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校对)第138部分在线阅读
十几个高手都拦不住的疯虎。
但凌寒钩只用了一根手指就拦住了他。
他对着杨昆伸出了食指,杨昆立在了那里,好像他和凌寒钩之间竖起了一道万丈的冰墙,可以看得到,但却绝不可能触及他,连到他身前都不能。
“君楚!”杨昆面容因为悲痛扭曲了,双手十指弯成了鸡爪一般的形状,无助的向上举去。
“你有脸见我吗?”凌寒钩话很平缓,但冷的好像吐出了一块冰,“呯”然一声摔碎在了杨昆面前的地上。
杨昆看着凌寒钩,他的脸好像一面土墙崩裂了,他惨然一笑,双腿一弯,跪在了凌寒钩面前。
“会长,我看杨昆有点疯了,要不要通知丁家的人?”一个手下靠近凌寒钩低声禀告道。
“滚!”凌寒钩猛然扭脸对那手下咆哮起来,这时长乐帮的人才看到他们的会长竟然和杨昆一样的不正常了:眼眶红肿、声音嘶哑、整张脸都在波浪一般的起伏,眼睛里透出的他们从没见过的悲跄。
“都给我滚!”凌寒钩疯子一般弯腰厮吼着,手下们迟疑着恐慌着离开了这院子。
很快,这个院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男人了,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凌寒钩抹去了眼里的泪,声音里却仍然带着哭腔,他对着地上的杨昆大声的叫道:“你有脸来见我?哈哈!哈哈!”
“你父亲和那么多兄弟都死了!你却投靠了仇人,苟活在这世间!哈哈!”凌寒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院里回响。
跪在那里的杨昆没有说话,这个江湖的豪强抽泣起来,男人哭的声音如同黑夜里的枭声,如同抽拉的锯齿切割着四周震颤的风。
“当年你父亲对我们说,世间最高的侠义就是铲除不公,我们为了这理想发下誓言要舍身求义、死而后已!你忘了吗?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不是男儿吗?!”凌寒钩指着杨昆大叫道,眼里却是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君楚,”杨昆哭着抬起头,说道:“首级是你收走的吧,父亲和兄弟们的坟在哪里?”
“我告诉了你有用吗?!”凌寒钩围着杨昆大步的转圈,双手挥舞悲愤的叫道:“你有脸去见他们吗?!你敢去见他们吗?!”
说着,凌寒钩一下单腿跪在了杨昆面前,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地说道:“我们都会下地狱,而他们在天上,你永远见不到他们了!死了也别想见到!”
“我能见到!”杨昆倏地抬起了头,他抱住了凌寒钩的腿,反复的叫道:“告诉我!告诉我!”
“你能?”凌寒钩哭着冷笑着,一把打开了杨昆的手,说道:“我都不能!你能?因为长乐帮的易老帮我把首级偷了出来,为了这个,我放弃了复仇和梦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卖给了长乐帮!我都要下地狱,你能见到他们?!你这个畜生!”
说着凌寒钩抽泣着站起身来,一脚踹倒了杨昆,杨昆哭着拉住了凌寒钩的腿:“我不是畜生,兄弟!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有二话,但是你一定要把他们的葬身之地告诉我!”
……
杨昆扶住了大门,回头望去,院里已经空无一人,凌寒钩已经进了屋子,紧紧的闩上了门,好像那把木的轻轻一推就会断的门闩是长城一般,可以把杨昆和过去的苦与恨都挡在外边。
“我没有泪,我不会再流泪。”杨昆泪如雨下,他梦呓一般的嗫嚅着:“兄弟,我不怪你不原谅我,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怕死,我想死,死反而是一种解脱,我想你们。”
“我没有泪,我不会再流泪。”凌寒钩泪如雨下,他躲在屋里,抚摸着怀里的牌位,梦呓一般嗫嚅着:“老师,兄弟们,今天我看见杨昆了,他要去见你们,你们原谅他好吗?”
第二十一节
忠义情利(四)
“他娘的万宁方!你要干什么?!”丁玉展正脱了长衫交给手下,笑容满面的扭头一看,却马上勃然大怒的吼着冲了过来。
马上两个黄衫手下就满面笑容的挡在了丁玉展前面,伸开了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爷,马上就完。嘿嘿。”那边万宁方蹲在地上,嬉皮笑脸的回头对丁玉展笑道,手上却丝毫不停,把满脸苦笑的王天逸身上拍了个遍。
“没有兵器。”万宁方把手从王天逸靴筒里抽了出来,这才直起腰来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你们这群王八蛋!”丁玉展横眉立目的冲到完万宁方面前,青筋暴露的拳头在万宁方的脸前面摇摆不定:“我的朋友你们也他娘的搜身?!”
