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校对)第3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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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寿非常自然地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竟有此事?”我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啊!
  见张寿明显大惊失色,周祭酒心想自己总算是消息灵通了一回,只觉得心情略好了一些,当下就语重心长地说:“张博士,你要知道,这虽说并不是明旨,但消息既然已经传出来了,那么很可能圣意已决,这事情木已成舟,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
  他拖了个长音,希望张寿能够知机地接上话,可让他失望的是,张寿非但没有接上话,反而还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所以什么?大司成可否明示?”
  周祭酒差点没被装蒜的张寿给气死!可他哪里能说,大皇子二皇子如果真的被正式扫地出局,那么一旦立太子,在你九章堂中的三皇子就是最烫手的香饽饽,你这个老师最好能让国子监的其他学官能分一杯羹,让大家都能赚个眼下皇子师,将来太子师,未来帝师的名头!
  罗司业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换成任何一个学官,他都能和周祭酒联手出击,让人心悦诚服地把三皇子这样一个学生分润出来——他没指望当老师,却也至少希望在这位年少的未来东宫太子面前混个脸熟。
  可面对张寿,他只能语重心长地说:“张博士,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雅舍那边的四位山长那儿去了。如果说他们之前来京城当皇子师,那还没有太明确的目标,那么他们现在肯定已经要卯足劲冲了!回头在经筵上,你就是他们……”
  还没等罗司业说出最大的对手这几个字,张寿就气定神闲地说:“说起来有件事我忘了对大司成和少司成说,日前我进宫见到皇上的时候,应皇上要求,我回头在经筵上只会讲外国史。正好军器局的渭南伯那边有的是资料,也省得我讲别的不在行。”
  周祭酒和罗司业顿时被张寿噎了个半死。
  上次张寿在国子监讲学的时候,还因为讲了谁都不知道的一段段外国史而得到了不少监生和举子的好评,回头张寿还想在经筵上讲?那不是顶尖的文武大臣,就是饱学鸿儒,张寿也不怕贻笑方家!
  更何况,这些家伙是好对付的吗?鸡蛋里也能挑骨头,一句不遵礼仪的蛮荒之国而已,其兴衰存亡根本无足轻重,就能把你费尽心机的准备全都打成一场空!
  张寿却没在乎周祭酒和罗司业那不以为然,自顾自地说:“我对皇上说了,我除了算学——当然我更喜欢称之为数理——其他都不太在行,所以我能教三皇子的,也就是数理,其余的只能请皇上另请高明。至于这些异邦的兴亡故事,其实也就是以史为鉴,仅此而已。”
  能说的话全都被张寿抢了过去,周祭酒和罗司业顿时一阵气苦。然而,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希望有那四位山长来挫一挫张寿的锐气,那么现在他们就一点都不希望如此了。
  三皇子人在九章堂,那至少还算是国子监的,但要是被那四位山长占了上风,人在皇宫里独自受教于他们,这对国子监有什么好处?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眼看周祭酒和罗司业面色阴晴不定,张寿便似笑非笑地说:“我倒有一件事要和大司成少司成商量。要知道,九章堂派去宣大辅佐王总宪的那批学生,大多都要回来了,而光禄寺和户部的事务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如此一来,两届学生合在一起,这九章堂也就坐不下了。”
  虽说皇帝之前视察国子监之后,大手一挥,户部也确确实实拨下了钱,如今国子监四处大兴土木,皇帝更是慷慨拨下了一块国子监隔壁的土地,兴建监生的号舍,至于原来的那破旧老号舍,则是准备拆了重新造新校舍。
  可是,这一座座还在纸面上的教室,早已经被一大堆学官私底下商议分光了,哪里还有九章堂的份?在他和其他学官看来,九章堂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如今不过就这么点人,还要和其他六堂抢空间?如今张寿可不是还兼掌半山堂,能拿着那些贵介子弟当借口了!
