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大秦(校对)第2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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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时非人力可变,地利需以国力变之,是以此两者皆不得用。唯独人和却最为扶摇不定,万般变化,只在一心……少游,为师这一生收徒唯有你与西尔德两个,只可惜西尔德杀心过甚、心性多变,就连为师和白子也未必能够完全掌控。你虽聪明敏悟,却是守成太过,有时难免自缚手脚,此次取西虢,你要用心体会了。”
  “诺!观能得恩师指教,实大幸也……”秦观兴奋的都快流泪了,数年来陪伴恩师,今天终于是要得真传了!
  “我给你三万大军,以连队为基础,百队一军,强攻蜀城,半月之内无需得下,我却要你强攻不止,且损失不可超过五千人,你可能做到?”
  “啊?”
  秦观再次愣住,不是说好了要用人和之利破城麽?怎么还是要强攻蜀城?要在半个月内保持攻击强度,损失还不能超过五千人,这也未必太难了些。
  “少游,你可知秦军之强强在何处?”
  “赳赳老秦、热血慷慨,此便是老秦之强。”
  “呵呵,老秦人热血慷慨,难道天下精锐的魏武卒、对阵技击第一的韩劲卒莫非就不是热血慷慨?战力可怖麽?自周室失势、天下纷争,天下各国岂有弱旅?所以秦国之强不在老秦人如何,而在恰逢白子之变也……”
  “恩师是说白师叔的基础连队和教导员制度?”秦观一时福至心灵。
  “不错,若无你白师叔的基础连队,用兵入微之道便无从施展,秦军百人设连、连下设什、什下设伍,到了战场绞杀之时,甚至可以三人为组,相互掩进回护,纵然主将有失或军令不达,也不至乱了阵脚,且战力不失。如此质素越是在困难艰辛之战中,优势便越大。如今你可明白为师为何要你承诺半月内不得损失超过五千人了麽?”
  “恩师是要观用心揣摩用兵入微之道,纵然面对如此艰辛之战,仍要发挥我军最大战力,既要力压蜀军,又不可过多折损。恩师放心,观必全力以赴,只是……只是观就算完成恩师所命,这西虢城便能取下麽?恩师所说的人和之变又为何指?”
  “此事到时自知,若过早泄露,则事必败矣。”
  孙宾轻摇羽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正如历史上所有的兵法大家一般,都是装逼装到了极处的绝顶高手。
  第五百五十六章
四面蜀歌
  战争总是残酷的,就算孙宾已经定下了十五日内不得损失超过五千人的规则,可当攻城战真正开始时,西虢蜀城还是变成了血火炼狱。
  秦观高立在战车之上,温文尔雅的面容竟也变得有些狰狞;这已经是第三天的攻城战了,已经有八个百人连队断送在蜀国的城墙下,透过漫天烟尘望去,他甚至可以看到秦军战士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扭曲的面容。因为这三天来一刻都没有停止进攻,双方甚至没有时间去打扫战场和收殓已方战死将士的尸身。
  像这种程度的攻城战连续进行了三天却损失不过八百人已经是无法想象的了,秦观一面要对西虢蜀城保证足够的进攻压力,一面还要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双目便如鹰眼一般注视着这座可怕的坚城,大脑里仿佛装了成百上千张白子创造出的‘算盘’,无一刻不是在紧张地计算中。此刻的他既是在战争之中,又能够超越每一个战士的视线独立于战场之外,哪怕是面对困难无比的攻城战,也总能在关键时刻下达准确的命令。这些命令多半是直接下达到百夫主、百夫主若是不在了,那就直接下达给十夫长、甚至是伍长这种最低建制的指挥员,无论在任何时候,哪怕攻城部队被生生打散,与上级失去了联系,却仍然可以得到他的直接命令,同时凭借他总览全局的大局观得到最准确的进攻方向。
