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1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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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特索夫有些心虚,但他故作镇定地说:“斯大林同志正在从乌克兰返回俄罗斯的火车上,我们是以无线电与之取得联系的,但他非常明确地给出了答复,这一点我们可以用更为权威的苏维埃中央文件证明,你们无须担心。”
  话筒里又没有声音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说谎话,但马特索夫还是紧张得头上冒汗,背后也忽觉哇凉哇凉。
  须臾,话筒那边的声音转得强硬了:“马特索夫将军,您说谎的水平实在太低劣了。我们每天都在翻阅报刊,如果斯大林真去了乌克兰,报纸上是一定会报道的,看来您并没有十足的诚意啊!”
  听了这话,马特索夫的心完全悬空了,他已经没工夫埋怨自己刚刚的愚蠢冒失了——看来说谎话也是需要技巧和智商的,趁对方没有挂掉电话,他掩饰道:“听我说,朋友,国家领导人未必总是公开活动,有些秘密的事情是需要秘密进行的,我以人格名义担保,斯大林现在确实是在从乌克兰返回俄罗斯的途中,虽然他决定临时改道,但他伟大的胸怀是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列宁格勒军民受到伤害的。所以,我们并没有发布紧急疏散转移的命令,这一点你们应该是完全可以确认的。”
  这一次对方并没有捂电话,马特索夫隐约听到那边在说他万分憎恶的德语,紧接着,那人转旁人的意思说:“朋友?您刚刚称我们朋友?看来您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连敌人都错当成了朋友。”
  马特索夫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额头和脸上的汗水,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是沉稳自然的:“战争就像是角斗场,苏联和德国在东线所进行的是一场公平的决斗,你们之所以战败,美国参战这个变化因素是最为关键的,而对于奸佞狡猾的美国人,我们有着相同的憎恨。虽然我个人希望我们今后永远不要再有见面的机会,但在这一刻,我把我们当成了同一战线上的朋友。”
  电话那边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得有些肆无忌惮,也让马特索夫更是心中发虚。
  “好吧!马特索夫将军,为了您这一声朋友,我们甘愿作出唯一的让步。需要解释的一点是,原子弹现在仍被美国情报人员控制着,我们的计划是利用今晚换班的机会夺取对它的控制权,千万不要以为有我们帮助就万无一失了,若是被那些真正的亡命之徒瞧出端倪,我无法保证他们不会提前引爆原子弹,所以……您最好告诉您的中央要员们,尽量让列宁格勒看起来正常一些,而外交使节中潜伏着好几名美国间谍,正常的外事活动绝不能轻易变更,只要过了今晚……明白吗?”
  “好的,我明白!”马特索夫连忙应声,这一刻,他那坚强的伪装被无情剥去,唯唯诺诺的语气仿佛是在和最高领袖说话,而不是一群临时合作的德国间谍。
  “好了,马特索夫将军,接下来劳您记下我们要释放的战俘名字和原属部队的番号,千万不要以他们已经死亡这样的蹩脚借口敷衍我们,在他们抵达列宁格勒之前,我们不会交出原子弹,也不会完全拆除引爆器,如果你们胆敢采取强行进攻的方式,我们同样可以直接引爆它。另外,折合1200万英镑的现钞和硬通货不得掺假,被我们发现了后果也是不可挽回的!”
  在基本上为对方所掌握的节奏中,马特索夫老老实实记下了冗长的战俘名单及原属部队的番号,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眼,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要知道关押在苏联的两百万德军战俘状况可真不太好,从上百个战俘营中人工找出对应的人员可不轻松,而且这些人中必然会有已经死亡的。带着这样的犹豫,他转身往外走去,开门之时却见一位佩戴内务部徽标的将军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他年纪看起来绝不超过五十岁,一头灰白短发,凹陷的眼眶、小眼睛以及高鼻梁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时刻搜寻猎物的老鹰。
  “这就是德国人开出的名单?”同是将军,隶属内务部的这位气场明显强大N倍,他不容置疑地从马特索夫手里夺过写有名单的文件纸,低头看了不多会儿,一名同样佩戴内务部标识的士官跑步前来:“将军同志,电话是在民用线路上私接的,无法判断准确地点,但基本圈定在南郊的布罗基公社附近。”
  将军不假思索地命令道:“立即在那一区域展开全面搜捕,并监控那条线路的所有电话!”
