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踪之国(精校)第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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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香邻说:“别指望会发生这种情况,当时为了安全起见,墙壁的裂口都用背包堵住了,外面什么东西也钻不进来。”
  高思扬焦虑地对司马灰说:“你平时那么多鬼主意,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没招了?”
  司马灰也不甘心等死:“途中那么多艰难险阻都撑了过来,眼看就找到拜蛇人石碑了,总不成横尸在此?不过现在惊慌失措毫无意义,不如先把情况搞清楚,看能否找出破解这个怪梦的办法……”想到这里,他问其余几人先前做了什么恶梦,梦中情形如何?
  众人下到死城底部,躲进墙体裂隙中避险,那时身体疲惫,干渴难耐,从这时开始进入昏睡状态,每个人都经历了一场恐怖离奇的梦境。二学生的噩梦发生在大神农架,他在猴子石林区干活,为了多赚工分,夜里就跟山民陈大胆去看守苞谷田。陈大胆是典型的贫农,家里子女很多,终年操劳过度,才刚三十出头,模样看着就像四五十岁的人。林场山地开荒,开出几亩地,种了些苞谷,到夏天夜晚就得找人蹲棚看守,免得被野兽啃了,或是遭人偷盗。但那里地处深山,远离人烟,难免有些鬼狐精怪之类的传说,平时没人敢去守夜,所以林场会给愿意去的人计双倍工分。陈大胆从来不信邪,越穷胆越大,这种好差事当然抢着去做。这天轮到他和二学生守夜,俩人带了防备大兽的土炮进山,白天下套逮了只野兔,先洗剥干净了,等天黑后在木棚子里拿瓦罐煨熟,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大快朵颐。
  兔子肉在瓦罐里越闷越香,赵大胆不免感叹,说他家里孩子太多了,一个个都像饿死鬼投胎,平时打到野兔野獾,也要先紧着孩子们吃,等轮到他这当爹的动筷子,往往连骨头都剩不下,还是出来守夜自在,可以恣意饱食,说着就捡起最大的一块兔肉要往嘴里放。
  二学生肚子里没油水,同样是馋肉馋得厉害,却不敢跟陈大胆争抢,眼巴巴地看着对方要把兔肉放进嘴里了,突然茅棚壁上轰隆一声响,破了一个大窟窿,从外伸进来一条黑毛蒙茸的巨掌,大若蒲扇,张着手到处乱摸,像是在找热气腾腾的野兔肉。二人知道这是遇上神农架的野人了,吓得毛发俱惊,陈大胆虽然胆大,也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忙把那瓦罐里的兔肉放在地上,任凭长满黑毛的巨掌摸去吃了。谁知那野人吃尽了瓦罐里的肉,还不肯走,仍把胳膊伸进茅棚继续索要。二学生和陈大胆只好撞破后壁爬到外面,拖着土炮返身逃窜,却听身后脚步声迅疾沉重。他们转头看了一眼,险些把魂都吓掉了,就见不远处有个两脚走路的人样怪物,遍体长毛,披头散发,身材高大无比,高若浮屠,但在月色微芒之际,也看不清面目如何。陈大胆急燃土炮向后轰击,混乱中似乎打瞎了那个野人的一只眼,抱着头停步不追。俩人落荒而逃,跑到一处山沟里,连惊带吓再也跑不动了,直到天色微明,估计平安无事了。陈大胆松了口气,夸夸其谈地对二学生说:“那家伙根本不像野人,野人怎有如此高大?说不定咱碰上的是山魈树怪之类的东西,这也就是我陈某,如若换了旁人,谁敢放土炮去打?”他口讲指划,正叨叨着,突然怪声陡作,一只毛茸茸的巨足踩到山沟里,可怜陈大胆被踩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肉饼,生满黑毛的大腿随即抬起来,又从高处向二学生踩下。二学生吓得俩眼发直,神魂飞荡,惊觉是南柯一梦,奇怪的是这竟是个梦中之梦,而怪梦的第二层至今未醒。