  面对这种用兵入微的匪夷手段,蜀人总会惊奇地发现原本在城门下被他们用滚木擂石打散的秦军并没有崩溃,反而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重整了队伍改变了进攻方向;原本靠着付出巨大牺牲才勉强爬上城头的秦军已经被包围了。头顶红缨的百夫主明明已经殒命。那些秦军却丝毫不乱。立即就有十夫主、伍人长迅速接手指挥部队!三五名秦军明明被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包围,却还在高唱着‘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旋踵’的悲壮歌谣,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才肯倒下。最让蜀人惊怕的还不是秦军死战到最后一人,而是他们在战到最后几人时竟然还有默契的配合,哪怕是只剩下三人也有进退章法,甚至还能够排列出阵法。虽然无法改变最终战死的结果,却会让围攻的蜀军付出数倍于敌的伤亡。
  秦军的进攻除了这种来自地面的精准凌厉打击外,最可怕的其实还是来自空中。秦人弓弩原本还算不上天下第一,只是老秦素与西域接壤,个个都是弓马娴熟之辈,军中弓弩的数量也远远超过别国,可自从欧冶良做了秦国军械司大掌炉,公输家得了嬴渠梁封爵,秦军弓弩越发精良,孙宾这只大军所携箭矢尽为新铁打造。用改良过的八牛弩射出去,哪怕是远距百步也能穿透三层重甲。蜀军擅用的藤牌在秦军弓弩前就是纸糊的一样,弓箭手也只敢躲在女墙后漫无目的地胡乱反击。
  整整三日夜的战斗,蜀人简直快要疯了,不是没打过仗,就是最激烈的战斗也该有喘息之机,可这只秦军就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一波波连续攻上,攻击频率和强度丝毫不见减弱;为了抵御这种强度的进攻,他们被守将像赶鸭子一样赶上城头与秦人拼命,其实精神都快要崩溃了,西虢蜀城立城已有近百年,这两月来是怎么了?先是章蝺率大军来攻,那只秦军已经很可怕了,可眼下的这只秦军却比章蝺那只更恐怖数倍,他们想哭,他们非常想念家乡的妻子和娘亲……
  抑郁、恐惧、然后是疯狂,就在蜀军已经快被这场长达三日夜的战斗逼疯时,秦观适时发出了停止进攻的指令。恩师孙宾曾经说过,‘用兵如用拳,若战便需全力以赴,可全力也需留力,切切不可用力过老!’用拳用老,就会留下被敌人反击的破绽;用兵用老,不是令敌人全面崩溃就是令敌人在重重压迫下迸发拼命之心,蜀人毕竟有几十年经营的坚城可恃,且性情坚韧、最能遇强而强,若不能逼其全军崩溃反会引起其拼命血战之心,这并不是秦军想要的结果。
  看到萦绕了三日夜的梦魔退去,蜀国城上竟然爆发出阵阵欢呼声,甚至有人高声唱起了蜀中的歌谣,军中的司灶者已经按照将军的命令埋锅造饭,阵阵面饼和炖鱼的香气弥漫在这座刚刚还被血火笼罩的坚城中;就连最严肃冷漠的石将军也下令取出城中窖藏的美酒,要与战士们同乐……听到这消息,蜀军再一次欢呼起来,与这片刻的温馨比起来,长达三日夜的血战仿佛也算不得什么了。
  蜀中特产糯米和粟米烙成的饼真是又软又香,渭水中出产的鲤鱼虽然及不上黄河鲤鱼那般鲜美,可若是切成大段,用羊油炖了,加入蜀地特有的各种调料,也是世间美味,除了轮值警戒的士兵外,其余将士每人都分到了半斤蜀酒,蜀酒烈性可是天下闻名了,半斤虽不足醉人却可微醺,这在战场上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
  酒至半醺,石仲按剑走上城头,对面的秦城此刻也是灯火点点,只是为什么有些灯火是漂浮在空中的?而且正顺着北风飞来,虽然速度极是缓慢,却迟早会飞至蜀城上空。
  心中正在疑惑,忽听阵阵箫声呜咽,这箫声却与华夏的不通,低沉之中偶有高亢之声,便如轻石入水,时见铿锵,却正是蜀中黄竹做成,而且这不是一根竹箫在演奏,分明是成百上千根竹箫齐奏,滚滚音浪瞬间就传至蜀城之中。
