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耍儿之西城风云(校对)第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7/9

  原本老蔫儿在家行小,很得父母之宠爱,他爸爸也想照方抓药般地将他送到部队锤炼一番再提干升职,如果没出意外也就算把老蔫儿以后的前程安排好了,只管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便可功成名就地在部队,再混到离休终了一生。他爸找了老部下疏通关系,没费劲儿就把老蔫儿送进了山西太原的一个部队。老蔫儿别看他是干部子弟,身上却没有一般的少爷羔子的嚣张和狂妄,原因是他老爸的严加管束和棍棒教育,他爸在家里管束这几个孩子依然延续着在部队管束士兵的一贯“军阀作风”,这也造成了老蔫儿不苟言笑、不善言辞、逆来顺受的脾气。
  老蔫儿到部队后参加新兵训练,因为老兵欺生,屡次欺负新兵,老蔫儿顶看不惯这个,又因在新兵班的一次班会上顶撞班长,让班长记恨上了。在一次中午在食堂集体进餐时,班长挑唆几个老兵对老蔫儿挑衅,并在全连面前加以训诫,将老蔫儿收拾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同时也把老蔫儿心底埋藏已久的野性和压抑的青春叛逆给激发出来了。在当天的夜里,老蔫儿手提一壶开水,一点儿没遭贱,一股脑儿地倒在了班长的身上。好在班长身盖棉被,烫伤不算严重。老蔫儿随后被关禁闭,并要被送军事法庭。
  事情被他爸的老部下压了下来,又通知了他爸,老部下在电话里请教老首长:“这事儿您看该咋办?”老头子大骂老蔫儿这不忠不孝之逆子,并义正词严地发话:“他小子送前线去,接受战火的洗礼和锻造,要是他命大,能全须全影地回来,也就算成人了,残了回来有国家养着,命短回不来了就算我这儿子给国家养了!”于是老爷子部下悉数照办,一个月后,老蔫儿的身影便出现在自卫反击战的“法卡山”阵地上,然而,他老爹再一次失算了,老蔫儿既没有立功也没有光荣伤残,更没有给他爸作脸为国捐躯,而是在一次急行军时开了小差!
  您要问老蔫儿为什么开小差,是不是怕死啊?其实真的不然,老蔫儿真不是怕死的主儿,他的出身也决定了他体内没有怕死的基因,那行伍出身的一大家子哪个都是行军打仗、马革裹尸的人物,之所以老蔫儿那么不给他爹作脸,是因为老蔫儿有着他一个天生的心理缺陷——他晕血!
  这晕血可不是怕死怕战,跟那个没关系,这是一种心理反应,只要见了血,那是抑制不住的天旋地转狂呕不止。和平年代,老蔫儿家境优越,养尊处优的生活有什么机会让他流血呢?高干子弟不像咱似的一个个比土豆都皮实,哪儿划个口子、破个窟窿用嘴嘬两口往地上一吐就算完事儿,那老蔫儿在家可是宝贝儿,除非来例假,要不见血的机会几乎没有。
  据老蔫儿自己后来跟我说在入伍体检时在验血环节上,他一见自己的鲜血顺着针管儿一点点地被护士抽出时只觉得天翻地覆,面色苍白双唇无色,他只能将目光转移他处,强忍着才对付过去。在急行军的时候,看到这一路上一辆辆军用卡车拉着伤员从前线撤下来,车上的伤员们一个个血染军服浸透绷带,老蔫儿顿觉两腿发软气喘不匀。他强忍着不看,可越是不想看,他的眼光越往伤员身上瞅,直到一副抬着伤员的担架在他面前停下来,看到担架上的伤员衣服都已经炸飞了,双手抱着自己被炸下的小腿,小腿的创面里还流着绛紫色的血浆,他老蔫儿是彻底崩溃了,一腔热乎乎的军粮夺口而出,直喷到了前面的战友的后背上后,面无血色地昏死过去了。
  战友报告给班长后,班长留下两个战士照顾他,随后疾行而去。这俩战士一开始还给老蔫儿喂喂水,喝点药,等老蔫儿见缓了,仨人坐在路边休息。内心的恐惧牢牢地占据着老蔫儿的心,他决定逃跑,机缘巧合,眼前的公路已经在前期的战斗中被炸毁,路面上炮弹坑遍布,后续部队的机动化装备施展不开,有一辆军车陷入了弹坑,看护他的两名战士上前帮忙推车。老蔫儿一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抱头顺着身后的山坡滚了下去,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夺路而逃。
  两位看护老蔫儿的战士回来看到了老蔫儿放在路边的武器辎重而不见其人,顿时恍然大悟,知道老蔫儿临阵脱逃了,便赶紧逐级上报,督战队开始追逃。老蔫儿靠着口袋里仅存的几个月的津贴和家里寄来的不多的钱币,一路风餐露宿,在他逃跑第四天的时候,在广西的扶绥县被派来追他的督战队员追上了,随即被带回后方所在连队。
  经过一通调查关了禁闭,部队的一位干部急忙联系了老蔫儿他爸,在得到他爸首肯的情况下,将老蔫儿押回天津。老蔫儿的父亲一看这老蔫儿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便对他失去了希望,但又不能不管他,只好通过关系把他安排到邮电系统里的一个部门谋了一份闲职。在老蔫儿到邮电局上班不久,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老蔫儿在前线畏战脱逃的事儿,就在他上班的系统内传个漫天风雨。渐渐地老蔫儿发觉身边的同时不再对他笑脸相迎和颜悦色,而是冷面相对酷如冰霜。
  陆续有风言风语传到了老蔫儿的耳朵里,再怎么说老蔫儿也是五尺高的汉子,自尊心极强,虽然内心也知道他爹为他也是绞尽脑汁舍面子赔脸为他安排了这份相对还算体面的工作,但是临阵脱逃畏战不前的名声,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以后老蔫儿的性格脾气越发沉默内向,喜怒无常,人际关系在单位也糟糕到了极点。老蔫儿内心的压抑也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只要有一点火星便可爆炸。
  4
  其实老蔫儿的骨子里还是很倔强的,只不过他现在的生存环境和家里父母对他的不理解,使得他异常的愤懑,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和倾诉对象,没事儿就自己弄根烟一边抽,一边在自己的胳膊上烫“死签儿”,一开始一个一个烫,后来不解恨了,一连烫上几个,以至于俩胳膊腕子以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他渐渐地在沉迷这种让烟头徐徐地将皮肤表皮烫开,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烫熟肌肉,让疤晕一点点地展开的感觉。伤疤逐渐变圆、逐渐变深,在火烧火燎的痛感中去寻找那撕心裂肺的快感。
