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145部分在线阅读
在战争时期,不论东线还是西线,人们常常听到这样的警报。不过这一回,林恩听到的声音既不惊慌也不急促,他转头看了看,以纵队行进的这11人不急不躁地往路旁的树林走去。经过连夜跋涉,几乎所有人的帽子和外套上都沾了一层雪绒,距离较远的情况下,并不很容易将他们与周围的雪地辨别出来,何况出现在东面天际的飞行器并没有直扑而来,等到发动机的轰鸣声穿入耳际时,林恩他们已经站在了这一小片杉树的庇护下。
同样是螺旋桨飞机,苏制单发战斗机在轮廓上和林恩所熟悉的梅塞施密特、福克-伍尔夫有着显著的区别,机身上的红色五星曾经是儿时的向往,然而此时此刻,他对那种形状和颜色的标识有种奇怪的、发自心底的抵触情绪。
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雅克战斗机在低温环境下有些呆板地在数百米空域飞行,它并不是单线飞行,而是隔一阵子就改变方向,如此往复地进行侦察巡视,全然没有入室行窃者的谨慎和仓惶。几个月前,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区域,美国战斗机也是以这种不请自来的方式进入了墨西哥领空。这两个国家在实力上的差距也是非常悬殊的,喜食玉米和辣椒的墨西哥人满腔愤慨却只能摆摆样子——林恩后来得知,那天气势汹汹带兵向边境进发的墨西哥军官并没有干出令世界惊诧的大事来。他和他的士兵挡在越境的美军特别巡逻队前张牙舞爪一番,一弹未耗地干扰了这队美军进一步深入墨西哥境内的计划,但走其他路线的美军部队还是挺进到了距离边境数十公里处,他们搜查了一些村落,并在路口设岗盘查,直到五天之后才全部撤回到美国境内。
苏联飞机就在头顶上空巡弋,避入树林的特遣队员们对这种情况像是习以为常了,他们靠着杉树席地而坐,就这冰冷的口粮细嚼慢咽,用身体温度融化水壶里冻结的饮用水,偶尔和同伴们小声交谈。除了轮值的岗哨,他们几乎不抬头去看苏联飞机那嚣张跋扈的姿态,也不埋头擦拭武器。他们冷静而耐心地休息,一直等到苏军飞机离开、耳边再听不到任何的机械轰鸣,才不慌不忙地背上装备继续向西前行。
在这个从天亮到天黑持续不过五六个小时的短暂白昼,林恩他们总共目睹了七架苏军飞机在芬兰境内进行飞行,它们完全没有任何伪装掩饰的意图,大多数时候都在较低的空域盘旋。芬兰方面并没有派出哪怕一架飞机前来驱逐或探察情况,地面上也迟迟未见有芬兰军队的岗哨和军营,难得一见的林间木屋也都是空空如也,仿佛芬兰方面已经放弃了这片位于本国东北部、寒冷而荒芜的领土,这与对面苏联境内岗哨林立、道路纵横并且有铁路大动脉的情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夜幕行将降临之时,队伍末尾的特遣队员以带有惊喜之意的口吻唤道:“嘿,伙计们,看啊,那似乎是卡鲁尔长官他们……”
众人连忙止步转身,视线中,几个黑点隐约出现在了东面的山谷脚下,远远看过去宛若雪地上掉了几颗沙粒。林恩连忙打开望远镜盒套,将跟冰块差不多手感的军用望远镜拿起——为了防止它与自己的皮肤黏一起冻上,这时候必须将望远镜放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颇为别扭地观察着。来者仅有三骑,皆是苏军装束,在雪地里飞快地纵马奔驰,人和马口鼻都在往外呼着热腾腾的白气,应该就是领队军官他们没错了。还有两个人……是担当拖后的清道夫还是已经在战斗中牺牲了?
啪!啪!
零落的两声枪响在远处山谷中回荡,林恩吃了一惊:苏军骑兵居然直接越境追来!
领队军官不在,林恩自然而然地发号施令道:“伙计们,那应该就是卡鲁尔中校他们了,我们找地方设立伏击阵地接应他们!”
