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精校)第3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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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阿姨脸一红,糗了,余罪掩鼻笑了走了,关上门时,贺敏芝还是有点怪异的感觉,不是亲生的总不是那么自然,叫阿姨吧觉得生分,可叫妈亲切吧,她老是觉得脸红。
  又是一年过去了,把喧闹关在了门外,冷清的房间里,余罪把疲惫的身躯重重地扔在床上,累了数日却是一点睡意也无,和老爸经常开玩说让他给找个妈,可真有个妈了,真把这个字叫出来了,又让他觉得百感交集。
  他轻轻地翻开了抽屉,在最下的一层,轻轻地抽出了那张合家福,那是看了二十几年都未曾见面的妈妈,泛黄的照片,一位恬静的、美丽女人,他看着,脑子在浑浑噩噩地想着,曾经无数次的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位长得和她一样的女人,突然间站在家门口,叫儿子……可二十年都没有等到,他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女人这么狠心的,扔下丈夫和儿子,一走就二十多年。
  二十几年啊,单亲的家里有多难,可能是正常人无法体会到的,他的记忆中没有妈妈,从记事起就伏在老爸的背后流口水,经常流到老爸透着汗味的脖子里了,再大点,能记得的是老爸坐在摊前,手上招呼着生意,腿间夹着他怕他乱爬,饿了渴了,就削一个带疤的苹果,削成小小的块放在他手里,看着他呢喃着吃着,困了累了,大衣服摊位下一铺,就是儿子遮阳的好睡处。
  夏天藏在摊位下,冬天裹在大衣里,直到会爬了,会走了,会从老爸脏兮兮的口袋里偷零钱了,老爸就多了一项教育,摁在腿上,大巴掌扇儿子的屁股蛋,扇得哭一鼻子泪,直到有同是奸商的叔伯来劝才撒手。
  扇屁股蛋、扫桃毛的笤帚疙瘩、秤杆,还有老粗的甘蔗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余罪挨个尝过了这些工具的教育,那时候挨揍恨得咬牙切齿,而现在,老爸眼看着揍不动了,怎么就莫名地有点想呢?那时候老盼着有个妈,现在终于有妈,怎么就莫名地觉得有点失落呢?
  想着想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地溢出了两滴泪迹,不知道是为曾经的艰辛,还是为现在的幸福,抑或是,为还在肩负着给儿子攒钱娶妻置房重任的老爸。
  想着想着,手里的照片滑落了,直落到了床下的角落,他懒得起身去捡。他在想,和老爸一对像草芥一样飘零的父子,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会在意,哪怕是照片上那个妈妈。
  想着想着,鼾声渐起,抱着枕头,和衣而睡在这个清冷的除夕之夜,夜虽冷,可梦却是温暖的,梦里是吆五喝六的警校兄弟,是亲亲热热的奸商叔叔大爷,是吓唬着要抽你小子的老爸,是腼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新妈,梦里余罪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
  蓦地,急促的警报声起了,两声过后,刷的一声,余罪惊省坐起,刚刚梦到了自己出事了,收黑钱、刑讯逼供嫌疑人、还有栽赃贾原青,数罪并罚,结果相当严重,是重案队邵万戈、解冰那伙人直接来抓他来了。
  吓了余兄弟一身冷汗,醒来时一下子舒了口气,尼马,是电话铃声,不是警车抓我来了。
  不对,这时间的电话不会出事了吧,他摸出手机一看是队里的,赶紧一接:“喂,出什么事了?”
  警察就是这样,有急电恐怕就有急案,果不其然,电话里值班的方芳急促地汇报着:“队长,太原发生了一起灭门案,一家六口被人砍死在家里,总队已经发布了总动员令,要求各队队长、指导员务必坚守岗位,各大队刑警全体取消假期,全体待命。”
  “什么时候的事?”余罪急促地问。
  “五分钟前。”方芳汇报道。
  “哪个责任区的?”余罪心跳地问。
  “九队的,不在咱们区。”方芳道。
  哎哟妈呀,还好。要在庄子河发案,队长又不在场,估计得直接被捋了,他想了想道:
  “方芳,这样,你先通知指导员……现在是凌晨,我看下,四点钟……总动员令的目的应该是准备搜捕了,九队的辖区和咱们差不多,也在城边上,案发地离咱们辖区远,协查的命令下来得一到两个小时……你延迟点通知大家集合,除夕夜啊,让兄弟们好歹睡到天亮……嗯,我想办法尽快赶回去,就这样。”
  略略一安排,他趿垃着鞋,胡乱收拾着东西,收拾着停顿了下,又有点发愁了,这事又得让老爸不高兴了。他撇了撇嘴,没办法了,一出这种大案全警动员,他这个当队长的没理由窝在家过年,收拾妥当,时间刚过凌晨四时多,一推开门,哇……冷风挟着漫天的雪花扑面而来,冷得打了个寒战。地上,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层雪,开车算是别想了,高速肯定早封路了。
  这可咋办?