  他在单位干活儿,有时不经意裸露出自己的两只胳膊,同事们无不惊心。那个年代但凡胳膊上烫有这种“死签儿”的人,大都不被人们所接受,被视为玩儿闹狗屎。回到家,他还故意让父母看到他的“作品”,见到父母流露出的痛心和惋惜,老蔫儿心里甚至感到扬扬得意,他何尝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他这是无言的反抗。他在家里老军阀父亲的淫威下和单位同事的漠视和不接受下,找不到一位可以交心的朋友,找不到一位可以哪怕是暂时的倾诉对象来发泄一下心里的苦闷。老蔫儿觉得自己活得憋屈,年轻躁动的心总是想找人干一架,但一想到自己晕血的这个足以让他自卑的毛病又一次次地忍气吞声了。
  终于在一个刚上班的早晨,装卸邮件的时候老蔫儿和自己的小组长起了严重的冲突,一时间老蔫儿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委屈憋闷千愁万恨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发泄在了这位倒了霉的小组长身上。老蔫儿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不计后果地一顿拳打脚踢,一拳捣在那倒霉蛋儿的鼻子上后,也加着老蔫儿命苦,也不怎么那么凑巧,这位组长有血小板低的毛病,他这一拳下去,那货的鼻子里血如泉涌,顺着自己捂在鼻子上的手指缝儿不住往下流。
  老蔫儿这一见了血,紧闭双眼不敢再看,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浑身冒汗,不等组长还手自己已经先瘫倒在地了。同事们不明所以,纷纷围住老蔫儿查看是怎么个意思,之后老蔫儿大吼一声从地上站起,疯了一般向门外跑去。
  老蔫儿连吼带叫地跑出邮电局大门,一路上犹如神魔附体般狂奔出了几百米,最后在路边马路牙子上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他两眼发直,嘴里呼呼地吐着粗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刚要点着,顿觉腹内翻江倒海般地翻腾,赶紧站起沿着墙边哇哇地大吐起来。这一架打得,老蔫儿本已经占了上风,眼看那位小组长就被他打服了,却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败下阵来。
  自此以后,这一段老蔫儿的光辉业绩便在系统内部广为流传,成为同事之间茶余饭后的笑柄。老蔫儿再一次被自己打败了,跟自己的组长打架不服管理的老蔫儿,由于他老爹门路比较硬,便被上级调离了原来的部门,调到仓库当了一名库管员。这下老蔫儿是更加与外界隔离了,越发自闭,一段时间以后他又落得个自言自语的毛病,单位的同事纷纷说他精神上有了毛病。
  这一场架打得对老蔫儿的精神刺激太大了,老蔫儿自己心里有数,心里发誓一定要过晕血这一关,要不以后只有被别人欺负、嘲笑、看不起的份儿了。反正他现在也是个闲差,有着大把的时间,老蔫儿自此以后便开始一趟一趟地往各大医院外科急诊跑,专门去看那些送到医院里的刀砍斧剁、坠楼车祸、工伤事故、血流头破,来历练自己的胆量和晕血恐伤的毛病。这小子一时间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反帝医院、公安医院、总医院、一中心医院无不留下了他在外科急诊转悠的身影,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儿,老蔫儿和我结识了。
  打这儿开始,我和老蔫儿、石榴三个人,结成过命铁三角的关系,并一度形成与李斌分庭抗争的局面。
  5
  在我被好心的街坊邻居们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老蔫儿当时正在医院里的外科急诊无聊地晃荡,看到送进来一位腰部以下血肉模糊的伤号,顿时就打起了精神,上前磨砺自己对血色的恐怖与眩晕。据老蔫儿事后跟我讲,我在进入急救室后,护士扔出来的我的秋裤像投过水的墩布似的,老蔫儿在垃圾桶里盯着我那条秋裤看了半天。
  自打那天起,老蔫儿对我负伤的过程生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好奇心,他一次一次地在医院里追寻着我的足迹,从重症监护室,到如今的普通病房,他都尾随而至。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医院的探视制度,每天家属探视是有时间控制的。几乎每天我家里来人送饭探视时,都能看到老蔫儿在病房门口扒头。他也不说话,也不长待,有一次甚至被前来调查的帽花叫住盘问,老蔫儿一嘴胡天儿说他是在这陪护病号的家属才糊弄过去。
  在我躺在病床上的第四天,我也开始注意到了他在门口探头探脑,说句实话,我刚注意到他的那几天心里还真有些含糊,我一直以为老蔫儿是老哑巴派来“补刀”的,还想着这可要了命了,我这下不了地,他要真进来趁人不注意给我来几下,我还真就是没辙,我看看立在床边的输液架子,心说:“实在不行就拿它比画吧!”
  终于在一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在门口晃荡的老蔫儿。我忍不住冲着他喊了一句:“哎!你老在这门口晃悠什么?有你妈什么事儿进来明说!”老蔫儿一听我在喊他,待在门口犹犹豫豫地站着不动,两眼露出一丝慌张,张张嘴往下咽着唾沫,可以看得到他脖子上的喉结上下动着,但是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蔫儿的这种表现让我感觉踏实了不少,如果是前来“补刀”的角色,应该不会有这种表现,既然我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对他怒目而视了。我缓和了一下情绪,抬手招呼着他:“你过来给我帮帮忙吧!”老蔫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病房,一步一步走到我的病床前。我对他说:“你受累帮我把床摇起来行吗?”老蔫儿并不言语,低下头来把我的病床一下一下地摇起来。
  我坐在床上上下打量着老蔫儿,从外表看,他那穿衣打扮介于老实孩子与玩儿闹之间,你往哪边给他归类都不为过,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玩儿闹们脸上常见的匪气,也没有流气,显得一本正经老实巴交。此时老蔫儿的脸上涨得通红,哼哼哧哧地说不出话来。我一看屋里四下没人,寻思不如找个台阶缓解一下这种尴尬的气氛,一脸堆笑地对他说:“哥们儿有烟吗?给我来一根!”老蔫儿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云竹”,抽出一根递给我,拿火柴给我点着了烟,他转身又要走。我喊着他:“哎,别走呀,你还得帮我插旗儿(放哨),看见护士、大夫过来告我一声儿啊!”我狠狠地抽着烟,老蔫儿在门口身倚着门框,一丝不苟地给我把风观望。我问他:“你怎么天天在我这门口晃悠,你想干吗?你哪儿的?”