特遣队员们并没有顺从地执行命令,留有络腮胡子的一人上前道:“长官,你和同志们先走,由我们在这里接应卡鲁尔长官!”
一个大概只有尉官军阶的特遣队员竟然也用这种不容商量的口气对林恩说话,他实在觉得不爽,反叱道:“这里我是最高指挥官,服从我的命令!”
这名特遣队员迟疑了一下,让步道:“那您在后面树林指挥,由我们在一线作战。”
在战场上,林恩的风格一贯是进攻果决、撤退坚定,审时度势也是他一贯自信之处。眼下的局面容不得左摇右摆、犹豫不决,对方都是骑兵,速度不说,耐力也应该比徒步者好很多。所以,要么以伏击的方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要么干脆早早隐匿到骑兵难以企及的山林深处去。
“这里才几个人,还分什么一线二线!”说着,林恩环顾四周,选了北面一处傍山的树林作为阻击阵地。如果战况极其不利,那还可以顺着山势躲避对方骑兵的冲击。
正当一行人加快速度往树林奔去,忽然听得另一边传来马匹嘶鸣以及沉闷的马蹄声,林恩大感意外,若是苏军以快马从另一边迂回,那境况可就非常糟糕了!
一窝蜂冲进树林,特遣队员和随行情报人员连忙卸下沉重的包袱,各自端起武器警戒待战。马蹄声迅速逼近,无须用望远镜就能观察到自西面而来的骑兵,御寒保暖的装束让他们看起来一个个像是熊包,长枪斜背在背上。同样面临寒冬低温,战场上的苏联和德国军人大致还能保持军容,而眼前这些人就像是一群土匪马贼。
“是芬兰人!可能是边境巡逻队!”身旁的特遣队员小声说道。
说话间,这支人数不到二十的“马贼”在斜对面的树林旁停了下来,为首的也拿着望远镜朝传来枪声的东边观望,他随即呼喝着什么,随行的骑手们连人带马纷纷引入树林之中。
他们也打算来一场伏击战?是帮苏联人缉拿逃犯还是对付苏军骑兵?
连串问题顿时从林恩脑海中蹦了出来,芬兰军民敬仰支持的曼纳海姆元帅都迫于苏联压力流亡海外了,数年战争损耗了元气的芬兰人还有胆量跟苏联人叫板?
正质疑这些,林恩听另一名特遣队员小声说:“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嘛!芬兰人对于越境的俄国人素来不留情面,别看他们人数少,个个都是神枪手。”
端着望远镜朝芬兰人藏身的树林瞧了瞧,从外面已经观察不到他们的身影了,再将视线转回到东面,三名骑兵在前狂奔,后面追来了一大群人马,看着少说也有五六十号人。若有芬兰人帮忙,这场战斗应该是大有希望的,可是……如果苏联那边横蛮施压,甚至以包庇凶手之名进攻芬兰,芬兰政府肯定没有1939年时的底气。在这种不难预见的前景下,芬兰方面的巡逻队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越境的苏军骑兵开枪?
第156章
枪口下
积雪深厚的旷野中,载着骑手的战马在竭力奔腾,可它们的速度终究赶不上光线变暗那么快,不等处于被追击位置的三骑进入步枪射程,沉沉夜幕便已将领,在没有星月之光也没有红外线夜视装备的状况下,林恩估摸着以自己的射术仅能勉强击中二三十米开外的移动物体,而且基本无法保证射中要害。
见三骑已至百多米处,埋伏在树林边缘的一名特遣队员忽然吹响了一声唿哨,它在稀落枪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尖锐,亦随着寒风在林间山谷幽然飘荡。
这应该是索尔特遣队内部的联络方式,林恩推测,就像是“吸血鬼”突击队那一套用于夜间作战的手势暗语,用以匹配各自的作战模式。听到这一声唿哨,那三骑速度不减,而是相应朝林恩他们潜伏的北侧树林靠拢了一些。暗沉沉的树林中,低温使得人们本能地想要搓手跺脚,然而特遣队的战士们却像是石雕一般蹲伏在战斗位置上——倚靠着树干或雪丘,扣扳机的那只手皆脱去行军御寒的厚重手套,仅保留更为灵活的线绒或布质手套。
考虑到在苏联境内行动时的安全需要,林恩将自己在列宁格勒获得并用来威慑马特索夫的那支鲁格08手枪留在了那座从未真正受到核弹威胁的城市,此后直到越过苏芬边境时,他也是一身平民装束,并没有携带武器。名为指挥官,他只能两手空空地站在特遣队员们后方,揣摩着对面树林中的芬兰人此时的心态——若是强硬抵抗,他们会不会对视线中每一个穿苏军制服者一视同仁,那样的话好不容易撤退到这里的己方骑手岂不是要遭到他们的枪弹攻击?
