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校对)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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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男子稍显疲态,懒懒地靠着老板椅,此时他身处的这个办公室在一幢二十六层办公楼的顶楼,地处寸土寸金的中州市中原区,从这里可以看到绿城广场和攘闹的新城大世界,附近就是中州最大的车展市场,都是泰华公司的产业,每每站在这里,俯瞰忙忙碌碌的市民,都会给人一种极端自信的感觉。
  哦,这就叫有钱人,不管是站到权力巅峰还是财富顶端,都会有这种感觉。
  不过此时,此人却无暇欣赏早晨的美景,他昨晚和政府采购的几位应酬,连喝带玩,午夜之后才稍事休息,每每这种情况,早上来公司都觉得精神萎靡得厉害。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脑子里回荡的还是昨夜灯红酒绿的靡靡之音,怀间腿上的香玉妖娆,或许对普通人这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不过对于他,对于拥有五家4S店、两座汽修厂和一个车展市场的汽贸公司掌舵人而言,这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身在其中久了也未必都是幸事,每每慨叹的是岁月不等人、年龄不饶人、身体不如人。正常情况下,他都是到公司露个面,转眼就在办公室的隔间里休息,不过今天看到这个农历祭祀的日子,让他想起了一桩前几日安排的私事,交给陈副总办理好像还没有得到回音。
  笃……笃……轻声门响,男子正正身子端坐,喊了声“请进”,应声进来了拿着记录本的秘书和脸色稍显难为的陈副总,能让泰华汽贸公司副总陈昂脸上出现这么难为的表情,除非出现一种情况:是在总经理的面前。
  没错,此刻就是,办公桌后的正是泰华的老总华辰逸,四旬年纪,国字大脸,面白无须,此时看上去虽显疲倦,不过在这一行叱咤风云得久了,即便是和蔼可亲,也让人感觉到那种上位者的气势。
  “华总,您找我……”陈副总说道,站到了办公桌前,华辰逸随意地说:“哦……私事,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我母亲迁坟的事,老家新郑机场的附属工程快动土了,这件事得抓紧时间办……几个老辈亲戚催了几次,我头都大了。”
  是几天前的事,母凭子贵,即便是死了的老妈也凭着发达的儿子贵了,华总的意思是办得像样点,现在不都兴什么风水相师么,咱也随大流,找个像样的风水地师,选一块好地儿,迁迁老坟尽尽孝心。做生意的最迷信,这年头都不缺供奉关公、买尊财神烧香磕头的主,不过这位华总是个例外,原阳大米和洋面包都吃过的主,陈副总找过的几个阴宅风水地师没说三句话,反倒都被华总问住了,都被华总戳穿是混饭吃的主儿,这事搞得陈副总好不尴尬。此时华总问了几句,瞥眼瞧瞧秘书和陈副总,停顿下了安排狐疑地问着:“你找的,个个吹嘘的什么寻龙点穴、玉带环腰,连他们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还当什么地师?陈副总,你这么为难,是不是根本就没这号人呀?”
  不料问到此处,陈副总眼神很庄重,看了秘书一眼,郑重说道:“有。”
  “有!?那不请来?”华辰逸奇怪地问。
  “请了,我和刘秘书一起去请了,第一次没见着人了,第二次见着人,就前天,可他话都不待跟我们说……这是个奇人。”陈副总郑重其事地说,生怕华总不信似的补充着:“是古玩鉴赏协会王会长介绍的,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奇人,这个人在古玩界也颇有名气,对于鼎、镬、炉青铜类古物和祭器颇有研究,据说以前就是个风水地师,十几年前就给人点过穴,听王会长说,那一家子后来举家出国定居了,要按风水荫佑后人来说,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呵呵呵……这是后人努力的结果,和坟有什么关系……哈哈……现在华侨旅居人数在世界上排第一位,依你说,都是祖坟庇佑的?”
