从城南强攻市区,激战一天一夜终将红旗插回到了加里宁格勒市政大楼顶部,未能撤离的六万多名盟军官兵随即向苏军投降,其中约有1.4万名德国志愿兵。
第45章
暴徒末日
  沃尔里希不喜欢戈林,这并非受到顶头上司并昔日同窗的影响,实际上,在整个第三帝国不论军人或者平民,绝大多数人都对举止轻浮、高傲自大的空军总司令缺乏好感,若是以民众支持率来决定职务,这个喜欢奇装异服的胖子恐怕只能干回他飞行员的老本行。
  历史的车轮转入1947年后,激流汹涌的时局开始让人们为世界的兴亡感到忧心,有关原子弹毁灭世界的传闻愈演愈烈。紧接着,苏军在东欧战线上的全面攻势给欧洲乃至世界带来了空前震撼,尤其加里宁格勒要塞区的迅速易主使得盟军阵营内部产生了极大的恐慌,是否使用原子弹的舆论导向上出现了戏剧性的颠覆,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唯有这种威力超强的摧毁性武器才能够阻挡苏军进攻,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甚至可以不惜美英本土遭到苏联的报复性核攻击。于是,美、英、法乃至挪威、丹麦这些半中立国家的首都和大城市都在抓紧进行居民疏散,而盟军方面显然也没有放弃通过常规手段抵挡苏军进攻的努力,驻扎在德国本土的盟国军队纷纷调往前线。在这种情况下,留在德国本土来执行戒严、维持秩序的多数都是缺乏经验的盟军新兵,且人数也较新年之时锐减过半,但即便人员极度缺乏,盟军首脑们也不敢放心将德国志愿兵留在后方执行低强度的警戒任务,这些有着作战经验的兵员都被送往波兰,一部分直接上前线和苏军展开拼杀,其余的则在波兰平原上实施空前浩大的土木工程——巩固拥有数百公里纵深的“波兰防御体系”,试图利用空间来换取逆转战局的时间。
  趁着盟军自顾不暇的机会,沃尔里希带着行动指挥部的新指令回到戈林等前第三帝国军政高官藏身的农庄,保护他们脱离盟军控制范围行动接续展开,而他的直属小队也加强到了护送的队伍当中。
  长达五十多天委身藏匿于农庄地窖的日子,对于十数年来习惯了奢华生活的赫尔曼·戈林无疑是比蹲监狱还要痛苦的束缚,从焦躁、狂暴到沉默,这种精神状况上的变化不仅让人们为他的健康而担心,更持续地受到其骚扰折腾。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赫尔曼·戈林声嘶力竭地发出了长长的咆哮,但此时认为自己摆脱了困境显然还为时过早。依循调整后的行动路线,特遣队员们保护着他们辗转向符腾堡方向前进,若按铁路或公路里程计算,这一趟不过是区区两百多公里,但真正能够借助机械之便的仅是其中三分之一的路程,余下的不但得徒步行走,更要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就这样走了足足一个多星期,他们进入符腾堡-霍亨索伦,这里属于划分给法国占领的德国区域。
  谈起法国,前第三帝国的军政高官有理由给予充分的蔑视,愚蠢的静坐战、呆板鲁莽且毫无胆色的法国战役、比绵羊还要温顺的维希政府,相较于对苏联以及英国大开大合的胜败经历,德国唯有在法国人身上能够找到一笑到底的自信——这种自信甚至能够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带着这种强烈的自信,戈林带头向特遣队指挥官维森费尔德提出强烈要求:他们迫切需要热水澡和热食,否则要么被虱子吞噬,要么为胃痛折磨致死,根本到不了几十公里之外的目的地。
  这一路上,类似的要求戈林提了不少,绝大部分都被维森菲尔德拒绝,但这一次维森菲尔德在与沃尔里希商量之后决定满足帝国元帅“代表”同行高官提出的要求。在派遣队员谨慎侦察后,他们进入了一座三面环靠树林的村庄,斯比洛尔。
  表面上,这平静的小村落没有因为数十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出现异样,居民们对这些神神秘秘的德国兵表现出的也是一种安然的接纳,他们腾出房间供这些人使用,并且从地窖里拿出了珍藏的粮食、熏肉和好酒,大概只有一户人家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因为不可一世的赫尔曼·戈林带着凯特尔、约德尔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第三帝国官员入住他们的农舍,使用他们的澡盆和床铺,甚至坐在他们的壁炉前侃侃而谈……
  对于这一切,维森菲尔德和沃尔里希都如实写入了各自的行动记录。
  两位特遣队军官最初商量的结果是在斯比洛尔住上一晚,然而过量的饮酒和食物摄入使得身体状况不那么理想的赫尔曼·戈林突然换上了急性肠炎,夜里就出现了拉肚子和发烧症状,服下消炎药后病症稍有遏制,但整个人精神萎靡难以自行。在村子里挨到了第二天中午,维森菲尔德和沃尔里希决定让特遣队员用担架轮流抬着这体重超过两百磅的大家伙赶路,而在离开之前,特遣队要求村民们不得对外泄露这支部队及成员经过此地的情况——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软性的“禁口令”在最初一段时间能够得到贯彻,但时间一长难免会有人把不住口风。
