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不语之仙墩鬼泣(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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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脸皮对此一窍不通,他问我:“枕头无非是用来睡觉,做成兽形有什么用?”
  我说:“早年间人们迷信,以为噩梦夜惊皆与鬼怪有关,兽枕能吓退邪祟,让人睡得安稳。”
  大烟碟儿连声称奇:“这枕头有点儿意思,每一侧都画着三个奇梦,你们瞧,这是庄子梦蝴蝶,这是李白梦游天姥山,这是唐明皇梦游广寒宫,这是赵简子梦游钧天,这是秦始皇梦中斗海神,还有临川四梦,牡丹亭、邯郸梦、南柯梦、紫钗记……”
  周老头说:“此枕叫阴阳枕,枕头上画有十梦图,是古往今来最有名的十个奇梦,其中暗合佛道玄理禅机,比如庄子的蝴蝶梦,那是比喻真幻难辨,邯郸梦中卢生到客店投宿,等着店小二为他煮黄粱米饭,卢生等着等着睡着了,在梦中经历了荣华富贵生离死别,一觉醒来发现黄粱米饭也还没熟,从而看破生死,悟道成仙。”
  大烟碟儿在黑市上倒腾古董多年,他买卖做得不大,见过的东西却是不少,宋代以来,瓷枕在民间很常见,土窑名窑的都有,不过这样的阴阳枕还是初见,以往连听都没听过,他推断年代是明朝后期的东西,因为十梦图中的临川四梦,是到明代才出现,兽形瓷枕虽是明朝末年的土窑烧造,但是质地并不逊于名窑,上边还有精美无比的十梦图,怎么想也是奇货可居,他抱在手中就舍不得放下了,问周老头这瓷枕的由来,是祖辈传下来的,还是在山里挖出来的?
  周老头说:“十梦图枕头是飞仙村祖辈所留,当年阴阳端公周遇吉擅于勘解奇梦,因此留下这么一个阴阳枕,别看它残旧,又不是名窑器物,可世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尽管拿了这瓷枕去。”
  大烟碟儿犹豫不决:“飞仙村里没有比这枕头更好的东西了?”
  阴阳枕上的十梦图典故,厚脸皮半个都没听过,我也只知道一少半,在旁边干瞪眼插不上话,但我听周老头说了一阵,看瓷枕两端分别是兽头兽尾,顶部和两侧各有三个梦,共是九梦,还有一个梦可能画在阴阳枕底部,除了庄子梦、天姥山、广寒宫、钧天梦、海神梦、以及临川四梦之外,那第十个梦周老头提都没提,又隐在枕头底下,显得颇不寻常,我让大烟碟儿将枕头翻转过来,但见枕头底部是一座城池,房舍俨然,却不见一人,再仔细看,鱼游城关,舟行塔尖,竟是座沉在湖底的大城,那湖底还有一座宫殿,但不在城里,殿前石人石马对峙而立,神道前有赑屃驮碑,似乎是处皇陵。
  厚脸皮问大烟碟儿:“老大,你说这是个什么梦?”
  大烟碟儿瞪着眼看了半天,一脸诧异:“这个……没见过……哪里会有水下皇陵?”
  我也没听说什么地方有整座城沉到湖底,那得淹死多少人,湖下有皇陵更是闻所未闻。
  周老头说:“此湖当真是有,根据我们飞仙村祖辈传下的说法,这是阴阳端公生前梦到的湖陷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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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周老您能不能给讲讲,这是怎么个由来,真有整座城沉到湖底的事?”