正想着这些,前面的特遣队员又是一声唿哨,它显然不仅仅是告知同伴自己位置的信号,长短和音调的不同应该是含有简单战术信息的。与追击者隔了七八百米的三骑略略改变行进方向,直奔这片树林而来。很快的,林恩已经能够清楚地听到那些战马沉重的喘息,依稀看到它们的动作因为疲倦以及积雪阻碍而失去了以往的美感,这与那些坚硬土地上纵横驰骋的德军装甲部队陷入泥泞窘境的情形如出一辙。好在它们终于坚持着抵达树林,而尽管处于枪弹的最大射程之内,对面树林中的芬兰人在这时候并没有开火。
从战马上翻身下来的三名骑手和他们的马匹一样疲惫不堪,脸上身上的污渍与雪霜混杂的模样亦是狼狈。从他们的身形上,林恩已经找出了领队军官,也就是特遣队员们所称的“卡鲁尔长官”,他不慌不忙地站在树旁,等着这位北方悍将向下属匆匆询问过了情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己跟前。
“长官,您不应该留在这里冒险的!”领队军官急促地说道。
林恩略微昂起头:“我是行动指挥官,更是一名职业军人,从一名二等兵到现在,我也在战场上经历过了数十场大大小小的战斗。必要的时候,请把我看成一名士兵,未必是最优秀的,但至少合乎战场需要。”
领队军官无心争辩,他看来已经领教了林恩的固执,因而只是弱弱地建议道:“我派人护送您和情报员们先走。”
林恩未知可否,而是问他:“对面树林的那些芬兰人……算敌人还是朋友?”
领队军官迟疑了一下,答道:“总的来说,他们不是敌人,但眼下的形势非常复杂,大批苏军部队已经循着我们的踪迹跟上来了。长官,很抱歉,我们的能力和技巧有限,没能够顺利甩掉他们。”
光线暗淡的树林中,林恩睁大眼睛试着从对方说话时的表情寻找答案。所谓的“能力和技巧有限”,在他的理解中应该属于客套话,若真是不想让苏军追踪至此,他们完全可以中途潜入山林和对手兜圈子,为了保护大部队而舍生取义并无不可取之处。常年在芬兰作战,这位领队军官显然对这个国家的一切有着较为详实的研究和心得,芬兰边境部队的活动范围和心理底线他应该是较为清楚的,而作为索尔特遣队的直接指挥官,他在离开基地前应该获得了高层的明确或间接指示。在大的战略层面上,此时挑起苏联和芬兰之间的矛盾似乎意味着将弱小的芬兰推入火坑,但有了拉斯阿莫斯事件作为铺垫,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对苏联的心态已经有了微妙而敏感的变化,一旦苏芬之间的摩擦上升到战争程度,跟西方世界越走越近的挪威、瑞典必然延续固有立场支持同为北欧之国并且充当本国和苏联缓冲地带的芬兰,第一次苏芬战争期间芬兰获得大量外援、苏联处于孤立境地的局势亦将重演,甚至可能成为英美对苏采取强势手腕的一个楔子。
林恩直接忽略了领队军官让自己再一次先行撤退的建议,领队军官也明智地将它弃之一旁。不足一公里的差距,后面的苏军骑兵们一转眼的功夫也就奔进而至。两人不约而同地返身走向树林边缘,白雪皑皑的原野上,那些黑色的身影正迅速变大,领队军官取下斜挎在背后的波波沙冲锋枪准备投入战斗,林恩见他身上多了一支手枪的挎带及枪套,估猜这是他在边境哨卡获得的战利品,便以一个看起来有些亲昵的动作从他的枪套中拔出武器,这是一支和纳甘左轮同样列为苏军制式武器的TT33手枪——它外形酷似勃朗宁半自动手枪,配用和纳甘左轮同样口径但弹体更短的7.62毫米手枪弹,从三十年代中期开始配备苏联军队。随着战争的结束,相对落后的纳甘左轮行将退役,而TT33则还要在苏联军队多服役数年,直到全自动的马卡洛夫手枪在五十年代前期批量投产并取而代之。
基于一名前线战斗人员的敏锐习惯,林恩将手枪的弹匣退出并查看了存弹情况。在“吸血鬼”突击队训练营,他对苏军基础的制式装备都有接触,这种普遍装备苏军步兵军官的小型手枪也不例外。在战斗性能方面,它与鲁格08相差不多,激烈战斗中仅适合自身防卫,而不像是驳壳枪那样具有极强的侵略性和杀伤力。