  对于身强力壮的特遣队员们来说,单纯增加一个两百多磅的累赘还不至于延缓行程,可急性肠炎的症状使得他们每走一段路就得把戈林放下来稍加休息并行方便之事。纵使身体虚弱,这位帝国元帅也不忘哼哼唧唧地连番抱怨,甚至大言不惭地指责特遣队员们缺乏智慧和胆识,只配跟胆小谨慎的龟类为伍,这可让特遣队员们憋了一肚子气。偏巧这天夜里又下起了雨,养尊处优、自以为是的货说什么也不愿意冒雨前进,还嚷嚷着说特遣队员们是在变相谋杀帝国的二号继承人,维森菲尔德只好让特遣队员们找了座农庄暂时歇脚。此地距离斯比洛尔村仅有二十公里,到德瑞边境则还有四十多公里的崎岖山路,理论上处于不可久留的危险地带,而远距离的快速强行军才是此次行动的精髓所在。先前本队从纽伦堡成功撤离,其他几路护送人员或牵制盟军的特遣队也都是凭借这一秘籍才得以摆脱敌人四面八方的搜捕包抄从容脱困,无奈之下,沃尔里希和他的直属小队没有进入农庄,而是在附近的山林中觅了处既适合策应又能够打阻击战的区域驻扎下来,并联合维森菲尔德的特遣队在四周部署多个大范围的警戒观察哨。
  派遣作战部队前往东欧战场,饱经战争创伤的法国人很多时候显得不情不愿,但在相邻的德国派驻占领军,法国人可就热情高涨了,仅仅在符腾堡-霍亨索伦这么个小地方,他们就驻扎了十几个步兵营和大量的骑兵分队,反正距离阿尔萨斯也就几十公里的距离,完全不必担心后勤供应和通讯问题。
  果不其然,天亮后不久,在西南方向执行警戒的特遣队员就发现了一支十余人的法军骑兵队在林间活动,山林、溪谷对他们的马匹可构不成什么障碍,若是全速突进,只消半个小时就能够冲到农庄所在的凹地。好在这支法军骑兵队还没有放察觉到异常,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溪谷往北行进,方向不变的话几个小时后就自然远去了,但负责瞭望的特遣队员丝毫不敢怠慢,他迅速返回并嘱咐身后的同伴提高警惕。一得到消息,维森菲尔德连忙下令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而听说敌人只是一支看似不起眼的骑兵小队,身体虚弱的帝国元帅嚷嚷着要将无能的法国兵悉数消灭,还提议特遣队就近攻占一座法军机场,他本人可以亲自驾驶飞机把大伙儿带到西班牙去——特遣队员不肯透露元首的具体行踪,这家伙就总觉得元首躲藏在西班牙,在弗朗哥政权的庇护下酝酿反击。庆幸的是,随行的凯特尔等人已经不把戈林的这种妄想当回事了,陆军元帅和约德尔上将一再表示自己不干涉特遣队的行动决策,而考虑到雨势越来越大,山林中的道路也愈发的湿滑泥泞,维森菲尔德也就带着忐忑的心情继续冒险呆在此地。
  大约两个小时后,特遣队员又在东北方向发现了一连规模的法军骑兵队,且还配备有马匹驼载的机枪和无线电台。人腿跑不过马腿,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在这一侧担当瞭望的特遣队员几乎开枪示警,然而非常幸运,这支法军骑兵在溪畔停下来稍作休整,只派了几名骑兵在周围警戒,那名机灵的特遣队员悄悄退出对方可视范围后,当即发扬马拉松的精神向农庄方向狂奔,终于抢在敌人前面将警告带给己方指挥官。
  尽管雨势还没有减弱的迹象,这时候维森菲尔德也只有强行带队撤离农庄了。虽然非常担心法军抵达农庄后会找这里的德国人询问情况,但维森菲尔德遵循行动指挥官的“三原则”而没有采取极端的灭口举措,而是一面令手下人尽可能将驻留痕迹抹净,一面让德国居民发誓保守秘密。冒雨离开农庄后,特遣队护送着昔日第三帝国的军政大员们向西进入林地,而在后面担当后卫侦察的特遣队员不久后便观察到法军的大队骑兵抵达农庄。得知这一消息,维森菲尔德当即下令加快速度,而沃尔里希则带领配备有四套红外夜视仪的直属小队断后。
  似乎受到雨势影响,抵达农庄的法军骑兵直到黄昏也没有离开,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在农庄过夜,而农庄里的德国人显然也没有向他们透露有关特遣队的秘密。入夜之后,常规的光学观察已经无法从树林里监视隔着一片开阔地的农庄了,沃尔里希顺势带队后撤,但午夜还没到,身后竟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仓促之间,沃尔里希和他的小队根本来不及设伏,红外夜视仪的技术优势在林间又不足以抵消骑兵的速度,他们只好匆匆用手雷和地雷布下几处陷阱,然后往和维森菲尔德他们截然不同的方向撤退。几分钟后,法军骑兵触响陷阱,雨夜中的爆炸声足以给先行撤退的特遣队员们发出警示。这时候,沃尔里希没有令士兵开枪吸引法军骑兵,而是在自己这一路撤退途中继续布设陷阱,而那些不明目标撤离方向的法军骑兵果然分队搜索,向南这一路没多久又触发陷阱,这令他们判定对手是径直往瑞士边境的方向逃逸,遂倾力向南追击。
