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冰器(校对)第745部分在线阅读

第0994章
陆扬之死（一）
　　“哈哈哈哈……”密林中，头发凌乱、衣裳褴褛，看上去有些狼狈的陆清却笑得很开心，仿佛那一脸刻满风霜岁月的皱纹都因为笑声而抚平了不少。
　　而他对面的陆扬则捂着心口，嘴角挂着一缕的血丝，一脸阴沉。
　　在两人的四周，则横七竖八、躺着密密麻麻数十具蜥蜴人的尸体，陆清就站在这一堆的尸体中，指着陆扬，欢愉的大笑着，笑得畅快淋漓。
　　他开心，是因为刚刚打伤了陆扬，虽然那是近乎偷袭的手段，不过对他来说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对陆清而言，他被陆扬压了一辈子、自卑了一辈子，可以说陆扬就是他最大的心魔。现在他终于能够正面打伤陆扬，又如何能不兴奋。
　　“我的大哥。”陆清擦拭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你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啊。”
　　陆扬冷着脸，冷冷地看着他。
　　“对了。”陆清继续嘲讽道：“你不是叫神剑吗？你的剑呢？不会改叫神拳了吧？哈哈哈哈……”
　　“笑完了？”陆扬冷着脸道。
　　陆清摇摇头畅快地笑道：“怎么能笑得完？这么高兴的事，三天三夜都笑不完吧。哈哈哈哈……”
　　“那就带到棺材里笑去！”
　　刚才落音，陆扬便已如同射出的箭矢般瞬息间窜到陆清面前，扬手一拳打出。
　　陆清也不惊讶，轻轻地笑了笑，稳稳地伸手拨开陆扬的手臂，将陆扬这一拳给化解掉。
　　陆扬冷哼一声，神色更加阴骛几分。――剑宗的叛徒却用着剑宗的功夫，这是何等的讽刺。
　　“啧啧。”陆清摇摇头，啧啧声道：“你这个号称自明远公后剑宗的第一天才却用着别家的功法，你不觉得很丢脸吗？大哥――”最后那一声“大哥”他刻意将音拉开很长，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陆扬冷着张脸并未答话，不过手上的攻击却越加的凌厉猛烈。
　　陆清一边抵挡着那如怒浪骇涛般疯狂打来的一拳又一拳，一边不住的后退着。不过他的神色却渐渐越来越轻松，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郁了。
　　如同他所想的那样，陆扬的一身实力远未恢复，甚至连巅峰时期的一半都没有。而且他现在所练的功法刚猛有余后劲不足，说白了就是爆发力很强，却缺乏持久，不像剑宗弟子所习的源自武当的内功那般连绵不绝。
　　这种路子最怕的就是拖。
　　所以11杀人向来是干净利落，13杀人手起刀落，这两人都很明白这门功法的优点和缺点，所以从来不打持久战，基本上都是瞬息之间就要分出胜负。否则拖得越久，他们自身就越危险。
　　陆扬也同样清楚龙家内功的缺点，但奈何他之前已经杀了不知凡几的蜥蜴人，又明里暗里的跟陆清交锋多次，加上老伤未愈更添新伤，实际上现在的他已经是日暮途穷撑不了多久了。这一点从他的拳劲上就可以看出来，陆扬现在出的拳劲比起之前要弱上很多了，这也是陆清抵挡的越来越轻松的原因。相信再不用多久，陆扬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想到一会儿自己这位不可一世的哥哥跪在面前的样子，陆清一张老脸上的笑意又多添了几分。
　　场中两人依旧是你来我往、有攻有守，拳风呼啸、脚影重重。陆清时不时的嘲讽几句，而陆扬却始终沉着以对。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扬的攻势却渐渐不再凌厉，甚至连气息也开始有些紊乱。
　　就在这时，陆清看准时机突然一拳打向陆扬的门面，陆扬下意识的反手格挡。然而陆清的嘴角却是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骤然将这一拳收回，同时脚下一记膝撞狠狠撞向陆扬的腹间。
　　陆扬虽然后力不继，但本身的底子仍在，两眼微眯一下，右手握拳往下砸向陆清的大腿，试图将这一记膝撞拦截。不过陆清这一招膝撞却依旧跟刚刚一样只是虚幻一枪，目的就是要消耗陆扬所余不多的体力，让他疲于奔命。
　　在陆扬一招砸下的同时，陆清已然收腿，同时刚刚还在往回收的右手则对弯过来，以一记肘击再次朝着陆扬的脸上撞去。
　　陆清从出拳、收拳、出腿、收腿再到肘击，这三招的动作一气呵成，端的是阴险无比。换作一般人可能真会被他的节奏带得手忙脚乱，不过陆扬却依旧能沉着应付。龙魂神剑这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再怎么说陆扬当年都是腥风血雨一路杀过来的，几十年的积累又岂会这么轻易被带入节奏。
　　当这一招肘击打过来时，陆扬依然不慌不忙的抬起左臂格挡，然而这时陆清却突然崩发出十二分力气。
　　“砰！”一声闷响，这一肘最终打在了陆扬的侧脸上。陆扬被打得闷哼一声连连退开，左侧脸颊肿起了一块。
