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校对)第4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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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张寿和阿六带着已经酩酊大醉的张琛到了陆府深处的某座院子时,他就只见这里空无一人,只有正房还亮着灯。只不过,内中寂静无声,并没有他猜测中的审讯情景。而等他到了门口咳嗽一声挑起厚厚的棉帘子进去,看到的却是斜倚在罗汉床上的朱莹正打呵欠。
  “阿寿,你来啦?花叔叔在里头审那家伙呢!”
  见张寿明显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仿佛是说为何没有声音,朱莹就耸了耸肩道:“花叔叔不让我看,说是女孩子看这个会做噩梦,我就乖乖在外头等了。”
  别的时候她也许会抗争一下,但这种时候她可绝对不会逞能,那种场面还是少看得好!
  张寿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十八般酷刑的光景,可再凝神倾听内室的动静,却只能听到非常细微的声响,他又觉得不太像。正疑惑的时候,里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仿佛像是垂死的哀鸣,又仿佛像是死里逃生的呻吟,总之听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就连刚刚还一脸若无其事的朱莹,都一下子汗毛直竖,直接一闪身躲在了张寿身后。她虽然素来胆大不怕事,甚至还和张寿一块在翠筠间里指挥护卫们杀过人,可是……真刀真剑地杀人,那和用刑拷打却不一样,更何况此时的声音分明是人发出来的,但听着却挠心!
  大小姐甚至忍不住双手抓住了张寿的肩头,很想出言吩咐阿六进去帮忙看个究竟,但话到嘴边,她却又觉得这好像不太厚道。可她虽然没说,阿六却非常有眼力劲,她和张寿刚刚那遽然色变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当下立时快步进了里间,只片刻功夫,人就又出来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张寿和朱莹一眼,低声说道:“疯子在贴加官。”
  贴加官!张寿顿时感到一股恶寒直冲脑际。而下一刻,他也觉察到刚刚抓住他肩头的那两只手也瞬间收紧,很明显,朱莹并不是什么骄纵天真到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她竟也知道那喷水浸湿的黄纸层层糊脸,用来逼供,但同时也可以用来处死人的酷刑!
  张寿无法确定,这据说是历史上明朝方才发明出来的酷刑,到底是不是因为太祖方才出现在如今这世上。他只知道,除非是万中无一的死士,否则很难挺住。就算御前近侍真的受过某种特殊训练,可当面对的人原本就是花七这种总教头一级的人物,那却无望了。
  更何况,如若对方明白,花七背后的人还是当今天子,那就更不应该负隅顽抗才对!所以,如果花七之前是不得不用这种严酷手段,那么,里头这人的嘴恐怕是真的很紧。
  于是,他轻轻伸手按了按肩膀上朱莹的那只手,随即低声说:“莹莹,你别怕,恶人自有恶人磨,要是之前真让这家伙得逞了,张琛可就要把我们当成冤家对头了。这样想的话,你就会觉得,如此恶毒之人哪怕受人指使,仍然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阿六听到里头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明显是人已经扛不住在招供了,他嘴角一翘,竟是也对朱莹笑了笑:“少爷说得没错,恶人被恶人磋磨,那是活该。”
  “背后编排我是恶人也就算了,但只是一墙之隔,你们也不知道留点口德,嗯?”
  随着这声音,花七已经是慢慢悠悠地从里间出来了,见阿六一脸理直气壮地站在张寿身后,那明显是早就忘了当年去张家时的初衷,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张家人,他不禁啧啧一声,却也没揪着这一点不放。毕竟,就连皇帝都没让阿六汇报什么,他越俎代庖干嘛?
  他对张寿和朱莹微微颔首,直截了当地说:“这家伙招认,说是受了司礼监掌印楚宽指使,趁着张琛落单下手,蛊惑他和你们翻脸。哦,之所以选在陆家,那是因为就算事后败露,也能把陆家父子俩一块卷进去。”
  “胡说八道!”
  张寿和朱莹几乎异口同声做出反应,等话音刚落,他们登时彼此对视了一眼。张寿率先莞尔一笑道:“莹莹你也觉得不是楚宽?”
  “阿寿你不了解楚宽尚且都这么想,我这么多年常常出入宫中,从小就认识楚宽,总比你更了解他一些!”朱莹眉头一挑,哂然一笑道,“就算那个派人在国子监煽风点火的真是他,可他总不至于蠢到认为往司礼监身上泼脏水的人是我们吧?”