  冒险牵制法军骑兵的沃尔里希小队向南只行进了几公里,随即利用雨夜的掩护转向西面,虽然此举顺利避开了法军骑兵的追击,但沃尔里希很清楚,驻扎在符腾堡的法军部队很快就会围聚而来,边境线上的守备部队也必然全面戒备,天亮之后的形势将对己方极其不利,如今唯一的生机恐怕就是找到那条穿越德瑞边境的秘密隧道进进入瑞士,在接应人员的帮助下赶在盟国通过外交协商促使瑞士政府采取围捕行动前潜入瑞士腹地。
  此时此刻,身处挪威海域的阿尔伯特·施佩尔暂且不知道其余几路撤离人员的境况,之前听说巴本、沙赫特获权组建德国临时政府,邓尼茨、雷德尔等人受到豁免释放,他那平静表情背后是否藏有懊恼也只有自己知道,而这一次,当汉德马克透露说特隆姆瑟郡已经成为帝国在海外的秘密占领地时,他那惊讶的神情就像是听说人类很快将摆脱地球束缚进入太空那般充满了不可思议。
  “明早我们就该抵达特隆姆瑟港了,而您一路上的好奇问题也将悉数解开。”
  汉德马克言下之意是让这位天才建筑师和生产组织者“好好享受这最后一晚身处迷雾中欲知不知的奇妙感觉”。
  2月末的欧陆气温正逐步回升,这北欧海域却仍是寒风刺骨、流冰漂浮,望着白茫茫的海岸线,施佩尔的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恍惚。也许,自己已经错过了那段最为精彩和传奇的情节,接下来的一切不过是在前人勾勒好的线条里涂上颜色。
  最后一个夜晚就在这些思索中静静度过,天刚蒙蒙亮,货船驶过海峡进入特隆姆瑟海域,望着那座古朴中又带着神秘气息的港口,施佩尔又问汉德马克:“盟国和苏联之间爆发战争是一种必然,还是因为它的作用?”
  饱尝纽伦堡行动的冒险与艰辛,再次看到特隆姆瑟港的身影时,汉德马克由衷地松了一口气,他回应施佩尔说:“这我无从回答,恐怕得由您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同样是追寻答案的旅程,有人一步步走向谜底,有人却误入歧途面临生死考验。当同一个早晨到来之时,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德国本土,符腾堡南部的山林中,赫尔曼·戈林、威廉·凯特尔以及约德尔、卡尔滕布鲁纳、绍克尔、弗兰克六人正极其狼狈地靠坐在湿漉漉的树根旁,身边的特遣队员们也一个个疲惫不堪,远处零落的枪声刺激着他们大脑最深处的神经。连夜驰行非但没能摆脱困境,反而偏离原定路线钻进了这样一片迷宫式的树林,前路被一大块难以攀爬的悬崖所阻,左右皆是危险的沼泽,后面是苦追一夜的法军骑兵,何去何从成了生死一线的抉择。
  难得自己下来走了一段路,帝国元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暂时无暇责骂护送自己的特遣队员,凯特尔他们莫不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当目光扫过戈林时,瞬间又流露出愤恨憎恶的内容——若不是这神经质的家伙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提要求,这时候大伙没准已经在瑞士境内呼吸自由的空气了。
  “投降吧!最多是抓回去审判,邓尼茨和雷德尔都能得到赦免,我们顶多是不合作的被关上几年。”凯特尔终于道出了其他人敢想不敢说的话,元首的应声虫并不从一开始就只会选择顺从,而是他这样的军人根本不具备与权力抗衡的头脑和胆识。
  此言一出,周围的特遣队员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而对着地图满脸焦躁的维森菲尔德也猛然抬起头。
  这些不久前离开监狱的人在心理上能够接受回到监狱的现实,可历经“雅利安方舟计划”与秘密基地同在的特遣队员们可没有这样的选项。和以往历次行动一样,在决定参加纽伦堡行动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只允许胜利而不容失败,每个人都配备三种以上的自裁工具——手枪、匕首和毒药,以绝对避免落入敌人手中而泄露了有关基地的秘密。那里有他们的家人,有他们的兄弟,更有他们敬爱的领袖和未竟的复兴期望。
  “既然一再犯下错误,投降也是对我们最好的惩罚。”约德尔貌似问心无愧地说。
  “长官们!”维森菲尔德起身并以冷漠的目光扫过众人,“如果你们并不知道元首和北欧基地的秘密,重新被盟军俘获也是可以接受的,可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我们只能遵从行动‘三原则’,决不让你们落入盟军之手。”
  听到这句话,戈林浑然一颤,他仰起脸看那漫天阴郁乌云,圣洁的阳光被完全遮蔽,这仿佛也是他生命的最终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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