  老蔫儿看我的烟已经抽完了,回身又进到屋里。我示意他拉过一条板凳坐下。老蔫儿这才开始把他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跟我念叨了一通,当然当天并没有完全说完。
  自打这儿以后,老蔫儿开始时不常地往我这儿跑,来了照样在门外晃悠扒头,只要屋里有人他绝不进来,一旦没人在我床边,他才蹑手蹑脚地进屋,也不多待,每次都是坐个十几分钟就走。他坐下也没什么话,一般都是我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真是和他的外号一样,太“蔫儿”了,纯属于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主儿。以后老蔫儿再来,开始给我带东西了,今天两盒烟,明天两盒午餐肉罐头,后天还弄来两盒奶糕,反正是不空手来。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原本萍水相逢,老蔫儿又大我几岁,这三天两头地来看我还不空手来,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原本伤口已经养得挺好了,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在一次输液之后,我浑身起了大片的红斑,并伴随着全身的瘙痒。大夫过来检查了以后便开始给我验血、验尿,结果出来以后一看是输的液里有我过敏的成分,又重新开药、重新输液。原本就快要出院了的我,就这样又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临出院那天,李斌为首的哥儿几个一同来接我出院。出院的前一天老蔫儿来了,我已经把明天要出院的消息告诉了他,正好借此机会我又把老蔫儿介绍给了李斌他们,他们彼此都握手点头致意。老蔫儿和我也彼此留下联系方式,说好以后加强联系,当个好朋友走动。
  就这样,一场劫难换回来一次休整,一次流血交上一个过命的朋友,取舍得失,是非对错,冥冥中都是天意。
第三章
  1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放下老蔫儿咱再说我这帮狐朋狗友们。在医院里我住了整整一个月,这期间大伙还真都没闲着。以李斌为首的几位,开始各显其能地打探老哑巴的底细背景,包括老哑巴身边有几个死磕的朋友,以及老哑巴的势力范围,等等。撒出眼线耳目去打听有关老哑巴的各种线索,然后再汇总分析,这是李斌身边的鹅毛扇军师老三的一贯处事作风。知此知彼,百战不殆,不打无把握之仗。咱重点的要说小石榴,小石榴一般都是在我和李斌他们一块玩儿的时候才跟众人聚在一起,只要我不在李斌身边,小石榴是不屑跟李斌他们相处的。所以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小石榴一直单独行动,就在每天放学后,他骑着他三姐的二六自行车,穿梭往返于城里到西头的大街小巷。小石榴和李斌他们对于寻找老哑巴的切入点不一样,小石榴更直接、更尖锐,他要直接找到老哑巴的所在地——他家的住址。石榴身藏一把小七寸刮刀,自己心里有数地盘算着——如果碰到老哑巴走单,便趁其不备突然下手,如果他身边有人就从后尾随,找到他的家在哪儿,平时在哪儿落脚。只要不是迫不得已,石榴一般是不开口打听老哑巴的行踪的,他怕走漏了风声,当有人打听老哑巴的事儿一旦传到老哑巴本人的耳朵里,他就会有所准备了,以后也不好下手办他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费石榴的一片苦心,在一个晚上,石榴觉得肚子里有些饿了,便把车停在了路边一辆卖煮乌豆的三轮车前,想买两毛钱的乌豆垫一垫,就在他掏钱付款的时候,后脑勺儿被人打了一个脖溜儿。石榴一缩脖子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爸的一个老酒友来买下酒菜。石榴是小辈儿自然不敢怠慢,赶忙拜见寒暄。这酒友也是有外面儿的人,一看自己的老酒友的儿子在买乌豆对付吃食,便把石榴叫到旁边的一间烧卖馆里坐下,要了几个小菜和石榴俩人对饮起来。这酒痞要是喝起酒来自斟自饮是没意思的,身边坐着个人,甭管他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是你坐那儿跟他一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你便成了他吹牛掰的对象。石榴他爹的这位酒友自然也不例外,要说石榴比他小了一辈儿,你得有点长辈的尊严脸面不是?不然!酒席面儿上无大小,坐在一块儿了就都是酒友!这老酒友自恃年长,开始云山雾罩地酒壮人胆了。在这个时候石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打听一下认识老哑巴吗?毕竟这是在西关街,有可能老哑巴就在这一块儿住。谁知道这不问则已,无意这么一问,好嘛!居然将老哑巴的家境、身世、现在、过往问了一个底儿掉,这可真应了那句话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老哑巴的家境身世什么的咱先不聊了,以后会涉及,最重要的是石榴在他爸的酒友嘴里得到了几个最重要的信息,咱得简单说一下。第一,老哑巴在他家门口的一个印染厂上班,而且还是三班倒。第二,老哑巴喜好泡澡,在厂里的澡堂子洗不舒服,每天有空,他还得到家门口的一间公共浴池去泡澡。第三,老哑巴一般身上不离他的那把剔骨刀,在他的刀下已经有好几个人残了,可谓下手极其狠毒不留情面。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条,老哑巴的家在哪儿是彻底打听清楚了,他家住的是一间独门独院,家里一般只有他老娘在家。有这几条就足够了,石榴用心地把这几条一一记在心里后,看到他爹的那位老酒友已经喝得差不多到位了,往嘴里扒拉了几个烧卖就告别了那位伯伯,扭头回家了。
  李斌那边也打探出来了几条有关老哑巴的信息,据说老哑巴在把我办了之后,并没有完全罢手,因为我劫他帽子那天还有几个人在场,老哑巴认为这是一个团伙,他要把脸儿正过来,就一定要跟这帮人比画一下!老哑巴在一段时间内一直叫嚣着要灭掉城里的所有玩儿闹,以后我老哑巴再去城里,不能看到任何一个玩儿闹,否则他见一个废一个,见两个毁一双!真可谓狂妄至极了,这不典型的说大话压寒气儿吗?李斌和老三一商量,这坏门儿就来了。老三一拍桌子,大声说:“太好了,咱还就怕他不敢吹这个牛!在场的所有人,你们可都听好喽,立马把老哑巴这话给我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让城里所有的玩儿闹们都知道他老哑巴放出了这句狂言,老哑巴要让城里的玩儿闹绝迹。哈哈,这你妈不是嘴给身子惹祸,这是嘛?”
