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精校)第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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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渣也有人渣的快乐,这些天嘛,格外地快乐。
  牢里只要无战事,一直就是这种不咸不淡的生活。第一顿是米饭配瓜菜;第二顿是瓜菜配米饭,从进来压根没变过,这天的第二顿饭后,傅国生照例夹了支烟到了放风仓外,悄悄地点着,唤着余罪,余罪出来时,意外的得到优待了,居然是一支软中华,敢情老傅还有藏的好货,他笑着抽了口,两人很奢侈地每人一支,老傅抽着问道:“老二,你确定,会放你?”
  “应该错不了,那天运气好,钱包里只有两百块钱,要不是把人打了,说不定在派出所就放了……我外面有几个当搬运工的朋友,他们帮着我走了走关系,提审的买通了,他说好像不用上劳教了。”余罪道,脱口而出的这番说辞是鼠标交待的,可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可偏偏用上的似乎让他有点不解,他看着傅国生阴晴变幻的脸色,笑着反问:“怎么了,老傅,你不也说近期要出去,到底怎么样?”
  “半个月前就说了,这官僚主义害死人呐,效率太低了。”老傅感叹地道,也发愁出不去。
  余罪笑了,一揽牢头的肩膀劝着:“你得庆幸警察效率低,否则你的好日子又过不了多长时间了。安心等着吧。”
  “对了,你出去准备干什么?”傅国生笑了笑,瞟着眼睛问。
  余罪随意地道:“能干什么?瞎混着呗,走到哪儿算哪儿。”
  “有没有兴趣到我公司干?”傅国生问,话音没来由地严肃了。
  他视线的中心凝滞了,停留在余罪的脸上,像在捕捉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似乎这些对他很重要,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直觉。
  “你的公司?”余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补充道:“不去!”
  傅国生愣了,自己这身家,就在牢外也是数的着的,向谁示好,对方都巴不得叫他亲爹呢,这么被拒绝还是第一次。不过招揽失败,他并不懊丧,反而压低了声音道:“我这回是很严肃地对你说啊,你玩得实在不上档次,我给你个地址,出去找到这儿,不管我在不在,都有人招待你……就咱们以前说的,车啦、妞啦、住处啦、零花钱,都会有的,那才叫生活,有没有兴趣?不信你可以试试去呀?”
  “我相信。”余罪扬扬手指,在这里都能抽上这种高档烟,足够让他相信了,不过他喷了口烟道:“可我不准备去。”
  “为什么?”傅国生不理解了。
  “你都是这个鸟样。”余罪痞痞地喷着烟斥着牢头道:“你的公司会是个什么鸟样?老子单干过得就挺快活,给你当马仔去呀?你想得美!?”
  余罪一扬手,直接拒绝之,这下子可真让傅国生失望了,他解释着:“我是真心诚意邀你去玩的,没别的意思,就玩……你不会以为我还报那一绳之仇吧。”
  “报仇?”余罪回头盯了傅国生一眼,奸笑着道:“那前提你得能找到我呀?”
  看来防人之心还是很甚滴,余罪奸诈地想着,两人不可能同时放出去,一前一后,在这么大的城市恐怕没有再见的缘分了。何况他根本就不会呆在广州。
  傅国生可真给郁闷了,正寻思着换换口吻,更声情并茂地交流下,以证明自己实在有远大抱负,而不是想着什么报复。可不料天不遂人愿,监仓里响起了瓜娃的破锣嗓子:
  “集合!”
  两人一掐烟屁股,一骨碌起身,蹿着就进仓,咚一声铁门洞开,管教在门外吼了句余罪期待已久的话:
  “0022,收拾东西。”
  “嘭”,门又关上了,仓里嗡地炸开了,先是黑子狠狠地一拥抱、后是阿卜大胡茬直扎余罪的脸,跟着那拨中层干部一窝蜂似的抱了抱。谁都知道这是要放人了,逮捕或者上劳教场,绝对不是这个时候,也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如果是一个人,那只有这一种情况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余二兄弟要出去了。
  收获了全监仓十几双羡慕的眼光,余罪一下子激动得不能自制了,东西不用收拾,根本没有。他突然想起身上穿着的,一把脱下来,直扣到那位敲车窗的新人身上:“穿上,抢了你一回,不欠你的了啊。”
  裤兜里还藏了只烟,直接给豁嘴夹上了。脚上还套着人字拖,直接扔给瓜娃了,眨眼间,牢二兄弟脱得只剩个大短裤了,时间紧迫,傅国生没料到走得这么快,飞快地写了个纸条,塞到余罪手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地址,藏好,出去管教要搜身的。”
  却不料余罪一揉,一扔,一把搂住傅国生附耳道:“老傅,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也是好意,咱们最好别照面。”
  嘭一声门开了,余牢二赤着脚、光着上身,赤条条地出去了。只看到了这个亡命徒最后那一脸灿烂的笑容。
  门锁上时,一仓惋惜,瓜娃和豁嘴拿着二哥的衣服、鞋子,睹衣思人,好不伤感。新人披着牢二那身不知道那里抢来的短襟牛仔,有点感动,可不料感动劲还没过去,衣服就被抢走了,一看是那位眼露凶光的云南佬,他忍气吞声地没敢叫板,此时倒有点怀念牢二了。
  只有傅国生怅然若失了,他没有太明白“余小二”最后的那句话,不过感觉怪怪的,人走了,他坐在床上长吁短叹,黑子有点看不过眼了,安慰着道:“傅老大,叹什么气嘛,你不也快出去了。”
  “江湖险恶无同道,寂寞呐。”傅牢头哀叹着,又看着一仓人渣,仿佛有什么未竟之愿似的感慨着:“这么多人才,都他妈被这么关着,浪费呐!”