  只能坐火车了,他关上门,翻查着列车时刻表,最早的一辆在凌晨七时,还有三个小时。
  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那种焦虑的状态,等待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哄老爸的托辞,就说要去领导家走动走动,给来年提拔铺路,这事老爸肯定支持,他从不是拖后腿的……焦虑的是啊,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发案时间段,对了,还有城郊复杂的地形,那里可能有很多条逃跑路线,种种不利因素,肯定会把这个案子的难度无限制地扩大,肯定又要有不少警察兄弟,过不成这个年了。
  哎,这过得叫什么年呐!
  余罪站在窗前,看到太原的天气预报,中到大雪,气温零下十一度到零下四度,老家这边也是漫天雪花,纷扬的雪中,他仿佛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少各队的警察兄弟,在这个时候,匆匆地整好警装,离开了温暖的家;匆匆地给车挂上防滑链,飞驰案发现场。
  那里的现场勘查,应该开始了,如果能很快确定嫌疑人的话,天亮就可以展开搜捕,如果暂时不能确定,那可就麻烦了。但即便能确定,这样的天气也不利于排查和搜捕啊。九队辖区,几乎就是城边村,这个地方没有拆迁、没有土豪、灭门案的动机难道是仇杀?可除夕夜作案是相当不明智的,空街空巷的,他往哪儿藏,难道跑野地里去?就即便是个有预谋的作案,如果没有考虑到天气的因素他就惨了,进城全被摄像头捕捉到,除夕夜可没什么人。逃匿难度也大,这么大的雪,跑不了啊?
  一连串的疑问,如潮涌上心头,他一点都没发现,在很短的时间里,他的思维像以前一样,已经全部走进了尚未接触的案情里……
第25章
怵目心惊
  很多事都是从一件小事开始的,包括发生在太原市市郊修武镇武林村的灭门案。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武林村村北17号,一户红砖钢瓦的二层楼院子,年夜饭接近了尾声,小孙子在缠着爸爸要去放烟花,妈妈的眼神并不好,唬了他一眼,孩子心性,又缠上姥姥、姥爷了,老爷子刁福贵乐呵呵地把孙子抱起来,先自出去了,走过大女婿身边时,很不满地哼了哼。
  岳父没好脸色,岳母的脸色更不好,刁家俩姑娘,老大刁娅丽,在城里打工,找的女婿也是城里打工的;老二刁娅琴上了中专,毕业后就到镇信用社上班了,入赘的女婿也是信用社的职工,没多久就有了一个大胖小子,还随了刁家的姓。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这家的难处就在大女儿刁娅丽身上,嫁的是个大师傅,挣钱不多,脾气还不小,好容易回过年来了,拿着礼物不过点猪羊肉吃食,岳母挖苦了,在人家饭店顺回来的吧?又是人家吃剩下的。
  礼物轻也就罢了,除夕夜大女婿还给提了个难题,要借点钱,借钱干啥,想买房。岳父就数落了,你狗日的又是去赌钱吧?我他妈白赔一闺女给你当老婆,这些年倒贴了多少钱?要钱没有,有本事自己挣去。
  岳父是杀猪的出身,身材、长相的剽悍程度不比山猪逊色,大女儿女婿一打架,岳父经常就是两耳光搞定,收拾得女婿从来不敢犟嘴。
  “行了,都睡吧……明儿玉兵你起早放开门炮啊,续贵跟我睡吧。”岳母发话了。
  陈玉兵是二女婿,又听话又有正式工作,关键工资全额上交给老婆,很得二老欢心,他看看大姐一家阴着脸色,点点头:“哎,好,那妈……我们先睡了。”
  本来想给大姐、大姐夫说句话的,真不行就贷点,不过老婆刁玉琴拉拉他,示意着回房,这两口子,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还坐着干啥?等着我给你收拾啊。”岳母就看不入眼大女婿了。
  “妈……我收拾,宝龙,帮把手。”刁娅丽示意着喝闷酒的丈夫,刚过三十岁丈夫已经一额愁纹,除了郁郁不得志,还郁郁没得子,种种难堪,也让她有点不忍了,小声求着:“妈,我就借点凑个首付,顶多一年就还你。”