  “见鬼!”马特索夫愤愤然地骂道,“是谁批准你们这么干的?洛特尼克夫将军已经向斯大林同志当面请示了,我们将接受对方的条件,从而保证列宁格勒的安全并获得我们急切需要的技术武器。”
  “你的脑袋是不是被敌人打晕了?”内务部的将军还算客气地反驳,“跟法西斯余党谈条件?美帝国主义若是在列宁格勒发动原子弹攻击,苏维埃的装甲铁流将横扫欧洲将他们彻底赶回到美洲去,然后我们将越过白令海峡,夺回阿拉斯加,将红旗插遍北美!”
  “你……”马特索夫恼怒不已,却又没勇气跟这个牛叉部门的平级将军动粗,在取得洛特尼克夫将军的帮助之前,他只得嚷嚷道:“你这是不尊重斯大林同志和中央的决定,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蛮不讲道理的搞破坏!”
  内务部的将军冷哼一声,将名单换交给身旁的副官,轻蔑地看着马特索夫:“这件事从现在开始由我们接管,至于你,我建议还是好好养伤吧!”
  马特索夫目瞪口呆,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可怜的小丑,不但被对方无情嘲弄,在自己这边也被当成了鱼钩上的诱饵——泡在水里的泥鳅可没什么智商。
第145章
天雷杀
  1946年2月22日,列宁格勒东郊。
  在北半球,隆冬时节的白昼是一年之中最短的,这才下午4点不到,天色就已经渐渐暗沉下来。在一处坐北朝南的小山丘上,四名头戴苏制1940式钢盔——二战时期与德军M35、美军M1齐名且具有一眼可辨的独特外形的防具,里穿呢绒制的冬季军服、外套长款草褐色风衣的苏军士兵,在一辆敞篷嘎斯小汽车旁荷枪实弹地进行警戒,他们神情专注却又显得百无聊赖,在这冰天雪地里站了快两个小时,没有任何额外的取暖工具,又全然不知自己为何而处在这个相对偏僻的位置上,守护着一条双铁轨的铁路线。这条联接列宁格勒和莫斯科的铁路本来就是由军队守卫的重点线路,沿途的桥梁、岔口以及车站都有驻军守备,今天警戒显然是升级了,这里但凡有斜坡或树林之地,基本上都停有小汽车或卡车,相同装束的官兵亦在默默忍受着严寒带来的苦楚,根本不晓得何时才是尽头。
  “我去尿个尿!”四人之中块头最大的上等兵瓮声瓮气地说道,话语固然没错,却难免给人一种粗俗之感。仗着强健的身躯,他十分轻松地将满弹匣的波波沙冲锋枪后挎于肩,像只棕熊一耸一耸地爬到山坡上去。那里有一小片松树林,再往后则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在这个季节,那里除了萧瑟的寒风和冷硬的冻土,通常连只兔子也不会有。
  大块头的移动使得沉闷的气氛稍稍起了变化,另一名个子瘦高的士兵开口低语道:“真想知道是谁要从这里经过,居然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干嘛不直接乘坐专机得了!”
  个子跟他差不多但要壮实一些的士兵应和说:“就是,坐飞机不是挺方便吗?干嘛挑这么个奇怪天气乘火车,显得与众不同么?”
  “别瞎猜猜了,说不定是正好在附近视察的某位元帅呢!”身材不高、体型格外宽厚的士官眯着眼睛望向东边,那是莫斯科的方向,也就乘坐车进入列宁格勒的直接路径。次日就是一年一度的苏联红军节了,在没有得到明确指令的情况下,官兵们自然而然觉得此次是为从外部进入列宁格勒的火车执勤。
  “说的有道理!”瘦高个的士兵用一种不像是拍马屁的口气加重口气说道,也就在这时候,从山坡上的树林里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
  留在山坡上的这三名苏军官兵非但没有警觉起来,瘦高个士兵还嘲笑道:“嘿,我说瓦里廖夫,尿尿改拉屎啦?又便秘吧!谁叫你中午吃那么多来着!”
