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校对)第378部分在线阅读
半蹲在地上看几人吃喝,赵爵易舔了舔嘴唇,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反正我在这里好说话,现在几位司礼不方便出去,如果您几位有啥事需要属下帮着在外边跑腿的,尽管吩咐!”
在赵爵易收拾残羹冷炙去外边的空隙里,金猴子的脸上的不忿不平疏忽消失不见,他侧过头,轻声问王天逸:“您看此人可信吗?”
“此人我们知根知底,原来也是信任的,他也不知道我们担忧的不是慕容成之死,而是……”陶大伟压低声音道:“再说霍已经怀疑我们,回去扬州羁押是把自己搁在砧板上听天由命。不如赌一把出去。”
“怎么赌?他不可能助我们脱狱,”金猴子轻叹道:“我们已没支援在外边。”
“守卫只有一桌酒席的数量,绝不会超过十人!防御我们十分松懈,也都不是江湖老手。可惜……”陶大伟叹了口气。
王天逸枕臂不语,却在不停的咬牙。
※※※
地牢里没有阳光月光,只有一盏油灯,普通人呆久了就无从分辨时辰,但王天逸几个人不同。
从看守换班的规律上,他们知道,当赵爵易提着一盏灯笼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应该是和他们第一次见面近三十时辰的事情,也就是说是两天后深夜。
尽管牢里充斥着金猴子的呼噜声和陶大伟的梦呓,几个人睡的很熟的样子,但他们却知道。
赵爵易一出现,两个枯坐的看守就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匆忙向巡视的赵爵易行礼,看并无异样之后,赵爵易微微点头,转身出去,两人一直送到门口。
但就在他走出门口几步到了楼梯口,房门还没关上的时候,赵爵易突然低叫了一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绊着了?”两个看守停止了关门的动作,慌不迭的朝他跑去,要扶他起来。
就在两个看守刚到赵爵易一左一右两边,正在弯腰伸手去拉他胳膊的时候,楼梯口猛地吹来一阵冷风,两人同时扭过头去看。
但惊叫也来不及发出,他们就被这“风”悄无声息的放倒在地上。
赵爵易领着四个蒙面人进入囚室。
三个锦袍队统领早精神炯炯的立在了栏杆后面。
掏出钥匙,打开铜锁,赵爵易拉开笼门,王天逸等人鱼贯出了囚笼。
“好样的。”扫视了四个蒙面人,王天逸拍了拍赵爵易肩膀。
赵爵易咬了咬牙,对王天逸深深一躬,说道:“恭祝您三位一路顺风!”
陶大伟一笑,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赵爵易脸现苦色,说道:“您几位是我的恩师上级,对我的提携教导之恩,属下粉身难报,但是我……”
“好小子。我们以后会报答你的。”金猴子也拍上他的肩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赵爵易眼里闪过一丝惧色,但他马上解下腰刀,反着递给王天逸说道:“请各位司礼,帮我一下,让我好有个交待。”
王天逸接过刀,笑了一下,说道:“低头吧。”
赵爵易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躬身,王天逸毫不犹豫,合着刀鞘的长刀狠狠的砸在赵爵易脑袋上。
“噗通”一声,赵爵易的身体就像个布袋一样摔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你对你这么忠心的下属下手还这么重啊?”一个蒙面人拉下了面罩,露出不满的脸。
不是丁玉展是谁?
“出去再说。”王天逸嘴角挂着笑,拿着刀闪了出去。
在出城的马车上,王天逸摇头叹息道:“大恩不言谢。没想到竟然麻烦你来救我。”
“恩什么?谢什么?我们是兄弟。”丁玉展哼了一声,“你派那手下来找我,说什么很挂念我希望有机会再见的扯淡屁话,我就知道你想我帮你出来。正好,我已经在建康转了一圈了,又没有什么可心的好事,家里让我去寿州,我顺路带你走不也方便吗?”
王天逸沉默了很久,他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说道:“这次你是救了我的命,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丁玉展突然笑了,一拳打在王天逸肩头:“没想到你这忠犬一般的家伙也会叛帮越狱。以后怎么个打算?”