  看来牢头惜才心思,不止是余罪一人。
  这一天,余罪在白云看守所住了三十四天,出来时光着上身、赤着脚,可把来接他的鼠标给笑惨了,一肚子不合时宜、一肚子怨气的余罪,也被重见天日的兴奋冲淡了不少。他抢过了鼠标的车,在高速上飙了十几公里,从来没有感觉到过,明媚的阳光、新鲜的空气、绿树成荫和高天流云也会是一种享受、一种奢侈。
  生活,翻过了艰难的一页……
第14章
再见上级
  一周后……
  又是一个灰蒙蒙的清晨,余罪拉开窗帘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城市的上空笼罩了白茫茫的一片,像北方冬天的霜晨雾凇,唯一不同的是,北方这个季节还格外地冷冽,可这里,却是很潮很闷的空气。
  出来一周了,很意外,想见谁,偏偏见不着谁。而不想见的鼠标,却天天在你的身边晃悠,每日里就吃和玩,把广州数得着的名胜逛了个遍,不想出去玩了,就在宾馆里健身房做做恢复训练。在警校呆惯了的人,或多或少有运动瘾,饮食加运动再加上几个日光浴,阴暗监仓里滋生出来的毛病,在他身上早不见踪影了。
  他痴痴地看着窗外雨中的街景,很多时候,在他的心里会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有时候甚至他会怀念监仓里那个裸着身、光着腚的自由世界,赤裸裸地,不需要像外面这个世界,都戴上一层厚厚的假面具。
  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戴上了,他非常想见到那些有目的把他送进去的人,可他还偏偏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吓唬鼠标要回山西,把鼠标每天紧张地只顾好说歹说安慰他;他其实也很想披上那身警服,挂上三级警司的肩章,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付出应该换回这种回报,可他偏偏装得一切都无所谓,根本不想当什么警察。
  他有时候很挣扎,派出所片警、看守所狱警,给他的印象都不怎么好,除了叱喝就是脚踢。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就像所有诟病公务员尸位素餐,同时又挤破脑袋去考公的一样。其实谁都想成为那样有牌照的特权阶级,而不想成为拳打脚踢下的被虐者。
  妈的,为什么晾着我?
  为什么等这么久?
  下一步究竟他们想干什么?
  在监仓里的目标会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又萦绕到他的脑海里,这个任务开始得糊里糊涂,结束得糊里糊涂,除了掌握全盘的幕后,恐怕他作为棋子一时无法窥到全局。本来他以为,出来后就会被省厅的大员关注着,详细地问里面的情况,问目标的情况。可他想错了,居然什么都没问,居然就像一个简单任务让他在监仓里生存一段时间一样,现在只剩下鼠标个草包坐陪了。
  “对,鼠标这个货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余罪一念至此,打开了窗户,回身叠好被子,出了门,在敲响隔壁房门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间里异样的音乐。细细一辨,是猫和老鼠的声音,这么多年了,这家伙的欣赏水平还没什么长进,一敲门,稍等片刻,穿着大裤衩的标哥开了门,又急匆匆奔回去看他的猫和老鼠了。
  余罪直接摁了电视,鼠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瞪着眼,余罪往床边一坐,毫不客气地拨拉他那胖脸,针锋相对地瞪着眼,像在看这小子是不是出千了。
  但逢这种阵势,鼠标一般扛不过余罪,更何况余儿的人渣气质已经蔚然成形,他一萎,又开始了:“余儿,你别吓唬我行不?我真不知道,领导就交待陪你吃、玩、恢复锻炼什么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就你这德性,也知道不了什么。那个,鼠标……你来广州,见没见到细妹子。”余罪问,换了个话题,他考虑着,估计就知道也从这货嘴掏不出来。
  不过问及鼠标哥的伤心事了,他眼皮一耷拉,苦水来了:“……没见着,第二天我就溜出去找她了,租的地方没人了,想去她老家找找又抽不开身……她先前的手机又停机了,哎我说他妈妈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你说我们滚床单那长时间了,怎么我走她也消失了……”
  鼠标哥好不懊丧,对于细妹子看来也确实动了点情,只不过任务在身,生生错过了,没有找到那就剩下很多癔想和猜测了,直猜测到他不敢往下想。
  为什么呢?没准社会上就这么回事,露水夫妻一场,你在乎,人家还不在乎呢。
  不过余罪可不是来安慰来了,他笑着问:“标哥,您这风流事,组织上知道吗?”