  现实中这一事件的确发生过,只是与梦中经历有所不同,那天本该是二学生跟陈大胆同去守夜,但他有克山症,当时由于身体不适临时留在林场,陈大胆一个人带了土炮看守苞谷田,结果转天起来有人前去换班,就发现陈大胆失踪了,茅棚里还有打碎的瓦罐,壁上露了好几个大窟窿,最后有人在一处山沟里发现了惨死的陈大胆,竟像是被巨人用脚活活踩死的,情状惨不忍睹,土炮就扔在一旁,林场认为是野人所为,调集了一连民兵,带着猎枪到猴子石一带的大山里搜寻了半个月,到头来连根野人毛都没能找到,事情只好不了了之,从此再也没人敢去苞谷地守夜了。二学生亲眼看到陈大胆惨死的样子,心里留下好大阴影,想不到在地下发了场恶梦,梦中受潜意识作用,直接经历了陈大胆被野人踩死的事件。
  其余几人所发的噩梦,也都与个人经历有关,各有各的离奇怪异之处,说出来均是历历如绘。
  司马灰清楚自己能梦到缅甸丛林里的血井,但不太可能梦到遭遇神农架野人的事,即使梦到了,细节也不会如此生动,这足以说明众人此时重叠经历着一个相同的怪梦。解梦看风水算命皆属金点之道,所以司马灰多少懂得一些,他记起古人曾详解梦境,世上除了活尸,没有不做梦的人,如果醒来觉得自己没有做梦,那是因为完全忘了,但常说梦有深浅之分。第一层梦最浅,称为“身镜”,其源在身,大多与身边环境影响有关,比如身上缠了条带子,梦中就会有蛇出现,若是房顶漏雨,可能就会梦见自己落水,也可以说是“日有所感,夜有所梦”。第二层梦较深,称为“灵烛”,其根在心,主要受潜意识作用,平时想不到的事,会突然在梦中出现。第三层梦最深,称为“魂魇”,既是指生魂离壳,万一碰上这种情况,也就只能等着别人把你唤醒了。
  司马灰又想起相物古籍中,记载着昆仑山里有某种玄铁,能使人困在恶梦中难以醒转,据说汉武帝曾有一块,那个陷在古城中的黑色大铁球,多半也是此类异物,众人一时大意,在墙壁裂隙中昏睡过去,先是各发恶梦,猛然惊醒后陷入了更深的一层梦境,而且所有人的潜意识都重叠在了一处,道理或许是这么个道理,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想遍了,却找不出任何破解之道。
  这时罗大舌头声称想出一条秘策,可以逃出这个古怪的梦中空间,平时做恶梦,到头来大多是突然悬空下落,一旦受到惊吓也就醒了……
  胜香邻不等罗大舌头说完,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忙说绝不行,这场怪梦非同寻常,此前各自所做的恶梦,都已恐怖到了极点,却也没能使人从沉睡中彻底惊醒,反而被拖进了更深的梦境。
  司马灰心想这个怪梦实在太漫长了,但也并非有始无终,估计到最后众人会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因为身体一旦死亡,意识也将不复存在,眼下为了寻求生存,有什么办法都得尽力一试,罗大舌头出的馊主意是否可行?正当他苦苦思索之际,恍惚发现高思扬身后躲着个人,那人影缩在高思扬身后,蹲在角落中纹丝不动,身形颇为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司马灰心里一惊,这座死城里除了考古队之外,还有第六个活人?据说梦是快速动眼睡眠及深层潜意识所至,因此每个人都会做梦,甚至连牛羊猫狗在内,皆是各有所梦,按迷信的说法,梦中的自己就是“生魂”,梦则处在阴阳相交的混浊之间,活人的生魂能做梦,死人的阴魂也同样能够进到梦中,所以也常有死者托梦之事发生,这个人是几千年前死在古城里的阴魂入梦?还是隐匿在考古队中的“绿色坟墓”?莫非“绿色坟墓”的魂魄也被困在这怪梦之中了?