  华辰逸看着陈副总说着一脸正色,呵呵笑着根本不信。
  这一笑,陈副总更是尴尬,有时候伺候老总就存在这种自相矛盾的问题,比如这趟事,老总根本不信什么风水之说,不过还偏偏让你去找一个货真价实的地师,这可能么?
  是啊,这可能么?华辰逸老总根本不信,笑了半晌停停,戏谑地问刘秘书道:“小刘,你觉得呢?”
  “我……”当秘书要在老总和副总回答可得斟酌了,肯定得两全其美,不过看样子早有准备,刘秘书正身恭立回答:“我觉得那人挺仙风道骨的,而且像有点本事。”
  “你看得出来?”华总不信了。
  “是感觉像吧,头发很长,眉毛也很长,都花白的,听说年龄七十开外了,不过身体很好……最关键的是,他对酬金根本不屑一顾,不像其他风水先生,开口明码标价。”刘秘书道。
  “不要钱?搞封建迷信的,还有活雷锋?”华总更不信了,愣了,看看刘秘书,又瞧瞧陈副总,陈副总赶紧接上来了:“是不要,原本见面挺客气,我们请人家说来公司见见面,答应人家不管事成不成,用不用他,都给三千辛苦费……得,这下反倒把人惹了,那老头儿翻了我一眼,话都懒得说,门都不让我进了。”
  “嫌少吧!?不就是个阴阳老头儿么?多少请得动?”华总听着这个数字,确实很少,不过对于打发个江湖人物足够了。请个中州名人题个词润笔费不过万把块,帝豪夜总会里的头牌大不了几千小费,难不成一阴阳老头几千还请不动?
  “不是钱的问题,我后来听王会长说,阴阳阴阳,知阴通阳,正经八百通晓点的都不敢靠这敛财,他们等闲也不出山给谁寻龙点穴,越是高人隐藏得越深……满大街乱窜给人寻龙点穴找阴宅的呢,反而不值钱了。”陈副总一脸崇敬,要是不是钱的问题,那问题就大了。
  这么一说,连戏谑的华总也郑重了几分,愣了愣:“咦?还真有这号人?那……那也得请呀。哎,王会长现在在哪儿,让老头儿带上你们去呀,请不动看宅的,请耍古玩的总没问题吧?”
  “这个……”陈副总难为了,和刘秘书互视了一眼,秘书没吭声,陈副总无奈之下又委婉地说:“王会长倒是说了个办法。他说这位先生好茶,提上斤把好茶上门请教,没准儿能行。”
  “那不比给钱还简单。”华总一听,随意说了句,一看两位手下还有难色,诧异地问:“怎么了?还有问题?”
  “王会长说,得事主亲自上门,他说兹事体大,别人代替不得。如果没诚意,肯定请不动人。”陈副总终于把最为难的问题说出来了,没点身份的人上门求见都未必见得到华总,而让华总低三下四去求一位郊区乡下的糟老头,这事难度恐怕大了点。
  果真如此,华总一听也愣了,除了每年政府采购的那帮不敢得罪,其他的顶多打个电话,大不了副总出面都能摆平,一听这口气,倒比政府来人还大了,得自己亲自上门请教去!?
  想了想,两个属下都有点战战兢兢,生怕老总勃然大怒,毕竟这会儿私企里这些老总牛掰得厉害,哪位老总身上都不缺几分王霸之气,隔三差五喜怒无常,隔五差三,那是属下遭殃。
  愣了片刻,这位华总还真喜怒无常了,不过没发怒,哈哈笑了,“啪”一拍桌子起身:
  “走,架子不小,有些年头没见过谱这么大的人了……我还真想见见。”
  从地处中原区的泰华公司总部驾车出行,不是车流高峰期都用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北郊四环路口,还以为到了,一问才知道还得走差不多半个小时,和市区相比,这里是越来越荒凉,路边已经能见到麦田、地垄、水塘,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郊区农村了。随行的陈副总和刘秘书暗暗担心,生怕华总不耐烦了。不过好在这位城里生活得久了,不但没有不耐烦,反而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大谈自己当年在乡下怎么怎么着了,曾经的记忆似乎更能反衬此时身份的尊贵似的,这些事情属下没少听过,一位副总、一位秘书少不得恭维几句。
  待到了目的地,四顾看看,这个叫祁圪裆村的地方除了村里几幢小楼还像点样子,剩下差不多都是红砖瓦房,单门独院,实实在在到农村了,鸡犬相闻反倒平添了几分静谧。循着方向车直停在村北高处斜坡底,路边水塘里嘎嘎游弋着鸭子,路边下坡处一停,惊扰了一群鸡仔,母鸡领着一群嫩黄的小鸡仔咯咯达达叫着慌乱地走开了,面前高地赫然一座小木楼,木篱笆围着院子里青青一片菜畦,一位年纪不大的人正在院子里拾掇着。
  “就这儿?”
