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精校)第1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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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这二人没事,把心稍稍放下,让他们打开身上的工兵照明筒,看看老羊皮是不是也掉进这树洞里了?怎么半天都不见他的动静?树洞上窄下宽,根茎比电线杆子都粗上几圈,密密匝匝地好像围了道树墙,四周没有任何间隙,底部大约有七八平米大小,面积非常有限,我急于想找到老羊皮,不等上了亮子,就忍着全身疼痛,在树窟底下摸索起来。
忽然手上摸到些黏乎乎的事物,好像是鲜血,我心中更是着急,催促胖子和丁思甜快开照明筒,可那连只工兵照明筒大概给摔得接触不良了,怎么拍打也亮不起来,胖子摸到口袋里有半根蜡烛,只好拿出来暂时应急。
胖子刚划亮了一根火柴,忽然有阵阴风一闪,好像有人吹了口寒气,立刻把火柴吹灭了,我们刚才已经感觉出来,这树洞已被四下里堵的严丝合缝,里面空气不流通,哪来的风把火柴熄灭了?胖子手忙脚乱地又划着了一根,可还没等那火光亮起来,便又有一阵阴风把它吹灭了。
第三十一章
恐惧斗洞
胖子气得破口大骂:“谁他妈活腻了往老子这吹凉气?”丁思甜想帮他划亮火柴,也没能成功,因为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我觉得心中忐忑,想去摸插在身后的长刀,可摸了一空,从藤上摔下来,不知道被挂掉在哪里了。
就在这时,我眼前忽然亮起一对绿幽幽的眼睛,好似两盏鬼火,对那双眼睛一看,我全身立刻打了个寒颤,坐在地上急忙以手撑地倒退了几步,把后背帖在了树根上,这双鬼火般的眼睛如影随行地紧跟着飘了过来,碧绿的目光里充满了死亡的不祥气息,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力量,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只要经历过一次就绝难忘记,我好像不止一次的见过了,上次在那俄国人的房间里里,不对……不止两此,还有在兴安岭那座黄大仙庙中也曾见过,这是黄仙姑的眼睛,那只被胖子换了水果糖遭到剥皮惨死的黄仙姑。
望着鬼火般碧绿的妖异目光,我忽然想到,凡是猫鼬黄狼等等兽类,在夜晚之时目力极佳,眼中精光不亚于小号灯泡,猫类瞳孔可随光线变化收缩放大,而成了精的老黄皮子恰好是光线愈暗,目中精光愈盛,上次在黄大仙庙中了那黄仙姑的迷魂法,我们险些吊死在那地窖里面,尤其是在没有灯火的漆黑地窖里,黄仙姑那双绿得渗人的眼睛,至今记忆犹新,突然念及此处,那对绿光顿时飘忽闪动,我顾不上再去管它,忙问胖子:“你拿去换水果糖的黄仙姑,最后怎么样了?”
