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精校)第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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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不好好干活,说什么?甭指望借钱啊,工地有饭吃、那边草棚有炮打,还花什么钱?”李工头呲着小胡子道。此言不假,工地有大锅饭,工地不远就有随着民工迁徙的流莺,专为民工服务的中年妇女,十块钱一炮,全国都知道。
  就是嘛,饥饿和饥渴都能解决,幸福就像CCTV那样,天天有。
  “我干这么长时候,有句话一直想对您说,再不说我没机会了。”张猛严肃地道,那李工头毫无防备地上来,还是一副撵猪赶狗的表情道:“有什么快说,说完干活去。”
  膨唧一声,工头喊都没喊出来,钵大的拳头直到脸上了,他应声而倒,满脸开了个酱醋铺,又酸又咸,发飙的张猛又狠狠跺了两脚,呸了口骂着:“操你大爷的,去死吧。”
  胸中怒气尽去,他把最后的话喷出来时,提步就走,大步流星地向西南方向奔去。那是归队的地方,那里有兄弟、有朋友、有组织在等着,再也不用受他妈这等鸟气了。
  手机响了,此时的孙羿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广州找到卡丁车陪练的活,而且干得不赖,认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昨晚喝酒那帮天南海北的兄弟还挽留呢,他斟酌了良久还是决定回去,不过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招聘无望,那就再回来干自己喜欢的事。
  多了一份选择,也就多了一份信心,离开望江路租住地时,他甚至有点恋恋不舍,这儿和这个城市,似乎比集合地对他的吸引更甚。
  ……
  手机响了,余罪、豆晓波、李二冬同时打开了,同时传来了熟悉的旋律,人民警察之歌,那旋律中有一股金戈铁马的铿锵感觉,更有一股让人热血贲涌的情绪,余罪听着,看了同伴两眼,慢慢地说着:“家里在召唤了,该回去了。”
  他又看到房间门一眼,隐隐地还能听到细妹子嘤嘤的哭声,完咧,鼠标哥为情所累,从昨晚对细妹子说要走,细妹就哭个不停,偏偏鼠标慑于保密条件,连真实身份和家庭住址都不敢透露,你说让人一姑娘家能不痛苦吗?
  哟,还有更痛苦的,余罪回头时,看豆晓波和李二冬一脸难色,比当初糊里糊涂跳下车还难,他惊声问着:“你们又没捡上个妞,愁什么?”
  “哎,余儿,你说我需要不需要向组织坦白呀?”豆晓波道,那援交广告说白了就是招嫖广告,你说这事都干了,组织还会原谅吗?
  “就是啊,我心里也没底,要不咱们别说,这事说出去得多丢人,别说将来当警察,都不好意思回学校了。”李二冬道,饱暖之后,开始有羞耻心了。
  “能不说吗?真要有跟踪的,早录下来了。还不如自己撂了要个痛快。”豆晓波道。
  “不问别说,要问就说,来个痛快拉倒,干不成警察,回来还贴小广告,反正收入也不差。”李二冬道,豁出去了,也等不及了,干脆咚咚擂门,在门外嚷着:“鼠标,你还回不回呀?你要不回我们先走了啊。”
  门毫无征兆地开了,不到十平米的小家,细妹子坐在床沿上哭,鼠标一脸难色地站在当地,难为地问着余罪道:“咋办?余儿?要不……你们先回?”