  华辰逸微带几分愉悦,陈副总点点头,这地方着实空气格外清新,风物格外宜人,已经过惯了灯红酒绿生活的华总大有风景这边独好的感觉了,指指院子问着:“蛮不错的嘛,到这儿搞个休闲山庄肯定火爆啊……”提着礼物的刘秘书紧随其后,三个人前后走着,司机在车里等着,刚走到篱笆围着的门口,院子里那位年轻人停住了,拄着大扫帚,看着三位来人:“找谁呢?”
  耶!?这话可一点不客气,把华总问得愣了愣。
  站在院子中央的年轻人,不帅不丑、不高不矮,方口布鞋,身着灰色线衣,表情不卑不亢,让见惯了西装革履、阿谀奉承的华总像见到乡下风景一般眼前亮了亮,诧异地一回头,陈副总小声介绍着,这是古先生的亲戚,叫……什么来着,一下子忘了,一看那小子,又突然想起来了……叫帅朗!
  对,单个名字或者单个人肯定忘喽,不过名字配人,就不那么好忘了,而且这小子很耐看,你说他长了个群众脸吧,还偏偏和群众不那么一样,哪儿不一样呢?对了,像七十年代的群众。
  一看众人诧异的眼神,帅朗知道是瞧自己笑话呢,忍不住又在心里骂着黄晓那孙子,买衣服净拣土气的买,还专门给买了双手工布鞋,这丫要不是看在不掏钱的份上,自己是肯定不穿的。
  不过华辰逸可无从知道这些秘辛,陈副总一介绍面前这人就是正主的亲戚,只当是个乡下孩子没介意,和蔼地笑了笑递着名片:“好名字啊,帅朗……帅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古先生在家么?”
  态度很客气,一贯地客气,别以为有钱人就都飞扬跋扈,最起码华总没那么浅薄。在中州这地方,这张名片就足够赢得尊敬了,还需要飞扬跋扈么?
  正是帅朗,正是拿了三千月薪当私人助理的帅朗,名片拿到手里一瞧,泰华汽贸……总经理!?他暗道了句,我靠……心里一惊,手一抖,眼睛一睁,差点没把名片掉地上,以前推销过润滑油,知道面前这位是什么人物,瞥眼再一瞧车,耶……我靠,奔驰……再看老总身后的人,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标准的经理人打扮;另一位职业装的女人也颇标致,如果不是脸上那么严肃,也能划到美女行列了。这俩人大前天来过,好像有事相求,不过好像说崩了,古老头儿直接把他们赶走了。
  我靠……这老家伙真有两把刷子,愣是把老总忽悠到乡下来了……帅朗心里暗道着,压抑着心里的吃惊,斜眼瞥着面前站着的这位华总,比自己高半个脑袋,国字大脸,发福的身材显得很宽厚,也很有几分威严,两手交叉放在身前,即便是有求于人,看样子也是志在必得,此时好像只等着帅朗点头哈腰,谄媚躬身,帅朗这傻不愣瞪来回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愣头青,华总已经把此人定位到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心里有点好笑。
  接下来不好笑了,帅朗脸色一正,伸手把名片又还了回去,没带几分客气地说了句:“等着。”
  说罢倚住扫帚回家里去了,这是老头儿交代过的,凡来人甭对他们客气,你不对他客气,他就对你特别客气。只不过帅朗第一次对这么有身份的人不客气了一回,心里那得意感啊,直冲脑际,扭头背过诸人就做着鬼脸吐吐舌头,实在是自我小小满足了一下。
  而递出名片又被人给扔回来的华总傻眼了,不知道这算不算丢了个很大的面子,回头有点尴尬地看着陈副总,陈副总赶紧解释着,华总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乡下孩子不太懂事,有点愣,前天还盯着刘秘书一个劲瞅……没见过什么世面。安慰两句,华总倒是释然了,而一旁刘秘书有点不高兴了,暗自腹诽着剜了陈副总一眼,这不胡说嘛!?你偷窥我还差不多,那孩子前天一个劲瞅自己那辆新车呢,根本没看人。