见林恩不经商量就拿走了手枪,领队军官倒像是默认了他的参战心态,顺势从肩上取下了枪套挎带,这上面配备TT33专用的枪弹盒,可容纳40发子弹。显而易见的是,它的原始所有者——边境哨卡的苏联军官,没来得及发一枪就黯然销魂了,领队军官在撤退途中虽然一直将它配在身上,也只是应对不时之需。弹匣里装满了子弹,枪盒里也是满满的,这样的状况本该让人感到心满意足,只是对于习惯于在战场上使用粗暴武力的林恩,这时候一支二十发弹容量的驳壳枪才是理想的单手武器,若是能够瞬间召唤来一套齐全的红外夜视装备,那对付区区数十苏军骑兵更是不在话下。
领队军官无暇揣摩林恩的心理活动,撇下手枪和手枪套,他快步走到树林边缘,从容打开保险、拉开枪机,端起“波波沙”瞄准百多米外仍在继续向这里强劲的苏军骑兵,单眼略作瞄准。
哒哒哒……
“波波沙”冲锋枪突然发出了轻快顺畅的嘶吼,也由此拉开了这场复杂战斗的序幕。
这一梭子弹飞射而去,林恩隐约看到有苏军骑兵从马上坠落,其余人员以及他们的战马受到了惊扰,前进的趋势顿时受到了遏制,但指望他们知难而退是不现实的。这些苏军骑兵有的策马分散,有的直接在马上端枪射击,旷野中一时间煞为热闹。然而让林恩感到惊奇的是,领队军官没有喊开火,特遣队员们虽然端着枪却并未参与射击,而是任由自己的长官一梭子一梭子往苏军那边扫射。在这个时候,对面树林中也是静悄悄的,仿佛那里根本没有藏匿芬兰骑兵和他们的战马。
林恩先是费解,尔后很快理解:领队军官这是在向芬兰人表明与苏军入侵者的对立立场,芬兰人在冷眼观察局势,唯独追击至此的苏联骑兵们在乱糟糟地射击并组织进攻。
不紧不慢地打掉了长条形弹匣里的全部子弹,领队军官低头更换弹匣,并且唤了声“鲁特”。林恩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孤零零的枪响跃然耳机,它是如此的悦耳,瞬间唤醒了林恩来到这个时代的最初记忆。一支传统的手动步枪看似落伍,但在一名优秀射手的手里依然是威力强劲的武器。远处的原野中,一名苏军骑兵几乎应声倒下,紧接着,拉动枪栓的哗啦声在林间响起,想必远处的苏军骑兵们也能够依稀听到这个声音。
啪……
这步枪的射击不急不促,就像是一位饭后散步的绅士,从容、干练且稳健。这一次林恩虽然没有直接观察到有苏军骑兵倒下,可在这种声势的影响下,苏军骑兵们的心态愈发浮躁,一小队七八人骑着马试图从靠着对面树林的位置迂回包抄,林恩由此紧盯着对面树林,等待着潜藏其间的芬兰人做出至关重要的决断。
第157章
风暴
哒哒哒哒……
对面树林中传出的冲锋枪声在林恩听来是莫名的熟悉,暂且抛开性能局限不说,整个二战期间,MP38冲锋枪与MG34、四号坦克、梅塞施密特战斗机、斯图卡轰炸机一样,都是德国军队招牌式的武器。它不仅广泛装备德军各兵种、各层级部队,还是第三帝国笼络盟友国家以及非结盟友好国家的馈赠品。战争时期,芬兰虽然拥有自己的军工体系,但它远不足以满足本国军队的需求,更难以对付气势汹汹的苏联军队,尤其在苏德战争爆发后,德军为了诱使芬兰军队向列宁格勒进攻,主动向他们提供了大量军事和经济援助,枪械、火炮、弹药以及战斗机、轰炸机都囊括其中。尽管自1944年之后芬兰军队就退出了战争,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武装力量继续持有和使用德制武器。
那些试图迂回攻击的苏军骑兵毫无防备地遭此攻击,转眼间就有三四人坠马,所剩之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人胡乱朝树林中开火,但回应他的是更为精准的枪弹。
“芬兰人参战了!”