  “我们要是会这么干,直接让事情闹大,那个叫邹明的举人直接落水淹死就完了,干嘛还要亲自出现在现场,想方设法地救人?然后再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把四皇子也卷进去?”
  “而如果他不觉得我们会反过来这样设计他,他今天这么大费周折害我们干什么?而且还动用了一个御前内侍,这是要掉脑袋的!楚宽要是这么笨,他哪里能当到掌印!”
  见朱莹这么说,张寿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花七就嘿然笑道:“你们都不信?巧了,我也不大信。所以我才会贴加官拷问一下,否则我才懒得这么大费周章,还‘借用’了陆家一刀纸……贴加官很繁琐,一个不好要死人的。可惜,这家伙好像确实以为自己就是楚宽指使的。”
  他顿了一顿,见朱莹眉头大皱,张寿倒好像早有预料,他就无奈地抱手靠在了门边上。
  “更准确地说,这家伙自称御前近侍,其实却只是见习。他号称是在训练营里资质千里挑一,方才被选去习练催眠术。啧啧,我倒是不知道,这一门从太祖年间就有,但却一直都没什么人修成,纸上谈兵的催眠术,居然时至今日还有人去练,而且还练出个四不像!”
  朱莹听着不禁扑哧一笑。可不是四不像吗?人倒是煞有介事地使出来了,可就算没有花七和阿六在旁边虎视眈眈,张琛这才被迷到一半就陡然苏醒的架势,显然也不像是能成功的!
  而张寿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他冷不丁问道:“之前花七爷为何没有放长线钓大鱼,放了人出去,看看他最终与谁接头,这样岂不是比眼下费神拷问更简单?”
  “我倒是想啊!可这家伙直奔北安门,还大摇大摆对守门出示了自己的见习近侍腰牌,我就算放长线钓大鱼,这宫里可有的是高手,万一我被人绊住,还没抓到他和谁接触,他就被灭口,岂不是麻烦?所以我心里一合计,最后决定还是抓人回来好好审一审算了。”
  说到这里,花七就瞥了一眼阿六,见这一回换成阿六很不自在,他顿时心下窃笑。人是往北安门去的不错,但根本没到门口,就直接被阿六给截下来了。而等到他看戏看够了,瞧着阿六把人轻轻松松擒下,这才上去问了阿六刚刚和张寿相同的问题。
  结果毫无疑问,阿六直接就傻眼了。为了眼下这一番搪塞的说辞,他可是很难得地从阿六那儿敲诈到了两个承诺。对于那个从自己身上学艺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的冷面少年来说,大概会好些日子看他不顺眼!
  此时,花七看也不看目光冷飕飕的阿六,又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说不定是掌管御前近侍的家伙,和司礼监搅和到一块去了……”
  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秘辛,张寿当即打断道:“既然花七爷不相信此人说的话,那现在是不是把这家伙押回宫里去?陆家今夜是大喜的时候,留着这么一个祸害不合适吧?”
  张寿还是觉得花七的话有点牵强,就算人进了宫里,不能像在宫外这般肆无忌惮,可就凭花七这神出鬼没的功夫,要直接抓人现行,理应不困难。而就算是非得在宫外抓人,抓到了直接送到宫里去审给皇帝看,那不是更好?
  他只要有个交待就行了,并没有一定要亲自在陆家看人招供。比方说,就算现在人在酷刑逼供下招了,可招出来的东西,他和朱莹不也觉得荒谬吗?
  “对,押他回宫去!”朱莹也觉得没必要在陆小胖子的婚礼上这么耗下去,一想到有人唆使张琛和他们翻脸,她就恨得牙痒痒的,“我就不信他在皇上面前还敢狡辩!”
  花七含笑看着气鼓鼓的朱莹,好整以暇地说:“这到底是张公子亲自当诱饵钓出来的大鱼,问问他的意见怎么样?”
  此话一出,张寿和朱莹方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醉醺醺的张琛!
  阿六刚刚一进屋就把张琛放在了正中罗汉床下首的那张椅子上,后来虽说因为里头那动静,他亲自进去查看,出来之后又被花七调侃,再听到那么一个消息,可他却没忘了屋子里还有张琛在。因此,见刚刚还眼睛张开一条缝的张琛立刻眼睛紧闭装睡,他就闲闲地开了口。
  “张公子一直都醒着呢!”