  等待持续了片刻,有时候越出乎意料,还让人兴趣越大,最起码让华总觉得连个看门的都这么谱大,背后的人没准儿真有三下两下,稍等片刻帅朗去而复返,这次好歹有点笑脸了,伸手做着请势:“华总,请……”
  华辰逸笑了笑,抬步前行,后面陈副总和秘书跟着也上来了,不料帅朗笑脸一拉,一伸手拦着:“嗨,没请你们……你们等着。”
  得,傻眼了。
  陈副总和刘秘书使劲压抑着火气,直翻白眼,瞪着帅朗可也没法发作,上一次被老人家给了个闭门羹也罢了,这回连打杂的也敢给自己脸色了,俩人顿觉得颜面扫地,直愣在当场。华总也讶色回头一瞧,本来也有点不悦,不过一看陈副总和刘秘书那张口结舌尴尬站着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了,笑了笑摆摆手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那你们稍等等吧……哈哈……”
  华总大笑着几步进了一间其貌不扬的小屋,跟在背后的帅朗回头看看,那俩第一回就拽得跟二五八万样,女的连笑都没给一个,男的伸了仨指头给三千请老头儿到公司看什么风水,拽得那架势连帅朗也想朝他裆里踹一脚,这会儿看这俩这么糗,帅朗也没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呲着牙眯着眼做了个鬼脸,把这两位看得干瞪眼,随即跟在华辰逸的背后进屋了。
  篱笆外,只剩下俩人了,刘秘书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华总心血来潮这么一下,当天安排好的行程全乱了,乱倒不怕,就怕在这地儿受点刺激,回头撒气首当其冲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她心里稍有慌乱地轻声示意问陈副总:“陈副总,有把握吗?别跟前几次一样,找回个风水先生跟华总大谈什么青龙白虎,厚土龙神,让华总学机械的怎么相信呀?”
  “我哪知道?这行比咱们那行水还深。”陈副总神神叨叨小声说了句。刘秘书一听愕然,随口接道:“咱们汽贸和风水有什么关系?”
  是啊,一个汽贸,一个风水,岂能有关?不料陈副总苦苦一笑,揭底了:“一样的,都是蒙人的生意,我上哪儿找个货真价实的地方,难呐……”
  刘秘书扑哧轻笑,尔后又是哭笑不得,再想问,不过看陈副总为难的脸色,知道陈副总恐怕也是心里没底,又不好意思再追问了,两个人就忐忑地恭立在篱笆门之外,期待地看着,稍显紧张地侧耳听着,洞开的木门,木格子的窗扉,好半天了,没有什么动静……
  屋外听不到动静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正主还没有露面,进门的华辰逸似乎无心在这里多做停留,坐都没坐,帅朗也不谦让,直上二楼,看样子是请人了,这下子华总可真有点微微不悦了。要说刚才不介意那是性情中人,那么进门没见着正主,就有点不把客人当人了,饶是华辰逸虚怀若谷,也被对方这么大谱搞得脸色稍变,印象中就连去市府拿批文都没有被这么被慢待过。
  可已经来了,总得见见正主吧,华辰逸压抑着心里泛起的不快,随意地背着手。等待的时候扫视屋子,截然不同的环境让他多了几分好奇。十几平方米的厅堂处处洒着阳光,老式方砖的地面看样子年代不短了,居中古椅旧桌色泽锃亮,中墙上悬挂着装裱的猛虎下山,以华辰逸对古字画略有涉猎的眼光,也看得出不是名家的作品,值不了几个钱。右墙上是一幅太极阴阳鱼的挂幅,左墙上是一幅先天八卦推衍图,乾坤震巽离坎艮兑先天八卦配着长短不一的标示,也形成了一个类似阴阳鱼的文图。随意地踱了两步,看着八卦图,华辰逸不屑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东西已经博大精深到让人不敢相信的水平了。
  “华总对周易也有兴趣?”