只听胖子一边敲打着身上的工兵照明筒一边答道:“我亲眼看见被人剥了皮筒子,怎么这……”显然他也见到了树洞中这双绿气盈动的目光,以为是那黄皮子死不瞑目前来索命,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免又惊又骇。
胖子那句话尚没说完,黑暗的树洞中,竟然又出现了一对鬼火般的目光,两双眼睛忽闪了几下,就听对面发出一阵古怪的尖笑,笑声难听刺耳,充满了奸邪之意,听得人身上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起着,我心想不对,当初只弄死了黄仙姑一只黄皮子,身边怎么冒出两对绿灯似的眼睛,缠着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想起百眼窟入口那个“埋石祭山”的山洞,里面有黄皮子精给女尸勾魂的壁画,在那个尚未开化巫卜横行的时代里,充满了远古的图腾神像崇拜,大兴安岭与相邻的草原上,有把黄鼠狼视为阴间死神化身的观点,但自宋朝起,这种风习渐衰,可我有时侯会觉得古人对世界的认识虽然原始,但并不能否认,对于生命与自然的领悟,古代人在某些方面比现代人更为纯粹和直观,黄皮子替死者招魂之事未必空穴来风,只是古人对事件真相的表述角度,以我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难于揣摩出其中真意。
我心神恍惚,对于僵尸那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威胁,尚能奋起剩勇一拼,可对于死亡后的虚无却无从着手,甚至从来都没有直观的概念,一时之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那四盏鬼火在身边飘动,心中乱成一团,想要带着胖子和丁思甜等人夺路而逃,可别说找不到出口了,就连光亮都没有一丝一毫,空自焦急,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这时掉在树洞口的那段观音藤,忽地一坠,向下沉了一截,藤身和枯树洞口处露出两道缝隙,外边虽然有雾,但毕竟是在白天,一些微弱的光线随之漏进了树洞被部,我们四周的环境状况,从伸手不见五指变得略微能见到朦胧的轮廓了。
树洞中稍稍可以视物,那四盏鬼火和奸邪的狞笑立刻同时消失,我急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老羊皮倒在离我两步远的地上,他似乎被摔到了头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他生死如何,丁思甜和胖子身边坐在我的两侧,他们二人也都摔得不轻。
就在老羊皮的身后,他背着的包袱已经散在了那里,包袱中的事物乱纷纷落在地上,有两只长相奇特的黄鼠狼蹲在老羊皮身上,贼头贼脑的看着我们,一脸古怪的表情,这两只黄皮子全身竟没一根黄毛,遍体雪白好似银狐,不过黄皮子的脸可没狐狸那么好看,既丑且邪,视之令人生厌,而且猫鼬体形特征明显,再怎么变换毛色,也是黄皮子。
据说老黄皮子每生三旬,后背就会添一缕白毛,这对全身银毛的黄皮子,不知是活得年头太多成精了?还是属于黄皮子中的一个特殊种类,生来即是毛白胜雪?只见这两只黄皮子似乎被那突然从头顶缝隙处漏下来的天光吓得不轻,伸开四肢半蹲半趴着,尾巴拖在身后。
我一看这对黄皮子的动作,脑子里如同晴天打个炸雷,顿时醒悟过来,在焚化间的楼门口,玻璃上那两只人手,原来是这对黄皮子在装神弄鬼,它们的四肢加上脑袋平贴在玻璃窗上,就如同人的手掌及五指,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岂不正象人的胳膊?