  “真恶心!”矮个粗壮的士官感官显得过于敏感,在还没有嗅到臭味的情况下,他已经捏起了鼻子,并且愤愤然地抱怨道:“瓦里廖夫,你这粗鲁的家伙,大便也要走远点啊!”
  树林里却没有回声。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高个且相对壮实的士兵拿起冲锋枪,因为戴着厚厚的手套拉枪栓和扣扳机都很不方便,他顺势脱去带毛的大手套,只留着里面那层线绒手套。与此同时,另两人也有所警觉,不过树林那边随之传来的低沉声音让他们遂又放松了。
  “谁带纸了?”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有所变音,但距离稍远又是天寒地冻的户外,苏俄士兵们并没有察觉异常。
  矮个粗壮的士官下意识地往山坡下挪了两步:“真该死,瓦里廖夫,你直接找几片树叶子解决吧!”
  树林里却只是传来类似便秘者的哼哼声。
  高个壮实的士兵重新挎起冲锋枪,在口袋里找了找,摸出一团草纸,皱着眉头往树林上走去:“瓦里廖夫,这一张纸可价值千金,下次帮我值一次岗怎么样?”
  “没问题!”树林里传来低沉的声音,说话者像是捏着鼻子说话。
  在战争时期,即便不是靠近前方战线,士兵们也会保持很高的警惕性,然而半年多的和平已经渐渐麻痹了他们的思维,高个壮实的士兵挎着枪往上走,嘴里说着:“伙计,你的状况好像不太好啊,能搞定吗?”
  树林里蹲便的家伙没有吭声,当高个壮实的这名苏军士兵走到树林边缘时,山坡侧旁突然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谁批准你们擅离职守的?”
  三人——包括高个壮实的士兵,原地止步并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身穿苏联内务部安全部队制服的年轻军官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近处,领头的看起来是个尉官,跟在屁股后头背着冲锋枪则是一名士官,光军衔就压他们一截,何况苏联内务部安全部队是一支在常人眼中颇具神秘色彩的精锐部队,他们驻扎在苏联境内各大中城市承担国内安全治安工作,卫国战争期间还负责监督武装部队,充当督战队的任务,权力相当大。战争结束后,这支部队规模虽然较战时大幅缩减,却仍在承担着令人闻而好奇、见而恐惧的秘密使命。
  矮个壮实的士官连忙敬礼并解释说:“报告,刚才瓦里廖夫,我们的上等兵,只是肚子不舒服到树林里去解手,我们并没有离开岗位。”
  领头的内务部队尉官背着手、板着脸缓步走近,他对士官的解释显得不屑一顾,而是冷冷地说道:“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限你们在半分钟内列队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当以擅离职守论处。”
  士官愣了一下,他的两名列兵这时候也都懵了,站在树林边缘的高个粗壮士兵还试着探头朝里面张望并轻声呼唤同伴,然而那个便秘的家伙却毫无反应。
  见这名内务部队的尉官已经捋起袖子看表了,矮个粗壮的士官也顾不上那么许多,独自往山坡上的树林冲去,留下瘦高个的列兵呆在原地,至于站在树林边缘的那名高个粗壮的列兵,刚刚也听得很清楚,于是满脸焦急地先一步冲进树林,而没有意识到那里面弥漫着浓烈的杀气,更没有冷静下来揣摩内务部队的军官和士官如今为何还穿着战争时期的制服装束——新的制服发布不久,新旧混杂的情况在军队原本是很正常的,但内务部队各方面的条件都要优于一般部队,这些趾高气昂的家伙怎会在执行任务时还穿旧军装?
  苏军士官行动之后,穿着内务部制服的军官不再看表,他嘴角忽然露出狡诈的笑容,待他轻轻挥手,跟在身后的士官快步走向留在山坡上的瘦高个列兵,口中迷惑性地说道:“士兵,你领子上的扣子松了!”