  蓦地声音传来,把站在图前的华辰逸惊醒,回头一看,屋后角的木梯上,正主终于出现了,果如刘秘书所形容的,头发略长,连着眉毛都是花白的,脸色红润,身着白色绸装,瘦高的个子看着确有几分仙风道骨,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下楼,华辰逸一愣之下,勉强笑了笑,示意打招呼了。
  卖相很正点,不过嘛,在见多识广的华总眼里,和其他的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再怎么仙风道骨也像矫揉造作。
  “有点兴趣,不过不太大,《圣经》我倒看过,西方是上帝造人,咱们这是一生二、三生万物,物种起源又说人和动植物都是进化来的,古先生说哪种正确呢?”
  华辰逸笑了笑说道,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今儿的闲情雅致不小,特别是被这人的谱大刺激了一下子,那种心情更甚了,以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很难找到敢争论和能争论的人了,有时候找个借口和人争辩争辩也算是件乐事。而且就刚才这句,撂倒了不少江湖骗子,先前所见的几位大多数不知物种起源和进化倒也罢了,还跟他大谈什么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整个是文盲哄文盲的水平,每次都气得华辰逸牙根痒痒。
  说罢这句,华辰逸带着几分得意,观察着老头儿的表情变化,一句话几个坑,支持某一方就意味着反对其他方,而且本身把周易和宗教一堆稀泥和一块儿就是个坑,一般情况下自己都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不过再怎么夸也是封建迷信,总不能比自然科学更实际更有说服力吧?
  还是那句,信则有,不信则无,而华辰逸根本就不信,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怠慢,这会儿直接就挑刺来了。
  “呵呵……我还是倾向于相信自然科学。”老头儿笑了笑,给了华辰逸一个意外的答案,说着抬步下楼,后面跟着那个小跟班帅朗也下来了,笑眯眯地跟在老头儿背后。华辰逸微微一愣之后,指着先天八卦图脱口而出:“您要相信自然科学,那用这东西算卦、寻龙、点穴都是封建迷信喽?”
  “可以这样认为。”老头儿又来一句,下得楼来,笑吟吟面对着华辰逸,华辰逸没料到会是这么一种结果,一下子反倒语结,指指八卦图,没说出下面的话来,脸上肌肉一颤,笑了。
  下面的,还用说吗?都封建迷信了,谁还相信呢?
  “不过,我要是说周易是一种学说,华总您没意见吧?”