瞅见对面树林那边的情景,林恩小小地惊喜了一下,而这时候领队军官已经换好了子弹,正沉稳冷静地观察当面的苏军骑兵如何调整进攻。听到林恩的话语内容,他丝毫没有意外的表现,而像是早有预料的朝对面树林看了看,遂转过头对周围的特遣队员们下令道:“自由射击!”
这一下,卯足了劲要给苏联骑兵迎头痛击的特遣队员们可不留情面,他们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莫辛·纳甘步枪纵情地“歌唱”着,而对面树林里潜伏的芬兰人既然已经开火干掉了近处的素具骑兵,便也放开了之前的拘束,步枪声在林间清脆地回荡,只是听起来不太像是毛瑟98k——武器的多样性必然增加后勤的负担,但对于芬兰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来说,战争期间必须武装尽可能多的士兵来对抗强大的敌人,复杂的处境又使得他们在过去五年时间里接收了来自英国、德国、瑞典以及美国以各种形式提供的枪械弹药,以至于形成了一个万国大杂烩。无独有偶,在遥远的东方,那个人口要多得多的国家,也是因为相类似的原因而形成了五花八门的装备体系。
听着熟悉或不熟悉的枪声,林恩潜意识里难免有些技痒,但苏军的TT33手枪实在不是一支顺手的武器。遭到有预谋的阻击和意外的夹击,远道而来的苏军骑兵们在开阔的原野中显得无所适从。在连续尝试进攻未果之后,他们伤亡过半且难以承受更多的损害,便开始有组织地后撤了。一些下马作战之人已经找不到坐骑了,他们只好徒步后撤一段距离,遁入附近的树林中伺机而动,仍有马匹的骑兵一分为二,一部分带着伤员向后撤离,另一部分则和那些失去了马匹的同伴一并留守。
枪声渐止,对面树林很快归于平静,那些芬兰士兵既没有急于离开,也没有主动出击去击杀那些后撤的苏联士兵,他们似乎在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捍卫国家的主权和尊严。
对于芬兰人的态度,林恩正欲向领队军官发问,只见他脱下手套将拇指和中指的指尖并拢压于唇间,从而吹出了一个响亮的唿哨。须臾,对面树林中也响了唿哨。
等领队军官放下手并准备重新戴起手套,林恩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芬兰人怎么说?”
这位在林恩看来颇为特立独行的领队军官不冷不热地回答说:“他们让我们走,越远越好,最好离开芬兰。”
这一声唿哨能包括这么多信息?林恩不信。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我了解芬兰人。”领队军官答道,“这一次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帮我们忙。事实上,他们完全可以通过把我们往苏联那边驱赶来消除苏联军队对他们国土的侵犯,但您也看到了,他们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帮着我们干掉了一些苏联人,这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林恩在心里认同到,这一路上他也想过自己和特遣队成功逃离之后,苏联高层抓不到突袭者而迁怒于芬兰,可以想象,这个军事政治上的强国会对自己弱小的邻居提出强横而苛刻的要求,也许是正式派遣军队进入芬兰境内进行搜捕,也许是迫使芬兰政府抓捕并交出袭击者。由于袭击者越过苏芬边境进入芬兰一侧的事实确凿,芬兰政府根本无从抗拒,可就算曼纳海姆的继任者以及芬兰军民忍气吞声地接受苏联方面的种种要求,到最后他们也可能因为袭击者的逃离而无从交待。一旦苏联乘势要求在芬兰境内设立常驻的监察站点甚至更多的军事基地,对芬兰的独立性将是空前的威胁,甚至不排除知晓德国-芬兰密约内容的人员以坦白换取国家民族安全的情况发生……
任由林恩满脑袋遐思,领队军官朝参战的特遣队员们下令说:“撤退,伙计们,收拾东西撤退!”
