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校对)第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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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起来去转动舵杆。
“好啦!”他嘟哝道。
我重新坐到甲板上,想跟这个人说说话,可是不成,他总是用一句问话回答我:
“你问这个干吗?”
他在想什么呢?当我们行驶到卡马河的黄水与银灰色的伏尔加河交汇的地方时,他望着北方,暗自骂了一句:
“败类!”
“你在骂谁?”
他没有回答。
远处,在黑茫茫的什么地方,狗在狂吠。这使人想起那些尚未被黑暗扼杀的残余生命在垂死挣扎,听来似乎非常遥远而且多余。
“这里的狗可真可恶!”掌舵人突然说道。
“这里——是指什么地方?”
“到处都一样。我们这里的狗可真凶……”
“你是哪里人?”
“我是沃格达人。”
接着就像从破麻袋里倒土豆一样,那些无聊粗野的话从他的嘴里统统滚了出来。
“这个——跟你在一起的是你的叔叔吗?我看,他是个傻瓜。我的叔叔可是很聪明,他很凶,也很有钱,他管理着辛比尔斯克码头,还在岸上开饭馆。”
他慢慢地吃力地说了这些话之后,便眯缝着眼睛盯着轮船桅杆上的灯,注视着那个金蜘蛛似的东西怎样在黑暗的网上爬行。
“掌稳了!喂……你识字吗?你知不知道——法律是谁写的?”
没等我回答,他又继续说:
“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的说是沙皇写的,有的说是大主教写的,元老院写的。要是我知道是谁写的,我就去找他,对他说,你应当把法律写成这样:让我不仅不打人,而且连手也抬不起来。法律应当是铁一样的,像铁锁一样,把我的心锁上,这不就得了!这样我才能保住自己不犯法!而现在这样,我可保不住自己!保不住。”
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用拳头敲击着舵杆,话音变得越来越轻,越不连贯了。
有人从船上用传话筒喊话,喑哑的喊声像消失在深夜里的犬吠声一样,毫无作用。在轮船两舷旁边黑色的水面上,几盏灯火的反光像黄色油斑似的漂浮着、融化着,微微地照亮一点什么东西,而在它们的上空,黏滞而稠密的乌云却像淤泥一样在浮动。我们越来越深地陷入在无声的黑暗中了。
掌舵人阴沉地抱怨说:
“他们要把我领到哪里去呢?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我感到很冷漠,冷漠而又厌倦,只想躺下睡觉。
没有阳光、微弱而又灰暗的黎明,勉强地透过乌云,悄悄地来临了,它把河水染成了铅灰色,河岸上出现了黄色的灌木丛、铁锈色的松树干和黑压压的松树枝,成排的木头农舍,石雕似的农夫的身影。一只海鸥扑打着翅膀从驳船上空飞掠过去。
我和掌舵人都交了班,然后我就爬到帆布下面睡觉去了。可是好像很快我就被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惊醒了。我从帆布下面伸出头来,就看见三个水手把掌舵人挤到“工作舱”的板墙上,七嘴八舌地喊叫:
“别这样,彼得鲁哈!”
“上帝保佑你,不要紧的!”
“你,得了吧!”
彼得鲁哈双手交叉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安静地站着,一只脚踩着甲板上的一个包袱,轮番地看着每个人,声音沙哑地央求大家:
“请你们别让我去犯罪了!”
他光着脚,也没戴帽子,只穿着一件衬衣和短裤,一绺蓬乱的黑发耷拉在脑袋上,盖住了他固执的脑门,脑门下面是一双充了血的田鼠般的眯缝着的小眼睛。这双眼睛正央求地、惊慌地望着大家。
“你会淹死的!”大家对他说。
“我,决不会!让我走吧,老哥们,你们要是不让我走,我就会打死他!一到辛比尔斯克,我就会……”
“可别这么干!”
“唉,老哥们呀……”
他慢慢地伸开双手,跪下来,两只手贴在“工作舱”的板墙上,好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重复说:
“请你们别让我去犯罪了,让我走吧!”
在他的声音的最深处,有一种令人震惊的东西。他那伸开的、长得像桨一样的双手颤抖着,手掌对着大家。他那张像熊一样长满胡须的毛茸茸的脸也在颤抖,而那双眯缝着的田鼠似的小眼窝里则滚动着两颗黑眼珠子,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要把他掐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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