  “长痛短痛都是痛。都进来。”余罪叫着兄弟们进了门,他拉了张椅子坐下,猛地一吼:“别哭了。”
  一乍乎,细妹子吓了一跳,停了。她看着余罪,知道余罪在这拨人里说话的份量,于是脸色一凄,又哭上了,哭哭啼啼说着某人没良心,要扔下她走,都说好了要把她一辈子当妹妹待的……这话听得鼠标脸色难堪了,哥几个心里直泛笑,风流债怕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听我的……先回家,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就按这个地址去找,他不至于连叫什么都骗你吧?他叫严德标,绰号鼠标,这是家庭地址和学校地址,我们现在必须回去,他也得回去,说不定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你总不想跟着他还在街上套钱吧?”余罪刷刷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了细妹子手里,细妹子眼睛一亮,不哭了,似乎也原谅严德标了,最起码名字是真的,没骗她。
  默不作声地默认这个结果了,余罪掏着身上仅剩下钱,把李二冬和豆晓波身上的也搜走了,鼠标看事情转机,赶紧地,踩着凳子,从小卫生间的顶棚上拨拉出一个纸包里,有零有整,好大的一包钱,骗来的全部收入了,一股脑塞进细妹子怀里,赌咒发誓地说着:“晶晶,你先回家,我要当不了警察,我就去你家找你……你可一定等我啊。”
  “我一定等你。呜……”细妹子悲从中来,钱洒了一地,抱着鼠标的脑袋好一阵恸哭。
  这个生离死别又延续了好久鼠标才一脸唇印地从家里出来,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着,脸上如此地凄苦,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绝恋一般。挥着手,洒着热泪,谁看谁都是唏嘘不已。
  “狗日的,藏了那么钱都不接济兄弟们一下。”李二冬突然喷出来了,骂着鼠标。
  “细妹子要是跟了我,我就不回去了。”豆晓波道,有点羡慕鼠标的艳遇。
  “别发愁了,要是真放不下,就别回去了,就你这德性,我估计回去也没戏,还不如守着细妹子过呢。”余罪安慰着失魂落魄的鼠标。鼠标一听此言,翻着白眼,苦大仇深地盯着余罪,好半晌才患得患失地道:“我确实放不下,不光细妹子放不下,工作也放不下,什么叫没戏,万一有戏呢?你都烂成这样了还回去,我凭什么不回去?”
  爱赌的人总喜欢相信“万一”之类的小概率事件,鼠标尤盛,刚刚还哭哭啼啼的,现在倒叫板上了,惹得兄弟几个都讨厌了,谁也不理他了。可不料鼠标现在的责任感以及自信心高度膨胀,回头扯着嗓子,对着已经看不见的住处大吼着:
  “细妹子,千万别跟人跑了啊,一定等我来接你啊,哥开上警车来接你。”
  这吼得声嘶力竭,观者动情、闻者掉泪,就是让哥几个觉得有点太科幻了,忒不现实了……
  ……
  也在这一刻,汪慎修的手机响着,就放在一个精致梳妆台上,铿锵的旋律和满屋的春色格格不入。他终于作了一个让他也觉得很奇怪的决定,脱下叠好帝豪发的那身昂贵的西装,换上了已经扔在角落里的服装,对着心形的镜子,整了整衣领,就像整过无数次的警容一样,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出来的时间不长,已经落下夜生活过得太多的毛病了,镜子里的他,苍白失血的脸,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重新穿上旧装时,他枯站着,一瞬间想起了远在山西省的家里,想起了警校那帮子狐朋狗友,想起了初到广州的茫然无措,更想起了这短短的时间和经历,仿佛让他经历了一个世纪一样。
  漫长,而又让人难忘。
  手机被摁了,镜子里又出现了一个她,韩俏,姣好白皙的脸蛋,在汪慎修的肩上出现,似乎在对比两个人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卸妆的俏姐儿没有那么俏,眼睛有点陷、颧骨有点高,尽管还是那么美丽,可美丽中带着一种让人心酸的疲惫。
  确实很疲惫,一夜无眠,两个人说了好多,明显流过泪的韩俏此时勉强地笑着,手臂勾着汪慎修问:“你真的是警察?”