  脑中这个念头一动,司马灰早已抢身上前,伸手将那人揪住,只见那人把头垂得极低,被揪住之后缓缓仰起脸来对着司马灰,那张脸上却是光溜溜的没有面目,简直像是糊了一层厚厚的白纸。司马灰胆气再硬,心里也不自觉地发怵,他明白是有阴魂入梦,但这个没有脸的阴魂是谁?
  第六话
死城余生
  司马灰在梦中见到一个没有脸的鬼,心下大骇,这时不知道被谁用力突然推了一把,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立刻从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身旁石壁阴冷,只觉口干唇裂身体僵硬,四肢乏力,脑袋里像有无数蚂蚁在乱糟糟的爬动,他用力摇了摇头,伸手打开安装在“Pith
Helmet”上的矿灯,发现罗大舌头等人都在旁边,刚才却是胜香邻把自己推醒了。
  司马灰心神恍惚不定,寻思莫非受到惊吓,此刻又陷进了更深一层的恶梦之中?但身上的感觉为什么已经恢复了?
  原来二学生在林场里患上了克山症,山区里凡是得了这类病症的乡民,几年后都会口吐黄水而死,前期则存在关节扩大和抽筋的情况,夜里睡觉常会抽筋,此时僵卧在地时间太久,腿部肌肉痉挛抽起了筋,这是身体自发反应,不受主观意识支配,所以立刻醒了过来,其余几人挨得很近,互相一撞也都随之醒转。
  罗大舌头深觉侥幸,他对二学生说:“天也苍苍,地也茫茫,世界虽大,却不会有人告诉咱们活路在哪,有句旧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当然也是个古老的真理,可这条真理同样包括了路上无数的悬崖峭壁和陷阱深坑,一步走错,掉下去就不免摔成粉身碎骨,眼下就是个深刻的教训,我通过这件事一琢磨,多亏半路上没把你扔下,从大神农架了望塔开始,再到阴峪海地下史前森林、楚幽王祭祀坑洞,又穿过北纬30度茫茫水体和阴山岛屿,直到进入重泉深渊中的拜蛇人埋骨之地,这一路上也没见你发挥多大作用,想不到在这场怪梦中,竟是因为你腿肚子突然转了筋才使大伙得以脱困,要不是你小子有这么个特长,咱们全得不明不白的屈死在此了,真想不到你黄鼠狼子扒窗户——还有机会露一小脸儿,就凭这一点,今后等我罗大舌头混成了领导,无论如何也得把你提拔进考古队,可只会抽筋也不成,看来我还得再传你个一技之长,毕竟这世上营生甚多,除了读书没用,你无论学会什么,只要有艺业在身,小则养家糊口,大则安邦定国,若是没有一技之长混不上饭吃,怨天怨地说找不着出路,那可是白说,饿死也没人可怜……”
  二学生听得不住发懵,根本听不懂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但他也不得不佩服罗大舌头不是一般人物,在缺水缺得嘴唇都裂开血口子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高思扬和胜香邻也是心惊胆颤,困在那个怪梦中实是无法可想,差一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们协助二学生活动开抽筋的腿,拿起枪支背包,收拾齐整了,准备动身寻找岩石隧道离开死城。
  罗大舌头见司马灰神色恍惚行动迟疑,就问道:“你现在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想当初……”
  司马灰知道罗大舌头说起当初,没半个小时也停不下来,赶紧说道:“别提当初,早知道尿炕,当初就睡筛子了。”随后他把先前所见,对其余几人简单说了一遍,但他发现那没有脸的鬼怪,以及众人从恶梦中惊醒,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各种可能性都有,因此他只能提醒众人不要疏忽大意,提防队伍附近有鬼。
  此时没人知道自己在地底沉睡了多久,但觉身上僵硬麻木之感逐渐消失,气力稍有所恢复,不过身体脱水的状况更加严重,身上燥热难挡,只盼着能尽早找到水源,于是借助矿灯照明,陆续钻到墙隙外边。
  众人手脚并用爬出了墙隙,那陷在地下半截的大铁球触手可及,黑沉沉压迫感格外强烈,这片古城处在地下山脉的最底部,直径十数米的铁球不可能从天而降,看这庞然大物砸塌了许多房屋墙壁,显然是先有古城,而后有此铁,可它是如何落在这地下洞窟之中?又是从哪掉下来的?