  古清治上前几步,略一发问,华辰逸点点头,笑了笑,此时倒觉得这老头蛮有意思的,不像其他江湖骗子开口就神神鬼鬼咋里咋呼。古清治手一扬,指着墙上的先天八卦图接着说:“而且我更愿意把它看做一种原始的行为艺术……它表达出来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恰恰说明了原生态的生活条件下,人对于自身这个主体要表达的理念尚无完整清晰的界定,所以就通过某种象征性的行为模糊表达出来,所以就有了‘文王拘而演周易’,之后又由周易演绎出来了河洛图书、葬经、风水相说种种,从鉴赏的角度讲,最起码它的想象力是浩瀚的……就像哲学所形容的象征性艺术,像灵魂在黑夜里飘忽不定,这是由任意性主导的想象世界……自然科学和理性思考,在这种人类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面前,往往是无力的。”
  这话,古清治是站在离华总几米之外说出来的,声音很随和,语调很稳重,双手做着优雅的手势,像一个饱学之士站在演讲台上,诸法大道娓娓而来,帅朗虽然没怎么听懂,不过看样子似乎华辰逸对这句颇有感触,微微地点点头,脸上的谑笑不见了,轻声附和了一句:“嗯……有点意思,这个观点倒很新鲜。”
  第一次听到某人对周易会持这样的观点,如果真把八卦作为一种象征性艺术来鉴赏,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用现代科学也无法深入而透彻地诠释,如果这些是发端于人类想象的东西,是艺术的东西,那么就无可厚非了,就像看到长城、看到金字塔、看到兵马俑一样,前人的智慧和想象力只会让后来者站在一个仰视的角度。
  华总咂摸了老头这几句话,觉得这其中的寓意不浅,正了正身形问着:“那它和理性思考是相悖的啊。”
  “只要是艺术行为,和理性思考是相悖的……艺术本身就是一种突破现实规则之外的行为,一种灵魂和自由的解放活动,在想象世界里的艺术是没有规则和规律的,工业时代不过百年、电脑时代不过几十年,您觉得它们足够容纳人类几千年的想象吗?源发于想象的艺术世界不是很神秘吗?举个简单的例子,用现在的电脑绘图,您能在宣纸上绘一幅泼墨山水么?或者用现代的工具,凿得出龙门石窟吗?即便凿得出来,还会有那种神韵吗?”古清治眉气微挑着问道。
  哦……华辰逸听着,似乎心有所想,似乎触碰到了一种实质性的观念,眼色郑重了几分。
  哦……楼梯口上站着的帅朗咬着嘴唇心里暗道:这老家伙又要开始忽悠了。
  不对呀?这才几天,这老家伙比在公园所见水平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连我也听不懂了?帅朗听了几句愣上了,特别是看到华辰逸好像理解了,而自己偏偏没弄清楚这话的深意,这下可真有点汗颜兼纳闷了……
  一句看水平,三句知深浅。
  华辰逸确实听懂了,顿时收起了对此人小觑之意,看来这位和先前遇到的江湖人士不是一路,他客气地邀着古清治坐下,抱抱手谢着:“失敬,古先生请……”
  “呵呵,请请……失敬的是老朽我了,原本我有意怠慢,没想到华总还真屈尊绛贵亲临寒室,也没想到华总年纪轻轻能如此胸怀啊,倒显得我有点小家子气了……”古清治笑吟吟伸着手做请。
  不动声色拍了个马屁,不过等了几分钟,却被人奉承胸怀宽广,华辰逸先前那份微微不悦消弭无影了,此时被古清治几句话触动了,脸色郑重了,刚刚坐下来,就欠着身子正色请教着:“古先生,不瞒您说,我原本一直把这玩意当封建迷信,要您这么说,倒还真有可取之处了……我的来意想必您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再求教求教,关于这阴宅寻龙点穴,确有其事?”
  “这个嘛,我这样解答你,比如你要买一所房子,肯定要首先考虑它的交通、水电、绿化、价格、向阳或者背阴、高层或者低层,对吧?”
  古清治以住宅开头,听得华辰逸略微颔首,只见古清治双手比划着,从住宅说到阴宅了:“你可以同样考虑一所阴宅,由远古发端而来的阴宅风水经过几朝几代的完善,已经形成一个独立的体系,其中涉及的龙、砂、穴、水、明堂、近案、远朝都有一定的格局安排和讲究,包括基址的地质、水文、朝向、土壤的要求,尤其是与自然山川景观以及周围环境、风景浑然一体,达到依山为穴、宏伟完美、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阴宅讲究合天时、合地运、合山水,单从建筑美学上讲都是可圈可点的,这也是风水成为一个特殊的理论体系原因所在。”
  “哦……对,有见地……有见地……”华总竖了竖大拇指,很认可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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