  这首曲子低沉宛转,如泣如诉,其中蕴含了无限情意,正是蜀中无人不知的一首名曲,唤做‘乡念’的,说得是游子离乡、战士奔赴疆场,家中老母妻子对亲人的无限思念之情。石仲听得心中一动,不觉放松了按剑的手,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蜀人,如何会不熟悉这首曲子,记得率军离开蜀中的时候,妻子正是吟唱了这首歌给他听。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别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丈夫志、抵得梦中人……”
  蜀城中正自人人心酸,忽听秦城传来无数人朗朗读诗声,划破这个宁静的夜晚,送到了每一个蜀军将士的耳中,城中顿时一静,欢宴闹酒之声顿时消失不见,竟然有士兵发出低低的哭声。
  孙宾此刻就站在秦军城上,微微叹息道:“所谓人和之用,可在我、亦可在敌也,少游,白子这首新诗是否比得上十万大军呢?”
  这首《游子吟》真是白栋在波斯时所作,虽然略做更改,同时表达了前线将士对老母妻子的想念,孙宾仍是惊为天人,当场便记录了下来,只是恐怕就连白栋也想不到会被他用在此处,硬生生导演了一场‘四面蜀歌’,这首诗配合蜀中名曲‘乡念’,再用蜀箫伴奏,蜀人听了不疯才怪,说到乱敌军心的作用当真要超过了十万大军。
  秦观真是无限感慨,蜀城先是传出阵阵呜咽声,渐渐已是哭声震天,他如何会听不到,心中不禁对作出这首诗的白栋无比佩服,更对擅将利用此诗的孙宾佩服了个五体投地,忍不住道:“若是我军此时攻城,或许不用十五日?”
  “非也,哀军莫可欺也,此时进攻,反会激起蜀人拼死之心。今晚就让大军好生休息,明日继续攻城,这次只攻半日就停战,后日继续攻城,连攻三日!”
  孙宾微微一笑,轻轻晃了晃手中羽扇,此战种种早已在他算中,着急什么?
  第五百五十七章
可怜渭水河边骨
  世间本无英雄志,男儿最怕近乡情。
  战场上慷慨激昂的好男儿怕得不是剑光血海,偏偏是儿女情长。西虢是什么地方?位置还在南郑之北,原本并非蜀国的土地,这里有西北苦秦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可没有蜀中温润如春的气候;蜀国守军在这里走马灯般的轮换,来时个个愁眉苦脸、走时人人欢天喜地,从来就没有人会将这里看成是蜀国的土地,轮派到这里根本就是与流放无异。
  三天来两军杀得尸山血海,看到无数袍泽化为他乡之鬼,心中本就难免酸楚,再好的蜀酒也是借酒浇愁,忽然听到乡音响起,偏偏秦人还弄了首撼动灵魂引起共鸣文采斐然的新诗大声朗读,这不是要人老命麽?就连最坚强的老兵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像个被情人抛弃了的小姑娘。
  哭声震天的西虢蜀城忽然变得光亮如昼,蜀军将士红着眼睛抬头望去,只见空中漂浮着无数灯火,一闪一闪的好不动人,仿佛是上天看到了蜀人的悲哀,特意降下这美景安慰一般,眼前的景色让很多年轻的蜀军将士想到了与情人夜晚幽会时看星星的往事。蜀妹从来都是最多情浪漫的,她们总爱拉着情人去看星星……
  哭声渐渐低沉,蜀军将士开始惊奇地赞叹这些漂浮在空中的灯火;说来也是奇妙,这些飞在空中的灯火一旦到了蜀城上空,灯火便渐渐暗淡。开始缓慢下沉,千万点若明若暗的灯火从天而降,就仿佛是传说中的天外流星全数聚集在了这座城中。
  “原来是竹制的灯。下方还拖了灯尾?咦,这可不是普通的灯尾,是纸,上面还写了字。”
  蜀族最早其实是有别于华夏民族的,不过该族虽有属于自身的俚语,却并未发明文字,所用仍旧是华夏文;军中虽多粗鄙之人。却也有随军的文记和商队中的账房,这些人拿起灯尾上的文字,个个都看得入神。只是有的看过后会有些紧张地将纸远远扔开,有的却会悄悄藏起来,还有的干脆团成了团吞进肚子里,一副打死也不说的坚定表情。
  “将军。秦军弄出这种古怪的飞天灯只怕是要乱我军心。将军请看!”