　　“哈！这么快就不行了吗？大哥。”陆清讥讽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啊。是不是因为太老了，体力跟不上啊？哈哈哈……”
　　陆扬反手一摸脸颊，眼神愈发阴沉。就如陆扬所说，他确实是输在了体力上。本就重伤未愈，之前又被陆清偷袭受了点内伤，再加上刚刚还跟蜥蜴人大拼了一场消耗甚大，这样的状态能跟陆清打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是很厉害了。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九十多岁了，近百岁的高龄加上虚弱的身体，又事先消耗了一场，体力吃不消很正常。所以刚刚他没能挡住陆清那一记肘击，并非能力不够，而是输在体力上。
　　反观陆清，虽然他只比陆扬小几岁，但他没受过重伤也没被破过功，即便如今状态下滑不复当年，但比起陆扬仍旧是好上太多了。
　　“又是这种眼神啊。”陆清讥笑道：“上次我给你下毒，再废去你一身功力时，你也是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亲爱的大哥，你是不是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来吧。”
　　陆清拍拍胸口叫嚣道：“我就在这儿，来杀呀！”
　　陆扬摇摇头冷声道：“到现在还死不悔改，你真是没救了。”
　　“改？哈哈哈哈……”陆清扬头癫笑道：“我为什么要改？明明错的是你，我为什么要改？明明是你毁了我这一辈子，为什么总是这么义正严词的把错归诸给我？！”
　　说到最后，陆清已是几近咆哮。压抑了几十年的所有怨气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第0995章
陆扬之死（二）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陆清红着眼睛狠狠地瞪着陆扬，咬牙切齿道：“从小到大，爸妈的眼里就只有你，只有你――陆扬！因为你，他们甚至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你一个儿子，那么我呢？！我他妈是什么东西？整天开口陆扬，闭口陆扬，什么都是陆扬，什么都要学陆扬。既然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生我下来？！”
　　“你知道吗？那一年妈过生日，我特意跑去山里摘苹果给她。可我兴匆匆的刚进门，那老东西什么都不问，直接就给了我一巴掌，还他妈一边揍我，一边问我：‘为什么不学学你大哥？’哈哈哈哈……”陆清捂着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为什么不学我大哥？我他妈连午饭都没吃，饿着肚子跑进山里摘苹果给我妈庆生，换来的却是老王八的一顿毒打。而你呢？！陆扬，你知道那天是妈的生日吗？你送过她什么吗？你不知道！你躲在后山里头只管练你的功，就这样，他们心里也永远只有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凭什么妈妈生日还要跑去后山看你，对我却不管不问？任凭我丢在家里给老东西一顿毒打，回到家里甚至都没安慰过我一句！一句！！谈的全都是陆扬今天怎么样怎么样！！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陆扬的眼神微微有些起伏。
　　陆清继续咆哮道：“还有村里人，在我面前谈的永远都是你。无论我走在哪，永远都有人在跟我唠叨着：‘小清啊，学学你哥，别给你哥丢脸。’丢脸？！哈哈哈哈……我去他妈的脸！无论我做什么，永远都不及你。做对了是应该的，因为我是你陆扬的弟弟，做对了是本份，永远得不到称赞，哪怕连爸妈也从来不会夸我一句好，就因为我他妈是你弟弟！可我要是做错了一丁点，就立刻天塌地陷了，所有的人都围着我唾骂，老东西拿着棍子追着我打，因为我他妈丢了你陆扬的脸！”
　　“哥哥？什么都是哥哥！！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陆清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状若疯癫吼道：“从小到大我没一天睡过安稳觉，你知道吗？你在乎吗？！你不知道，连老东西和妈都不知道！我他妈生病了没人管，发烧了没人理，饿了没人在乎。所有人的眼里心里全都只有你――陆扬！！他们能正眼看我的时候只有一件事――练功！练功！再练功！狠狠地练，拼命的练，不能给你大哥丢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算明白了，我这辈子都是为你活的。”
　　“陆扬！！你知道吗？！！”