  2
  一眨眼,从医院回来一个月了,办老哑巴的事儿不能再拖了,一旦天气热了,这大街小巷的老天津卫们,可都该各出家门在胡同大街上凉快儿了,街面儿上人要是一多眼就杂了,到时再有俩爱管闲事儿的就不好下手了。不过我不想让李斌他们跟我一块儿出头办老哑巴,一来红旗饭庄的事儿至今我还心有余悸,不能再牵连他们了,二来李斌、老三他们已经把老哑巴要踏平城里大小玩儿闹,办服四面城内所有大耍儿的话传出去了,西南角、西北角、东南角、东北角,所有在街面儿上站脚立腕儿的角色都蠢蠢欲动,要跟西头的混混儿们决一高下,这种局面要是真的发生了,那可不是我能控制住的,那可就真闹大了!不行,一定得赶在别人动手之前就让老哑巴“趴屉”!老哑巴绝对是个惹祸精,他那张嘴太能搅和事儿了,一定要避免城里和西头的玩儿闹“群砸”!我打定了主意,开始有意识地先和李斌他们疏远着,同时抓紧时间和石榴谋划办老哑巴的具体方案。这期间老蔫儿与我的关系突飞猛进地发展着,几乎每天老蔫儿都到96号来找我和石榴。小石榴和老蔫儿也挺投缘对把子,我自打有了与老蔫儿深度交往的想法之后,一直对他的战斗力不太放心,老蔫儿这晕血的毛病一到真格的事儿上时会不会掉链子?小石榴却极其看好老蔫儿,小石榴认为老蔫儿是个绝对忠实可靠之人,别看平时不言语,心里有数,常言道“少言寡语必有心路儿”。
  老蔫儿的介入,有形无形之中增加了我身边的战斗力,不过不到实战当中去检验,我对老蔫儿的能力依旧不太放心。只是石榴对老蔫儿却超乎寻常地看重,石榴执着地认为老蔫儿再怎么说也是在部队待过的人,他的执行力和保障力应该都远比我们这帮散兵游勇强过百倍。何况此前一段时间里,老蔫儿一直在刻意去医院里大量地观摩那些严重的外伤现场。据老蔫儿自己说,他已经对血肉模糊的场面麻木了,但这只是老蔫儿的一面之词,真要赶上打斗,见了刀砍斧剁的场面,老蔫儿的内心承受力几何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一直不敢对其放心使用。老蔫儿曾经对流血场面有心理障碍,现在我是对老蔫儿的使用有心理障碍,但如若不让老蔫儿掺和这件事儿,老蔫儿他还一万个不愿意。他似乎对我们这种终日打打杀杀的生活很感兴趣,大概也是老蔫儿一直融入不了同事或别人的生活圈子,如今有了我和石榴两个真心拿他当朋友的人,老蔫儿顿感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每天在单位打个招呼露一面,就忙不迭地跑到西门里96号,来向我和石榴报到的缘故。虽然来了以后依旧一整天都听不见他说话,只是在一边不停地倾听着我和石榴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偶尔才插一句不着调的话,弄不好还会引来我和石榴的一通奚落取笑,然后他再一次红着脸低头不言语了!那会儿谁又想得到,真正和老哑巴刀枪相见之际,老蔫儿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意外,同时老蔫儿的晕血症的这一层窗户纸也被他一刀捅破了,此后他变得嗜血如命,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3
  老哑巴绝非二黑之流可比的,是他的心狠手辣和狡诈狂妄,前边说过,老哑巴所有的冤家对头,在与之交手的过程中非伤即残,一言不合老哑巴便出刀伤人,下手又黑又狠,从他要挑我的大筋那次可见一斑。而且老哑巴不是二黑那样终日只在一个地方招摇,老哑巴属“飞蜂”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出手之前必须要好好摸清他的行为规律和出没场所。我当时认为,办老哑巴最理想的场所,是在他经常出没的澡堂子。考虑到澡堂子是公共场所,且老哑巴常去,人头儿必然很熟,只能在他出来时下手,趁其不备,一击制敌,速战速决,不得恋战!还要提前设计好退身步,毕竟是在人家老哑巴的一亩三分地,哪怕有一点儿提前预判不到,就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们可不能往人家嘴里送肉!但话要拉回来说,老哑巴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可寻,那就是他的“狂妄”,一贯目中无人,天老大他老二,表面的嚣张成就了他内心的轻敌,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地出手,成功率就能大大提升,前提是一定得好好摸清老哑巴的行为规律,铺平垫稳、出入自如!经过一个星期的铺路准备,我决定在老哑巴下了早班从澡堂子泡澡出来的当口实施报复!那一阵子,老哑巴依旧逍遥,他不知道的是危险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血光之灾前的沉寂,严严实实地笼罩在老哑巴四周。当他洗干净一身的污垢,又将再一次用自己的鲜血把他自己洗浴一遍,这就是人们口中的“浴血”!
  踩道、踩点儿了一个礼拜,期间曾经三次看见了老哑巴,但由于条件不具备,都没动他,只是让石榴和老蔫儿二人记住并熟悉老哑巴那张脸。我们摸清了老哑巴这礼拜上早班,下午三点半左右,一定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的大众浴池。老哑巴一般连泡带洗,然后眯瞪两个多小时才出来回家吃饭,想想以前修理二黑的成功经验,完全仰仗着事前周密的踩道、踩点儿,以及缜密的安排。这次也不例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仨已经把老哑巴研究透了。一段时间以来,老哑巴的身边不时出现的三个鬼魅幽灵般的身影,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会遗落任何一个细节。老哑巴还是依旧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他不会把他身边出现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在他的眼里任何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不知不觉中老哑巴的背字儿到了,虎视眈眈的三个浑蛋小子就要让他老哑巴刀口横亘、遍体鳞伤,在他家门口闹一回“血染的风采”!
  当天中午,我和石榴、老蔫儿仨人一起在“佳乐餐厅”好好地旋了一顿。出门之前我们仨互相分配了手里用的家伙,我和石榴每人一把一尺二的刮刀,还有一把西瓜刀因为太长不得掖,就想着放弃不带了。老蔫儿却执意要带上这把西瓜刀。我是当时没说出来,我不敢让老蔫儿带刀,我当时依旧对老蔫儿的晕血症耿耿于怀,怕他见血耽误事儿,就一再跟他说明这是他第一次出去“办事儿”,最好不要带有刃带尖的家伙,这样不吉利。我早已经想好给老蔫儿准备什么工具了,随手将一把鸭嘴榔头递给老蔫儿。老蔫儿嘴笨,也不愿意说话,没接榔头,他一低头撩开裤腿儿,从小腿上猛然拔出一把军刺。我见这货自己带了家伙,赶紧把军刺夺过来,交给了石榴。老蔫儿悻悻地不太乐意地说了一句:“到哪儿都是二等兵,这出去闹事儿去都不给把顺手的家伙是吗?石榴你还有硫酸吗?给我来两瓶!”
  4
  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我们仨人到了那家浴室门口,看看腕子上的老东风手表,时间是两点二十分。我先进澡堂子里面等候老哑巴,石榴和老蔫儿先在外面找了个地界儿躲起来,等我招呼。临出来时我一再嘱咐老蔫儿能打则打,见血不适立马收手就跑,没人埋怨你,但要是霸王硬上弓地强出头,耽误了大事儿可就悔之晚矣了!老蔫儿点头称是。
  到了澡堂子门口了,我把家伙偷偷递给石榴,手里只拿着从家里带来的毛巾和胰子进了澡堂大门。同所有的公共浴池一样,一进大门是个玻璃和木头框子打成的一道门,门上挂着两条厚厚的棉门帘子,往里走个两三步才是浴池真正的大门,也是二道门,再往里走是澡堂子大厅,一条拦柜里站着俩买票的姐姐,男女洗浴部左右分开,男在左,女在右。左首一条渍死了洗不出来了的白布帘子上,红色的大大的一个“男”字,从这条灰不溜秋的门帘子就可看出,那时的公共浴池的档次如何。一挑门帘儿,紫红色的木制玄关,迎面挡住了里面赤条条的老爷们儿们。一位上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服务员站在门口,招呼着来来往往的浴客们。
  进得门来一股水汽、雾气、廉价香皂、臭脚丫子,等等混合的气味儿,直撞人的鼻腔。原本大门外清新的春风花香,顿觉被强压在胸腔,又在腹内与这污浊的气味儿混为了一体。放眼望去,大大的室内四溜床铺,一具具肉乎乎的躯体或坐或卧:卧倒的全然不觉嘈杂喧闹的声音,或屈体侧卧或仰面朝天地张着大嘴打着呼噜,不觉口水已经浸湿了头下的枕巾;坐着的仨一群俩一伙地在一起茶水青萝卜地伺候着,互相吹着牛。岁数大的倚老卖老拍着老腔,年轻的身上描龙绣凤,吹嘘着自己曾经的“光辉业绩”。伴随着脚下胶皮拖鞋“呱的呱的”的响声,迎客的师傅一声吆喝:“小老弟几位?”我冲他举起一根手指:“一位。”迎客师傅一扭身:“好嘞,一位跟我走!”把我带到里面,一把扔在我面前一只大筐:“鞋帽衣物扣篓,财务自理。”我一边脱衣服一边观察着里面的环境,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郁金香偷偷递到那师傅手里,低声说道:“师傅受累,一会儿我洗完出来后麻烦您了给我找一个靠边安静点儿的床铺,我刚给人家帮完白事儿,没怎么睡觉,想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眯瞪会儿,您了看行吗?”迎客师傅说:“没问题,交给我了,一会儿你洗完出来就找我,我给你安排啦!”说完他悄悄把手里的烟揣到口兜里。
  比写得都准,三点半一过,老哑巴果然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他一边和他熟识的老浴客打着招呼耍着贫嘴,一边拍一下这个的光头打一下那个的屁股,嘻嘻哈哈地全然没有发觉危险正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我见到老哑巴已经脱完衣服,又从我所在的床铺前通过。我赶紧侧身躺下,用毛巾被盖住自己装作在睡觉。老哑巴没有察觉,带着一身的染料味儿从我身边过去了。在他从我床铺边掠过之时,我顿时感到浑身上下让他老哑巴捅的伤口“腾腾”地跳着疼痛起来,我心中发狠:今天让你老哑巴落在我的手里,不办你更待何时?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老哑巴像一只过了水的鸡一样,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一边踢里踏拉地向他自己的床铺走去。我一看机会来了,在老哑巴的背后穿上衣服,偷偷溜出澡堂子,在门口长长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胸中多日以来的郁闷,伴随着浴池里污浊的口气一起吐了出去,吸进几口新鲜的空气,顿觉精神倍增,向西走几步,找到石榴和老蔫儿。我对他俩说:“老哑巴已经从池子里出来了,他不会在里面长待,估计也就十多分钟就会出来,咱就在澡堂子的大门和二道门之间办他!”