  这名单纯的苏军列兵当即下意识地低头整理领口,然而当他奇怪于自己并没有松开的领口纽扣时,那名内务部队的士官已经飘然来到身边,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瞬息消失在他的胸腔内,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颈,使之只能无助地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树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两名穿着苏军制服、背着冲锋枪的壮实青年从树林中走出,而穿着内务部队的两人合力将已经断气的苏军列兵抬到一旁停着的汽车上,擦去其嘴角的血迹,让他像是靠坐着休息一样置于汽车内。在这之后,穿苏军内务部队尉官制服的举起望远镜向周边观察,据此最近的一处苏军临时执勤点在大约两公里之外的树林边缘,班长或者班副级别的低阶士官是没资格使用望远镜的,而从那些人的姿态来看,必然是没有意识到这边出现异常的。等到这名尉官摆手示意,树林中又出来两个穿着1943年款苏联陆军制服的士兵,他们将大而沉重的行囊拎到山坡上停着的这辆嘎斯汽车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返回树林,又拎下来另外两耳光行囊,而此时在树林边缘——到铁轨直线距离约有七八十米之处,另外几名苏军装束的青年正麻利地将拆卸运输的发射部件组装起来,成为战争中后期德国军队中最常见的“坦克杀手”,即88毫米的反坦克火箭筒,150米的有效射程内击破T-34装甲不成问题,专门的防弹车厢更是不在话下。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列宁格勒方向远远传来列车行进的响动,望远镜中随之出现了一条浅灰色的长蛇,它行进的速度并不很快,看样子还要有好几分钟才会从这片山坡下经过。在这位穿着内务部队军服的尉官示意下,一名戴着苏制钢盔的士兵坐上嘎斯汽车,他试着发动了汽车,检查无恙后便让它一直处于发动状态,然后从车厢里找出摇棍并找好了支撑点,使之在必要的时候能够代替人的脚步压住油门踏板。等他完成这些,那条浅灰色的蛇头部已经呼哧呼哧地出现。冬日酷寒,蒸汽车头冒出的白气格外浓重。透过随风发散的雾气,尉官盯着后面的那些车厢,从轮廓和外观上看,最靠车头的两节果然是武装的装甲车厢,只不过没像战争期间那样把大大小小的防空武器暴露在外。后面的车厢外壁圆滑精致,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客运车厢,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很难从外观上分辨具体的用途,而在这列拖挂十来节车厢的列车最尾部,又是跟前面一样的两节装甲车厢。
  随着列车的临近,这片山坡上的每一个“苏军士兵”都保持着镇定的姿态,只是在不容易察觉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紧张和忐忑。算好了交汇时间,坐在车上的士兵驱动汽车顺着山坡向下行驶,列车车头上的驾驶员见这情形旋即拉响了汽笛,近距离听起来煞是震耳,但车上的士兵没有理会,等到嘎斯汽车距离铁轨还有二十多米、火车头也已经近在咫尺时,他以极其麻利的动作撑好摇杆,翻身从车门跳出,顺着山坡翻滚,而搭着一名已死士兵和数百磅烈性炸药的嘎斯汽车继续向前,列车这时候再刹车已无济于事,装甲车厢上的机炮在最后关头开火了,依然没能阻止汽车撞上车头并发出惊天一声巨响……
第146章
不一样的精英
  刹车、响枪以及巨大的爆炸声在短短几秒钟时间里接踵而至,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剐蹭扭曲声,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强袭而来,等到车厢停下来不再摇晃震荡时,马基·列斯诺夫试着从最初的懵懂中恢复清醒的思维,可就在这时候,接连几声强劲的爆炸从近处传来。作为一名苏联内务部队中尉军官,他在卫国战争中经历了多场重要战斗,刚刚这几个声音对他来说实在不陌生,以至于他整个人目瞪口呆:列车遭袭击了!
  非常仓促的临时出发命令,偶然一瞥望见苏维埃最高领袖以及军政界的好几位重量级人物登车,列斯诺夫的思维本来就充满了疑惑和揣测,眼下的处境更让他在恍惚中不能自已。伟大的卫国战争胜利结束已经半年多时间了,邪恶的德意志第三帝国以及它的盟友们都彻底垮台了,数以百万计的德国和日本战俘仍被关押在苏联和西方盟军的战俘营里,这些凶狠狂妄的战争份子此时是不可能挑起祸端的,难道真如同僚们私下里所说的那样,美苏之间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了?
