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绚烂时(校对)第159部分在线阅读

　　原嫣诧异：“怎么是我觉得？应该是你觉得怎么样啊？”
　　其实顾老一直很希望顾丞能开朗些，也希望家里能热闹些，多些人气。每年顾丞生日，他都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顾丞过去先是叛逆，后来则是独来独往，朋友就只王哲一个，根本不愿意办什么生日会，年年都拒绝顾老的提议。
　　唯独今年，他没直接拒绝，先来问了原嫣。
　　虽然顾丞冷冷的样子很酷很帅，但原嫣跟顾老想的一样，她也愿意顾丞更开朗更阳光一些，她愿意他的生活中更多朋友更多欢笑，而不是从前那样的疏离于人群。
　　“办吧。”她积极响应，“把大家都叫上，一起开开心的，多好。”
　　她晃着顾丞的胳膊，笑得阳光都灿烂了。
　　于是冷冷清清的顾宅，在四月中旬迎来了难得的一场热闹。
　　这个生日派对来宾不算多，却个个身上都散发出旺盛的生命力——是一群令人感到青春这两个字都被实质化了的少年少女。
　　除了七人小团体，还有班上几个比较熟的男生、篮球队的几个队友，顾丞舅家的表哥林治带着女朋友王欣诺来了，他姑姑家的表弟高咏兴也来了。
　　没有长辈给小辈贺寿的，顾丞做生日，顾婷没出现，韩东晟却硬是跑来凑热闹了——他其实是来陪顾老的。
　　顾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顾老这天心情非常好。他真的很久没有见过顾丞这样轻松、开心的笑了。
　　他已经从韩东晟那里知道，顾丞的变化，跟一个叫原嫣的女孩脱不了关系。
　　在场的女孩有好几个，但顾老准确无误的就锁定了他从未见过的原嫣。顾丞看哪个女孩，也不像看这个女孩一样温柔，太好辨认了。
　　“是小原的闺女？”他悄悄问韩东晟。
　　韩东晟凑他耳朵边说：“是，可爱吧，跟她妈妈长得特别像。”
　　有长辈在，年轻人容易拘束。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的玩兴，顾老只露了露面，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回了楼上书房，把空间让给年轻人了。
　　虽然书房关着门，顾老都时不时的能听到下面传来的笑闹声。这个空旷的宅子忽然就像被注入了生命力，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顾老看书的时候心情都是愉悦的。
　　他看了一阵书，感到疲倦，想回房间里小憩一回。走出书房，去看到一个女孩站在走廊里，正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墙壁上一幅幅泛黄的老照片。
　　这长长的走廊，便看尽了一个家族的兴衰。
　　顾老眯起眼：“原嫣？”
第135章
　　她爹妈也对顾丞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嫣不惊奇顾老会知道她。她甜甜地喊了声：“顾爷爷。”
　　顾老走到她旁边,
看着墙上那副老照片，说：“这是我父亲。”
　　原嫣感叹：“老一辈经历过好多事情啊。”
　　顾老微笑说：“他是个外交官，比普通人确实经历得更多。”
　　他说完，感慨：“我和顾丞他爸爸，也都是外交官，见过、经历过很多别人根本无从知道的事情。”
　　所以因此，也非让顾丞走这条路吗？
　　原嫣张了张嘴，但还是忍住了。她心里当然对这件事非常不以为然，很想为顾丞打抱不平。但这是别人的家事,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随便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
　　关键还有,
她从顾丞那里知道前两年眼前这位老人曾经被顾丞气得差点脑溢血，她就更不敢乱说话了。
　　多少想法都只能忍着,
憋着。
　　问题是，在顾老这样人老成精的人面前,
原嫣那点隐忍怎么可能藏得住呢？顾老一眼就看出来原嫣有话想说。
　　“你爸爸妈妈我都见过,
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老人笑眯眯地对原嫣说,
“我们家小丞脾气不好。有你这样的好孩子跟他多相处，我很高兴。不用把我当外人，有什么话你说。”
　　原嫣有一肚子的话呢。但她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琢磨了一下,
决定找个引子把话头引出来。她扬起她那副令中老年男女都毫无抵抗力的乖巧笑容，问：“顾爷爷，你看我今天穿的这身,
好看吗？”
　　她说着，还扯了扯下摆。
　　原嫣还以为她得七绕八绕才能把话头绕到正题上呢，不想顾老只凝视了一秒，就问：“顾丞设计的？”
　　原嫣突然哑了，一肚子的鬼机灵像被照妖镜照得透亮，顿时都灰飞烟灭了。