王天逸咬了咬牙,带动了脸上的肌肉,十字疤好像在发光一般,他说道:“我也不是想叛帮,我还要回帮里讨个清白。”
听到这番话,丁玉展如同看着一头三条腿的牛一般,满脸的惊异,随后他哈了一声,笑道:“哈哈,你原来还是这么的犟啊,就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啊。要是我们家,你这样的必然被抓回去活埋。想明白了!如果不想回长乐帮,就去我们丁家吧,呵呵,别误会,我不是让你跟我行侠仗义,你混江湖这么久了,江湖得不能再江湖了,我老爹他们就喜欢你这样的家伙,去我们家一样的干。如果你不想替他干活,或者他不信任你,哦,不,应该说他不信任我的眼光,你就在我们家当客人住着吧,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我可是杀了章高蝉全家和慕容成的……去你家会给丁开山家主带来很大麻烦的。除了长乐帮,能去哪里呢?”王天逸再次叹气:“我已经给你添了大麻烦了,你救了我,同时得罪了武当、慕容和我们长乐帮,真是……真是太抱歉了……”
“又来了,又来了!你这人有时真没意思。就像你们说的,我背后是咱老爹,江湖大名鼎鼎的丁开山!你怎么了?罩不住吗?”丁三讲道:“昆仑被你小子和慕容成灭了,章高蝉全家被你杀了,华山等门派被你逼得彻底反了,武当势力大弱,武当的使者应该开始蹲在我家门口守夜了,他们现在得看着我老爹脸色说话!慕容老二嘛,那个人,妈的,越来越像我老爹,玩的都是虚而吧唧的,就他那样一下开十万两要你人头?鬼扯啊!我说要是真想要你的头,就别开虚高,开个五千两或者一万两,总有走投无路的江湖混蛋铤而走险去抢你脑袋换钱。至于十万两,我问你,如果有个人脑袋值十万两,你敢去拿吗?你有这个胆子动这么值钱的人吗?长乐帮会让随便动吗?动了的话脸往哪里搁?这等于直接抢劫长乐帮十万两银子的财宝啊,慕容世家白天给他赏金,晚上长乐帮就抄了他满门!慕容老二不过是做做样子,显示一下他对他哥哥的感情值十万两而已,切。至于你家长乐帮,现在内斗的这么狠,哪有余力管你这种事情啊?建康丢了,也没见老霍发一兵一卒去强抢回来啊?不是以前号称江湖里最好勇斗狠的门派吗?没实力了也要软了。”
说到这里,丁玉展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我救你,举手之劳,没什么麻烦。你来我们家,也一点问题没有。当然,你非得按你的原则去尽忠,也随便你。”
王天逸抬起头来,却问道:“你对每一个你称为朋友的人都像对我一样吗?”
丁玉展愣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可能了。很多朋友,哦,不,应该说绝大部分朋友,其实我根本不怎么认识,只是四海皆兄弟,所以就随便称兄弟咯。那么,我怎么可能都像对待你一样呢?老实说,我们交情很深啊,是好朋友好兄弟。”
“为什么?”王天逸想起了自己在婚礼陷阱时候骗他当人质的事情,叹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我不会是和你在一起最熟最长的朋友,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吗?”
丁玉展看着王天逸,收了笑容,脸色有些落寞的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一来,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放心。你站在我背后,我就不会费心去听背后的脚步;你坐在我旁边,我就可以把兵器扔了安心喝酒赌钱;你和我一起见某些朋友,如果我问你,他怎么样,你就会说一些一般我不怎么爱听的评论,但是我会记住你的看法。一句话,你是一个我可以安心把自己背后托付的朋友。”
“你错了,没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王天逸慢慢的闭上眼睛,慢慢的摇头:“任何人,嗯……我……也有可能害死你的。”
“当然。”丁玉展答道:“一把好剑可以斩人不沾血,但这把剑如果对着我,斩的就是我。所以我很希望你能来我们家,嗯,其实,”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总有一天,我背后会有暗箭对着,我希望可以有可以托付背后的人守卫。”
“一个优秀的部下?”王天逸笑了。
“他妈的!不!”丁玉展突然有些痛苦的一晃头,他有些无奈地说道:“这正是我刚才叹气的原因,在这个江湖里,我也不自觉的越来越功利了。我告诉你,我把你当兄弟,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王天逸问道。
丁玉展鼻子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车厢里满是他这无奈的鼻息,在这雾般的轻微窒息气息中,他说道:“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如果我们不是在这个江湖,而在一个追求荣誉和公平的地方,你和我都将会是不折不扣的侠客。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会坚守自己的原则,我们也不是生来就要吃肉喝血的狼与虎,我们是美丽的鹿矫健的马,奔跑不是为了吞噬他物追求食欲,而只是喜欢和天性。正因为此,你我才倾盖如故,肝胆相照。”
王天逸沉默许久,才道:“现在,江湖需要我吃肉喝血,我奔跑就是为了扑倒弱小把它们撕成碎片吃掉。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丁玉展伸手一笑:“野马需要驯服才能骑乘,世上有两种好野马,一种是生来就喜欢或者习惯被人骑,另一种就传说中的难驯的千里马,极端难以驯服,不服从外力压迫,但一旦驯服,它就可以日行千里。貌似矛盾?呵呵,我看它是执着而有忠诚于信念的美德,信念改变,它的行为就改变。”