  大烟碟儿和厚脸皮也说:“对,我们愿闻其详。”
  周老头道:“说来话长,你们从通天岭逃出来,饭也没吃,想必饿得狠了,我先弄点吃的,咱们边吃边说。”说完他去做了几碗烩面,傻子也跟我们一同吃饭,几个人围坐着,听他说起经过。
  周老头说明朝末年,周遇吉还当着朝廷命官,没隐居到飞仙村的时候,带兵在泗州城驻防,淮水流域的泗州城,位于洪泽湖一带,当年的湖没有如今这么大,地势是九岗十八洼,山多水多,泗州城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明代屡次遭受倭寇侵袭,所以泗州城墙造得极为坚固,阴阳端公周遇吉率部驻防泗州之时,曾得一惊梦,梦到黄淮两龙相斗,致使水漫泗州,城池房屋沦为巨浸,军民人等葬身鱼腹,上奏朝廷恳请迁动泗州军民,以避天劫。
  朝中奸臣当道,闭塞圣听,上边根本无人理会,泗州城的军民人等也不相信,周遇吉被迫辞官,他到飞仙村隐居前,踏遍黄淮流域,得知陷湖之劫,皆因熊耳山有座古墓,触动了龙脉,致使黄河夺淮,泗州城近年必有大灾,将他的陷湖之梦的凶兆记在瓷枕上,后来果验其言,明朝末年是没出事,到了清朝,黄河南支泛滥成灾,夺淮河入海,持续下了十几天暴雨,洪水滚滚而来,地面陷落成湖,可怜泗州全城军民,尽数葬身鱼腹,城关房屋沦为蛟窟鼋穴。
  洪泽湖顾名思义,是大水泛滥变成的湖泽,多处湖面受黄淮泛滥影响而连成一片,湖底不止有泗州城,还淹过明朝皇帝的祖陵,周遇吉有心率领窟子军盗挖熊耳山古墓,奈何天时不对,未能得手,那时候又要造村堡压住通天岭的土龙,盗墓的事只好先搁下了,阴阳端公周遇吉去世之后,流寇四起,天下动荡,他的后人只能守着村堡,无力再去盗挖熊耳山古墓。
  我们越听越奇,原来周遇吉统率的窟子军,也做盗墓这等勾当,想此人称为阴阳端公,那是何等本事,麾下又有窟子军,挖座汉墓还不容易,为何没有得手?熊耳山古墓也在豫西通天岭?
  周老头说:“熊耳山古墓我所知实在不多,仅知那地方也在豫西,却不是伏牛山通天岭,而是在熊耳山草鞋岭,听村堡中老辈儿人所言,熊耳山草鞋岭下有巨冢,埋着金俑玉棺,也不知那墓主人究竟是谁,各种各样的传说很多,哪个也不可信,相传此墓自西汉已有,无异于一座地下宫殿,可能是某位诸侯王的陵寝,许多年前,山洪暴发,在崇山峻岭间形成了一片湖泽,地宫就此淹没于湖下,随着湖水涨落变化,每到百年不遇的大旱之时,那古冢会在湖面上会露出一截,民间称其为仙墩,所以这个湖就叫仙墩湖,当年阴阳端公周遇吉的窟子军,想盗挖熊耳山古墓,但仙墩湖水面开阔,湖水又深,窟子军只擅长挖掘地道,对湖下的古墓却没什么办法,也只得做罢,熊耳山古墓的地势图至今还藏在阴阳枕中,可过了几百年,如今的地貌已经与明朝末年大不相同,黄河水患也已平息,再取出来也没了用处。”
  我听到这心中一凛,暗想:“辽墓壁画中的噩梦里也有玉棺金俑,难道应在这熊耳山地宫?”
  大烟碟儿听完周老头所说的熊耳山古墓,立时起了贪念,他对周老头道:“我们在屋里一眼打上这个阴阳枕,也是跟这东西有缘,我们就要这个枕头了,咱是一回生二回熟,您等我这趟回去挣了钱,再回来好好报答您,村堡里要是有什么好东西,您可得给我们留住了。”
  我们在村堡中住了两天,真是收不着什么东西了,只得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周老头让傻子把我们带到公路上,我背包里还有些钱能当做路费,这趟出来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大烟碟儿身上只剩他的宝贝打火机,到头来收了这么个明代枕头,对于它能值多少钱,谁心里也是没底,厚脸皮的车报废了没地方混饭,他和我吃住都在大烟碟儿家,枕头却一直没能出手,也是没遇上识货的主儿,大烟碟儿不住叫苦:“实话实说吧,我实在架不住你们哥儿俩整天在我这白吃白喝,咱有辙想去,没辙死去,事出无奈,逼到这个份上了,不盗取熊耳山古墓中的玉棺金俑可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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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大烟碟儿把我和厚脸皮带到一家生意冷清的涮肉馆,点了个锅子,摆上几盘肉片菜蔬。
  我们好几天没开荤,在大烟碟儿家整天的麻酱拌面条,见了火锅口水直往下流。
  厚脸皮说:“什么意思这是?中央可是三令五申,一再强调不许以工作为借口大吃大喝,我在部队混那么多年,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最恨……就是……腐化堕落……”他边说边夹着刚烫熟的肉片往嘴里送,吃上东西就顾不上再说别的了。
  我看大烟碟儿一直划火柴抽烟,问他:“碟儿哥,你把打火机卖了请我们吃锅子?”