  半醉不醒的张琛其实在进屋子之后就渐渐有了意识,尤其是那刚刚吓到了朱莹的声音传来时,他也一个激灵惊醒了。等到花七出来说那些话时,他虽说醉意仍在,脑袋却很清醒。
  这会儿既然被阿六拆穿自己其实醒着,他就只能睁开眼睛,随即讪讪地挪动肩膀坐直了身体。见这边厢每一个人都盯着自己看,他越发觉得如坐针毡。
  刚刚他已经听出来了,张寿和朱莹想把人送宫里去,后续事宜直接交给皇帝去处置,而花七不知道怎么想的,从抓到人开始就直接在这陆家亲自拷问。
  思来想去,他就把心一横,做出了决定:“既然此人说是御前近侍,哪怕只是个半吊子见习的,也当然应该送宫里去,在外头继续这么讯问不太合适吧?至于我,反正最后没吃什么亏,这公道花七爷和阿六也帮我讨回来了,那就行了。”
  这一次,朱莹终于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张寿、自己和张琛,笑眯眯地对花七说:“我们三个都赞成把人押去宫里,花叔叔你和阿六就算反对,也只有两票。三对二,这就走吧!”
第六百四十六章
疏不间亲
  夜色已深,乾清宫东暖阁,皇帝却依旧饶有兴致地坐在那儿,听四皇子在那滔滔不绝地诉说着陆府今天晚上那风光场面。一旁侍立的三皇子含笑听着,虽说有些遗憾自己没能过去凑个热闹,但他并不像三皇子这般好动,所以谈不上什么羡慕嫉妒恨。
  可他没想到的是,三皇子好容易说完之后,竟是冲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说:“太子三哥,陆家今天晚上请了一位曾经在御厨选拔大赛上落选的大厨来掌勺,还请了那个姓宋的来做甜品!那道甜品很好吃,我去后厨找过姓宋的,他一口答应日后也给你做……”
  “咳咳!”皇帝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两声,见四皇子立刻闭嘴规规矩矩站好,他就板着脸训斥道,“别一口一个姓宋的,海陵那也是你的堂姐,日后他也算是你的姐夫,你怎么能把人当成厨子?”
  “可他就是爱做甜品的厨子嘛……”四皇子在心里小声说,但嘴里却唯唯诺诺地连声应是。因为他很清楚,这要是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身旁的三哥一定会狠狠责备他一顿!
  自从那天挨了一巴掌之后,他就敏锐感觉到,三皇子对他更关切了,但也更严格了,他说不清那是人越来越像一个太子,还是越来越像一个哥哥!
  父子三人又闲话了片刻,眼看时辰不早,皇帝想到两个儿子天不亮就要起床念书,少不得就吩咐人带他们下去安置。自从三皇子于慈庆宫读书之后,他就把兄弟两人的居所设在了昭仁殿,中间的明间用于起居,而东西暖阁则是用于寝室,三皇子居东,四皇子居西。
  而让他又无奈又欣慰的是,因为搬到了一块,四皇子老是嚷嚷一个人睡太黑,太大多数时候,兄弟俩都是在昭仁殿东暖阁抵足而眠。
  可正当两个年长女官上来打算带兄弟俩下去时,新任乾清宫管事牌子陈永寿就在外头急匆匆地通报说是有急事。瞧见人一溜烟进来到父皇身边耳语,四皇子本能地一把拽住了兄长,希望暂且别走,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动静,结果毫无疑问地又挨了三皇子一句教训。
  “四弟,父皇定是有要紧国事,我们别打搅他!”
  可四皇子不情不愿地才跟着三皇子走到门口,他就听到了皇帝一声笑:“呵呵,要紧国事倒是没有,奇葩家事倒是有一桩!三郎,四郎,不用走了,留下吧!陈永寿,你去把人都带来。”
  四皇子本来就满心好奇,父皇这么一说,他登时喜出望外,赶紧使劲反拽着三皇子匆匆回到了皇帝身边。只不过,他虽说眼睛滴溜溜直转,却忍住了没有贸贸然发问。
  三皇子知道四弟这忍耐功底就那么一点,因而也无意考验他的耐心,当即抢先开口问道:“父皇,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两位贵妃娘娘一同打理宫务,要不要请她们……”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呵呵一声笑打断了:“和两位贵妃没关系,这不是她们能管着的事。李尚宫,你亲自走一趟,把司礼监所有在宫里的掌印秉笔和随堂全都叫来。”
  见太后亲自挑选出来,调入乾清宫执事的李尚宫肃然答应,裣衽施礼后匆匆离开,这下子,别说三皇子心里有了几许猜测,就连四皇子也不禁吃了一惊。兄弟俩对视一眼,全都化作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雕像。
  在乾清宫长大的他们当然不是淘气的孩子,就连跳脱如四皇子,也绝对不会在皇帝处置国事时闹腾,至于司礼监……司礼监那边说是家事,其实也可以归入国事!