  5
  我再次回到浴池二道门前售票的地方,在一溜长沙发上坐了下来,警觉地观察着那道阻隔开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白布帘子。石榴和老蔫儿在大门口棉门帘子里等候。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了老哑巴与别人打招呼道别的动静。我急忙用毛巾假装擦拭着头发,以免老哑巴见到我的脸。老哑巴果然没有发觉我在这儿,泰然自若地往大门口走,就在他刚刚下了二道门的台阶,发现大门口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满眼充血虎视眈眈的人,他似乎有所察觉了,急忙掉头要返回浴池里面,不料一回身,正与我迎面相对,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一切都像是提前设计推演好的一样,老哑巴毫不意外地落到为他设好的圈套里了。老哑巴与我对视之时,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恐和慌张。开弓没有回头箭,没等他反应过来,我抬起腿一脚踹在老哑巴的肚子上。老哑巴一个趔趄,仰面朝天地倒向二道门外。此时五点多钟,澡堂子里的浴客都已经纷纷回家吃完饭去了,大厅里的人不是太多,但却非常嘈杂,我这一脚将老哑巴踹出门外,由于事发突然,而且没什么响动,倒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老哑巴从两级台阶上仰面摔倒,头一个出手的居然是名不见经传的老蔫儿!只见老蔫儿后退一步,让出老哑巴倒下的空间,在老哑巴倒地的一瞬间,他好似恶虎擒羊,将老哑巴翻了个脸儿朝下,用膝盖顶住老哑巴的后腰,同时伸出手去,两根手指向后一钩,死死钩住了老哑巴的两个鼻孔。老蔫儿这招是他在部队时学的擒拿术,此时用在了老哑巴的身上。老蔫儿的两根手指钩住老哑巴的鼻孔,另一只手往下压。老哑巴的头就被死死地按在地上了,再也动弹不得,要是再动弹老蔫儿的两根手指就能把他的鼻子眼儿给钩豁了。但见老蔫儿一手钩住老哑巴的鼻子,腾出一只手,迅速从腰里摸出那把鸭嘴榔头,手起榔头落,一下一下地砸在老哑巴的脸上。
  以往有关“晕血”给老蔫儿带来的一切自卑、憋屈、恼怒,仿佛在这一瞬间得以一股脑儿地发泄。老蔫儿的脸上分明是一副穷凶极恶的表情,我看到他的手里地榔头一下下地狠狠落在老哑巴的下腭和嘴唇上,他不是用榔头的平头砸老哑巴,而是用鸭嘴的那一头。其中一下,还狠狠地砸在他自己钩住老哑巴鼻子的那只手上,他却恍如不觉。老哑巴被老蔫儿的榔头砸得满嘴血沫纷飞,一颗颗牙齿从已经被砸豁了的嘴里被鸭嘴榔头带了出来。正当老蔫儿砸得起劲的时候,手中榔头往上一举,由于用力过猛,碰到了他身后的玻璃,“哗啦”一声,大块大块的碎玻璃纷纷落下。榔头把儿甩在门框上,一下子折断了,可见老蔫儿用力之大。老蔫儿扔掉手里的半截榔头把儿,从地上捡起一块带尖儿的玻璃碴子,一下子顶在老哑巴的脖子大动脉上,狠狠地对老哑巴说了一句:“别你妈动,再动一下我切了你的大动脉!”老哑巴的上半部被老蔫儿制约得死死的,就老蔫儿的这几下,老哑巴可能就已经感受出来这三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是下狠手来的,尤其是老蔫儿砸他的那几下太恐怖了,没有嗜血如命的态度是打死也做不出来的,在老蔫儿的威慑下,老哑巴不敢也不可能再拼命挣扎了,他已经被老蔫儿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了。
  老蔫儿的一把榔头在老哑巴的脑袋上“上下翻飞、车钳洗刨”,重新塑造了老哑巴的面容,直至最后用一块尖利的玻璃碴子死死地抵在老哑巴脖子上的大动脉上,并恶狠狠地给老哑巴扔下几句极具威胁的话。话是拦路虎,加之老蔫儿这极其专业的擒拿术,老哑巴上半身在他手下动弹不得,但毕竟有保护自己的本能,促使他下半身依旧左右扭动摇摆。我和石榴此时早已刮刀在手,多年在一块儿形成的默契,使我和石榴根本不用言语,一对眼神儿心领神会,各自骑住老哑巴的一条大腿。从正面到侧面,又从大腿根儿到胯骨轴儿,刮刀所及之处,在老哑巴的两条腿上一个窟窿一个眼儿地一刀一刀捅了下去。开始计划的一定要双倍奉还挨捅数目,在我和石榴的一刀刀下去之后,终于差不多够数了。石榴倒还是像以往共事儿时一样,时不常地得弄几个段子出来。正当我在老哑巴的大腿上捅得兴起之时,猛不丁儿地石榴冒出一句:“我这儿已经二十刀了,你那儿多少了?咱俩加一下得几了,别再多捅了,我这儿已经没地方下刀了!”小石榴这货,也真是一朵鬼难拿的奇葩!