我暗骂自己意志不够坚定,这才真叫疑心生暗鬼,当时竟然让这俩扁毛畜牲给唬住了,只是不知道这对毛色银白的黄皮子为什么想把我们逼进绝境,可从古到今,黄皮子和狐狸是民间公认最为狡猾和通人性的东西,有关于它们修炼成精的事情多得数不清,这并非偶然,实际上这些东西所谓的成精,也并非是能幻化人形,至于狐狸精变成小媳妇,黄皮子变成小老头之类的传说,往往是添油加醋的夸大其词,它们所谓的成精,不过是能通人性,知道人类社会是怎么回事,理解和模仿人的衣食住行等等行为举动,所以有些方术之士时常会说:“人是万物之灵,这些畜牲过多少劫,遭多少难,最终得了道,也无非才达到了普通凡人的标准,可惜生而为人之人,却终不能善用此身。”这种说法,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黄皮子或狐狸能通人心的事实。
黄皮子能猜人的心思,可我猜不出它们的所做所谓和目的动机,感觉最有可能的是,这对黄皮子大概与百眼窟有这某种极深的联系,它们将我们逼进焚化间后,又不知从哪溜进楼内,着实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麻烦,并且一路尾随,直至那俄国人的密室,也许是出于对“康熙宝刀”这种带有煞气的利刃有所忌惮,只有在我们产生倦意神智不清的时候,它才能来害我们的性命,平时只有借刀杀人的鬼域伎俩。
这些念头经脑中一转,便已明白了七八分,正是由于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使我们从观音藤上落下来,摔进了一个树洞,而这树洞又恰好被断藤挡住洞口,斗室般的树窟里没有了任何躲藏空间,这才得以发现它们的行踪,否则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还不知会被它们跟到什么时候。
唯一最有必要,却猜想不透的一件事,是在我如此提高警惕的情况下,这两个家伙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我们的?这时那两只黄皮子贼兮兮地露出脑袋,四只眼睛不怀好意的忘着我们,被它们这么一看,顿时想起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困苦,我不由得怒上心来,想起文攻武卫时的号召:“拿起笔来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牛鬼蛇神敢动一动,砸碎它的贼脑壳,杀杀杀……”此时再不武卫,更待何时?我杀心顿起,管它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捕捉不到的幽灵,先宰了再说,免得日后再添麻烦。
可没等我伸手,早已恼了胖子,他抢先一步扑了上去,咬牙切齿地道:“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他妈非把这俩小黄皮子的屎给捏出来不可……”胖子量级大,在树洞里跟一面墙似的,加上他出手又快,在狭窄的树窟里要擒两只黄鼠狼还不容易,可没想到,他连扑几次,都落了空,那俩黄皮子也都老得快掉毛了,它们并非躲闪得有多快速,而是似乎能料敌先机,在胖子出手之前,就把方位和时机预料到了。
胖子脑袋上都见汗了,照这么下去,被活活累死也抓不住它们,他发起狠来哪还顾得上什么,拽出南部十四式就开了两枪,他抬手开枪的动作,快得连我都看不清,而且我记得他在军区打靶的时候开枪就没落过空,至少我没看见他放过空枪,只要枪响肯定有个结果。
我心想这两枪就算解决问题了,总算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不料胖子两枪全都射空了,这么短的距离,这么明显的目标,竟然没有击中,别说胖子傻眼了,连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心底生出一阵寒意,那两只黄皮子活象两个来去无形的白色鬼魅,竟然在明明不可能的情况下躲开了致命的子弹,两发手枪弹都象飞蝗般钉进了树根里面。
胖子还以为是这破枪出了问题,在震惊中微微愣了个神,其中一只黄皮子借这机会到他面前放了个屁,我和丁思甜都在胖子身后,视线被他的身体遮挡了,只见一股绿烟扑面,树洞里顿时奇臭无比,胖子更是首当其冲,熏得脸都绿了,王八盒子也不要了,滚倒在老羊皮身边咳嗽个不断,双腿在地上乱蹬,两只黄皮子躲在角落里眼神闪烁,一脸的阴笑。