看着面前晃动的拳头,万宁方却显然十分熟悉丁玉展的脾气,毫无惧色,脸上一副死皮赖脸的笑容,说道:“少爷,你们要比武玩耍,我们既然在场,当然就要保证您的安全。”
说着居然回身搂住了王天逸,笑道:“小哥,你不见怪吧?得体谅我们这些做手下啊,哈哈。”
王天逸看了看丁玉展,一声苦笑道:“不见怪,我和他本就打算比武练习,手里有剑,身上何必还要再藏兵器?”
“手里剑?明枪没什么可怕的。嘿嘿。”几个丁家手下一起笑了起来。
“滚!你们这群混蛋!”丁玉展只能无可奈何的暴跳如雷,看来这种事情却不是他能决定的。
和王天逸道完歉,两人就各持一剑斗将起来,丁玉展虽然个性乖张,但武林最好的家训配合丰富的江湖战斗经验,打起来却是老练的很,委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青年高手。
王天逸好久没有进行过这种剑法切磋,也高兴的很,虽然王天逸比刚见丁玉展的时候,速度更快、招数更狠,但丁玉展武功一样进步神速,王天逸没撑几招就落了下风,心知若是江湖死战,自己早死了几遭了。
王天逸一退出了战团,丁玉展当然没有追击,同时停手笑道:“兄弟你进步很快啊,打法老练了不少啊。来来来,我给你说刚才我打的这套剑法的弱点,你破破看。”
“少爷,这套剑法不便宜啊,去年刚买来……”万宁方一听丁玉展要给外人泄底,心痛老爷的银子,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但他身边几个同门一起拉了拉他的衣角,他看了看丁玉展瞪着自己,眉毛竖了起来,赶紧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又堆了满脸的笑容。
王天逸朝丁玉展微微一笑道:“你小子别看不起我,你这剑法我绝对自己就可以打平手。你还是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什么?”丁玉展和几个手下同时一愣,因为这些高手都看出了王天逸刚才虽然攻击强悍,但防御不足,因此频频被攻击破绽,让他手忙脚乱根本打不出像样的攻击。不过以王天逸的背景和年纪能有这样的水平实属不易了,但他居然敢夸海口说自己可以打平,这就是说他只有马上提高自己五成以上的战力才有可能。
而这是不大可能的。
因为刚才的战斗中,王天逸看来并没有余力。
“我新学了一种双手剑法,”看到了可以和高手切磋的机会,王天逸兴奋的脸上泛光:“最近我一直在研习这种剑法,我想你不会太轻松的,嘿嘿。”
“好啊!”丁玉展的笑声好像要挤破了胸膛,他甩手就把自己的剑抛了过来,王天逸一伸手把那剑抄到了手中,双手一展,两把剑的剑尖在空中画了两段曼妙的弧光,十字交叉在了胸前,这剑十字后的是磨牙微笑的王天逸,笑得如同要与同伴打闹嬉戏前的幼虎。
丁玉展知道王天逸不是乱说大话的人,看到他双剑在手之后自信的好像换了一个人,自己也心痒难耐,伸手就去抽万宁方的腰里的剑,但对方却施了一个“蝴蝶旋”躲开了这一抓。
“老五!去试试水!”万宁方避开少爷的一抓,拉下腰间长剑扔给了身边的同伴,那人腰里挂着刀就抽剑朝王天逸冲去:“小哥,我先来替少爷试试你!”
看到这一幕,王天逸心知对方不知道自己这种剑法,怕丁三遇险,所以先找别人来试剑,不过他无所谓,因为丁三在这一群手下的簇拥中,能不能和自己过招都是未知,在一个方面,他本人也是和丁三一样的武痴,心里为了能和丁家高手过招切磋剑法也是痒的难受,既然来了一个可以切磋,何必非得是被缠住了的丁三呢?