  大烟碟儿说:“唉,我一想啊,要穷就干脆就穷到底吧,烟都抽不起了,还留着打火机做什么,索性卖了让兄弟们吃顿好的,以前真没想过贫困俩字什么意思,现在想明白了,先贫而后困,人让贫穷给困住无从施展,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你要是没钱,连狗都瞧不起你。”
  我知道大烟碟的打火机得来不易,是他的命根子,前不久在通天岭遇险逃命时,连裤衩都跑掉了,他那个打火机也没舍得扔,此时听他说把打火机卖掉了请我们吃火锅,心里挺不好受,劝他说:“人生在世,难保没个起落,咱们不会总这么倒霉,等我哪天混好了,我一定给你寻个更好的打火机。”
  大烟碟儿道:“得嘞,兄弟你能有这份心,那就比什么都好,只怕你哥哥我等不到那天了,其实吧,自从听周老头说过熊耳山古墓,我就觉得那是条财路,咱小打小闹地折腾下去,终究发不了大财,想尽快捞到钱,还是得盗挖古墓,我多方打听,得到不少关于那古墓地宫中有玉棺金俑的传闻,也已确认如今还有仙墩湖这个地方,1965年黄河有了三门峡水库,仙墩湖的水源枯竭,水位比早年间低得多了,正可下手。”
  厚脸皮想都没想就说好,他恨不能当天就去盗墓取宝,以他的脾气秉性,生姜到手都要捏出汁儿来,李天王从他门口也要留下甲仗,档次上去容易下来难,从通天岭回来,已经不甘心开车跑运输挣那几个小钱,即知豫西熊耳山有古墓,不想去就不是他厚脸皮了。
  我说:“可没有这么容易,出门的路费都凑不齐,怎么去盗墓?我看还是先给那枕头寻个买主儿才是正事,听说最近南城鬼市上有不少老外来逛,这帮八国联军的重子重孙,现今又回来挖咱社会主义墙角了,那些洋鬼子最喜欢古董,也舍得出钱,我顶恨这帮鬼子,不如让我明天抱着阴阳枕过去转一圈,蒙上一个是一个。”
  厚脸皮道:“要说蒙人,那也是我的强项,蒙老外这种为国争光扬眉吐气的事你算我一个,明天我跟你一块去。”
  大烟碟儿说:“那才能蒙出几个钱来,咱哥儿仨要脑子有脑子,要本事有本事,除了经常倒霉走背字儿,也不比别人少什么,得对自己有点要求不是?”
  我自嘲道:“如若比赛倒霉,咱仨或许能在杠房胡同拿个名次,本事却是不值一提。”
  大烟碟儿说:“怎么没本事,谁不知道兄弟你是瞎老义瞎爷的传人,盗墓取宝的勾当谁还比你在行?我都打听明白了,关于熊耳山那座古墓的传说,谁知道的也不如瞎爷多,瞎爷能没告诉过你?咱是一条命的兄弟啊,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们不成?”
  我那天多喝了几瓶啤酒,话赶话说到这,也不得不给大烟碟儿说个明白,其实瞎老义在盗墓行中普普通通,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可在他的上一辈人中,却真有几位惊天动地的人物,另外先前在村堡中听周老头说到熊耳山古墓,地宫中有玉棺金俑,这与我在辽墓壁画中见到的情形十分相似,过后我又想到当年听瞎老义提起黄河上下有这么一个古墓,多半也是指熊耳山地宫,至于瞎老义如何得知,这话说起来可远了,也着实惊心动魄,你们坐住了,听我说一说。
第八章
洛阳古冢
  前清时文臣武将的棺材摆法有讲究,文官头朝西脚朝东,武将头朝北脚朝南,从坟包子的高度,推算坟坑的深度,瞅准了方位,四个人一同动手,撬开正殿地面的砖石,快手冯掏土的本事无人可及,不到两袋烟的功夫,已经把盗洞挖进了坟中。
  1
  瞎老义认识天津卫城门口摆摊儿算卦的一位道人,那老道姓催,人们以催老道呼之,解放前挑个幌子号称“铁嘴霸王活子牙”,当地人大多知道“崔老道算卦——十卦九不准”,他那套全是江湖上蒙人的手段,通常只能骗外地人,很多时候算卦赚不着钱,他就靠说评书糊口,尤以《精忠岳飞传》说得最好,可也没到茶馆里说书艺人的水平,纯是顺口胡编,讲到哪算哪。
  有些上岁数的人提起崔老道,却说此人深不可测,有真本事,崔老道自身的离奇经历,比评书里的包袱还勾人腮帮子,就是从年初一说到年三十儿,也说不尽那许多。
  民国初年,催老道在南门口算卦说书,赶上年景不好,赚的钱根本不够养家糊口,吃了上顿愁下顿,他要用真本事,也能赚着钱,可不敢用,福浅命薄担不住,不用还好,一用准倒霉。