  司马灰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曾在极渊沙海中见过屹立至今的大铁人,那些拜蛇人留在地底导航的坐标,似也不及这古城中的黑色铁球来历神秘,离近了站在铁球下方,就觉脑中隐隐生疼,他心想这玩意儿果真属于“昆仑玄铁”之类,能使生魂困在恶梦中直至死亡,也别管它究竟是从哪来的了,还是远远逃开为妙。
  司马灰连打手势,招呼罗大舌头等人绕过去快往前行,这时只觉似有巨物正从铁球上爬过,众人抬头用矿灯向上照视,惊见有个僵尸的脑袋从黑暗中浮出,那古尸头戴金饰,脸部枯槁如同干树皮,面目模糊难辨,脖子像条大蛇般伸出很长,就似恶梦中从血井里探出头来的妖僧。
  司马灰微微一怔,那颗僵尸头颅已探到了众人面前,在几道矿灯光束照射下,就见那古尸的脖子黑漆漆滑腻腻,带有一圈一圈的红环,它将那具枯骨吞入腹中,却被古尸头戴的树形金饰卡在了嘴中,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只好把古尸脑袋衔在口中,猛然看到就似人首蛇身的怪物一样,伏在黑暗深处,蜿蜒不知几许。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当年在缅甸跟个老军到处捕蛇,听说地下有种“葬人蛇”,这东西像蛇却不是蛇,而是一种近似蚯蚓的长虫,除了吞噬活物不吐骨头,也吃僵而不化的僵尸,但是吞了之后半衔于口,要找阴冷的洞穴把僵尸吐在其中,随即在僵尸体内产卵,以此法繁衍后代,不知道它底细的人,看这举动会以为是找坟窟窿埋葬无主尸骸,所以讹传为“葬人蛇”。
  司马灰见那衔着僵尸脑袋的怪蛇疾速下行,来势汹汹,心想是遇到“葬人蛇”了,古城底下的尸骨早被这些东西吃光了,急忙抽出火把,想以火光将它驱退,可是随着火光亮起,周围的废墟轮廓都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陷在古城中的大铁球也显出了真容,看得众人愕然呆立。
  但见那大铁球侧面,斜倒着大如小山的神像头颅,损毁得非常严重,无头的高大神像则在一旁巍巍如故,积满了石屑尘土,那头部一侧眼部深陷成了凹洞,原来这直径十余米的圆形玄铁,正是嵌入这尊巨像的眼球,想见古城中耸立的造梦神像高如巨塔,神首在千百年前就已倒塌崩坏断裂,嵌在眼窝里的铁球也因此滚落下来,陷在甬道当中,拜蛇人埋骨死城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神像?