  周围的人还在晕乎乎地挣扎,这位年仅25岁的苏联内务部队中尉果断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并且上膛。他前后看了看,结实的列车车厢在整车倾覆的过程中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它基本上是靠左边侧躺了。在这节位于列车中前部的车厢里,前门虽然更近,但通道被掉落的行李架格挡了,后门那边亦不乐观,一眼望去尽是乱七八糟的行李、座位靠垫还有晕头转向的军人……
  “列夫!列夫!”列斯诺夫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同僚兼好友,隶属货真价实的苏联内务部队的另一位尉官。这大块头脸上刮出了深深的血痕,却没有像这里有些人那样哀叫,他用拳头砸了砸脑门,强迫自己从刚刚的懵态中清醒过来,见列斯诺夫已经顺着旁边的座位和行李架往上——也就是车厢水平状态下的右侧窗户,竭尽全力地爬去,他连忙跟着照做。然而,不等两人从破损的窗户口爬出,近处就又传来三声凶猛的爆炸声,车厢整个产生了剧烈的晃动,破损歪曲的行李架无法支撑大个子尉官的体重,吱呀一下从根部断开,列斯诺夫眼疾手快攀住了两排座位之间的台子,双脚蹬在光溜溜的座位上,这样别扭的姿势让他备受困扰,他艰难地转过头:“列夫,你没事吧?”
  从将近两米的高度跌落,下面全是各种有棱有角的杂物,大块头尉官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强忍着喊道:“马基,你先上去,我想办法从前面的车厢门出来!”
  这会儿,靠近前部车厢门的两名军官不顾伤势奋力搬开倒下的行李架,挪开挡路的行李箱,试着从那里离开,而外面响起的枪声则让这一车厢受困的军人们顿感不妙。
  25岁成为内务部队的中尉并且从战后的大规模裁撤中获得留任,列斯诺夫靠的并非冷酷无情的督战手段,他参加过保卫列宁格勒的战役,在最严酷的环境中傲然坚守,率部击退了德国军队的多次进攻。在匈牙利,对手是以狂热和不惧死亡闻名的德国党卫军,堪称一场钢铁意志的碰撞,列斯诺夫率领自己的部队毙敌过百,很好地策应了己方坦克部队。到了战争末期,他又随同部队不远万里地奔赴远东,参加了对日本关东军的歼灭战。可以说,经过这种历练的苏联内卫部队已经成为这个联盟国家最精悍的战斗部队,并且藉由对手的赐教,他们的任务逐渐从常规战斗转为特殊任务的战斗,包括战争结束后在中欧占领区搜捕德国军政界的潜逃人员。
  凭着强健的双臂和有力的腰肢,列斯诺夫终于攀住了破损的车窗边缘,外部的枪声愈渐密集,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以双车头牵引、十一车厢配置的列车此时像是一条死去的长蛇,以痛苦的扭曲状躺着。最前面的车头已经完全被混杂着黑烟的蒸汽所笼罩,一号和二号装甲车厢在惯性以及后部车厢的作用下被硬生生地挤出了铁轨,特制的结构和厚实的装甲使得它们只是脱轨倾斜而没有严重扭曲,一部分枪声正是来自于它们所搭载的防御武器。列车中部那几节分别是约瑟夫·斯大林和元帅、委员们办公、用餐和休息场所。出于保密的需要,就连随车护卫部队的士兵也不知道这些车厢的顺序以及他们的实际位置,但让列斯诺夫感到绝望的是,那些车厢几乎每一节都在往外冒烟,很显然是在列车倾覆后还遭到了后续攻击。
  尽管离开车厢意味着随时可能被外部的枪弹击中,列斯诺夫仍然奋不顾身地爬出窗户,然后像是一只敏捷的灵猴,飞快地往前爬了一米然后顺着车顶跳下地面,脚掌刚刚落地,他忽然感觉到危险的迅速迫近,抬头一看,心差点从嗓子眼蹦了出来。只见先后三枚火箭弹拖着灰白色的尾焰从对面山坡上的小树林中飞出。在整个战争时期,苏军并没有装备反坦克火箭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火箭动力技术方面落后于德国或者英美,喀秋莎火箭炮就是这场战争中最犀利的陆战武器之一。战场上,列斯诺夫目睹过这样的情形,德国人的反坦克火箭弹能够飞过数十上百米的距离将己方的坦克击毁,虽然最终没能挡住苏军的滚滚钢铁洪流,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种颇为有效的单兵反坦克武器——不仅第三帝国的军队装备有,西方盟国尤其是美国和英国军队也装备了类似的武器。