  6
  玻璃的破碎声,到底还是引来了浴池里的俩买票的,又有几个正在等人的浴客出来看热闹儿,一看老哑巴在我们三个人的摧残下已经不成人样了,俩买票的姐姐胆小,大声惊呼着往浴池里跑去。现在的局面是里面的人只能往里跑,大门处有我们仨人在门口拦着,谁也不敢靠前或者出去。我一见浴池里的人群要炸,急忙对老蔫儿和石榴俩人喊了一个字:“跑!”在我的一声吆喝下,三个人又同时为自己在这次办理老哑巴的行动中各自为老哑巴留下了一个“句号”——老哑巴舍命挣扎,他来浴池时穿了一双自己的拖鞋,此时这双拖鞋早已经让他连蹬带踹不知飞哪儿去了,两只脚光着,我和石榴便每人照着他的脚心处,一人留下最后一刀,而老蔫儿则更损,他一看我和石榴每人最后在老哑巴的脚心处又补上一刀,老蔫儿不甘示弱地从地上再次捡起那半截榔头把儿,“扑哧”一声捅进了老哑巴那张已经被他摧残得看不出什么模样的嘴里。老哑巴的嘴已经成了一个大血窟窿,老蔫儿仍然不依不饶,并且口中念念有词:“我让你变成真哑巴!”我见老蔫儿还没完,急忙冲他喊道:“行啦!快走!”此时石榴已经跑出大门外了,只等我和老蔫儿俩人一从浴池里出来,石榴立马将他提前准备好的一辆房管站的破地排子车推了过来,车上有百十来块砖头,以及一堆洋灰疙瘩之类的垃圾,车头冲着大门就去了,到了大门处石榴一放手,多半车的垃圾连同排子车一起堵在了浴池的大门处,不费点劲儿谁也出不来了。趁着乱成一团,我们三个人疾步而去。
  突袭老哑巴尘埃落定,但我料定老哑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料到的是此事发酵得如此之快,并一发不可收拾!在老哑巴被我们仨搞定之后,还没过一个礼拜,城里的、西头的已经把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了。再加之李斌他们自恃与我的关系好,以此为荣地到处炫耀,当中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越传越厉害。城里的提气,西头的不服。
  原本李斌他们在我们仨办老哑巴之前,就已经将老哑巴要踏平城里所有玩儿闹的话原原本本地传了出去了。老城里的这帮人也都是一个个气不忿儿,已经有几位在城里站脚一方的主儿互相联系,要出人出力办沉西头老哑巴了。可在他们成事之前,我已然出手办掉了老哑巴。城里的这帮喜出望外,同时我和石榴、老蔫儿也因此声名鹊起。老耍儿们对我们几位小不点儿的到也都刮目相看了。然而城里的玩儿闹也有和西头的玩儿闹大耍儿有联系的,时不常地就有西头老哑巴周围的哥们儿弟兄,把话传到我的耳朵里——那天老哑巴在我们仨跑了之后,浴池里有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位,一同将他送到了医院,老哑巴浑身最严重的伤情,还是被老蔫儿所赐的口腔外伤,一口牙掉了好几颗,嘴唇开裂,加上两条腿上的捅伤,也就是救助及时,要不然也得因为失血过多而性命堪忧。老哑巴在养伤期间,以前他身边的哥们儿弟兄纷纷到场探望,这些人里不乏像小林彪那样的大哥级别的大耍儿,安慰抚恤的同时,都对老哑巴让城里的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不点儿给弄得如此之惨而愤愤不平。开始有人挑头要出面趟平城里,附和者众多。一时间西头是人不是人的玩儿闹们义愤填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火药味渐浓,一顶剪绒帽子引发的血案,造就了如今城里与西头对立的局面,一触即发,后果难料!
  西城风云
马涛篇
第一章
  1
  老城里,西头,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一时间城里原来各个城角占据一方的人物,彼此之间穿穿梭梭,各方头面聚聚合合。过了两个多月,老哑巴的伤情基本痊愈可以出院了,这根火柴棍儿算是点着了,双方也都已经准备就绪,都聚拢在各自的大旗之下,老城里的扛旗之人乃西北角的“马涛”。那时马涛已经三十多岁了,已经过了玩儿闹的最佳年龄段,但在城里一带的威望、资质、阅历,仍在那一段时期里是无人能及。要说人家马涛玩的就是造型,平常看不见这位大哥和谁混在一起,但周围的甭管是街坊四邻还是玩玩闹闹的,见了面无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涛哥”,可谓人缘极好。从来没看见过马涛在家门口和谁翻过脸,或者跟谁打过架,但口口相传的都是人家马涛“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
  说话这会儿,马涛是三十多岁,当年在二窑和西监都待过。原本马涛在小时就好练武,刚上小学时也就几岁的光景,就在鼓楼北(原衙门口)小花园里学武术,尤其在二窑期间。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耳闻,二窑一向以拳击而闻名,在二窑里劳过改的,但凡是年轻力壮精力旺盛又好动爱玩的,一般都会练那么几下,当然这也得看你下的功夫深不深。拳击也就是咱老天津卫所说的“捣皮拳儿”,在二窑几年待下来,马涛的拳术日渐精湛,直拳、摆拳、勾拳,攻击拳拳到肉,防守滴水不漏。出来后又拜在河北金钟河的八极名家“皮云清”门下,苦学八极技法。这么说吧,但凡是跟打拳、摔跤、武术有关的,马涛都会一一尝试。成天在新开河边与一帮爱好者抖皮条、举石锁、玩儿墩子、攀杠子。可以说他从十几岁到当时三十几岁就一直没闲着,他自己讲话了“一天不练浑身发紧,两天不练大烟犯瘾,三天不练脚下无根”。在跟河北的皮师傅学八极的同时,这位皮师傅也教会了马涛很多道上的“理儿”,这让马涛受益匪浅,在打打闹闹的同时,更学着去讲理、讲面儿。马涛大我十几岁,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如果说赶上茬口儿,双方交手还都玩得特别规矩,几乎没有群殴,一般都是单挑,提前讲好了玩儿拳还是摔跤,是玩儿攮子还是玩儿刀子,然后才开始比画,一方学艺不精功夫不到喊服停手,另一方也会立即住手,不管两方之间有多大的仇,比画起来绝对规矩,那时玩儿闹的名声,也不像现在那么狼藉。
  如果说马涛只空有一身武功,单挑谁都不怕,就被城里的各大势力奉为扛旗之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关键是这位涛哥曾经有过多次单拳可敌四手、饿虎战胜群狼的光辉业绩。早年间,马涛在丁字沽被大老肥、二肥哥儿俩和金强、大猪四人团团围住,他在无法脱身的情况下,赤手空拳,以一敌四,非但没有吃亏,还将二肥手中利刃夺下,追得那四个人在自己的家门口落荒而逃。他又单枪匹马从零号路到三号路一路叫号,被众多老红桥的大耍儿堵在了勤俭道。马涛与红桥老耍儿贾玉弟贾老四抽死签,贾老四先一弓腿,先在自己大腿上扎了一刀。马涛一抬腿在自己的腿肚子上用刀旋下一块肉。这一回合马涛赢了,但贾老四依旧不服,再一次将左手放在了边道上,右手手起刀落,直接插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背上,并不着急将刀拔出,反而一脸微笑地对着马涛说了一句:“兄弟,你老哥哥用自己的手给你试试刀刃,还行!够锋、够利,下面就看弟弟你的了!”众人在一边都对马涛投去挑衅的目光。贾老四面不改色地从手背上拔下刀子,扔给马涛。马涛微微一笑,没捡那把刀,低下头看了看,看见路边有一块砖头,抬脚将贾老四扔过来的那把刀踢在一旁,伸手捡起那块砖头,将自己的一只左手垫在便道牙子上,抬头对贾老四说:“大哥,刀子有尖儿有刃儿,进去得快,快来的也利索,那有什么可对付的?看兄弟我给你来个出彩儿的,周围在场的老少爷们儿们上眼看好了!”话毕,右手挥起板儿砖,一下一下地砸向自己的左手,每砸一下,马涛都大笑一声。一开始围观的众人也跟着起哄,在旁边一下一下地给他数着数。可是砸了那么十来下,但见马涛的手背已经血肉翻飞,烂肉鲜血与砸掉的砖沫混合在了一起,鲜红色的一堆,只隐隐约约地可见手背上露出的三根白骨,而马涛依旧谈笑风生地与贾老四对着话茬子。贾老四被马涛的这把骨头征服,大喊:“有签儿!是把耍儿!够杠儿!行啦兄弟,老哥我今天开眼了!”