  “还不算是,警校应届毕业,只是有可能是。”汪慎修道,保密条例在两人失去所有秘密后自动失效了。
  “刚才的歌很好听,是什么歌?”韩俏问。
  “是人民警察之歌,也是我们的校歌。”汪慎修万分愧疚地道。
  “走吧,走得远远的,这吃人的鬼地方,呆得久了,都会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韩俏蓦地放开了汪慎修,她的决然比汪慎修更甚。
  明知道的结果,在来的这一刻,依然让两人相对无言,汪慎修回头时,恰恰看到了俏姐儿低头悄无声息的拭过了眼角,于是又一个让他愧疚的情绪出现了,他能感觉到,两个人在爱欲中的呢喃,在相对时的依恋,都不是假的,可又偏偏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两人之间。
  韩俏没有回头,她依然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忧伤中,此时的汪慎修一身淡蓝色的服装,恍如初见之时。那时候,她怎么也没发现汪慎修居然是一个不名一文的流浪汉,居然敢去帝豪混饭。她更没想到,在挽着这个羞赧和忧郁的大男孩时,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憧憬对她来说已经很遥远的爱情,当然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是一个流落在广州的预备警察。
  不管是什么吧,缘分在这个清晨已经走到头了,他伫立在窗口,头也不回地说着:“走吧,电话又来了,别忘了买单,我的身价你知道。”
  话里追着一股子怨气的冷峭,汪慎修轻轻放下了随身的物品,包括在夜总会挣得不菲的小费,也许仅仅是稍减心里愧意而已,他知道,俏姐在断绝他最后的念想,宁愿把这一夜当成交易。
  他轻轻地道:“俏姐,我知道我给不了你什么,如果留下来,还得你养我……我一直活得就很窝囊,我想有一天成为养得起你的男人,而不是这么一直窝囊下去。”
  韩俏没说话,汪慎修默然无声地出了门,依恋的最后看了一眼,掩上门时,听到了房间里啜泣的声音。声音很大,几乎让他心神失守。
  他摁开了手机,听着那熟悉的旋律,脑海里却是挥之不去的倩影,眼角上,莫名地沁出了几滴不该有点清泪。这一刻,他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忌讳俏姐儿是个小姐,他只恨自己,恨自己患得患失,不像个男人。
  这一天,扔在广州各个角落的学员,不论是失意的还是得意的、不论是顾虑重重还是了无牵挂的,都在向着一个地点集合。
  天河区,警体训练馆。
  那是接受简单任务的地方,任务确实很简单,但经历的事,又怎么能一个简单了得。
第51章
天差地别
  第一个报到的是董韶军,这位男生让高远、林宇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长相和性格一致,中规中矩的北方汉子,报到后就坐在简易椅上,手抚膝、背挺得笔直,一声不响。这个人在家里监控中一直就在白云山一带的景区靠捡拾破烂过了四十天,想想他经历的,都让两位警察有几分由衷的敬佩。
  接下来的就不入眼了,鼠标、豆包、余罪、李二冬同乘一车来的,熊剑飞和他们前后脚,进门豆晓波惊声尖叫,看着董韶军大呼一声道:“我靠,你居然没饿跑,那我们还混什么?”
  众人都一笑,一起玩的里面,就数董韶军和骆家龙学业不错,他要没被饿跑,其他兄弟们的希望自然不大了。不过此时可不像刚来时那么患得患失,要是落选,恐怕连机票都省了,不用回去了,直接就在广州就业了。瞧人家标哥,待人接物练就得比以前更圆滑了,进门上前就握着高远的手,殷勤道:“哥哎,哥哎,还认识我不?街上多亏您老救我了一次,还没谢您呐。”
  这家伙殷勤得生怕和陌生人拉扯不上关系,高远没理他,指着名簿道:“上交卡片机,追踪器。”
  轮番把装备交了,一坐下,这四人前后围着董韶军,非常奇怪这家伙怎么能坚持下来,董韶军也老实,把自己的情况一讲,听得哥几个不大相信了,鼠标吃惊地咬着手指问:“不会吧?就当了一月破烂王?街上拾破烂的哪个不是连偷带抢?”
  “景区不一样,我把清洁工作给他们做了,所以站得住脚。”董韶军笑着道。
  “那你太亏自己了。”豆晓波评价道。
  “就是,扛箱汽水卖卖都不止挣个破烂钱吧?”李二冬道。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管怎么见就觉得董韶军有点榆木脑袋了,董韶军反问李二冬干什么了,得,李二冬一呲笑,小声道:“我们在广告业里混,而且混得小有名头了。”
  “哎,对,相当于招商广告,详细地就不用告诉你了,反正你也不懂。”豆晓波得瑟地道。
  两人说话时,高远和林宇婧噗地喷笑了,这俩贴小广告的脸皮可真够厚了,董韶军不明所以,有点自惭形秽。回头看熊剑飞,不用说,这大块头天生就是搬运工,肯定好混饭,可个子小显得有点单薄的余罪就不好说了,他关切地问着:“余儿,你怎么过来的?”