　　她讷讷地“嗯”了一声，有点讪讪地看着顾老。
　　顾老叹气：“他还不死心？想让你来游说我？”
　　“没有，没有。”原嫣不敢再抖机灵，实话实说，“他在学校其实特别努力的，他对学业很认真的。他就是……”
　　原嫣咬了咬嘴唇，还是想为顾丞说两句。
　　“他真的很有天赋的。顾爷爷，顾丞一点都不想当外交官，他就想当个设计师。为什么不能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呢？”她低声说。
　　在顾老面前，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老人的眼里就是个“孩子”。这位老人的威仪与气势压得原嫣连说话音量都不敢放太大。
　　顾老并不生气，但也无意与原嫣讨论或争执这个事。他只说：“你们还小，再过些年就能懂了。”
　　顾老知道原嫣其实是顾丞的女朋友。在顾老眼里，小一辈要谈婚论嫁，怎么也得二十岁以后。原嫣和顾丞现阶段不过是少年时的青涩恋爱罢了，还谈不上什么“孙媳妇”不“孙媳妇”的。
　　但顾丞因为原嫣变得开朗起来，顾老对原嫣，到底与对别人是不同的，格外的和蔼。
　　原嫣明白了在顾老的眼里，她人微言轻，根本连跟他争辩这个事情的资格都没有。
　　这令她十分气馁。
　　楼下欢笑的声音传上来，隐约听见有人喊原嫣的名字。
　　顾老微笑：“去吧，玩得开心点。”
　　原嫣没办法，垂头从顾老身旁走过去。她性格向来敢闯敢说，鲜少遇到不战便败的情形，走了几步，愈发地感到不甘心。
　　顾老便看到这个十分灵动可爱的小姑娘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眉目严肃地说：“要是顾叔叔还在就不会这样。”
　　顾老怔住。
　　“顾叔叔就不喜欢当外交官，所以他特别支持顾丞追求自己的梦想。”原嫣说，“他还在的时候，就说过这个话的。”
　　原嫣的话是真的。
　　她在顾丞父亲旧宅的书房里看到了很多船舶模型，问过顾丞才知道，顾丞父亲的梦想是船舶制造。但他无法违抗自己的父亲，最终走上了仕途。
　　他是支持儿子追逐自己的梦想的。
　　过去的岁月扑面而来，拍打在顾老沧桑的脸上，生出了微微的刺痛。
　　像是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过早逝的长子了。更没人再提过，那个孩子根本不愿意做外交官。他遵照他的意愿走上了这条路，却再不能回到他身边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原嫣说：“顾丞早说了，就算他自己没办法，只能走您逼他走的路，等将来轮到他做主的时候，绝不会去强迫再下一代了。”
　　“您这个传承，无非就是传到眼前这一代罢了，不可能世世代代的传下去的。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能永不断绝的传承。”
　　“再说了，您这个也不是传了几百年几千年的，不也就是从您父亲那一代才开始的吗？那个时代，大家都一腔热血，把理想做成了事业。可现在时代变了，您的孩子、您的孙子，不像您和您父亲那样热爱这份事业。这不是他们的理想。”
　　“您要是为了所谓传承，却强迫他们放弃自己的梦想，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原嫣声音清脆，一张小嘴叭叭叭，语速快得像子弹。
　　顾老望着这女孩子，竟有些发怔。
　　顾丞的声音却忽然在这时响起：“原嫣——”
　　顾老和原嫣同时转头，顾丞不知道何时上了楼，站在楼梯口处望着他们。他神色晦涩不明，应该是听到了原嫣的话。
　　看到顾丞，原嫣忽然后悔起来。顾老是位古稀老人，她真不该一时冲动说这么多的。她有些担心地偷看了顾老两眼，生怕他被自己气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顾丞凝视着顾老的脸色，显然也有同样的担心。
　　空气沉默了片刻，被老顾的笑打破了宁静。
　　“同学们叫你们呢。”他笑着说，“快下去吧，你可是主人，招待好大家。”
　　又对原嫣说：“去吧，好好玩。”
　　顾丞看顾老脸色如常，并不像两年前那次，突然变得苍白没有血色，他才放下心来，走过来牵住了原嫣的手，低声说：“您要是累了，就回屋躺会儿。”
　　顾老还清楚地记得两年前顾丞是如何的倔强叛逆，他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从前为了自己的梦想激烈的反抗，现在却满眼都是对他的担心。
　　为了他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青春正好的少年只有压抑自己，委屈自己。
　　顾老内心中突然觉得无力。
　　衰老之感是如此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