　　陆扬眼中微起波澜，良久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对我的积怨我都明白……”
　　“你明白个屁！”陆清神色狰狞的咆哮道：“你根本不明白！所有人都向着你、宠着你，而我呢？永远只有一个人独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没人问、没人管。从小到大，有谁他妈关心过我？有谁他妈在乎过我？！哪怕连我生病发烧，妈妈也只是丢个药。可你要是刮破点皮，他们全都跟天塌了一样慌张失措。凭什么？！难道我不是他们儿子吗？”
　　陆扬叹气道：“你的苦，我知道。”
　　“呵呵……”陆清冷笑两声，脸部的肌肉却因为过度的狰狞而变得扭曲可怖。
　　陆扬继续说道：“所以你怎么仇视我、怎么报复我，我都可以接受。即便你当初给我下毒，废去我一身功力，我都没怪过你。”
　　“哈？哈哈哈哈……”陆清癫狂地笑道：“你他妈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虚伪？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装给谁看？！”
　　陆扬摇摇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没怪过你。”
　　“没怪我？”陆清讥笑道：“你都恨不得杀了我吧？”
　　“我要杀你，不是因为你害我。”陆扬眼神渐冷下来：“我杀你，是因为爸妈和小花。”
　　“别跟我提她们！”陆清陡然狂叫道：“你根本没资格提她们！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妈不会死，小花也不会自杀。一切都是因为你！！”
　　陆扬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悲哀：“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死不认错？”
　　“我没错！！”陆清红着眼睛癫狂地叫道：“明明是你害死妈，是你害死了小花！为什么你在山上躲了十几年都不下来？为什么偏偏要在我和小花成亲那天下山？你他妈故意的！你嫉妒我！！”
　　“呵，故意？……”陆扬眼中更透着悲哀……
　　他和廖赞花从小青梅竹马，也早就认定了彼此。双方的家里也更是早早认下了彼此的关系，若是不出意外，廖赞花将来必是陆扬的妻子。
　　陆扬还记得那一年，他的母亲还上山跟他商量什么时候跟小花订亲的事，可是隔了几个月，母亲再山上时却是绝口不提小花的事，甚至每次提到这方面就支支吾吾。陆扬预感有些不对劲，最终便打算下山回家一趟。可谁想，好巧不巧的，他下山那天正碰上自己的弟弟陆清跟小花拜堂成亲。
　　才几个月的时间，要跟自己订亲的未婚妻子却突然变成了弟媳？这种事陆扬怎么可能会接受？所以那一天他愤怒的大闹礼堂，当众质问小花为何变心。
　　廖赞花被逼到无路可退，最终当着全村人的面，痛哭着道出她已被陆清下药玷污的事。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不久前陆清给小花下了迷药，然后趁机玷污了她。发生了这种事后，廖赞花已是不知所措，整天躲在家里不敢见人。谁想过了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竟怀了孕，孩子不用说，自然就是陆清的。心若死灰的她，最终再也无路可走，只能悲哀又无奈的选择嫁给陆清。
　　应该说，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那个时候的人们对贞节看得很重，更别说像剑宗这么个封闭的村子。一个女人若是失了名节，那就是生不如死。走投无路之下，廖赞花才不得不做出这种妥协。
　　尽管，这不是她愿意的，也不她选择的。只是她，没得选、没法择……
　　多么悲哀的时代，就像所有传闻里陈词滥调的故事――明明心痛到无法呼吸，却有太多说不出的无奈。
第0996章
陆扬之死（三）
　　可以预见，当廖赞花痛哭着道出这一切后，所有人的震惊、愤怒、震怒……都尤如打翻了的调色板，最终混成了――黑！
　　陆扬再也无法抑制勃然迸发的怒火，扬手就给了陆清重重的一拳。
　　陆清不甘示弱的还手，接着两人就扭打成一团。
　　于是，整个礼堂彻底乱了。
　　所有人都涌了过来，有劝架的、有咒骂陆清是畜生的、有帮着陆扬一起打陆清的、也有平时不服气陆扬，以拉架为名趁机下黑手的……总之一切都变得乱哄哄的。
　　咒骂声、喝止声、叫嚣声……各种声音混成一团，再也分辩不出谁在说些什么。
　　还有几个幼小的孩童，更是躲在一边放声痛哭着。
　　而就在这样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廖赞花――那个今天的新娘，已经被挤到了礼堂的角落里，痛哭着、心碎着，却无人去在意。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