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精校)第1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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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案队接警的警车也随后来了,不一会儿,这个杏花区政府定点招待的三晋酒店,成了警车和警服的天下。全市警营又在疯传着一个消息:
  又一起恶性袭警案,发生在猎扒报道的原形队伍。
  ……
  车厢里的马钢炉终于坐不住了,眼皮一直在跳,心跳比眼皮跳得还厉害,他不时地望着三位面无表情的警察,几次想说话都没开口。
  警车来了一拨又一拨,他看到了,救护担架抬走了一位满身是血的警察,当被铐着架走的嫌疑人从楼梯上下来时,他浑身一哆嗦,有点瘫软的感觉。
  有人从车窗里递进来一样东西,是鼠标,他抹着泪,马鹏面无表情地接住了,插进了手机里,他看了好久,半晌才扬着,让同事把马钢炉带近了点,看清楚了点。
  现场,血淋淋的现场,被刺的警员,被铐的贾原青,马鹏举了好久,慢慢收起,一言不发,发动着车,驶离了这个混乱的现场,直驶出几公里,刹在路边,一摆头,手下哗声打开车门。
  其实连他也是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那个消息不需要解释,他一下子明白了余罪要干什么。他道:“老驴呀,我觉得你他妈就一猪脑袋,江湖人做事都讲留条后路,可你们劫车、袭警,还内外勾结,把那帮协警兄弟全给开了,你这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呀……好了,有人摊上大事了。我说话算数,马钢炉,你可以走了。”
  “真狠。”马钢炉凛然道着,他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但打死他不信温文的贾主任会去捅警察,不过他更知道,这罪名怕是敲实了。他起身,又踌躇了,看着头也不回的马鹏,有点心虚。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年头人人黑,他似乎在踌躇,自己是不是有可能被这么黑一下子。
  “你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活这么久……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我们其实也知道你干什么的,有些小错小过无所谓,可有人捅了我们的兄弟,你觉得我们会放过他吗?”马鹏道,回头看着将下未下车的马钢炉。
  “不能,不过确实不是我干的。”马钢炉道,被马鹏看得有点心惊肉跳。
  “帮个忙怎么样?反正他落井了,你很介意下块石?反正这个靠山也倒了,你还准备和他一起倒?反正他迟早也得交待出来,你准备让警察再去追着你不放?要是没证据可能我们动不了他,可现在,一动马上就要底朝天了。”马鹏道,淡淡的话里,威胁甚浓,他知道和这些人不能明说,只能意会。
  “我……倒是知道点情况,可是……”马钢炉不确定地道。
  “检举对吧……我们知道你经常帮人平事,可总不至于给他找人,让他捅警察去吧?再说您这身子骨,看守所也未必敢留你。而且就您这身家,就进去很容易也能出来,何况如果检举的话,警察多少会网开一面。”马鹏道,开出了一个极其诱惑的条件。
  “对,检举……确实不知情,贾政询就是找几个人办事,我以为是教训谁,就告诉他几个人名,谁知道这人太目无法纪,居然去劫车袭警……对了,贾原青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昨天给了我四十万,让我想办法再把这些办事的人交给警察,把他哥摘清楚……那个……这王八蛋办事一向很黑,我辛辛苦苦包点工程,一大半利润都被他吞了,我想想,事多着呢……”马钢炉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他知道贾原青一倒,那个当奸商的哥哥,根本不经折腾。他更清楚,这种激烈的报复加诸到谁的身上,谁也承受不起。
  “录音……马老,我现在直接把您送到负责此案的重案队,您直接向他们检举……一会儿我再把您送回家……您帮了我们个大忙。”马鹏客气地道,门关上了,是马钢炉自己关上的,他坐下来了,忙不迭地应声着,开始落井下石了。
  别说检举了,此时他巴不得亲手把贾原青掐死。
  马鹏驾着车,心有点慌,手在抖,密谋的时候,余罪满口说只要控制住马钢炉,他有办法从贾原青手里拿到证据,逼马钢炉开口。马鹏一直以为余罪的鬼机灵要来回诈唬,他一点没料到,会是一个这样血淋淋的结果。
  没错,证据就是他自己,他把自己变成了血证。
  马鹏抹了把脸,鼻子酸楚,心里说不出那种像被割心挖肝似的难受……
第61章
泪眼欲穿
  “猖狂之极,他算老几!?”