  石仲的贴身文簿接过亲军送来的纸书,越看面色越是严肃,缓缓将其递给了石仲,他这个文簿也算是石仲的谋士,战场上各种乱人军心的手段也都见过,这次却是开了眼界,直觉感觉秦军这种铺天盖地的文字宣传早晚会压垮城中将士。
  石仲接过来细细观看,先是面容沉肃。渐渐陷入深思,忽然望向这位文薄:“杜先生。我也听说秦国那位白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白家商社建立的商贸据点更是遍及天下各国,但凡与这位白子扯上关系的,无不得利,就连华夏银业总司也无法不受其影响。这位白子说,天下之民若安,得于粮财也,无事兴兵,徒费国力,实非万民之服,乃有闺中之哀。尤其是这最后两句新诗‘可怜渭水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哎,我军与秦军三日夜大战,正不知有多少蜀国好男儿成了那河边骨,做了那梦里人?杜先生是儒家,也曾游学天下,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你说这位白子说得可对麽?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对蜀国真的有必要麽?”
  杜文簿久久无语,半晌方道:“若是摒弃国别之见,溪对这位白子只有赞同。华夏有百家争鸣、蜀国有川中学派,又有哪一家不是要为这天下开出治世安民的良方?可无论是儒家也罢、墨家也好,无论说得有多么动听,却终是绕不过这‘钱’‘粮’二字,什么是治世安民?让天下富饶、万民安乐正是!秦国白子有大手段,创曲辕梨、设银本位、联各国家之法,服西戎于外……这桩桩件件,真正是治世安民的切实手段,若是华夏蜀国都能以经济为先,互通有无常利友好,又何必要起刀兵呢?”
  “先生说得好啊……”石仲长叹一声,望着杜溪久久不言。
  “说得好又如何?你我终究是蜀臣,难道还能背叛大王不成?更何况蜀地与秦接壤,便是没有大王触怒周天子,只怕那秦国也要图谋我地,你死我活而已,就算那位白子再是如何人杰,也一样是我蜀人的敌人!”
  巴蜀两国中,巴国亲华夏,蜀国却是多年来与华夏有别,却是不比山东各国甚至楚越,杜溪虽然高明,却还没有超脱到可以无视国家民族的程度,该如何选择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石仲闻言微微点头:“杜先生总算没有让我失望,否则仲手中之剑就要斩下你的头颅了。请先生立即草拟一份军令通告全军,但有拣拾秦人纸书者,需立即上缴,有识文已阅者,不得传播其上内容,违令者斩!”
  其实就算石仲没有下这道军令,蜀国将士怕是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讨论秦人纸书的内容,这个充斥着血与火、酒与肉、最后还来了一场满天飞灯浪漫场面的夜晚很快过去,当太阳还没有完全出现在地平线上,秦军的弓弩就如漫天乌云般压上了城头,伴随着雷鸣般的行军鼓声,整整三十个秦军百人队出现在蜀军城下,冲锋在最前面的士兵已经脱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着一身轻便的布甲沿着云梯向城头攀缘,就像一群为了胜利可以不惧死亡的恶狼!