  周祭酒哪肯在这种事上头再做让步,当即就咳嗽了一声。
  “张博士,你也要体谅国子监的难处,其余各堂的人数比九章堂更多,却也一直都是僧多粥少,这屋舍实在是腾挪不开。虽说皇上之前腾了地,但国子监附近原本是人烟稀少的北城,这百多年下来,却也已经鳞次栉比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屋舍店铺,再也没法扩张得开了。”
  “嗯,我知道大司成和少司成有难处。”张寿点了点头,仿佛不想再争。
  等罗司业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周祭酒,这两位大明最高学府的正副校长还要一搭一档继续找借口,他这才慢悠悠地说:“其实公学的陆祭酒之前提过,城外公学如今正在大兴土木,地有的是,屋舍更有的是。既然九章堂学生不少在那边兼职,不如整个九章堂一块搬过去。”
  话音刚落,原本打算附和周祭酒的罗司业就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他几乎下意识地怒斥道“公学就是公学,国子监就是国子监,岂可混为一谈!张博士你可别忘了,你这九章堂的学生,也都好歹算是个监生,他们可不愿意和那些贩夫走卒之子混为一谈!”
  那些出身低微的监生就是愿意,如纪九这样的官宦子弟,如三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又怎肯这般屈尊降贵?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张寿却照旧气定神闲,无奈一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国子监博士厅那些博士,一直都觉得九章堂放在这国子监实在是格格不入,那我还能怎么办?我如今招了两届就已经地方不够用,人更不够用,那明年后年呢?”
  没等周祭酒和罗司业作出反应,他就呵呵一笑道:“既然这么多人都觉得,国子监六堂之外,半山堂和九章堂全都是多余的,如今国子监地方不够,半山堂已经腾出了地方,九章堂这偌大的地方给一群农家子屠夫子商人子之类的占着,还不如也让出来。那我就让出来。”
  见张寿竟然把半山堂和率性堂互换教室那一茬拿出来说事,又将博士厅中某位学官愤恨不平的原话搬了出来,周祭酒和罗司业那两张脸彻底阴沉了。
  经筵就要开了,张寿明明是即将独斗群贤,可在这种紧要关头,人竟然宁可撇开国子监!
  若是让其成功得逞,他们这祭酒和司业干脆就不要当了!
  就当周祭酒和罗司业打算豁出去据理力争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一个弱弱的声音:“老师,纪斋长托我来问问,老师您布置的那几道题是要一种解法,还是多种解法?”
  看到三皇子面上带着有些腼腆的笑容,有些迟疑地从门内出来,还讶异地扫了他们一眼,罗司业迅速拉了一把周祭酒,随即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张博士既然是在讲课,我和大司成就不叨扰了。”
  即便心中惊怒,但周祭酒不希望在三皇子面前显露出丑态,当即不卑不亢地对三皇子颔首为礼,见人非常有礼貌地长揖还礼,他不禁在心里暗叹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学生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张寿。等到转身离开之后,他发觉罗司业也快步追了上来,当下就轻哼了一声。
  “此事绝不可能!”
  罗司业会意地赞同道:“没错,此事绝不可能。那些考九章堂的学生,想来也不仅仅是冲着张寿这个老师,更是冲着国子监的名头,监生的名头。只要我们一口咬定若是九章堂迁走,这监生名头就绝对不能给,想来他们自己也会给张寿施加压力!”
  周祭酒当机立断地说:“正是如此。他想要另起炉灶,也要看别人认不认这个名头!”
  九章堂门口,张寿看到三皇子望着周祭酒和罗司业远去的背影,按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不禁笑道:“怎么,郑鎔你是听到我和人在外头争执,所以跑出来给我撑腰的?”
  “嘿嘿。”三皇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小声说道,“因为老师和大司成少司成的声音都不小,我就听见了。本来还不大敢出来了,是纪斋长说,我不妨出来看看,如果运气好的话,大司成和少司成说不定就会悻悻而走,结果真的被他猜中了……”
  得知是纪九撺掇三皇子出来的,张寿不禁莞尔。看着此时笑得很真诚的三皇子,他忍不住摸了摸这小家伙的头,随即就拉着三皇子的手径直进了九章堂。虽说一眼望去,大多数人都在奋笔疾书,仿佛在专心致志地解题,但他知道很多人根本就是分心二用。
  他把三皇子送到了位置上,随即就走到最前头,轻轻用醒堂木拍了拍讲台,等众人忙不迭地抬起头来,他就淡淡地说:“我刚刚在对他们说,既然国子监腾不出足够的屋舍,容纳前后两届的九章堂监生,那么九章堂还不如搬到外城去,毕竟公学有的是地皮和屋舍。”
  刚刚他和周祭酒以及罗司业的对话,有些人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却也有些人真的闷头做题没能注意,此时他这一说,课堂上登时传来了嗡嗡嗡的议论声。
  “我知道,国子监监生这个头衔,很多贵介子弟,富家公子不在乎,但你们当中的很多人仍然很在乎,但身在国子监,学的却是和其余六堂那圣贤书截然不同的东西,相信大家曾经受过不少冷眼。相形之下,但凡是去公学教过几天书的人,都体会过受人尊敬的滋味。”
  张寿一边说一边观察学生们的表情,见大多数人面色复杂,小部分人则是有些不甘心,他就沉声说道:“我之所以会提出此事,是因为你们的前辈们即将从宣大总督府、从光禄寺从户部载誉归来。这么多人建下功勋,饱受好评,是因为他们是监生?是因为出自九章堂?”