我看到黄皮子那邪气逼人的眼睛,立刻明白了,这两双眼似乎能够看透人心,逼视灵魂,好像自身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对方猜到,在我们插队的山里,常常会听说成了精的黄皮子不仅能摄魂,还能通魂,也就是类似于现代人所说的读心术和催眠术。
但成了精的黄皮子,能读取人心到什么程度,就没人说得清楚了,也许它只是通过人眼中的目光产生心电感应,预先猜测出人类的一举一动,要说得更邪性点,甚至真有可能把人心看透,也慢说是七情六欲,就连五脏六腑大脑小脑里边想什么都能被它看穿。
我恍然大悟,正是因为这对黄皮子能通人心神,所以即使跟在我们身后,它也能遁于无形,而且它们想方设法的给我们制造精神负担和心理压力,因为人的精神状态越差,就越是能被它们钻了空子,那具俄国人的僵尸,被我们烧剩一堆残骸,它们还偷偷将尸骸摆在桌上,这样即使没能在睡梦中杀死我们,也会让我们误以为真在闹鬼,从而变得更加紧张,人的神经都有其极限,过不了多久,不用它们下手,我们也差不多精神崩溃了,其用心何其毒也,想到这对扁毛畜牲心机之深,比人心还要狡诈,我不禁感觉全身发凉。
这时丁思甜见胖子被臭屁呛得厉害,忍着树洞里的臭气想去扶他,我却知道这黄皮子屁虽然呛人,还没有致命的危险,这时候正是僵局,黄皮子暂时无处遁形,想直接弄死我们根本不可能,我们的行动和想法都能被它们预先知道,自然也奈何它们不得,双方都在等待出现至对方于死地的时机,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冒然行动,我正想阻止丁思甜靠近,可我比不得黄皮子料事神机,发现她的举动时已晚了半步,丁思甜的手刚抓住胖子的胳膊,就见那对银白毛色的黄皮子目中精光一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老羊皮突然从起身,他眼中呆滞无神,可两只手象铁钳子似地直朝丁思甜脖子上掐去。
我看老羊皮目中半点神彩也无,知道他八成是被黄皮子摄了魂去,人的神智一旦失去,比如昏迷或者睡眠、精神失常等情况,便会灵台冥灭,这就好像中了催眠的魔障一样,既不知道疼痛,也不认得同伴,而且这样失了心的人力量奇大,要是让他把手箍在丁思甜的脖子上,立刻就能被他把颈骨掐断。
我见丁思甜势危,只好放弃了敌不动己不动的战术,伸手推开老羊皮的胳膊,老羊皮全身肌肉神经僵硬异常,力量奇大,我使出全身之力,才将他推倒,由于地形狭窄,我和老羊皮、丁思甜三人都滚倒在地。
我从观音藤上跌落,摔得全身筋骨欲断,刚刚推倒老羊皮动作太猛,牵扯得全身又是一阵奇怪疼,我倒地之时,顺势往那对黄皮子呆的角落看了一眼,只见它们蹲在稍远的一段树根上,正瞪着眼睛狠狠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这时灵机一动:“黄皮子奸滑阴险,若真是以眼睛来预知我们的行动,只要蒙上眼睛就可以了。”但随即便认定此计绝不可行:“我们若是目不见物,都跟瞎子一般,更是拿它们没有办法了,不过……”
脑中刚刚闪出一个念头,就听长刀出鞘之声在耳边响起,原来老羊皮摔倒在地,正好是那把康熙宝刀掉落的位置,他闷不吭声地抽出刀来,对着丁思甜心窝便刺。
丁思甜本名叫做丁乐乐,后来忆苦思甜时期才改的名,我一直都觉得她的本名更适合她,爱说爱笑,能唱能跳,虽然后来有参加红卫兵的经历,也并没有把她培养成一个真真正正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战士,她骨子里还是个文艺女孩,哪经历过面对面的真杀真砍,而且对方还是她很熟悉的贫下中农老羊皮,那个平时和蔼沉默,会拉马头琴,处处护着她的老羊皮,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拔刀狠刺,一时间吓得丁思甜目瞪口呆,加上发着低烧身体虚弱,竟连躲闪这致命的刀锋都给忘了。
我见丁思甜愣在当场,冷气森森的一抹寒光刺到面前竟然不知闪躲,想拦那失了心的老羊皮是拦不住了,只好合身扑去把丁思甜再次向侧面推开。
老羊皮手中长刀猛递向前,擦着我的肩膀插进了后面的树根,刀锋一拖,我肩膀的衣服和皮肉全被划破了,血流如注,我顾不上流血和疼痛,为了防止老羊皮再以刀伤人,急忙扣住了他持刀的双手,可老羊皮并不抽刀,而是双手下压,插进树根一寸有余的长刀,由直刺转为向下切落。