  众人被形态恐怖的神像震慑,都有魂不附体之感,不觉停下脚步,而那条“葬人蛇”先前已被枪弹击中,腹破流红,此时从洞顶岩缝中蜿蜒而下,见了火光并不躲避,仍自奋力向前,转瞬间已近在咫尺。
  司马灰见过禹王鼎山海图中描绘的巴蛇,据说巴蛇生性最贪,能吞下野象,三年后才吐出骨头,不知古时是否真有如此大蛇。而在近处观看,这“葬人蛇”虽已伤得合不上嘴,却仍欲吃人,悍恶贪婪似乎不逊巴蛇,四周岩洞地穴里悉悉索索之声大作,估计是它身上散发的血腥之气,引来了更多同类。
  司马灰心知一旦被它绊住,就再也别想脱身,立刻将火把投出,趁着那“葬人蛇”向后缩退,随即招呼其余几人转身疾奔,沿着古城街巷间的甬道一路前冲,黑暗中听到哪个方向有动静传出,就用步枪射击压制,所幸废墟的布局分明,还保留着古城的基本轮廓,漆黑一团中不至于迷失方向。甬道尽头是个砖石堆砌堵死的大洞,高可数十米,古城中那尊倒掉的神像原本是正对着洞口,众人推测通往神庙的隧道就在其内,把矿灯往上照去,砖墙上有几处崩塌剥落暴露出的缺口,手足并用攀上石壁,踩踏的碎石像冰雹一样掉落,待从狭窄裂口处穿过,又搬动周围的碎砖挡住缝隙,以防古城中的“葬人蛇”从后追来。
  众人吸入了古城里的尸气,途中疲于奔命,一条命剩不到一半,支撑着逃到此处,都已是强弩之末,喘不上气说不出话,眼中生火口内冒烟,浑身每一根骨骼都仿佛生满了铁锈,关节里则像淤积着泥沙,动起来嘎嘎作响,但没有找到水源,停下来就再也别想起身,只好互相拉扯着又向前行,就见置身之处是条宽阔的岩石隧道,岩壁表面光滑平整,地形就像横倒的漏斗,一层接一层向黑暗中无尽延伸,高低起伏的拱形岩洞里,有重重石幔倒悬下垂,地热为岩壁涂上了珐琅质,上面覆盖着云母石粉末,所以矿灯照到的地方都泛出异样的光辉。
  这支地下考古探险队,一步一蹭地走出两公里远,地势变得陡然宽阔,洞顶似乎拔高了数百米,如同一处锥形深井,水雾从上面的山口降到洞底,水气袭下,凄神寒骨,使得岩壁上布满了晶莹透彻的水珠,也让众人绝处逢生,他们在洞窟中将渗水滤净饮用,死人般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找了块稍微干燥的岩石,坐在上面吃些饼干和罐头充饥,当眼睛适应了岩洞里的环境之后,他们惊奇地发现,隧道深处有一大片暗绿色的光点。
  第七话
荧光沼泽
  地下山脉里洞内套洞,底层有岩石隧道相连,构成了漫长曲折的洞穴长廊,这个渗水洞窟只是当中一段,地形幽深开阔,空气通透,能远远望见远处有片微光。
  司马灰等人暗暗称奇,逐个用望远镜观察了许久,却瞧不出是什么物体在远处发光,也无从得知山腹中的隧道究竟有多深,但经过岩石隧道一直走下去,就能找到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庙,众人即将在那里目睹到所有的谜,不过死城浮雕上那些恐怖诡异的图案,显示任何人看到刻在石碑上秘密,都会被当场吓死,胜香邻说这不像是寻常的恫吓或诅咒,不可不做防备。
  罗大舌头告诉一旁的二学生:“到时候就看你的了,你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二学生登时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赶忙问罗大舌头:“让我准备什么?”