  崔厅长手中的笔因为愤怒被折成两截。三天发生了两起恶性袭警事件,两位反扒队员重伤,而且还是在猎扒报道方兴未艾之际。崔彦达厅出离愤怒了,断笔一扔,冷冷说了句“散会”,拂袖离去。一个学习党员干部七不准的会议冷场了,数十名省厅、市局中层面面相觑。坐在前排很不自然的王少峰局长耸耸肩膀,如芒在背。他摸着手机,在给市局留守的办公室发信息,让人火速赶往现场。
  袭警类重案一旦发生,按处理流程要启动重案案件应急预案,第一出现场是重案队,紧随其后的是督察,恰恰这种案子,是谁也不敢隐瞒的。
  崔厅出去不久,秘书悄然而入会场,附耳对许平秋说了句什么。许平秋匆匆离座而去,刚进崔厅的办公室,厅长劈面就来一句:“这事你怎么看?三天两起袭警案,都发生在坞城路反扒大队。我刚知道,居然是两名参加机场盗窃案侦破的功臣,而且是刚刚入职的新人,更意外的,我刚刚知道,这么个声名赫赫的反扒队,居然被集体停职,居然集体脱离指挥?”
  “这个情况……我,不太了解。”许平秋难为地道着,他不想背后说同僚的坏话。
  “那你就回避一下,省厅纪检和督察下去查一查,袭警的嫌疑人,异地关押,提高预审规格……你组织一下,凡和本案相关的,一律从严从重处理。”崔厅怒气腾腾地道。
  许平秋敬礼退出,不一会儿,整个省厅凌乱的脚步响彻楼层,市局参会的各位匆匆离开,省厅直属的督察和纪检,按应急预案的要求,奔赴现场。
  兼副厅的市局长王少峰想找崔厅汇报什么,这个时候,意外地吃了个闭门羹。
  ……
  一石惊起千层浪,三天两起袭警事件,都是重伤,还都是发生在建制规格不高的反扒队,偏偏又是猎扒报道的原型,从省厅到市局、到各支队、派出所,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在传着。
  安嘉璐闻听到第一个感觉是不祥之兆,她脱岗了,边打听边往医院跑;骆家龙听傻眼了,他有点后悔,慌乱地往医院跑;刚刚回到了警犬培养基地的豆晓波也傻眼了,又借车往市区回来了;甚至于连禁毒局那几位也知道消息了,杜立才带着几位属下,闻讯往医院赶,那个人再不堪毕竟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林宇婧匆匆赶到医院时,奔跑下电梯正看到了等人的马鹏,她慌乱地拽着马鹏道:“怎么样?人怎么样?”
  “还在急救室。挨了一瓶刺,失血过多。”马鹏难堪地说着。林宇婧往急救室奔,突然又折回来了,两眼怀疑地看着马鹏,突然问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今天早上和他在一起。”马鹏道。
  “那他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林宇婧问,像逼问嫌疑人的口吻。
  “在酒店楼下。”马鹏默默地道。然后黑影掠过,是林宇婧怒不可遏,甩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很意外,这位眼里不揉沙的特勤一言未发,动也没动,林宇婧几乎气哭了,她指着马鹏哽咽地道:“他是被逼成那样的,是你教的他?!”
  在知道案情的第一时间,林宇婧就猜到了大概,她知道不是意外,而是一个警察在最无力的时候无奈的选择,以血作证,钉死对手。她哽咽着,蓦然间泪如泉涌,她从来没想到,余罪会这样解决看似已经无路可走的案子。
  “你错了,这办法我都想不出来,如果想出来我不介意替他去做的。”马鹏轻声道,林宇婧抹了把泪,看着马鹏,又觉得自己唐突了,轻声道了句:“对不起,我心里有点乱。”
  “没事,我都想扇自己几个耳光。”马鹏道,蓦地眼睛一酸,他脸侧过一边,抹了把泪。
  两人说着话,杜立才、王武为、李方远一行来了,焦急地问着近况,几人匆匆赶往急救室。当天的急救手术不少,不过候在门口的人,除了家属,大多数都是警装制服的人,不时地有人来,不时地有人打听,都聚着枯坐在急救室门口,脸色戚戚,如丧考妣的鼠标和大毛跟前。
  “真你妈逼的,怎么就出的事?”张猛狠狠地踹了鼠标一脚。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你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安嘉璐推着鼠标。
  又有人急匆匆来了,是后赶来的刘星星队长和林小凤,两人在市局督察处反省尚未结束,扔下检讨就跑来了。鼠标抱着队长,哇声就委屈地哭上了,刘星星戚然地,拍着鼠标安慰着:“对不起,孩子们……最关键的时候,我没和你们在一起。”
  “人现在怎么样了?”林小凤问着刚哭过的大毛。
  “在等血液。”大毛黯然地道。鼠标哭着接上了:“这个贱人,故意把我们支走,自己挨了一家伙……这个贱人,连血型也贱,RH阴型,满大队找不到一个和他血型相符的……呜呜,队长,咱们当得这是什么警察?开除的开除,送医院的送医院……二冬还躺着呢,余儿也倒下了……”
  是他亲自把余罪送回来的,他没想到一刹那间活蹦乱跳的余儿会变得那么虚弱,在赶到医院时几乎没有了脉搏,他从来不敢想痛失朝夕相伴的兄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
  而此时,泪几乎干了,人还没有出来。
  静了,静得只能听到抽泣的声音,只能看到忙碌的护士在进出,每每推出一个病床,那些焦灼如焚总是凑上来,问着是谁,当听到一个失望的答案时,所有人心上的阴影又深了几分。
  “他一定扛得过去……一定行的……一定行的……”安嘉璐在默念着,和后来的欧燕子在小声地加油着,不经意眼睛同样红红的林宇婧看到了安嘉璐,她点点头,相信了那句话:一定行的。
  她眼中有点恍惚,仿佛还在前日,仿佛还在天龙山,两人背靠背,沐浴在夕阳晚风中,她记得那一脸坏笑的男孩把他骗到房间。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她在默默地想着,那天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也许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想,宁愿两个人都不做警察,宁愿两个人都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
  叮声,绿灯亮了,一群警员围了上来,急促地问着:“医生,那位警察怎么样了?”