“得罪了!”所以王天逸笑着看了一眼丁玉展,皱起了鼻翼,朝那丁家高手冲了过去。
“老万,你想干什么?!”丁玉展一把揪住了万宁方的胸襟,他看两人打在了一起,而自己手下却没有再带剑的了,他就好像被抢了食的老虎,真的发怒了。
“少爷,”万宁方知道少爷不会对自己真的动手的,他说道:“双剑剑法是江湖中罕见的武艺,可以列入独门武功了,这样的武功我们不会有太多的情报,不让我们先试试,我们怎么敢让您犯险?放心,老五虽然使刀,但剑法也不错,我们只要看着王小哥可以,会让您和他切磋的。嘿嘿。”
“唉!”丁玉展恨恨的跺了跺脚,放开了手下,他扭头朝场内看去,一看之下却收不回目光了。
原来王天逸施开双剑之后彷佛换了一个人,剑法展开之后,只见左霜剑右冰刃,如同白色冰蛇在身前飞窜。
王天逸近期对阵过的高手只有凌寒钩和胡不斩,但对胡不斩是追击战,并非是最讲究武功技巧的比武;和凌寒钩对阵虽然畅快,不过对方那种暗藏不露的气势自始至终却如同一把利剑悬在王天逸头上,让他不敢毫无顾忌的纵横劈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练手的丁家高手,王天逸怎能不兴奋的两眼放光,展开身手放手强攻。
而对阵的丁家高手原本武艺就不如凌寒钩,加上他的兵器是刀,剑用的再好也是手生,而且对方是少爷的朋友,自己又是有头有脸的前辈,怎么也不能和对面的小孩那样无礼,简直如搏命一般放手攻杀,束手束脚的他武功已自减了两成。
眨眼间一条挟流着冰块的冰河散发着丝丝寒气冲向丁家高手,强攻猛砍强劈,好似夹着冰块的浪头拍击堤岸;而偷袭却轻灵刁钻,宛如一条冰蛇见缝就钻、逢隙便咬。
束手束脚的丁家高手仓促间遇此凶狠的攻击,不由他不狼狈的舞起长剑左抵右挡,脸色都变了,王天逸攻击凶悍但姿态轻灵,步步进逼;丁家老五则缩起魁梧的身子,躲进剑光之中步步后退。
从战圈外看去,两个人就像一只猛禽和一头猛虎斗在一起,猛禽不停的用铁翅和利爪扑击着猛兽,肆无忌惮;而猛虎则竖起了鬃毛后退着,就算偶尔咆哮吓退这大鸟一下,但他转眼间又扑了上来,猛虎无可奈何。
真可谓跛足猛虎被鹰欺。
“杀心好重!”观战的几个丁家手下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心中都想:“怪不得能和少爷玩到一块,果然是个没轻没重的愣头青。”
“老五,下来!换我!”丁玉展看交手中的老五头上已经有汗了,脚步也散乱了一次,知他打的很难受,心痒难耐的他赶紧要换人。
闻听此言,王天逸左手剑和对方长剑一下轻磕,表示了礼节,双方同时后退开来。
“绝对不行!”万宁方几个人同时叫道,一起挡在了丁玉展前面:“少爷,这剑法你不可比试!”
“凭什么?”丁玉展鼻子都气歪了,大叫道:“刚才你们不是说看看路子就让我上吗?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万宁方几个手下彼此对望一下,眼光里都是暗下决心——绝不让丁玉展和王天逸比试,因为王天逸这个家伙实在是不知轻重,上来就两眼放光,接着就是不要命的凶悍进攻,简直好像面对的不是客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看来根本不知道‘留手’二字怎么写,纯粹一个江湖愣头青,偏偏那剑法又诡异凶悍,弄不好丁玉展就会受伤,那岂不是要了他们几个护卫的老命?
“小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老五调匀了气息,打量着王天逸道。
王天逸不由一愣,最近自己心里除了担忧就是害怕,烦心事倒是也算。
看王天逸的脸色,老五知道自己说对了,他咧嘴一笑道:“观武知人。你有心事就赶紧解决了,别上来就发疯一般,我可和你没仇。”
说罢再也不理王天逸,却凑到万宁方耳边说道:“这小子危险的很,刚才我几次差点受伤,拦着了少爷啊!”
王天逸闻听这丁家高手之言却是愕立在当场,他慢慢的低下了头,手一松两把剑“呛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他把双手展开伸到眼前。
这是一双十指修长很年轻的手,但却手心里面已经被剑柄磨的满是老茧。
因此它们手背虽然依然白皙,但里面却已经坚硬如铁。
就是这双手刚才发动了一波一波的凶猛攻击,自己打时只觉痛快,此刻却被老五点醒,那攻击对于一个朋友的手下来说,实在太凶了,难道自己心里藏了一条看不见的毒蛇?
自己自回青城来,突然其来的荣誉和不及掩耳的灭顶之灾交替而来,自己好像一块被烧的通红的铁,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巨锤在铁钻上反复锤击,忽上忽下,上的时候腾云驾雾、得意之极;下的时候则身受万钧之击、惊恐莫名。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隐隐约约从身边看出一些端倪,但却看不清楚,因为他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顺风耳。
他原来不过是个青城有名的白痴而已。
火与冰的交替让他不由得越来越惊惧这个红尘,慢慢的,自己身体有一些东西起了变化,多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在体内涌动,它们厮喊着想挣破身体出来,但他们却出不来。
这种身体要被从内挤破的感觉让王天逸更加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