  眼见其中一枚火箭弹径直朝着自己飞来,列斯诺夫虽不愿看到那些仍被困在车厢里的同僚们受难,可这不是舍身堵抢眼就能够挽救战友的,他下意识地手脚爬着然后往前一跃,铁轨路基旁所铺的碎石子硌得关节生疼,下巴更是直接传来了痛感,列斯诺夫只能埋头其中,当振聋发聩的爆炸(空心装药火箭弹)卷着强劲的冲击袭来,他心中无限悲凉,一股冲天怒火已经燃烧起来。
  咚……咚……咚……咚……
  大口径机关炮连发的悦耳声音就像是一面催动战士前行的战鼓,列斯诺夫感觉自己瞬间获得了力量,他抬起头看了看,“发言”的是列车后部那两节装甲车厢,它们各在旋转式顶部炮塔上安装了用于近程防空的机关炮,从列车遭遇袭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分钟时间,缺乏实战准备的护卫部队士兵们终于做出了反应,大口径机关炮弹如风暴般袭向山坡顶部的树林,接连的爆炸使得那里的树干枝叶狂乱地摇曳着,袭击者只要不是藏身于拥有坚厚装甲的坦克内,必然为这凶猛的火力所压制。看到前后车厢里已经有十多名士兵走出来,有武器或者没武器、有意识或者没意识的,列斯诺夫将满腔愤怒化作一声怒吼:“苏维埃的战士们,前进!”
  喊着口号,列斯诺夫跪地起身,单手持枪勇敢地向前挺进,从小步疾走、快步奔跑到全力奔行,他已然将个人的安危置之脑后,而且心里非常清楚:不论敬爱的领袖是否已经罹难,站在自己的角色,最有效的手段不是冲到列车中部的车厢去实施救援,而是竭力阻止袭击者再度发起攻击。
  眼角余光并没有看到有旁人跟随自己前进,列斯诺夫对战友们乃至随行的其他官兵伤亡情况感到无比揪心,庆幸的是,他很快听到了列夫的粗犷嗓门:“战士们,前进,消灭一切敌人!”
  这是一句通常写在雪白墙壁上的万用口号,战争虽然结束了,敌人却并没有消亡,美帝国主义、英法走狗、资本主义思想还有人们自身的私欲贪念都是共产主义建设的敌人,都是要逐步消灭的。可当这句话以极端愤怒的腔调从口中喊出时,列斯诺夫突然觉得天色变得如此阴沉,而接下来的黑夜又该是多么的漫长。
  终于冲到了山坡上,列斯诺夫减缓速度最终顺势单膝跪地,单手端枪朝树林砰砰射出两发子弹。这并非漫无目的的射击,而是步兵进攻的一种战术手段,吸引敌人注意力以便给同伴提供掩护,也避免了自己一人始终突前而处于易于被对方消灭的孤立状态,何况这时候装甲车厢上的机关炮仍在朝树林射击——须臾,更多的苏军士兵们抵达山坡,有人在危急之中还带上了装有手榴弹的固定式挎包,无须军官发令攻击,旁边几名士兵瓜分了这些手榴弹并且各自拉弦将其甩入树林,隆隆的爆炸顿时将苏军护卫部队的反戈推上了高潮。爆炸的狂澜散去,装甲车厢上的机关炮也适时地停止了吼叫,这时候转身能够看到列车中部那几节境况极其糟糕的车厢。列斯诺夫暴怒,一边大吼“进攻”,一边率先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往上冲。持续而密集的攻击引燃了冬季干燥的松树林,滚滚浓烟伴着赤黄色的烈焰往外喷涌,冲上坡顶,苏军士兵们根本无法进入树林,也无从判断袭击者是否已经被悉数消灭。列斯诺夫胀热的脑袋稍稍降温,心里突然一颤,来不及多言,他直接绕开树林正面冲到山坡侧边,绕开树林望向它的北面。此时天色尚未完全黯淡,只是冲天的火光影响了视线,等到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环境,列斯诺夫果然发现田野的远端有车辆在朝反方向行驶,他顿时懊恼拍腿:“敌人在逃跑!”