我知道这长刀要是压下来,不仅身后的树根,我和身前的丁思甜都得被切做四段,只好和她拼了命地以肩膀和双手,接住下压的刀锋和刀柄,我们虽已使出全力,可那柄长刀仍然一点点切了下来,我们攥住刀口的手都被割开了口子,鲜血滴滴溚溚地落在地上,也顺着刀柄淌在了老羊皮的手上,在两只黄皮子的狞笑声中,树洞里夺刀的三个人全变成了血葫芦。
第三十二章
读心术
老羊皮戳在树根上的长刀,切住我的肩膀向下压来,我半坐在地上后背倚住树洞,身前被丁思甜挡住,仓促之余,只好一只手攥住刀锋,一只手隔着丁思甜去托老羊皮握刀的双手,但这根本就是徒劳之举,康熙宝刀一点点压了下来。
丁思甜也想帮我托住刀锋,以求二人能从刀下逃出,可一来她力气不够,二来这狭窄的树洞间没有半点周旋的余地,我的腿也被丁思甜压住,想抬脚将老羊皮蹬开都办不到。
树洞里只剩下因为紧张与用力过度而咬紧牙齿的磨擦声,这时被黄皮子把脸都熏绿了的胖子,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见我和老羊皮等人浑身是血地扭打在一起,两眼顿时充了血,生出一片杀人之心,他的南部十四式手枪不知掉哪去了,从地下爬起来的时候,手边刚好碰到老羊皮那杆猎铳,顺手抄将起来,对准那失了心的老羊皮就要打。
丁思甜见胖子要下杀手,大概是想要出声阻止,但此时身处锋利的刀刃之下,一身都是鲜血,紧张得喉咙都僵了,空自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巨大的精神压力终于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而我此时心中也极是焦急,明知胖子只要扑倒老羊皮缓解我们的困境便可,想要出言制止,但我和丁思甜的处境差不多,使出全身的力量挡着压在肩头那柄长刀,身体已经完全感觉不出疼痛,整个人处于一种一触即溃的状态,神经绷到了极限,想说话嘴不听使唤,除了咬牙什么声音也吐不出来。
老羊皮完全变成了一具没有心智的行尸走肉,但那俩成了精的老黄皮子见到胖子的举动,目中精光大盛,老羊皮好像受到某种感应,就在胖子刚刚举起猎铳之际,突然抽刀回削,“喀嚓”一声,寒光闪动,胖子手中的猎铳铳口,被齐唰唰斩断。
胖子见猎铳断了,发一声喊扑到老羊皮身上,老羊皮以康熙宝刀切断猎铳,也是倾尽全力,长刀顺势砍在了侧面的树根里,急切间难以拔出,被胖子一扑倒地,他张口咬住了胖子的侧颈,顿时连皮带肉扯去一块,胖子仗着肉厚脖子粗,而且他越是见血手底下也就越狠,按住老羊皮,二人扭做了一团。
胖子往常同人滚架,一向罕逢对手,因为基本上很少能有人跟他处于同一量级,我记得在小时候胖子没有现在这么膀的一身横肉,也从来没人称他为“胖子”或“小胖”,在小学一年纪的时候,他得了肾炎,我们那时候,医院肾炎的治疗手段,完全靠吃药,连针都不打,他在吃了那种治疗肾炎的药物后,病是好了,可身体随即就胖了起来,不过那个年代“胖”绝对是好现象,从来没听说过那时候有人要减肥,胖是富态,是健康,那时候的姑娘们也都想嫁给胖人,不象现在的趋势是“穷胖富瘦”,而且胖子自从身体胖起来之后,得到了很大实惠,以前光是人狠嘴狠,跟年纪大的孩子碴架就要吃亏,可自打胖了之后,提升了量级,更是逮谁欺负谁,看谁不顺眼就揍谁,他的那手绝招人体加压器,把对方撞倒了,然后他自上而下伸开四肢舒展着砸下去,更是令周围各个学校各个年级的孩子们谈虎色变。
可胖子虽然仗着身强力壮和一股血勇的浑劲,却一时制不住老羊皮,老羊皮已是心神全失,目光呆滞,就象条疯狗似的,张口乱咬,两手跟铁钳一般,只要被他揪住了就死死不放,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我刚才险些做了刀下鬼,肩膀上的刀伤不轻,但还有知觉,应该不至于伤了骨头,老羊皮这一抽刀,算是稍稍得以喘息,赶紧扯块衣襟扎住血流不止的肩膀,这时见胖子和老羊皮纠缠在一处,实以性命相拼,照这么死磕下去非出人命不可,而且老羊皮神智不清,要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被胖子误伤了他的性命,回去须是不得交代。