  这天来了个赚钱的活儿,怎么回事呢,原来有姓杜的兄弟三人念书人,家境中等,老大老二和老三全是瘸子,并且都是右腿瘸,老大走路时右腿画圈,老二跛的厉害,要拿右脚尖点地才能走,老三右腿拖地,整天拖着腿走,二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在旧社会二十来岁不结婚可算晚了,要说条件还不错,但是因为腿脚不好给耽误了,哥仨心气儿特别高,立下誓愿,长得不好的姑娘不行,姑娘长得好,不是大家闺秀,家里没钱没势的也不行。
  凭这三位这样的条件,非要娶三个家财万贯的西施回来,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着,三兄弟最近瞧上一家,城里高财主家正好有三个闺女,刚到该出阁的年纪,模样长得也俊秀,知书达理,关键是高财主是大户人家,家里有的是钱,怎么寻思怎么觉得合适,哥儿仨听说高家也正物色女婿,赶紧来求催老道去帮忙上门游说,按说提亲这种事儿得找媒婆才对,可兄弟三人腿瘸得厉害,哪个媒婆见了都摇头,劝他们趁早别痴心妄想了,仨瘸子一合计:“咱得上南门口找催老道,道长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催老道号称铁嘴霸王,算卦算得准,其实说好事向来不准,说坏事一说一个准,称作“黑嘴霸王”还差不多,还有个绰号是“活子牙”,子牙是谁?助武王伐纣,斩将封神开周八百年的太公姜尚姜子牙,您想他有姜子牙这么大的本事,去高财主家说媒提亲算得了什么,一看这仨瘸子给了不少钱,催老道见钱眼开,打包票说:“三位尽管放心,贫道就等着喝三位的喜酒了。”
  催老道平日里专靠蒙人吃饭,惯会说话,做这行当面嫩口薄,压不住人也不行,他穿着道袍留着胡须,言谈举止有模有样,江湖上那些迷信的勾当全都懂,谈起婚姻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摇头晃脑地掐指推算,嘴里念念有词:“鸡猴不到头,白马犯青牛,天龙冲地兔,虎蛇如刀锉,羊鼠一旦休……”
  反正崔老道这些话,大多是说给贩夫走卒听的,说深了那些人也不明白,高财主为人十分迷信,当时让催老道拿话唬住了,以为这兄弟三人真是青年才俊,生辰八字跟自家三个闺女配得也好,今后必定富贵无限。
  稳妥起见,高财主还是提出来自己要先见见这三个人,毕竟是口说无凭,催老道早有安排,双方约好见面在一块喝茶,他跟那哥儿仨一大早提前到了,等高财主来到一同起身行礼,然后坐下叙话,各自说说家里的情况,整个过程一步没走,高财主见这兄弟三个谈吐有度,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稳稳当当的一点都不轻浮,心里挺高兴,还备份厚礼谢了催老道。
  旧社会谈婚论嫁说麻烦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经过催老道花言巧语从中穿针引线,很快定好了亲事,择良辰吉日成婚,新娘子过门之前根本见不着新郎官,等过了门,生米也就煮成熟饭了,再后悔可来不及,但是恰好拜堂之后没两天是高财主的寿诞,新姑爷要去拜见岳父岳母,这可怎么办,催老道眼珠子一转,又给哥仨出了个损招。
  贺寿那天,三兄弟骑马到了高家,高财主带着众亲朋到门前迎接三个贵婿,哥仨见老丈人亲自迎出来了,赶紧甩瘸腿下马,可谁也不敢迈步,一迈步就露馅了,按催老道的吩咐,大哥先冲高财主一拱手:“岳父老泰山在上,先受小婿一拜,今天是您老的寿诞吉日,小婿不才,斗胆给您在地上画几轮圆月祝寿,这叫满窗月。”说着话抡右腿画圈,一路从大门进了厅堂,在地上留下一圈一圈的印痕。
  二哥说:“岳父老泰山,小婿这厢有礼了,我大哥画满窗月祝寿画得不错,小婿也给您露两手贺寿,我自小练过轻功,这叫燕抄水。”说完右脚点着地,快步蹿进了前厅,地上又多了好几个点。
  轮到三哥了,三哥说:“岳父大人,今天您过寿,您瞧我这俩哥哥都乐糊涂了,雕虫小技也敢在您面前逞能,待小婿把他们俩画的都涂了,我这叫一扫光……”说话间,拖着瘸腿把地上的痕迹全抹了。