  罗大舌头说:“你别用这种表情行不行,跟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小丫头似的,咱之前不都商量好了吗?忠不忠,看行动。”
  司马灰说:“罗大舌头你是敢光屁股上吊的主儿,一不要脸二不要命,旁人哪有你的胆识?所以你就别吓唬他了,赶紧把行军水壶都灌满了,咱们等会儿还得接着走。”
  罗大舌头闻言还是忍不住发坏,接着对二学生说道:“可别把司马灰当成吃斋念佛的善主儿,他是说过要去庙里伺候佛爷,我告诉你这话连鬼都不信,你知道他做过多少杀人放火的勾当?如今一点思想准备都不让你做,到时候肯定是不容分说让你直接去当炮灰,我认为这样干很不人道。”说罢就拎着水壶到附近取水。
  二学生则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发愣,此时也知道谁的话有准了,只好又去鼓捣那部“高温火焰喷灯”,显得自己除了当炮灰,至少还有些别的价值。
  众人轮番休息了一阵,待到灌满了行军水壶,清点了剩余的弹药和电池,便举步走向湿黑的隧道深处,随着距离那片微光越来越近,光点也越来越密,原来隧道低陷处,是大片矿物形成的荧光沼泽,淤积着大量荧光粉,头顶和周围全是带有荧光的飞虫,有的形似螟蛉,有的拖着灯笼形长尾,都带有微弱的绿色荧光,飘动中忽明忽暗,矿泽里滋生着无数罕见的植形动物,多是奇形怪状,大部分看起来像是草本植物,实际上是以化合物质为食的昆虫,一行人走到里面,宛若走进了晴朗夜空间的银河,满天繁星闪闪烁烁。
  众人索性将矿灯关掉,借着璀璨的荧光在沼泽中穿行,都惊叹大自然造化之神奇,想不到漆黑无边的地底深渊里,也会有这等景象。
  胜香邻说:“荧光沼泽下面可能有个很大的硫酸湖,所以环境非常脆弱,一旦硫酸湖因震动外溢,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她又提醒众人,吸入过多荧光粉容易使人形成“矽肺”,很可能致命,应当用围巾将口鼻遮住,抄近路穿过荧光沼泽。
  司马灰等人依言将围巾蒙在脸上,但没有近路可走,只好探寻能落脚的地方迂回向前。
  这片荧光沼泽在隧道中延伸十余公里,所见尽是各种闻所未闻的植形发光生物,其中有一种拇指大小的有翅昆虫,不时往人身上冲撞。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看到这种昆虫,还以为是洞穴里的“地蜂”,着实有些心惊。他们以前跟夏铁东在云南参加劳动改造,每天都要到亚热带山林中干活,主要内容是到山上用铲子挖土种橡胶。
  由于气候环境所限,橡胶只生长于赤道南北纬30度范围之内,当时中国是名副其实的贫胶国,除了海南岛能种植一些,其余主要依赖进口,而依赖进口就等于被帝国主义和敌对势力掐住了脖子,为了打破经济封锁,云南的各个生产兵团和农场发扬自力更生人定胜天的信念,在北纬30度以南广泛种植橡胶,胶苗全部来自于遥远的亚马逊运河巴西流域,但种十棵也活不到一棵,那些胶苗是死了种,种了死,就这么日复一日不断重复这种简单枯燥的劳动,成活率不足百分之一,赶上热带暴雨或狂风袭击则全部玩完。
  司马灰他们劳改农场的任务是在山里开荒砍树以及挖坑、所到之处皆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头一次进山,就看到密林中有个大土堆,像是坟包子,有个人不明情况,一铲子挖下去,地上顿时陷出一个大洞,里面密密麻麻都是身长十厘米左右的野蜂,数量成千上万,谁也想不到地下会有蜂巢,蜂体又如此巨大,拿铲子挖地的那个人也是劳累过度,加上心里发慌,竟然从洞口跌进了洞中,转瞬间就让受惊的大群蜂群咬死了,其余那些人也被蛰得抱头鼠窜,死伤了好几十人。