“假如有美德的人就叫好人,坏人比好人也许要有力,但有些时候,好人做起坏事来才最有力量。”王天逸笑道。
“谁说的?”丁玉展说道:“这必是讲忠。”
本来是易月所说,但王天逸却道:“没错。就是忠。这个美德也许是要用无数恶行和背叛才能浇灌出来。”
“没有利益的地方是没有忠的。”
“所以只有好人才能完成纯忠。”王天逸笑了:“这也是你赞许我之处。”
“啊哈,江湖真是个好驯马师,好人却要去积累恶行和背叛?”丁玉展也笑了:“他妈的,向你家霍长风祝贺。不过我随时欢迎一位好人来我这里。”
出了建康后不久,王天逸三人就和丁玉展告别了,丁玉展本来是要求去寿州同杨昆会和的,但他并不是个令行禁止的人,他没有拿到章高蝉的首级,也不想苦等慕容秋水把首级给他,他要先去郡城起出章高蝉一家的棺木,再运往他们曾经的家——寿州下葬。
而王天逸却决定去寿州。
这是碰碰运气,他们的第一选择始终是前往扬州寻找易老赴死,但王天逸极度怀疑凌寒钩也是夜莺,因为他实际上就是由凌寒钩引荐给易老的,而凌寒钩和段双全在济南一直合作的很好,这样的话,说不定他能搞来几十个高手随着一同支援易老。
但王天逸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这位引荐的恩师和自己一样忠于易老,以至于在这种大厦将倾之时还能鼎力支撑,所以他派金猴子走直线前往寿州,用夜莺的联络方式投石问路,希望能得到凌寒钩——这个目前所知势力最大的同袍的支援。
“听着,我和陶大伟前去金名镇,它和建康寿州正好三角互立。那里有个咱们的落脚点。”王天逸对金猴子命令道:“这个镇不大,没江湖势力,我们应该安全,我们抵达之后,在那里等你四天时间。如果凌寒钩没回应你,你立刻自己调头返回扬州,不用回顾我们俩。相反,如果凌寒钩确实是咱们夜莺,四天时间足够他联系我们了。如果四天之后我们没得到任何消息,我们也直接前往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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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逸被囚禁的地牢守卫很松懈,地点也非常靠外,配备的守卫能力和数量也一般,因此有内应赵爵易的丁玉展劫走王天逸简直简单的如吃一碟小菜一般。
不过,王天逸刚被劫走,林谦就知道了。
他再次熬夜了,好像就巴巴的等着这个消息递到他桌子上。
“好啊,丁三丁大侠果然够侠义,真的动手了,哈哈。”林谦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
一直参与的席济航和江寒自然含笑不语,而新来的一位林谦心腹却因为刚从扬州收集情报回来并不知道建康发生了什么,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总管,何苦放那小子走?他这是越狱啊,直接就是叛逃,既然知道他要发动,应该布置人手一下了账了他。”
“还不是你的功劳?”林谦笑道。
“我的功劳?”那手下愣了。
“我和他也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怨,搞他的尾巴只是为了我在建康立住脚跟。现在帮里内战消耗巨大,就算霍长风胜了,也短时间没什么余力扩充,他需要的是恢复。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占据这个建康很长时间。王天逸是霍系的人,也是在建康起来的,如果他在这里,霍长风是有个立脚点可以做动作压制我的。我搞走了他,就可以独占建康扩张势力。所以搞他只是个手段,绝非目的。你不要搞混了两者之间的分别,会要命的。
现在看看霍长风对王天逸的态度,据你带来的情报看,王天逸和慕容成合作大破武当昆仑后,霍长风是非常高兴的,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他立刻让小霍四处劳军,说什么外围已定,当全力破除内贼;王天逸砍了章高蝉的消息传到扬州后,你说霍长风当着众人的面,握拳冷笑‘犯我长乐一尺者,我要他吐出一丈来!’;并且你说他的近卫尹星翔下过一个命令,让手下在袭破易月总部时候,注意搜寻王天逸父母;这一切说明他对王天逸的态度并非十分明朗,他说王天逸可能是易月的夜莺收押,也许是为了安我的心,并且我打了不少王天逸的报告,但霍长风还要仗着我的人拱卫建康,也许只是安我的心,并带走王天逸保护而已。
再说,我们手里没有关于锦袍队有夜莺的铁证,王天逸又马不停蹄的立了这么多大功,在帮里风头太劲,威望太好,我如果下手太硬太狠,名声会极其不好,不仅搞不掉王天逸,弄不好我自己也会被霍长风盯上。
现在好了,他自己跑了!他自己坐实了自己的罪名!”林谦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彻底拔掉锦袍队了,建康只有我们一家势力了。”
手下想了一下问道:“我听江寒说,王天逸也曾经朝霍长风告了不少您的坏话,他不会自己跑到扬州告状去了吧?”
“要是跑扬州告状,何必越狱?等着特使来接他不就得了。他必然不是逃亡霍长风那里,这点绝对可知。”江寒替林谦答了。
“明天把这份王天逸叛逃的报告送往建康。”林谦把一份早就写好的信笺扔到桌子上,但马上他又拿了回来,笑道:“要搞清真相还要调查不是?三天后再送吧。让王天逸多跑几天,越远越好。”
“嗯,那我去善后了。”席济航站起来躬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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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爵易,再来一杯。”席间,席济航频频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