当然这一切皆是那两只老黄皮子从中捣鬼,老羊皮不过是因为摔晕了过去,从而成为它们借刀杀人的工具而已,但一时半会儿很难想出办法对付能读取人心的黄皮子,于是我就准备动手,协助胖子按住老羊皮,先将他捆起来再说。
我爬前一步,刚对着老羊皮伸出胳膊,就觉得脸侧太阳穴上的头皮一紧,被人从身后扯住了头发,人的头发都是按头顶旋生长,头顶后脑和两侧的头发,各有其生长流向,要顺着头发生长的流向揪扯还好说,可我当时正趴在地上探身向前,被身后伸过来的那只手扯住头发向上提拉,差点把头皮给扯掉了,这一把头发揪得我疼彻心肺。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扯住了我的头发,肯定是刚才昏倒在地的丁思甜,她也被黄皮子制住了心神,已经变得敌我不分了,我并不知道老黄皮子这邪术的底细,不过以理度之,它仅能控制住昏迷状态下的人,似乎与民间控尸术相似,那是一种给尸体催眠的异术,听我祖父讲在我们老家乡下,解放前就有类似的巫邪行为,人处在睡眠状态下反倒不会为其控,而是直接能被其摄去魂魄,大概是出于昏劂状态下人身三昧真火俱灭,而睡梦中头顶肩膀三盏真火微弱之故,我们在黄大仙庙碰到的“黄仙姑”,跟这对全身雪白的老黄皮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俩黄皮子道行太大了,根本没有弱点可寻。
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无不被那黄皮子事先料到,根本伤不得它们半根毫毛,而且我们四人中已有两个迷失了心智,几乎人人带伤,有人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不管怎么挣扎恶斗,流血的也都是己方同伴,根本毫无胜算,想到这些不免使我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恐惧之中,甚至有些丧失继续抵抗的信心了。
但这念头很快就被疼痛打消了,身上越疼心中越恨,狠劲发作决定拼到底了,我只觉头上被丁思甜扯得火烧火燎一阵巨疼,来不及去掰她的手,只好顺势把头侧起,以求减缓头皮的疼痛,刚把头部侧过来,太阳穴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金属触感,丁思甜不知在什么时候,把掉在地上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捡了起来,我头向侧面一偏,太阳穴刚好被她压下来的枪口顶个正着。
我心头一紧,想不到我的父辈们八年抗战,好不容易取得了胜利,都到今天了,眼看着世界革命都要成功了,我却被日本人造的南部十四式打死,而且还是我的亲密战友丁思甜开的枪,这种死法真是既窝囊又悲惨,总是在不经意间杀你个冷不防,总是往你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在那一瞬间我问自己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从那冰冷坚硬的枪口戳在太阳穴上,到听得扣动扳机的动静,这一刻实际上仅仅一两秒钟,可在我感受起来,却是异样的煎熬漫长,时间和脑海中的混乱思绪仿佛都被无形得放慢了,变作了一桢一桢的红色慢镜头画面。
四周的声音也仿佛都在听觉中静止了,耳中只剩下那王八盒子扳机的声响,死一般漫长的等待过后,就连这声音也突然消失了,扳机没有扣到底,那只模仿鲁格系手枪设计,但构造上存在先天不足的“南部十四式”,加上刚刚又被胖子重重摔了一下,竟在这性命攸关的一瞬间卡壳了。
王八盒子是公认的自杀枪,因为在战场上枪械卡壳就等于自杀,可顶住我太阳穴的这把枪卡壳,则相当于救了我的性命,刚才没来得及害怕,这时候也顾不上后怕和庆幸了,我抬手抓住枪口,想把丁思甜从身后扯倒。
不料丁思甜在身后照我肩膀的伤口狠狠捣了几拳,我的伤口刚才匆忙中随便用衣服包扎住了,但根本就没能止血,被她从身后打中,顿时疼入骨髓,鲜血透出衣襟,将整个肩膀都染红了。
那边的胖子也正好把老羊皮压住,老羊皮嘴里还死死咬着胖子的一块皮肉,瞪目欲裂,拼命地在挣扎着,不过他一声不吭,而且这时,我们四人已是全身鲜血,都跟刚宰过猪似的,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了,这情状显得极是恐怖。