  秦军的这次攻击猛烈无比,短短半日时间就折损了两个百人队,蜀军伤亡甚至不在攻城的秦军之下,不过很快就停止了,并没有向上一次那样连夜大战,却用最短的时间将战争最为残酷的一面展现在蜀军面前。
  休战后石仲没有犒赏大军,而是走进伤兵营一个一个抚慰伤兵,在与伤兵说话时,他的声音总是压得很低,仔细打量着每一个受伤的士兵,这些士兵仍旧尊敬地称他为将军,伤势不算很重的还要拼命站起来向他行礼,可是他却从这些士兵身上看到了某种变化和不同。好厉害的孙宾和白栋啊,就算他可以及时以军令弹压,昨晚那些纸书还是有一些被人私藏了起来,纸书上记载的内容还是在士兵中暗暗传播着……石仲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因为他非常清楚,有些情绪是无法用军法和杀戮镇压的,比如对和平的渴望、对家人的怀念、对故乡的遥望……
  “大王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西虢守军不是经常轮换而是派出一只大军经年常驻,等到那些驻守的士兵认同了这片土地并且将它也视为故乡时,只怕秦人就算有千般手段也很难乱我军心罢?可是以大王多疑的性格,他肯将如此重要的西虢长期交给一位将军麽?”石仲摇摇头,或许自己不该想这多罢?身为蜀人蜀臣,为国为家尽忠可也……
  走出伤兵营,亲军已经为他端来了热腾腾的肉汤和面饼,石仲点点头接过手中,无论明天怎么样,饭总是要吃得。可是一口肉汤还没喝下,就听到城上传来密集的锣声,抬头看去,只见上空白影幢幢,无数盏飞灯再次飞到了蜀军头上!
  这灯昨日已被石仲拆开来看过了,听军中工匠说,秦人是利用了热气蒸腾的原理才令此灯可以飞空,构思当真巧妙无比,而且秦人似乎算准了风向风力和距离,每次当这些飞灯来到蜀城上方时刚好燃料用尽跌落下来,用来传递那种乱人军心的纸书最为方便不过,简直无解。
  望着城上的弓箭手正拼命射击这些飞灯,石仲一声叹息,心中有些无奈,这还有完没完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带路党
  战斗进行到这一刻就已经不是纯粹的战斗了,而是一种从肉体到精神的折磨;偏偏这种折磨还是没完没了,时起时停的攻城战让蜀军疲于奔命不说,隔三岔五从空中飘来的飞灯已经不是什么美丽动人的景象了,渐渐已经演变成让蜀军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拣拾起这根稻草压在蜀国这只骆驼背上的就是蜀军中的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从来都是最反动的,他们比普通人看问题更为透澈、所思所谋更为深远、敏感、脑后易生反骨,尤其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也就是士人阶层可比两千年后更为崇尚‘言论自由’,这种伟大的坚持成就了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也可能随时将某个政权带入深渊。尤其有一点最为可怕,这些知识分子一旦认定了他们的‘道理’,就算抛头颅洒热血也是要振臂一呼的,你越是以死相胁,他便越是叫得起劲,石仲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所立军令不可谓不严,可秦国纸书上的内容还是如瘟疫一般暗中席卷军中,那些军中文笔、随军商队的账房、以及没落贵族出身的将士不仅在暗中传播这些反蜀言论,遇到有疑问者还会循循善诱的为之解释,为什么曾经的弱秦会变成强邻?白子所言的经世治民之策何以会着眼‘钱粮’之利,以经济变之?秦国现在强大了,可他们没有去攻击魏国韩国,而是放眼西方,一举控制了波斯这个庞大的帝国,这又是为什么?现在的战争有意义麽?就因为大王要与周天子争一口气。派使者送了臭烘烘的米田共去。结果先被楚攻又被秦国讨伐。逞一时之快而陷国民于战争之中,这算是正义的战争麽?白子说得太好了,非正义的战争就是不道德的……