  后来据夏铁东讲,五十年代曾有两位美国科学家深入非洲丛林,探险过程中发现了一种体型巨大的野蜂,超过普通的同类数倍,通常在地下筑巢,有利齿能够咬人,甚至可以蛰死重达千斤的野牛,当地土着人称其为“杀人蜂”。其实这种蜂在云南偏远的边疆也有,而且很早就有人发现了,不过在云南称其为“地蜂”,那个像坟冢一样的土堆,就是地蜂挖洞时掏出来的碎土堆积而成。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当时都被地蜂咬过,别看平时出生入死什么都不在乎,想起此事却不免胆寒,见有飞虫撞到身上,都不暇思索地跳将起来,把其余三人也吓得不轻,过了好半天才发现,这些发光的地蜂有头没嘴,只会像幽幽的鬼火在黑暗中飘来飘去,似乎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洞穴大萤火虫”。
  司马灰见胜香邻等人神色诧异,就摆手示意无妨,又指了指那些“洞穴萤火虫”,表示这是从未见过的昆虫,他随后在途中留意观察,只见沼泽植物中有很多黏性细网,洞顶石幔也挂满了发光的垂丝,上面布满了洞穴萤火虫的幼虫,这类发光昆虫的生命周期很短,幼虫变做带翅成虫之后就没有了嘴,再也无法进食,只能在空中盘旋,最后力尽掉落在沼泽植丛中,躯壳失去生命仍可持续发光,但尸体很快就会成为幼虫的食物,幼虫进食之后随即变做成虫并产卵。
  司马灰头一次看到如此奇异的昆虫,相物古籍中也不曾有所记载,姑且将其称为“洞穴萤火虫”,之所以用“奇异”二字来形容,是它们的繁衍生死过程实在匪夷所思,残酷而可悲,不过身为“洞穴萤火虫”,由于生命极其短暂,大概与阴峪海史前森林里的原始蜉蝣一样,永远也洞悉不了自己经历的命运,唯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能看清。
  众人眼中有所见,心中有所感:“我们又何尝不像这些地底洞穴萤火虫,根本看不透自身的命运。”奈何蒙着面无法交谈,也不敢停留太久,只好把这番念头埋下匆匆前行。
  这条地下山腹的隧道里,拱形石门般的宏伟洞窟一处连着一处,每隔几公里便有一片或深或浅的荧光沼译,其间存在充满了瘴气的植丛,也有淤积着硫磺泥浆的湖泊,犹如千奇百怪的巨大迷宫。一行人在恶劣的地下环境中徒步跋涉,摸索着走走停停,接连行进数日,从“柯洛玛尔探险家热气球”上找到的干粮也快吃完了,可是漫长的隧道依然无休无止地向前延伸。司马灰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是隧道的深度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期,希望变得如同大海寻针一样渺茫。
  司马灰凭着积累下来的经验,带队尽量避开有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与障碍,一路穿过荧光沼泽,由于电石消耗殆尽,就在途中捉了几只洞穴萤火虫,剥下发光器装到空罐头盒子里,以备在接近封闭区域时探测空气质量,为了将矿灯和火把留待关键时刻使用,被迫收集尚未彻底化成煤炭的黑燃木,作为照明替代品。
  如此在地下洞穴长廊中不停前进,直到前路被一面厚重的砖石墙壁阻住,墙体每一块古砖都紧密相连,休想找到缝隙,砖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神怪,形态古老而又恐怖,由于覆盖着很深的地苔,很多只能看出大致轮廓,使人感觉到处都有阴险的眼晴在窥视。
  司马灰一时不敢断定这是什么所在,先用矿灯发射出的电光照向高处,黑茫茫望不到边际,又摸着石壁往侧面探寻,只见一条开阔的洞道深入进去,两侧绘有多处“拜蛇人石碑”的图案,他心中一阵狂跳:“这就是神庙了?”