  贾老四被马涛的这把铮铮铁骨折服了,不光贾玉弟贾老四,所有在场之人都被灭了气焰,再没有抢尖儿、拔横儿的人物出现。马涛此时一举那只血乎流烂的左手,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哥们儿弟兄们!今儿个怎么说?事儿有事儿在,我城里马涛在此现眼了,怎么着?还有看不过去眼的吗?弟弟我还有一只右手哪,还有想留下的吗?如果没有别人上前了,那哥儿几个我这只手怎么说?”贾老四急忙应答:“兄弟,没说的,没说的,既然小老弟你那么有腰儿,在场的也没人,都佩服你这样的,你老哥我是勤俭桥桥头贾老四,今儿个事儿在这呢,弟弟你也甭客气,有嘛想法你就说,你老哥我给你托屉,三防院先看伤,日后我必有一份心意奉上,以后红桥一带你就常来常往,一路绿灯,再敢有挡道的老弟你提一句我贾老四应该管用,倒是以后你老哥我要是哪天叨扰到了城里,还望兄弟你不记前仇啊,至少也不会凿你老哥哥吧?”马涛一歪脑袋脸上挂着灿灿的微笑:“哎!来日方长,我就高攀了喊声大哥,大哥您看我今儿个是怎么个走法儿?是横着走,还是竖着走?”贾老四立马给了马涛答复:“弟弟,一听你这回话,你就是道儿上的人,还怎么走?这要是搁以前,你哥哥我八抬大轿抬你走,现在不然了,咱没有八抬大轿了,但你老哥我也不会亏了你!”贾老四一回头喊了一声:“金强!把你的车开来,先把我弟拉医院去。”又转着圈跟他那些兄弟们说,“哥儿几个给让开一条大道,我城里的老兄弟今儿个在咱这儿挂彩了,真心的没瓢,够杠儿,你们哥儿几个谁也别往后靠,有一位是一位,都掏钱先给我兄弟看伤去,再有什么场面上的事儿我另外再告诉你们,甭你妈都干瞪眼儿啦,掏钱吧!”大家纷纷解囊筹钱,不消片刻,金强开来了一辆上海轿儿,贾老四亲自给马涛开了车门儿,俩人一前一后上车,去到三防院,该怎么看伤怎么看伤。此后马涛便在红桥丁字沽一带,有了自己的一片势力范围和人脉。这次是马涛独自打拼出红桥一带的“领土”,下边咱还得说,马涛从三条石一路滴血杀至河北西下洼,搏命帮事儿后自己扛下所有祸端,在红桥与河北交界一带留下的传奇,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扬名立万趁当时”!
  2
  话说我小时候那阵儿,北大关河的两岸,有一种几乎每条河上都有的现象,就是河两岸的小孩儿彼此叫号寻衅,隔着河互扔砖头,或者隔岸叫骂。夏天的时候都去河里游泳,河岸这边的游到河对岸了,你可千万别上岸上嘚瑟去,嘚瑟的后果肯定是让河对面的一顿狂砸。要么就是对岸知道你不是河这边的,不等你到岸边上,已经一通砖头、瓦片、石头子儿、胶泥瓣儿地把你砸回去。这原本一般都是小孩儿之间的一种游戏,无伤大雅,天边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叫事,明白一点的人都不会因为这个翻脸。可还就是有那么个浑不懔的货,因为这种孩子间屁大的小事儿护犊子,从而闹出了一场血案。引发这场事儿的浑蛋家长叫“老古董”,按咱老天津方言讲,这“古”念二声,“懂”念轻声。老古董自己家里一直条件不太好,家住在河北大街好像叫作“荤油铺胡同”,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反正是个什么“铺”的胡同。老古董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年过四十才烦门托窍找了一位沧州农业户口的女人得以成家。一年后老来得子,奉若掌上明珠。老古董两口子原本就没什么文化,处世为人一切以自己的主观意念为出发点,遇事儿的处理方法完全出于本能,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及后果,对自己的孩子更是宠爱有加,把孩子喂得是肥头大耳、脑满肠肥!