  “我……就那么过来的呗,饥一顿,饱一顿,幸亏碰上鼠标他们了。”余罪不动声色地道,这家伙天生是个谎言制造者,说得跟真的一样,董韶军那是一点也不怀疑,再看鼠标时,他异样了,惊讶地道了句:“呀,鼠标,你都戴上好表了,不会重操旧业了吧?还接济余儿,可以呀。”
  “我……那个。”鼠标一愣,表是赢来的,看着家里两人不敢说出来,余罪却是接道:“不要老提这事,提这事,鼠标会不好意思的……大恩不言谢啊,标哥。”
  余罪这么一说,越来越真了,董韶军却也知道鼠标的本事,羡慕中有几分不信,鼠标翻了余罪一个白眼,噤声了。此时才发现余罪、豆包几个贱货都恢复了土逼打扮,就他没注意这点,皮鞋锃亮、发型很潮、腕上还戴着表,可不得被人怀疑来历不明了。
  “哟……还有比哥帅的。”鼠标抬眼时,发现新大陆了。
  汪慎修来了,小汉奸愈发地白净了几分,走进大门,按例上缴着装备,刚交完回头,鼠标拧着鼻子闻着,豆晓波细细瞅着,李二冬斜着眼瞄着,不远处余罪奸笑着。他感觉到众人的不怀好意了,瞪着眼问:“怎么了?”
  “有香水味,女人用的。”鼠标判断道。
  豆晓波一把抓住汪慎修的手检查一番道:“好吃懒做型,什么都没干。”
  李二冬也发现玄机了,直问着:“汉奸,你这忧郁的眼神我从来没见过,不会是落魄的土逼碰上瞎了眼的白富美了吧?”
  “不可能,碰上谁还回来呀?”熊剑飞道,惹得董韶军笑了,那两位接待的家里人也笑了,看信号一个多月没有什么感觉,见到真人才发现,比监控有趣多了。
  汪慎修一甩留得很长的秀发,坐下来了,没理会哥几个,可架不住大家追问,他叹着气道了句:“说出来你们也不信,我在帝豪夜总会混的。”
  “啊?你去卖身啦?”鼠标惊呼道。
  “就是啊,不至于这样啊,卖血也不能卖身呀?怪不得脸白得这么厉害。”豆晓波摸着汉奸脸蛋道,被汉奸打掉咸手了。
  李二冬也接茬道:“那不叫脸白,那叫纵欲过度。”
  众人连嗤笑带哄笑,不过汪慎修却不像往常那样大斥一句:哥的风骚你们土逼岂能懂。他就那么淡淡地笑着,仿佛兄弟是说无关的人一样,他想起了一句话,世人欺我,辱我,毁我,谤我,轻我,笑我,我当如何处之。此时他一笑置之,那哥几个起哄的反倒没劲了,余罪拍拍几个示意着安静,他又悄悄地指了指汪慎修,示意着别玩过了。
  他看出来了,这货也经历了不寻常的事,要不就不会是这个扬长不理的德性了。
  跟着孙羿回来了,连家伙连服装也丢了,穿了身花里胡哨的户外装,问他服装呢,他还振振有词:难看死了,早扔逑了。听得高远和林宇婧直皱眉头,可不料这货很不知趣啊,混了几天学会重色轻友了,搭讪着林宇婧问着:“姐姐,你是接我回去的吗?”
  这小家伙,连禁毒局的警花也敢调戏,林宇婧可不料有这个问题,愣了下,高远一瞪眼,孙羿不耐烦道:“我跟姐姐说话呢,你瞪什么眼?一看你就是没对象的光棍警察,不说也知道你荷尔蒙严重分泌失调。”
  林宇婧噗地喷笑了,倒把高远给刺激了个大红脸,可又没法发作,气得他诈唬着小学员道:“坐回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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