  在这样一群不惧生死也要坚持言论自由的知识分子眼中,什么敌我家国其实都是可以抛弃到一旁的,他们追求的才是世间最伟大的真理、最伟大的‘道’,而在这种‘传道’的过程中,个个都有向带路党转化的趋势。在这个百家争鸣的大时代,隔绝于华夏之外的蜀中也是有学派的。只是因为立于人皇时代的古蜀国早已不存,古蜀国文明也渐渐被华夏文明同化,如今的蜀中学派也无非是受儒、墨、道等诸家影响,墨家也还罢了,蜀中的这些读书人多半是受儒家和道家影响,儒家弟子心中早就想往有颜宗和孟子坐镇的凤鸣书院了,原本就对白栋这个院长有莫大的好感;道家讲究无为而治,无为无不为,无可无不可,什么兵戎称霸的手段根本就被道家看不起。白栋以经济法律为手段联结诸国强大华夏的手段倒有几分隐合了道家之道,自然让他们好感多多。只觉若是秦国入主蜀中,只要有这位白子在对蜀国也未必就是坏事。
  石仲最近杀了很多人,奇怪的是杀人越多,‘流言’便传播的越广;利剑是堵不住那些读书人之口的,这个道理他其实很明白,不过他是西虢守将,世受王恩,此时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最大的一次屠杀是在昨日,秦军攻城的第十四天,石仲足足斩杀了一百三十一人,自己人的鲜血浸透了他脚下百尺之地!等到行刑完毕,石仲脚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大帐,噤若寒蝉的蜀军将士才敢抬起头来,不过那一对对目光中,却有多半是蕴含了深深的不满甚至是仇恨。
  这个晚山是下弦月,月牙缩成了一线,原本就没有多少光亮,密密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将满天星辰也遮挡得干干净净,虽不至伸手不见五指,隔出十尺却是看不到任何景物的,有时会听到近处有沙沙的水响,那是某个士兵钻出军帐在撒尿,大冷天的谁都想要偷懒,反正这种天色也不怕被军法官给看到。
  在军营外的排水渠旁,一点灯火悄然点起,十几张脸庞一闪即逝,随即便又消逝在夜色中。一个暗哑的声音道:“日间的飞天灯中留下了孙将军的密语,发动就在今晚,大家应无异议了罢?”
  “商首说得哪里话来,到了这个关头,谁人还会有异议?这里的十几名高手的都是咱商社自家子弟,个个都是一流的刺客,轻生死重然诺,正无一个会临阵退缩,请下令罢!”
  “说得好!”那个暗哑的声音道:“我只最后再问一次,你我今日之行虽是功在后世,却难免会成为许多蜀人眼中的背国叛家之人,必要承担许多骂名,各位如有后悔此时还可退出,我也不会勉强。”
  “商首说的哪里话来?需知咱们五年前还是些蜀中默默无闻的小商户,自然白家商社进了新都,暗中不知给了咱们多少好处,让咱们商社一举而成蜀中巨富,人人都知道这是白子要预伏暗棋,可是那又如何?白家商社开商贸据点、通利于蜀国,这才是真正为蜀人带来无限好处,可比那位一心只想着去招惹周天子,为蜀国带来兵灾血祸的大王强多了。嘿嘿,周国如何?秦国如何?蜀国又如何?咱们今日只为蜀中黎民、为万世开太平也,就算被人错解唾骂那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咱们为了白子大计前岁便随商队潜入这西虢城中,只为今日功成,心中何曾有半分动摇?如今城中军心浮动,只待火起,则守军必乱,我等建功立业就在今日也,请商首快快下令,我已经等不及了!”
  那暗哑的声音呵呵一笑:“如此就好,四更一至我等便动手,诸君便依先前分配点燃城中粮草,待火势一起,便混入乱军中齐声大喝秦军已入城,如此城中必乱,秦国孙将军潜伏在城外的大军便可一举破城。这西虢城一破,秦军只需数日便可夺取南郑,大事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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