  “不,是因为他们好学上进,洁身自爱,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才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哪怕他们就此结业,也都会各有前程!道理很简单,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数理气自华!”
第五百四十八章
即日定东宫
  自己人不在皇宫,一道手诏给内阁,给各大衙门,给京城的无数官宦人家带来了巨大冲击,皇帝对此却没有什么自觉,出了张园,他甚至还带着四皇子优哉游哉在京城有名的西四牌楼逛了一圈,这才打算走西安门回宫。
  如此一来,今天跟着父皇出来的四皇子自然是玩得喜上眉梢,差点就乐不思蜀不想回宫了。然而,在西安门等皇帝的吕禅,却等到几乎望眼欲穿。虽然还不至于腿断,可当他看到皇帝那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时,还是几乎热泪盈眶。
  他一阵风似的迎上前去,行礼过后就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内阁三位阁老,六部六位尚书和左都御史,再加上一大堆有头有脸的大臣,全都齐集奉天门求见。楚公公都急坏了,也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在外头找您……”
  没等吕禅把话说完,皇帝就哂然笑了一声:“楚宽他还会急?他不是万事都不慌不忙吗?”
  这种话听上去就带了几分迁怒之意,吕禅自然就不敢贸贸然接下去了。而皇帝在这一句之后,却也没有多言语,只是快步往那几匹早就备好的御马走去。四皇子却也不甘示弱,迈开小短腿一溜烟紧随其后,看到御马当中赫然有一匹身高适合自己,他这才满意。
  可马匹的高度固然适合了,可皇帝一行人通过西苑回宫,那速度即便不能说是风驰电掣,却也比初学骑术的四皇子要强得多。于是他须臾就被抛在了后头,如果不是发现吕禅竟然在后头押阵,他那张脸早就耷拉了下来。
  而吕禅眼看皇帝一行人都已经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今天亲自来报信却挨了皇帝排瑄的他就策马靠近了四皇子,笑意盈盈地与其说着闲话。他本待打消了四皇子的警惕性,再试探为什么皇帝会突然迁怒楚宽,却不想人小鬼大的四皇子压根就不好惹。
  人斜睨了他一眼,就似笑非笑地说:“你是想问父皇干嘛挑楚公公发火对吧?”
  见吕禅登时脸色异常尴尬,四皇子就没好气地说:“我今天跟着父皇去张园看老师的工坊,结果在里头发现了一个可疑人,那竟然是咱们宫里安插在老师那儿的眼线!我当然就忍不住问父皇了,结果父皇直接就骂楚公公尽做多余的事!”
  吕禅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看到一个可疑人?什么叫那是宫里安插在张寿那儿的眼线?最重要的是,皇帝怎么一听说就认定那是楚宽干的?
  虽然那就是楚宽干的……还是经过他的手挑选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不中用!
  想归这么想,吕禅还得做莫名惊诧状,因为四皇子的“心直口快”,那是有名的,曾经就连告诉他机密消息的柳枫也被人一下子卖了,差点被撵出乾清宫,他可不敢触这位小皇子的霉头,因此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乱说。
  等四皇子和他一前一后赶到了西华门,他从守门侍卫口中得知,今天跟随的侍卫们都在此下马,而皇帝却直接纵马进了宫,很可能是直奔奉天门,他就不禁一阵牙疼。
  历来外臣们顶多是外皇城驰马,宫城则是完全的禁区,就连皇室宗亲亦然,甚至历代皇帝们按例也是不会策马在自家宫城疾驰的。但本朝至今的那些个皇帝,就偏偏有那么几位不愿意守规矩。
  首先是作为开国天子的太祖皇帝,然后是隐忍多年最终一举杀回朝中的英宗皇帝,再接着就是先帝睿宗,最后……却是没有在马背上夺得天下,却特别喜欢纵马宫城的皇帝了。
  可平时不要紧,今天那么多臣子齐聚奉天门,皇帝这么骑马过去,像什么样子!太后若是知道,很可能会迁怒于他们这些人!