  哥仨瞒天过海,又混过去一次,直到新媳妇回门儿,把事情跟爹娘一说,可瞒不住了,气得高财主给大骂催老道八辈祖宗,那个年头,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没有往回收的,可人家这口气咽不下去,好好的三个闺女便宜仨瘸子了,非找人打断催老道一条腿不可,催老道没想到这高财主这么小心眼儿,但人家财大气粗他也惹不起,听得风声不对,连夜逃出城去,一时半会儿不敢回家了,眼看身上盘缠快用尽了,不免生出了盗挖古墓的念头,正好他在外地有几个结拜的兄弟,寻思渡过黄河,找那几个磕过头的兄弟,合起伙来盗掘古墓取宝,发上一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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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老道头一个先想到了他的结拜兄弟“打神鞭杨方”,只因此人身法敏捷如灵猫,能探山中十八孔,所以还得了个“赛狸猫”的绰号,倒斗的手艺正经是关中老师傅所授,那些上天入地的勾当,百般都会,江湖上老辈儿人提起他,没有不知道的。
  有段无从证实的传说,相传杨方出生前,其父夜得一梦,梦中恍惚走进一座飞檐斗拱有金龙抱柱的大殿。殿中端坐一位身穿蟒袍玉带的老者,墙角还蜷着只猫,那只猫哪都好,只可惜没有眼,是只无眼的瞎猫。老者指着狐狸对杨父说:“这就是你的孩子。”杨父摇头道:“这样的孩子不如不要。”老头闻言,从大殿抱柱的盘龙上,抠下两枚龙眼金睛,按进了那只猫的眼窝里,杨父一惊而醒,次日其妻产下一子,两眼炯然有光。
  其实杨方是他师傅捡来的孤儿,自己都不知道爹娘在哪,这种传说本身又无凭无据,不能太过当真,不过既然有这种说法流传,也说明杨方这双眼确实了得,天越黑越亮,目力不凡,他师傅人称金算盘,常在黄河两岸出没,后来下落不明了,估计是土了点儿了,这是行话,意思是死了,之前留给杨方一条四楞七节打尸鞭,却不是江湖人用于防身的软鞭,而是精钢打造的七节硬鞭,如同马上战将所使的兵器,沉重无刃,以力伤人,据传当年伍子胥掘楚王墓鞭尸三百,故此僵尸都怕鞭打,倒斗用的四楞鎏金鞭唤作“打尸鞭”,鞭有节,锏带楞,这条打尸鞭两者兼备,像锏又像鞭,颜色像黄铜,极沉极重,长两尺五寸六分,共分七节,四楞凹面,阴刻伏魔镇尸咒,鞭柄裹以龙鳞,除了镇尸辟邪,还可以量地寻穴,平常提死尸犯忌讳,对外就叫“打神鞭”。
  打神鞭杨方尽得传授,凭着通晓诸路风物,背上铜鞭到各地盗墓取宝,遇上为富不仁的大户财主,也会翻墙进去窃取财物,专做劫富济贫的勾当,出道以来从没失过手,说话是民国初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这天底下一乱,就是遍地出土匪的年头,豫西管土匪叫趟将,当时有个趟将出身的军阀头子屠黑虎,手握重兵,割据一方,那些年军阀通过盗墓发财扩充部队的事情非常普遍,屠黑虎也经常做这种勾当,发死人财倒不算什么,活人的命他要得更多,前不久在河南开封附近跟另一路军阀打仗,战局相持不下,他为求速胜,掘开黄河引发大水,淹死的无辜百姓数以万计。
  当时打神鞭杨方到外地踩盘子,听闻河南开封是六朝古都,北宋遗风尤存,想顺路过去看看,远远就听得水声隆隆,走了多半天才到黄河渡口,只见黄水翻滚如沸,浩浩东流,顿生壮阔苍茫之感,然而渡河之后一路行去,却在沿途看到无数逃难的灾民,路上随处可见卖儿卖女之事,全是黄河泛滥后留下的凄凉景象,哀鸿遍野,大灾之后必有大丧,死的人太多,那些没主家收敛暴尸于野的遇难者,全被野狗乌鸦啃成了白骨,找人一问才知道,是军阀屠黑虎掘开河口所致。
  打神鞭杨方多曾听说过屠黑虎的恶名,知道这个军阀头子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土匪,趁着乱世发迹,为祸不小,按面相上说此人两眼多白,乃是奸雄之相,久后必乱天下。