  然而,相比司礼监那些太监,先抵达的却是张寿、朱莹、张琛,后头的花七和阿六则是联手架着一个人。见此情景,三皇子还仅仅是惊诧,而四皇子那就完全忍不住了,竟是脱口而出道:“老师,莹莹姐姐,你们这是……”
  张寿微微一笑,没有率先说话。而张琛则是根本来不及开口,朱莹就已经抢着把事情前因后果噼里啪啦说了一遍,当然,张琛和四皇子那点谋划,人完全略过不提,只说是张琛一时糊涂和张寿争执两句,就找了个僻静地方喝闷酒,结果险些被人算计。
  等朱莹说完,张寿就从容行礼道:“事出突然,花七爷和阿六把人带回了陆府讯问……”
  “皇上,他们擅自捕拿御前近侍,滥用私刑逼供,请皇上为小人做主啊!”
  那个被花七和阿六牢牢钳制,仿佛是一条死狗一般的御前近侍突然大叫大嚷,这不但打断了张寿的话,更是让乾清宫东暖阁中众人齐齐色变。在其他人还只是或呆滞或沉思或大怒的当口,已经有人果断采取了行动,那就是……
  毫无疑问,最有行动力的四皇子一马当先,冲上前去就是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对方的脸上。朱莹刚刚说的催眠术三个字,他虽说并不是很明白到底什么用,但听来就不是什么好路数,张琛那是运气好没中招,如果当初他按照张琛的话去当诱饵,那岂不是倒霉的就是他?
  满心后怕的四皇子扇了一巴掌,还嫌不解气,干脆又抬脚狠狠地踹向了那个御前近侍。可他才刚踢了两脚,就只觉得有两只手从他胳肢窝下穿过,随即强力地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拖。只是微微一愣,他就意识到了那是谁,顿时使劲挣扎了起来。
  “太子三哥,你放开我,让我打死这个贼喊捉贼的狗东西!”
  “父皇面前,岂容你放肆!不论死活,那都应该听父皇发落!”三皇子只比四皇子大半岁而已,个头力气全都差不多,此时当然也仅仅是勉强架着人往后拖。
  见四皇子犹自愤愤,他就语气严厉地说:“四弟,你要是再这般胡闹,我就禀告父皇,撵你出去到昭仁殿闭门思过了!”
  闭门思过四皇子才不怕,但接下来的后续全都看不到,他却万难忍受。所以,他只能闷闷不乐地任由三皇子把他拖回了一边,眼见皇帝似笑非笑地瞥过来一眼,他正低头生闷气,却没想到三皇子松开手之后,竟是自己走到了那个挨了打的御前近侍面前。
  “你刚刚说,有人私自捕拿你这御前近侍,然后还滥用私刑逼供?”
  三皇子身高不过四尺,此时身上也没有穿着什么华丽的袍服,但那御前近侍当然知道对方就是刚刚册封不久的太子殿下,更是张寿的学生。刚刚四皇子的举动就已经告诉了他,什么叫疏不间亲,可生死在前,就算只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得不赌一赌。
  因此,趁着张寿没有开口申辩,他就急忙大声说道:“没错,小人只不过是奉命去保护四皇子,因见秦国公长公子一个人在喝闷酒,整座院子里没见有别人,我担心出事,就过去看看,谁知道他发酒疯……”
  “简直荒谬,我什么时候发过酒疯!”
  张琛简直肚子都快气炸了,恨不得和刚刚四皇子一般冲上去打人一顿。好在张寿眼疾手快,早早一把按住了人的肩膀,这才阻止了这位冲动不下于四皇子的贵介子弟。
  而眼看张寿拦下张琛,朱莹却冷笑道:“也难怪四皇子会大发雷霆,你这狗东西倒真会颠倒是非黑白!你以为那会儿你用催眠术蛊惑张琛的时候就没人听到吗?花叔叔和阿六,还有我,亲眼看到你在那一个人鬼鬼祟祟演猴子戏,更听到了你的声音!”
  “而且,当时你那一壶加了料的酒还没来得及给张琛灌下去,那证物我们也带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是一家人,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什么见鬼的证物也不是不能造假,只要随便在那壶酒里下点药,就能栽赃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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