  众人由大神农架阴峪海到此,经历了无数残酷考验,皆已是面目全非,精疲力竭,都盼着尽快得到解脱,可真到了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庙前,心里除了激动,更多的却是紧张与不安。
  “绿色坟墓”那张不敢被任何人看到的脸,以及凿刻在“拜蛇人石碑”上即不能看也不能说的天大秘密,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看到“拜蛇人石碑”是否会立刻死亡?“绿色坟墓”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如果推测准确,真相就在面前这座古老的神庙中,但这一脚踏进去就永远不能回头,等待众人的将是命运与未知的遭遇。
  第八话
神庙
  众人置身于重泉之下,北纬30度下的磁山已被破坏,天地互蚀的异象不复再现,要想从深渊返回地面难于登天,因此没人考虑后路,打定了主意,先是捉了两只活的“洞穴萤火虫”放在罐子里,扎了些窟窿透气透光,随后径直走进神庙的通道。
  古代拜蛇人的神庙高大宏伟,四面都有巨像耸立对峙,内部通道开阔,地势倾斜向下,似乎整座神庙只是个洞口,里面的壁画和石像彩痕犹存,题材多是各类珍禽异兽和天神鬼怪。
  司马灰见众人累得歪歪倒倒,步履踉跄,而神殿宽旷深邃,就让大伙先到角落里歇口气,顺便想想如何去看那块“拜蛇人石碑”,他让胜香邻和高思扬清点食物弹药,自己则同另外两人,找出仅剩的一小块肥皂,切成三份,各自用猎刀刮了刮脸,接下来生死难卜,要是满脸胡子拉碴的死掉实在不像样子。
  相比起这三个人,胜香邻和高思杨毕竟生活在城里,都受过文明教育,从生理到心理上排斥一切不卫生不文明不清洁的习惯和行为,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走了这么多天,也曾因干渴而晕厥,或由于疲惫而虚脱,更有被毒虫蛰伤叮咬的经历,虽然同样是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却远比司马灰等人整齐的多。
  众人将剩余的物品清点过数,没用的东西一律抛掉不要,把剩余的电池、弹药、火把重新分配,背包里的东西减到最轻,干粮和电池虽不太多,再维持三五天还不成问题,“温彻斯特1887型拉杆步枪”和“加拿大猎熊枪”的弹药,却是打一发少一发。
  司马灰见胜香邻为弹药不足感到发愁,想起刚在新疆三十四团屯垦农场见面的情形,由于“罗布泊望远镜”里经历了太多生死变故,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再也没见胜香邻笑过,好像连睡梦中也面带忧容,这是承受的压力太大负担太重所至,也实在是难为她了,便让大伙在通道里休息五个小时养精蓄锐。
  司马灰轮值第一班,抱着步枪点了支烟,倚在墙壁旁坐下,黑暗中借着萤火虫的微光,神庙壁画上的人兽显得分外诡异。他对拜蛇人的神秘崇拜所知有限,总觉得那些古怪的传说和记载过于诡秘,不如直接去看拜蛇人石碑来得简单,但望着壁画注目观看,发现内容还算直观,古代拜蛇人的神系属于史前神系,跟炎黄两大神系完全不同,崇拜的神只图腾更为原始古老,都是诸如蟒蛇和古树之类,眼前这片壁画,好像描绘了拜蛇人石碑上秘密的来源,最初说出秘密的人是个人首蛇身的女子,它盘伏在一处地洞中,似是在张口低语,拜蛇人中的几位王者站在旁边,逐个上前倾听。
  司马灰正看得出神,忽听高思扬低声问道:“人首蛇身的妖怪……怎么会说话?”原来高思扬心事重重,难以成眠,也坐起身来观看神庙墙上的壁画。
  司马灰说:“大概古代有这么一种人首蛇,半人半蛇,口中能吐人言,后来灭绝了亦未可知。”
  罗大舌头心宽睡得踏实,二学生则是累脱了力,眼皮黏在一处睁也睁不开了,此时胜香邻却没有入睡,她说:“这个女子应该不是怪物,而是蛇人。”
  司马灰经胜香邻一提,登时醒悟过来,相传夏商周时代曾有“蛇人”之事,也有种说法是“蛇女”,大约在春秋战国之后就绝迹了,其实蛇女也是人,并且只限于女子,从来没有蛇男,蛇女刚生下来的时候也和正常人一样,可随着发育,周身骨骼开始渐渐退化,最后只剩下脊椎和颅骨,从此这女子只能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四肢皮囊还在,但是脑子没了,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说话,大概属于一种罕见的返祖怪病,根蛇也没什么关系,古人迷信甚深,往往以为这是人化为蛇的妖异征兆。
  神庙壁画里那个人首蛇身的女子,很可能正是对“蛇女”的神秘渲染,柯洛玛尔探险家的日记中也有类似资料,但蛇女近似无知无识的“活尸”,怎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司马灰先把“蛇女”之事告之高思扬,又将自己的疑问对胜香邻说了。
  胜香邻拿起装有萤火虫的罐头盒子,举到高处,上半幅壁画浮现出来,原来“蛇女”和那几位王者头顶,是身处雾海中的羽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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