  “废话不是,我敢说吗?”鼠标咧着嘴道。
  “你不敢没关系呀,回头我说吧。”余罪轻飘飘地道,鼠标被刺激了,瞪着眼叫嚣着:“你敢?”
  “你觉得我不敢吗?回头我就向许处反映,你狗日的生活作风有严重问题,在广州任务期间,不但诈骗了上万钱财,而且还勾引了一个年方不足十八的良家少女,更可恶的,还始乱终弃。更更可恶的,一点都没有向组织坦白的意思。”余罪加重着语气,手指点点斥着鼠标,鼠标翻着白眼,不屑地道:“咱们是哥俩比鸡鸡,一个鸟样,谁也别说谁啊,好像你干什么好事了似的。”
  “是啊,我没干好事,可老子早蹲过了监狱了,你呢?你这问题要在领导眼里,那可大了,寻根溯源,那可是思想上的严重问题。想穿警服,没戏了。”余罪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这几天什么都陪着你,就差陪你上床了,你还想怎么样?”鼠标明白了,余罪的威胁必有所求,果不其然,余罪奸笑着一搂他坐在床边小声问着:“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想知道,接下我会怎么样?透点风啊标哥,你要不透风,小心我把你的事透出去啊……不服气啊,就真穿上警服,我现在三级警司,收拾你个实习二毛党还不容易?”
  软硬兼施,把鼠标哥给问住了,他刚要开口,余罪又警示道:“别找借口,我就不信,你背着我不向某些人汇报。”
  “这……这……”鼠标脸拉得更长了,难色更甚了,不用说,肯定汇报了。也不用猜,肯定有某种目的地,许平秋无非是用这么个狐朋狗友拴着余罪,这点余罪早就考虑到了。他不客气了,直拽着鼠标的耳朵问:“许平秋是不还在广州?”
  “是。”鼠标不撒谎了,点头道,难色一脸。余罪吧唧轻轻给了这货一巴掌斥着:“知道你小子哄我。再问你,来的时候是几个人。”
  “就我们俩。”鼠标道。
  “还见到谁了?”余罪再问,鼠标难色稍难,余罪一捏鼻子,鼠标叫苦不迭道:“没谁,就那几个人,我也叫不上名来,他不让我和那些人接触。”
  “什么人?”余罪问。
  “就那……”鼠标犹豫地说着,冷不丁电话响了,他一挣脱,讨好似的说着咱接个电话,他躲过一边接着电话,应了几声,看了余罪几眼,等扣了电话时,如释重负一般笑着对余罪道:“不用审了,我带你去。”
  “你带我就去?切。”余罪不屑地道。
  “余儿,你就进了趟监狱,不是去了趟国际刑警总部,咱不要这么大架子成不?妈的,早知道提三级警司我就去了,那轮得着你,靠,老子现在还是二毛党,被人训来训去的……”
  鼠标有点气着了,发着牢骚,穿着衣服,提留着裤子,就这德性余罪就想摆架子也摆不起来,两人一起相随着出了住了一周的武警招待所,朝集合地来了。
  ……
  见面的地点在煤炭大厦,这座宾馆是山西省煤炭厅投资建设的,每年南北的煤炭交易都在这里,余罪有所耳闻。大厦建成已经年久,进门所见都是些有点过时的装饰,甬道、电梯、墙壁处处都显得有点老旧了。余罪在想着,这也正符合出省刑警的办案地点的选择,既隐蔽,又能省下不少经费,而且在这儿出入的北方人居多,不引人注意。
  聚会地在顶层,整个一条甬道被封闭着,挂了个煤炭检验研究处的名字,有点不伦不类,不过看守很严,门口站了位看报纸的,以余罪的眼光一眼便能分辨出这是位便衣。
  很简单啊,就那破报纸,除了训练有素的,谁有可能对着满纸广告的内容,一动不动拿着看得入神。
  没有阻拦两人,鼠标前头带路,到了这两边,敲了1706的房间,里面的声音响起时,他拉开了门把手,不过很有当差的自觉,做着请的手势,笑容可掬地请着这位未来的三级警司进去。
  鼠标在执行命令,和他没什么介意的,余罪踏步而进,身后的鼠标掩上了门,按着命令要求,守在门口。其实他也在腹诽,为什么好事就轮不着咱涅?能轮到的,不是陪同就是看护,现在又加了一项,看门。
  进门的一刹那余罪愣了下,一身警服正装的许平秋赫然在坐,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箱子,他的手指正有节奏的敲着箱子,眉毛挑着,观察着余罪已经隐藏起所有心理活动的表情,那张脸,像腊人、像泥塑,就那么看着。
  “坐啊,这么安静,我以为你会有更激烈的表现。”许平秋示意着对面的座位,这个房间,像一个皮包公司的办公场地,除了桌子和沙发,什么都没有。余罪一言未发地坐到了他的对面,其实在监仓里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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