在林间停留时也就是将随身携带的背囊和装备卸下,接到撤退命令,特遣队员们从容有序地行动起来。他们留了数人在后面进行警戒,其余人员拾起包囊重新上路。因为多了三匹战马——尽管是疲惫不堪的战马,人们仍得以将一部分装有食品、药品等基本生存物资的行囊置于马背上。队伍直接穿过树林朝西面前行,挨了狠狠一闷棍的苏联骑兵在这之后许久没有发起攻击,也没能在他们并不熟悉的芬兰国土上进行长距离的迂回包抄。
五日之后,林恩一行人抵达设立在芬兰东北部险恶山林中的秘密营地。此次索尔特遣队几乎是倾巢而出,只在这里留下几名负责联络和接应的人员。由于这一路上只有轻便的无线电装备用于接收必要的联络讯息,林恩他们对于外界局势的变化不甚了解,抵达营地才得知苏联方面已经正式宣布了斯大林遇刺身亡的死讯,接下来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继任者成为苏维埃联盟共和国的最高领袖,临时执掌政权的是一个四人组成的决策部门,他们分别是卡冈诺维奇、马林科夫、贝利亚和日丹诺夫。对于行刺者,苏联官方一开始并没有将矛头直接指向任何一个国家,亦没有公开向芬兰方面施压。然而苏联国内军民群情亢奋,莫斯科、列宁格勒等多地都举行了军民游行,悼念领导国家赢得卫国战争胜利的领袖,并强烈要求严惩凶手及幕后指使者。2月底,苏联各地驻军取消官兵休假、提高戒备等级,而驻扎在东德和波兰的军队更是直接进入了战备状态,这一举动也引得西方盟国坐立不安。美国总统、英国首相和法国总统在同一天通电致哀并谴责了袭击者,虽然他们表示愿意全力配合苏联政府缉捕凶手,杜绝其逃入本国的路径,但苏联政府并未就此作出任何的回应,这更增添了人们对局势的担忧。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空气往往让人感到沉闷窒息,就在斯大林遇刺身亡后的第五天,苏联官方突然公布了调查的初步结论——袭击者使用的是德制武器,在列宁格勒刺杀斯大林后即向北越过苏芬边境,苏军边防巡逻队试图追击,但在边境附近遭到使用德制装备不明身份人员的阻击。此后苏联和芬兰政府进行了紧急外交磋商,芬兰政府同意苏军派遣特别行动部队进入芬兰境内搜捕袭击者,但由于天气极端恶劣,苏军和芬兰军队的联合搜索并未抓获袭击者。基于芬兰方面提供的辅助资料,苏联方面判定这是一起由第三帝国残余人员组织的刺杀行动,背后可能得到了某些西方国家的支持。此外,他们认为去年秋天抢掠美国原子弹技术资料之人也是第三帝国的残余人员,他们的意图就是破坏世界和平,为第三帝国复辟创造机会。
官方言论一经发布,举世震惊,有关第三帝国残余分子的传言顿时是满天飞,英法官方最先作出回应,他们表示本国政府将加强对第三帝国残余和潜伏人员的清查搜捕,并建议通过新组建的联合国组织行使旨在彻底消除第三帝国残余人员威胁的国际联合行动。不过,一家美国报纸刊载了一篇“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报道,宣称有证据表明斯大林死于苏联内部争斗,继任者为了掩饰劫掠原子弹技术而利用这次机会栽赃根本没能力兴风作浪的第三帝国残余人员。这片报道还提及苏联原子弹项目的进展超乎想象,浓缩铀的提炼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而且他们雄心勃勃地准备在五年之内使得自己的原子弹拥有量超过美国,届时苏联将以此为政治后盾进攻西欧,让整个欧洲都插上苏维埃的红色旗帜。