  这天晌午,杨方信步进了开封城,老言古语说得好——“黄河水无风三尺浪,开封城无风三尺沙”,洪水过后又刮起了大风,声如鬼哭,城里城外沙尘漫天,杨方心生感慨:“都说口外的风大,这黄河边上刮起大风,也是兜着人走,简直要把人刮到王母娘娘那去了。”
  3
  他一边想一边走,走到了开封城的城门附近,当地人对风沙习以为常,街上照常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时涌出许多全副武装的军卒,如狼似虎般将百姓们赶到两旁,闪出当中一条街道,杨方耳听马蹄声响,挤在人群中抬眼观瞧,原来是军阀的马队开进城门。
  这支马队装备精良,人如龙马如虎,往来如风,当中拥着一个铁塔般的粗壮大汉,约有四十岁上下,黑煞神般的一张国字脸,黑中透亮亮中透明,神情凶悍,脸色阴沉,浓须短髯,满面的杀气,身着戎装,腰悬指挥刀,斜挎手枪,脚蹬马靴,骑在高头骏马上一路飞驰到了城门。
  杨方在人群中看得真切,不用问也知道,马上这个黑脸将军,必定是军阀头子屠黑虎,冲此人骑在马上这份稳如山岳的架势,身上功夫也不一般。
  杨方同样身怀绝技,但本事大的人往往自视也高,多少有点狂傲,他瞅见屠黑虎从面前经过,正是送上门来的良机,忍不住伸手去摸背上的打神鞭,寻思:“这厮好生了得,若是正面对上,我也未必讨得到便宜,但我此时以有备攻无备,纵身跃出人群奋力一击,足有把握一鞭打在屠黑虎的天灵盖儿上,量此人外家功夫再如何了得,也当场打他个脑浆迸裂,保管送他去见了阎罗,今日就替天行道,除掉这个军阀头子,然后再趁乱逃出城去,谁又能拿得住我?”
  杨方逞一时血勇,想趁着开封城内风沙大作,拽出铜鞭干掉屠黑虎,可还没等他拽出那条打神鞭,就觉得手让人给按住了,也不知道是谁,他转头一看,身后是个身穿旧袍腰挂葫芦的老道,不是别人,正是他结拜的义兄崔老道。杨方颇感意外:“道长,怎么是你?”
  崔老道凑在杨方耳边:“兄弟,你一进城为兄就看见你了,大街上不是讲话的所在,有什么话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这么一错神的功夫,屠黑虎已在军队簇拥下,骑在马上去得远了,杨方只好先跟崔老道离开城门,在街角找了个僻静的小饭馆,二人坐定,谈起刚才的情形。
  崔老道同样是江湖中人,前清时就在南门口摆摊儿,看面相测字为生,也会说书,自称铁嘴霸王,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但是满肚子坏主意,结交甚广,属于智多星吴用那类人物,到此正是要寻屠黑虎的晦气,也想趁机捞点钱,刚好在人群中看到杨方要动手,赶紧上前拦住,拉到小饭馆里说道:“兄弟,屠黑虎是一省的督军,你看他身边有多少卫士前呼后拥,人家枪快马快,你孤掌难鸣,又怎近得了他?且听为兄一言,这屠黑虎是恶贯满盈,惹得天怒人怨,今天不用你动手,早晚会有老天爷收他。”
  杨方说道:“兄长言之有理,奈何这军阀头子作恶多端,我要不在他脑袋上打一鞭,他还真以为天下无人了。”
  崔老道说:“兄弟,你是杨他是虎,犯克啊,正面交手难有胜算,况且老道我看屠黑虎堂堂一躯,十全之相,若非命硬之辈,怎做得了军阀首领将中魁元?此人气色又是极高,正走着一步奇运,咱们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眼下为兄倒有一条计策,我二人何不到洛阳邙山走一趟,掘了这屠黑虎的祖坟,断掉他发迹的风水。”
  杨方闻听此言,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哥哥你这脑袋瓜子真没白长,这番话正合小弟心意。”
  崔老道嘿嘿一笑,说道:“兄弟,你哥哥我一肚子锦绣,满腹安邦定国平天下的韬略,比西周的姜子牙也不逞多让,在南门口摆摊儿算卦,只是不遇时而已,对付屠黑虎一介匹夫还不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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