  “抢救过来了,瓶刺扎到了胃部,引起内出血,再迟一会儿可就晚了……大家不要惊扰,他现在很虚弱,要进重症监护室,而且他的血型很特殊,我们的配型不足,还需要进一步想办法……让一让,让病床出来……”
  众人默然后退着,护士推着病床出了急救室,埋在厚厚被褥里的余罪不见真容,医生轻轻地掖了掖被子,他脸色苍白仍然像毫无知觉一样,不知道有这么多关心他的人就近在咫尺。默默地从众人身边走过,默默地敬礼送着队友,安嘉璐忍不住地失声哭出来了。
  鼠标抽泣着,一刹那间他以一种悲怆的声音,断续地在说唱着大家熟悉的旋律:“兄弟……呐,兄弟,我的兄弟,我们等着……你……”
  夹杂着抽泣的声音,没有曲调,大毛在喃喃着平时的谑调:“兄弟呐,我的兄弟,我们……我们在一起。”
  鼠标接上了:“流氓、街痞,谁他妈不服气!”
  张猛地恶狠狠地接上了:“官富、黑恶,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一股没曲没调的说唱昂扬着起来了:
  兄弟呐,我的兄弟,我们等着你。
  没妞、没钱,我们不嫌弃。
  没车、没房,都他妈是苦逼。
  兄弟呐,我的兄弟,我们在一起。
  流氓、街痞,谁他妈不服气。
  官富、黑恶,有什么了不起。
  流血、拼命,为什么不让我替你?
  为什么不让我替你!
  ……
  那调子说唱得像嘶吼、在抹着泪的、在咬牙切齿的、在忿然不已的昔日同学说唱出来,一个个仿佛要把内心的憋屈喷出来。医生异样地停了停脚步,他似乎被这一群雄性的声音感染了,不管怎么说,那声音仿佛有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伤者,眼睫动了,两行泪慢慢地溢出了眼眶……
  此时,下午15时40分,距离案发已经过了整整三个小时零四十分,当警察被抢救过来的消息传来时,连赶到现场的王少峰局长也长舒了一口气,肩膀上觉得一下子轻了许多。
  抢救室的瓶刺,伤口诊断全部被后来的督察带走了,连出警的鼠标和大毛也不例外。不过有好多好多的警察聚在重症监护室前,包括已经被停职的同事,还有那些满世界在追着反扒队员的督察。闻讯而来的他们,都静静地站在监护室前,看着虚弱地,仍然不省人事的余罪,认识的,不认识的,在向他默默地敬一个警礼。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在轻轻放开了一首熟悉的曲调,是那首熟悉的警察之歌,当熟悉的旋律想起,那铿锵的旋律仿佛在此时有一种特殊的意味,那激昂的声音就像有一种召唤的力量一样,病床上的余罪,在动着、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不过仿佛困了、累了,勉力地一笑,又那么疲惫地闭上了。
  窗外,在愤怒、在祝福里的同学、同行,一下子失声,泪如雨飞……
  ……
  “贾原青,你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再重复一遍,详细一点。”
  预审员换了第三拨,仍然是同一个问题。贾原青此时早吓出了几身冷汗,他比什么时候都清醒,很有条理地说着和谁一块吃饭了,是开发商请的,区长、区委书记,办公室主任以及房改办领导,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自己喝了几斤几两酒也记得几乎不差。他仍然在强调着:
  “这是栽赃陷害,我根本没有防备,他一瓶子砸我右肩上了,我胳膊疼得都抬不起来了,他握着我的手,让我的手抓住瓶刺,刺到他小肚子上了……真的,我现在才明白,他是要陷害我袭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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