  “跟你爸说去吧。还好意思说借钱?他赌博塌的窟窿填的钱还少?”老娘不理会了,想当年跟着杀猪匠也是个悍婆娘,没拍着大腿骂女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哼!大女婿葛宝龙看这事根本没戏了,重重一哼,提着半瓶酒,回房了。
  “跟你老婆使厉害?什么东西,啊呸!”岳母冲着女婿呸了口,大女儿埋怨了句,没料到也被劈头骂了几句,啊,你什么玩意,胳膊肘净知道往外拐?啊,爹妈养你这么大,你不给家里填补也罢了,还打上你爸养老钱的主意啦?看看你老汉什么玩意,吃老婆软饭还不行,手都伸老丈人家里了。娃都整不出一个来,我看他就不是个男人。
  楼上,喝着闷酒,两眼发红的葛宝龙,隐隐地听到了老丈母娘的损话,气得一碗啪唧摔地上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个伙夫男,他知道这事泡汤了,只是郁闷,结婚七八年老婆的肚子没动静,已经给他赢了个不是男人的称号了。灶前火后油烟里的枯燥日子,他除了做个菜什么也不会,孩子没本事搞出来,房子没本事买不起,票子没本事挣不来,家里被老婆埋怨,他妈连老丈人、丈母娘也不把他当人看了。
  去他妈的,他极度郁闷地拿起酒瓶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间直到胸前。
  嘭,门开了,老婆回来了,刚哭过,她不像平时那样夺走老公手里的酒瓶子,而是气咻咻地脱了外衣,拉开了被子,捂着脸在被子里抽泣。
  “哭……哭个蛋呀……”葛宝龙重重把酒瓶一跺。
  “没本事整钱,可有本事骂老婆,你不跟你爸借钱去?”刁娅丽火了。
  “七八年都生不出个娃来,老子好意思回家吗?”葛宝龙灌着酒,呸了口。
  “去你娘个腿,你没本事,又怨老娘?”刁娅丽更火了,拿着枕头扔过来了。
  “少给老子装,结婚时候,你他妈就是个被人操过的烂逼,还没准打过多少回胎呢。”葛宝龙火了,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的怒火喷出来了。刁娅丽疯了,疯狂地从床上跳下来,疯也似的撕扯着,连抓挠带耳光骂着:“王八蛋……我跟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我跟你拼了……”
  “滚你妈的……”葛宝龙看老婆披头散发的疯劲,这家子姓刁的已经让他出离愤怒了,借着酒劲,顺手一瓶子敲在老婆的头上。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
  六棱的瓶身,很硬,葛宝龙一下子傻了,跟着抱着老婆开始大哭了。
  刁福贵刚刚和衣睡下,早听到两口子吵了,老婆哄着小孙子,不让他去,这当会却是安生不下了,披着衣服出了门,直奔楼上,撞开时,他吓傻了,女儿直挺挺地躺屋中央,头枕处一片血污,毕竟操刀户出身,他勃然大怒,上前一脚踹开了正抚人恸哭的大婿,悲恸得只有嘴唇在抖,音都发不出来了。
  蓦地,他后腰一疼,啊声回头,他看到了,大婿葛宝龙血红的两眼,手里正拿着厨刀,已经捅进了他身体里。
  “老狗,你也有今天。”
  葛宝龙酒壮疯胆,眼见老婆已经断气了,他想着自己遭遇的种种待遇,都与这家姓刁的不无关系,一腔子怒火全部发泄出来了,一拔,拉出来一片飞溅的血,然后是没头没脑地朝着老丈人身上一阵乱刺乱剁,直到力气使尽,他看着老丈人血泊淋漓,死不瞑目的样子,那股子凶性却是更盛了。
  抱了抱老婆,给老婆擦净了额头,他血红的眼睛凶光四射,老婆这样子,都怨他妈的处处辱他、骂他的刁岳母,没那个刁女人,哪至于成现在这样子。回头二话不说,提着刀,直奔楼下。
  岳母刚起来,他挥手一刀,喊声间眼看见血溅如涌,又是一刀、再来一刀……直到哀声已绝,满床染血。吓得直哭的孩子,他回手拎着就是一刀。
  啊一声,二女婿冲上来了,直去抱孩子,葛宝龙像已经失去神志的疯人,手起刀落,直抹脖子,像他平时切菜斫肉一样,眼光奇准,一刀撂得二女婿仆在地上,整个人抽搐着,脖子里大片大片的洇血,已经发不出声来了。
  “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二女儿目睹家里的血色时,惊声尖叫地、连滚带爬地,往院门外跑,慌乱间,打不开已经被锁上的大铁门,追出来的葛宝龙怒而相向地扑上去,一刀斫向小姨子的后颈。
  “姐……姐……姐夫……别杀我!”