第147章

  马是马克思的马,列是列宁的列,斯是斯大林的斯,马基·列斯诺夫这个战争孤儿在给自己取了意味深长的“革命姓名”——在二三十年代,苏俄有许许多多像他一样因为战争失去家庭的孩子在国家和集体的养育下成人,他们将报效祖国看做是生命的价值所在,他们以类似的方式给自己定名定姓,他们称得上是最坚定的社会主义战士……
  站在列宁格勒东郊的一处山岗上,列斯诺夫恍然回首,承载着苏维埃领袖和重要将领、委员的专列已是惨不忍睹。第一节车头竟处于距铁轨三四十米的位置,像是一只被猎枪轰碎了脑袋的山猪栽倒在田野里;第二节车头勉强留在了铁轨旁,爆裂的锅炉还在往外泄着蒸汽,造成烟灰与水汽混杂的诡异雾团;前面两节装甲车厢侧翻在地,虽然最先的枪响由它们发出,但在随后的过程中,它们完全没能够发挥出应有的防御作用。
  接下来就是自己先前所乘坐的车厢了,列斯诺夫万分痛苦地忍受着记忆的冲击,直觉和强烈的使命感驱使他奋不顾身地离开了车厢,这也挽救了他的性命。除了列夫和区区两三个军官,他没再看到那节车厢里还有别人出来。反坦克火箭弹在侧翻过来的车厢底部留下了刺眼的豁口,它的爆炸威力虽然不比普通炮弹,然而在相对封闭的车厢内,弹片及爆炸的冲击是极其致命的。
  怀着极端畏惧的心情,列斯诺夫将目光投向列车中部的那几节车厢,车头遭到袭击时,它们所受到的震荡及随后的惯性冲击并不足以置内部人员于死地,要命的是袭击者从树林中发射的反坦克火箭弹。这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策划的袭击行动,除了尾部的装甲车厢,列车上没有一节车厢逃过了火箭弹的攻击,他此时只能寄望于那几节车厢里划分休息区的隔板以及内置物件能够尽可能吸收爆炸的弹片和冲击,从而让率领这个联盟国家顽强赢得卫国战争的唯一领袖免于罹难。在战后复杂的国际形势下,他的声威与铁腕态度无疑是苏联保持稳定并在国际上获得应有发言权的有力保障,同时他也是千千万万苏联军民——尤其是那些加盟共和国军人、民众十分敬畏的领袖。
  袭击结束了,很难用“熬”来描述这不到一根烟时间里发生的不幸。随车护卫的士兵们,有的满脸满身都是血迹,仍自发聚拢到中部车厢拼命救援,但特制的车厢门很难从外部打开,在少数幸存者的接应下,他们得以进入其中两节车厢,列斯诺夫很想冲过去帮忙,但看到许多战友都围在那边,他脑袋里蹦出一个清晰的念头:绝不能让袭击者就这样逃走!
  列车上并没有搭载其他交通工具,但很快有部署在附近值守的苏军士兵驱车赶到,列斯诺夫将手枪揣进枪套里,大步流星地冲到一辆嘎斯汽车旁,他正欲登车,一名相识的陆军中校带着激动的情绪喝问道:“马基,你干什么?”
  虽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但这位中级军官好歹在是在最高决策部门任职,况且这里几乎人人的情绪都不稳定,若是不作回答地开车就走,搞不好会被他们当成袭击者的内应。列斯诺夫无可奈何地解释说:“我看到袭击者驱车朝北面逃跑了!”
  “你不能把车开走!一旦将里面的人救出来,我们要用车将他们送去最近的医院进行救治。”中校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只是这样的表情并非针对列斯诺夫个人。
  说话间,中部车厢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两名士兵搀扶着一位满面污痕、意识恍惚的将领,他虽然没有佩戴起闪耀的勋章,但金色肩上上那颗硕大的金星却很亮眼——那是苏军元帅的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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