  吕禅固然担心,但四皇子却兴奋莫名。他直接一抖缰绳,竟是也跟着就这么闯进了西华门。几个侍卫本来还想拦着,可一看那匹小马,一看马背上那个矮小的家伙,再一寻思就退了回来。就凭皇帝对两个小儿子的纵容,驰马宫中这点小事压根不算什么。
  想当初皇后……废后还不是纵容过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么干过!
  而四皇子试探性地纵马闯进了西华门,发现没人阻拦他,他顿时就胆子更大了,只当背后吕禅那叫唤不存在。
  虽然骑术稍显生涩,但宫中的御马也许会有几匹是应皇帝要求选出来的,带着几分性子的神骏,但真正给皇帝和他这样的皇子日常骑乘的,却无不是性格温顺,特别听话的那种。
  所以,即便是四皇子这样的烂骑术,还是能把这匹温顺的小马驾驭得不错。当眼看快到一处小门的时候,他方才急急忙忙勒停,随即就笨拙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也顾不得这匹小小的坐骑如何,一站稳就冲到了那小门旁边。
  他探头一张望,就看到了远处广场上那黑压压的一片人。虽然还远未发展到伏阙的地步,但数一数人数,他就意识到,这事儿恐怕很不小。
  虽然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好奇还是驱使着四皇子偷偷溜出门,蹑手蹑脚地往那边靠近。若是平时,即便他人小不起眼,可终究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至于让人忽视了。可今天这情形,双方的注意力全都在彼此身上,因此最初竟是没人留意到他。
  于是,胆大包天的四皇子竟然顺顺利利地接近到距离群臣身后还有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因为他是从后头过来的,除却皇帝之外,他自忖别人肯定不会发现他,可即便如此,为了安全起见,发现前头的父皇和大臣们竟然僵持了起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停下了脚步。
  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皇上,大皇子二皇子终究也是皇家血脉,纵使有罪,也不能让他们一个在宗正寺,一个在琼州府自生自灭吧?更何况两人业已成年,之前也曾经提过纳妃之事,如今却陡然停了,这传扬出去,岂不是有损……”
  “有损什么?有损朕的名声?”皇帝没好气地打断了那位痛心疾首老尚书的话,不耐烦地说道,“朕听说老爱卿家中有一幼女甚佳,是不是也打算学岳山长,愿意许配给大皇子?”
  居然是为了大哥和二哥的事?四皇子已经听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饶是他再人小鬼大,此时也不禁后悔来凑这热闹了。然而,他偷偷摸摸地往后才挪动了两步,就看到皇帝那眼睛朝他看了过来,这下登时面如土色,于是干脆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乱动了。
  而皇帝这刻薄至极的反问,也确实把那位老尚书给问得呆在了当场。可到底是久经沧海的人,颤颤巍巍的老尚书只是呆愣了片刻,随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若是……”
  “没有若是,朕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也不用这么慷慨激昂地把你那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小夫人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推进火坑!”
  皇帝虎着脸再次打断了老尚书的话,随即才看着其余众人道:“自古青史都是后人评说,纵使太祖皇帝得国之正,也不是没有人在背地里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何况是朕。朕不怕被人说是苛待儿子,因为朕从前就是太纵容了他们,这才以至于他们长歪了!”
  “既然已经长成了歪脖子树,万一再给朕养出更多的歪脖子树来,那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大郎已经彻底没救了,二郎要是愿意在琼州府给朕安安分分地呆到把那治疗恶疟的神药给种出来,那时候他还是朕的儿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也自然配得起名门淑媛!”
  对于皇帝这显然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态度,孔大学士头疼的同时,那种本就萦绕心头的预感顿时更强烈了。虽说他并不是首辅,但却是如今内阁序列最高的阁臣,当下不得不站了出来,代表百官提出他们最大的疑问。
  “皇上,如今既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然见罪,那东宫若仍然和从前一样虚悬,那官场民间恐怕会觉得不安。此前皇上以东宫早立,纷争不断为由,始终不立太子,可如今看来,若是能尽早让某些人掐断那不该有的念想,兴许就不会有此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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