  刁娅琴回头看到了,持刀的正是她姐夫葛宝龙,她痛楚地哀求着,人靠着门,慢慢地委顿下去了。
  葛宝龙持着刀僵在原地了,一丝不忍闪过了他的眼睛,他手颤抖着,想伸过去,扶着刁娅琴,可蓦地又缩回来了,他看到了,刁娅琴豁开的颈口,在大股大股喷着血,几乎几个刹那,她的眼睛就无力地闭上了,直剩下身体在无力地抽搐,很快也停了。
  持刀的手在抖,站着的腿在抖,葛宝龙的整个人在抖,怒火宣泄后是巨大的恐惧袭来。他喃喃着……我杀人了……我杀了他们……我杀人了……他留恋地回头看了眼妻子躺着的房间,嗷地……如狼如豺地仰头吼着。
  鲜血淋漓不仅仅是一种痛快,更是一种椎心的痛。
  他不止一次威胁、想像过要手刃欺他、侮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一个温暖的家庭成了一个血腥四溢的死地,他又觉得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嗷……他发着一种如嚎、如泣的声音,冲出了院门,消失在茫茫的雪夜中。
  半个小时后,邻居听到没有声音才壮胆出来看,院门开着,刁家的二闺女刁娅琴就扑在地上,身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邻居不敢上前,叫来了治保、村委干部,三个人第一时间报了警。
  雪天路滑,出警一个小时才到,好在有起码的常识,现场拉开了封锁线,院门口躺着的女受害人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一边汇报,有两位闻着味道不对,壮着胆往家里走了走,在看到堂屋的惨状时,两位警员下意识地,连滚带爬到了墙角,痛苦万分地在呕……
  凌晨三时四十分,重案队接警,飞驰现场。那时候才发现,惨状远远超乎想像。
  凌晨四时,支队发布了总动员令,根据现场的大致判断,受害人刁福贵一家的大女婿葛宝龙被列为第一嫌疑人,勘察和抓捕同时进行。
  凌晨五时,围绕着太原六十多个路口,都驻上了排查的刑警,根据案发的特征,嫌疑人这个时间段跑不了多远,抓捕的大网直延伸到五十公里外的邻市,里三层、外三层,不断有奔赴抓捕一线的警力。
  天亮时分,灭门血案惊动了省厅,又在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省厅发出了紧急动员令,三百余名特警,全副武装地奔赴武林村,沿村外五公里开始,沿山搜索。
  ……
  肖梦琪、史清淮带着总队的支援组,七时三十分奉命赶到现场,都是接到了紧急命令集合的,路上有关这几个受害人以及重点嫌疑人的资料已经被刨了个干干净净,车泊在村中路上,刚下车,李玫已经把一摞简略资料交上来了。
  “刁福贵,61岁,配偶,王麦芽,58岁;大女儿刁娅丽,无业;二女儿刁娅琴,信用社职工。二女儿有个小孩,叫刁续贵,四岁……配偶陈玉兵,也是同单位人……”李玫道,对这个他记忆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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