树洞角落中的两只黄皮子,都伸开四肢顺着树根爬到洞顶,显然是担心洞中这场血淋淋的恶斗会波及到它们,于是尽量躲在稍远处,贴在老树干枯的树皮上,扭过头来幸灾乐祸地盯着这边看,眼中妖异恶毒的绿光盈动流转,我一边忍痛按住丁思甜,一边抬头望了那对黄皮子一眼,被那绿光一摄,那种身心俱废的感觉再次传遍了每一根神经。
我不敢再去看那黄皮子的眼睛,心中却早已经把黄皮子祖宗八辈骂了个遍,现在血流不止,已经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如果再不尽快解决这场危机,就绝无生还的希望了,我一直认为黄皮子的摄魂与读心之术,都是通过它们的眼睛干扰人心,只要设法使它们的眼睛丧失视力,我们便可摆脱目前的窘境。
我瞅个空当,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沙,对着那对黄皮子撒将出去,树洞上白影闪动,黄皮子早已躲开,沙土都扬了个空,可我原本也没指望一把沙子便能奏效,只是希望借机扰乱它们的行动,使我和胖子能腾出手来对付它们,虽然这俩老黄皮子能预先对人的行动作出判断,这树洞内地形狭窄,如果我和胖子同时动手,利用地势也许会有机会擒住它们。
两只狡诈的黄皮子似是识破了我的念头,带有几分嘲弄的向我靠拢过来,我心里骂着:“扁毛畜牲,欺人太甚。”但明知就算伸手过去捉它们,不管动作如何隐蔽,也只会扑空,只好视做不见。
这时胖子已用裤腰带反扎了老羊皮的双手,见我按住了丁思甜,便想过来相助,可他刚一起身,被反绑住的老羊皮也跟着猛然站起,一个头锤撞在胖子的腹部,胖子猝不及防,而且别看老羊皮干干巴巴一个瘦老头,但丧失了心神,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劲,现在即使有两三个大小伙子也未必能按得住他。
这一头撞得结结实实,胖子被他撞得四仰八叉向后仰倒,后背随即重重撞在了树干内壁上,好像是倒了一面墙似的,震得树洞里一阵晃动,卡在洞口的观音藤也跟着又掉下来一块,这仅剩半截的空心老树树洞边缘,与古藤间的缝隙再次加大,洞底的能见度也提高了许多,那缝隙虽大,但是由于藤身上有许多硬刺,就算是体形如猫的黄皮子也爬不出去,它们和我们仍然是处于一个几近封闭的狭窄空间之内。
在这一片混乱中,我突然发现随着树洞内光线变得越来越亮,那两只黄皮子却象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嗖地一下快速溜到仍然漆黑的角落中,但它们那鬼火般的眼睛,却已经暗得多了,不再那般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心中顿时一片雪亮,原来这对老黄皮子怕光,光线越强,它眼中的鬼火就越暗,被我按住的丁思甜渐渐安静了下来,极可能是因为光线的变化,使黄皮子控人心魂的力量减弱了,我手脚越来越软,但知道这良机天赐如同绝境逢生,若不趁这机会宰了这对扁毛畜牲,怕是永世都不得安生。
我想到此处,顾不上血流不止,抬手抓住斩在树根上的长刀,正要用力拔出刀来,去干净利落地宰了那对老黄皮子,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两只黄皮子竟然全都不见了踪影,头顶的观音藤再次下坠,这次倒将漏下光线的缝隙挡了个严实,树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第三十三章
千年之绿
我的手刚握住长刀,就觉得眼前一黑,我还以为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但随即发觉是压在洞口的观音藤落了下来,树洞里再没半分光亮,这时老羊皮和丁思甜都象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萎顿在地一动不动,我赶紧和胖子打声招呼,让他摸到火柴烧件衣服照亮,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两只老黄皮子怎么就不见了?