刊载此报道的本只是在美国具有地区影响力的报刊,但短时间内经由多家知名报刊的转载以及电台报道,迅速在西方国家引起了震动,而后续报道更是指证了苏联正在运行的几个核试验基地和核原料工厂,对苏联高层政治斗争状况进行了详尽的分析,并旧事重提地引用了1945年九、十月间在美国近海出现的苏联潜艇——甚至刊登了一张当时由美国海岸巡逻队拍摄到的航拍照片,这几篇报道以惊人的传播速度迅速扭转了人们对斯大林之死的看法,“苏联正在酝酿入侵”成了触动西方国家神经的字眼。
第158章
雨中飘摇
位于芬兰东北部的秘密营地与位于挪威北部的“避难所”基地之间陆上距离仅有三百公里,在这个年代,一家普通的民用飞机都能够在一个小时左右完成这段航程,然而以骡马驼行与徒步结合的传统方式穿过这片寒冷、原始而且耸立着大小山棱的区域却是一件极其考验意志和体能的历程。在1946年三月份的整个中旬,林恩不得不与索尔特遣队的同僚们完成这段艰难的路途,其间还必须翻越芬兰海拔最高的哈尔蒂山。等到他们最终抵达久违的“避难所”时,日历已经翻到了3月23日。苏联的红军节过去了怔怔一个月时间,而历史上的这一天对于第三帝国、对于希特勒政权来说也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13年前的这一天,德国国会通过了授权法案,法案容许当时作为总理的阿道夫·希特勒和他的内阁通过任何法例而不需要议会的同意,这也被普遍看作是希特勒合法获得独裁权的标志……
这一天的正午,站在帝国大本营的大厅里,林恩又一次接受了元首亲自颁布的嘉奖以及诸多同僚的恭贺。在他看来,深入苏联境内指挥突袭行动,成功造成了斯大林重伤并很快不治身亡,这种行动的功绩本不该凌驾于正面战场的功勋之上,然而沉沦的帝国已经失去了在正面战场与对手抗争的机会,重新崛起一度流于口号,是原子弹技术的入手、宿敌领袖的暴毙让他们看到了可以企及的希望,因而用“救世主”来形容林恩在这两次行动中的表现似乎为大多数人所接受,至于那些在行动中从各个方面提供支撑,尤其是身处一线无惧无畏的战士们,在高层眼中只是次要的角色。在众人的注目下,年轻的“特别准将”晋升为“特别中将”,这是一个至今仍无法准确定性的军衔——或者仅仅是一种特定的职务,但在这极其特别的时期和背景下,并没有多少人会认真在意这点。基地总司令隆美尔元帅亲手为年轻的英雄佩戴上了钻石金橡叶配剑骑士铁十字勋章,使之成为获得这种顶级勋章的第二人(第一人是战争期间德国空军最优秀的轰炸机飞行员、“坦克杀手”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
与前一次获得嘉奖时那种受宠若惊的惊喜相比,远行归来的林恩将这些名誉上的奖励看得很淡,他甚至更急切于见到自己的太太。在苏联官方发布了斯大林遇刺身亡的消息后,由于可预见的紧张形势,安德里便安排家眷们——包括黛娜,提前启程返回基地。而得知林恩一行人顺利逃离苏联抵达位于芬兰的秘密营地,这位战略参谋部的情报长官也带着一干重要人等回到了避难所。
结束了受训仪式,林恩匆匆回到自己在基地内的住处,一身素装的黛娜平静地站在门口迎候,那泪眼婆娑的姿态将林恩先前的种种担心一扫而空。对于丈夫瞒着自己去执行危险任务,尔后还要与严酷的自然环境相搏斗,黛娜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和怨恨,她甚至没有再提当初那些让林恩陷入思想矛盾的“为什么”。这位年轻妻子所作的,就是一遍遍轻轻摩挲着丈夫的脸庞,一遍遍含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