  老古董的儿子因家里溺爱,所以在他周围的孩子当中也是说一不二,相当骄横。这一天,老古董的儿子又领着一群和他一块儿玩的孩子,到河边洗澡游泳。河的对岸是马涛的弟弟,在水里正泡着呢。马涛家里哥儿四个,他行大,在他和他弟弟之间,还有两个妹妹,所以马涛与他弟弟之间年龄跨度较大。那时马涛的弟弟应该是十四五岁,也是因为他弟弟比他小得太多,因此马涛对他弟弟也是相当疼爱。马涛的弟弟叫马忠,马忠当时在河里游得正欢实,不料老古董的儿子带了几个小孩来到河对面,依旧是开始隔岸相骂,并开始往河这边扔砖头、瓦块。小孩子原本就没轻没重,越骂越上火,越骂越起急。马忠也不是什么好小子,他也是一群半大孩子里的孩子头儿,正在初出茅庐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两拨小孩骂来骂去骂急了,马忠领头就开始往河对岸游过去,对面的孩子们也不含糊,在老古董儿子的带领下水中迎敌。
  十几个河边长大的野孩子分成两拨,彼此谁也不服对方,一心要在河中比试一下哪一方的水性好,哪一方的游泳技术高,于是就看到一个个被夏天的太阳晒得黢黑的一帮小不点儿们,你往水里洇我的脑袋,我往水里拽你的大腿。河中水花四溅,野孩子们犹如一条条活泥鳅般,在水里上下翻飞,有扎猛子的,有被拽掉裤衩漏出半拉屁股的,有被水呛得“啃儿咔儿”咳嗽的,一时间难分胜负。不偏不巧,老古董骑着一辆自行车,恰好从河边经过,一下子让他看个满眼儿。老古董见孩子们在水里打得难解难分的,原本想拾乐儿看看热闹的,把车往道边一停,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旱烟叶子和卷烟纸,蹲在河边一脸傻笑地一边看着,一边卷着手里的烟卷,刚把烟卷好叼在嘴里点着了,一抬头猛然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肥胖得在水里如同一只被退了毛的白条猪一样的身影——那是他的宝贝儿子,正被马忠玩命地按着脑袋往水里洇。老古董当时惊得海口大开,刚刚卷好的烟卷,也从他被惊吓得张大的嘴里掉在地上,护犊子的本能让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站起身来甩掉脚上的拖鞋,来不及脱掉自己的大裤衩子,三步并做两步,一边骂街一边往水里跑。老古董几步到了这帮孩子中间,扒拉开正在激战犹酣的几个小孩,一把就把马忠的头发抓住了,嘴里骂着大街,一只手拽着马忠的头发就往河岸上拖。上了河堤,老古董抡起手来,反正几个嘴巴子,把马忠打得顿时找不着北了,剩下的孩子一看有大人来了,都怕自己的家长知道自己在河里游泳了,顿时作鸟兽散四下奔逃。
  自己的儿子在水里让马忠连洇再灌地被弄得那样,这无异于往老他古董心口窝上扎刀子啊!老古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全然不顾及自己当大人家长的面子和尊严,抓着马忠的头发不撒手地一通暴擂,不知道抽了多少耳刮子,直打得马忠口鼻出血晕头转向。从老古董嘴里的叫骂声中,马忠才明白了原来是被他几乎灌蒙的孩子家大人来了。短暂的发蒙之后,马忠也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反应了过来,他平时有他哥马涛罩着,在这一带可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太岁,当时已经初见玩儿闹的苗头了,哪能让这点阵势唬住?一开头的蒙圈劲儿一过,立马就开始不含糊了,眼看着就要跟老古董还手,但无奈,马忠再怎么不含糊他也是个十几岁力不全的孩子,何况还让老古董正抓着头发呢!马忠想往老古董的脸上捣了几个直击,可老古董抓着他头发把胳膊一伸直了,马忠就根本捣不着他。老古董一看马忠根本就不怕他,心里更是火冒三丈,抓着马忠头发的手一扭腕子,将马忠的身子转了过去,正好面向河水。老古董抬腿一脚踹在马忠的腰上,眼前就是河堤的岸坡,马忠被老古董这一脚踹得刹不住闸,直接扑向了河坡,一个大趴虎摔在河里。老古董忙紧跟在后,趁着马忠还没抬起头来,一脚踩在马忠的后腰上,再一次抓住马忠的头发往水里按,过了十几秒钟,又把马忠的头提了起来,反复了几次,他一边洇着马忠,一边浑蛋地回头问他那已经吓傻眼了的宝贝儿子:“他是这样洇你的吗?他是这样洇你的吗?”
  3
  老古董肆意妄为地收拾马忠,他的这种行为激怒了在一旁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这里面就有看着不公的爱管闲事儿的人出手相劝,但老古董那蛮横不讲理的劲头当时也挺吓人,过来好言相劝的,都挨了老古董的一顿臭骂:“去你妈的,你们都知道什么?我要是再晚来一点儿,我儿子就让这小王八蛋给淹死了!谁都别你妈管啊,今儿个儿谁管我就跟谁来!”慑于老古董的淫威,在场的人们大多不敢吱声了,只是有几个大娘在小声嘀咕着。老古董心里的怒火,终于在马忠半死不活的状况下罢手了。老古董领着他儿子要走的时候,还不忘撂下狠话:“以后别再让我在河这边看见你,看见了我就直接给你个小毛孩子踹河里去!”说完他气鼓鼓地领上他那个肥头大耳的儿子,一步三摇地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走了。
  老古董是走了,再看马忠可惨了,小脸儿煞白,双目通红,不住地一边咳嗽一边呕吐,看他肚子鼓鼓的是喝了不少水,一只手支在地上,屁股坐在水里,目光茫然地愣着神儿。缓了大约十几分钟,一边的大爷、大娘们纷纷上前扶起马忠。马忠的衣服还在河对岸,他缓了一会儿,又惦记着下水游过河去穿衣服回家。一见马忠摇摇晃晃地又要下水,热心的大娘们急忙阻拦着他,怕他再下水之后出事儿,一个住在岸边的大娘从家里拿出一条毛巾被给马忠披在身上,让他从不远的桥上绕过去,别从水里游过去了。马忠此时已经傻傻地不知所措了,顺从地披着毛巾被缓缓地往桥头走去。他拿上衣服回了家,却没敢跟家里说这件事儿,只是一直在发呆愣神儿,还不时地咳嗽。等到晚上了家里人都回来,马忠他家大人就感觉马忠状态不对,晚饭也没吃,追问之下马忠才将此事全盘托出。马涛虽然挺疼他这个老兄弟,但他觉得孩子之间打打架,虽然老古董的参与也让马涛气不忿儿,可毕竟马忠是一个大小伙子,受些磕绊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一转过天来,马忠开始发烧,并且一口口地往外咯血,还伴随着昏迷说胡话。这才引起家里人的注意,急忙送医院救治,到了医院一检查,这才查出马忠被老古董按在水里太久,致使河水呛进肺里,造成了肺黏膜出血,这样才把马涛惹急了。安排好马忠住院,马涛开始四处找老古董寻仇。前面咱说过,马忠在家里是最小的老兄弟,马涛和他的俩妹妹都极为宠爱这个弟弟,更别说他的爹娘了,这回老古董算是把马涛惹毛了,马涛在马忠面前发誓,要给他弟找补回来这次吃的亏!
  4
  一连几天,马涛除了办自己的事儿以外,就是在河北大街一带寻找老古董。真得说是大海捞针一般难寻难找,为什么?要想解释这个问题,那咱还得细致地说一说这个老古董。你说老古董混吧?横吧?歹毒吧?都占全了,但他并不是玩儿闹,他之所以蛮横不讲理,完全是他的那种性格和成长环境使然。老古董一直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成家不顺而被人耻笑,在他自己的单位,同样也是因为这狗脾气而吃不开,所以老古董便开始有意地培养自己对家人以外的人敌视,蛮横、嚣张、狂妄的表象之下,掩盖着他那颗卑微的、脆弱的、敏感的、躁动的心,一句话那就是外强中干。别看他对外是这样,但是对内,对他这个家,老古董绝对是全力以赴地顾家、护家,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后代实属不易,所以他每天风雨兼程不辞辛苦地上班养家。那时候老古董在运输场上班,每天跟着一辆大解放半挂卡车当装卸工,奔波劳苦自然不在话下,也是因为实在是每天上班的工作太累,渐渐地老古董养成了喝大酒的习惯,以缓解每天装卸沉重货物带来的劳累,一来二去地就在酒桌上认识了一位玩儿闹,那是在河北大街三条石一带比较有名气的“小八”。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7/9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