胖子点燃了一件俄国人的衣服,烟熏火燎中把树洞再次照亮,只见洞内被鲜血溅得点点斑斑,老羊皮和丁思甜都横卧在地,上方的观音藤将两只黄皮子血淋淋地卡在树洞口,可能是这对黄皮子惧怕康熙宝刀的煞气,长刀被神智清醒的人一握,它们先自慌了三分,加上我已看出黄皮子扰乱人心的鬼眼,是随着光线的变化而由强到弱,它们更沉不住气了,打算从观音藤的缝隙中先逃出去,想不到观音藤被它们一拽,藤上的硬刺刚好将其卡在洞口,刺得全身体无完肤,虽是一时未死,却也是遍体鳞伤,鲜血把全身的白毛都染红了。
我看明根苗,心想这黄皮子毕竟是扁毛畜牲,得势之时猖狂以极,一旦被人识破鬼域伎俩,便恢复了黄鼠狼的本性,立刻奔蹿逃命,其实我们当时完全处在下风,黄皮子若是能再把刚才的局面僵持一时半刻,还未知鹿死谁手。
胖子的脖子被老羊皮连皮带肉咬下一块,流了不少血,他也不去理会伤口大小,只是疼得他暴跳如雷,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泄,见那两只黄皮子卡在树洞口,立刻过去扯下一只,那黄皮子被观音藤扎得半死,这时被人捉住丝毫反抗不得,胖子一手揪住黄皮子的小脑袋瓜,一手攥住它的身体,双手交叉着往两边反复扭了几圈,喀吱吱几声骨骼断裂的清脆响声,那只老黄皮子的脑袋就被胖子从腔子上硬生生扭了下来。
胖子还觉得不解恨,扔掉黄皮子的尸体在上面跺了两脚,又捉住剩下的那只,这此是揪住两条后腿劈开叉,按在康熙宝刀的刀锋上狠狠一拖,将它从中间活活割成了两半。
树洞里满地都是鲜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黄皮子的血了,我见终于宰了这两只如鬼似魅的老黄皮子,身上如释重负,支撑精神的求生欲望彻底瓦解,胳膊腿都象灌满了铅,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一动也不想再动,头脑中昏昏沉沉的阵阵发涨,盼望着能立刻倒在地上睡去,但我知道这还远远没到松懈的时候,现在要是昏过去了,没止血的伤口流血不止,就足能要了人命。
我和胖子没敢怠慢,也顾不上死里逃生的庆幸,赶紧看了看老羊皮和丁思甜的伤势,丁思甜脸上暗青之色凝结,情况十分危险,而老羊皮似乎在刚才和胖子的剧斗中伤了内脏,口角鼻孔都在流血,我们从来没应付过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着手,心中都很慌乱,商量了几句,没有太好的办法可想,我跟胖子说:“必须想办法尽快找些枯的化香草来生火,先处理外伤,用草灰止血。”
胖子用刀切开挡住洞口的观音藤,这附近杂草甚多,其中不乏非常普遍的化香草,我们跟猎户们进山打过猎,知道这种化香草可以止血,有些野兽受了外伤流血不止,就会找到附近的化香草草丛反复滚蹭,不久伤口就能愈合止血,屡验不爽,此草生于阴湿之山地,高可七八寸,每丛都是奇数,长成羽叶形状,尖长柄长,秋冬之交颜色由绿转红,草颈有细鳞如松球,焚烧成灰烬止血治伤效果颇为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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