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校对)第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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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鲍卡莱斯称为将军,被拉图尔·德奥弗涅亲王称为表哥的那个乡巴佬,脚跟像水手一样稳,庄重而安闲地在甲板上踱来踱去,丝毫不在意船颠簸得很厉害。他不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嚼着。他虽然已白发苍苍,但牙齿还很健全。
他不同任何人交谈,只偶尔简短地对舰长低语几句,舰长毕恭毕敬地听着,仿佛真正的舰长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位乘客。
克莱摩尔号在舵手灵巧的操纵下,在雾中沿着泽西岛北部漫长而陡峭的海岸,神不知鬼不觉地前进。它只能贴近岸边航行,因为泽西岛和塞克岛之间的海峡中央,有可怕的皮尔德里克暗礁。加克瓦勒站在舵轮后面,先后发出前面要经过里克矶、大鼻礁、普雷蒙礁的信号,驾驶着船在这一连串暗礁之间溜过,虽然有点摸索前进,但蛮有把握,因为这一带海域的一切,他像对自己家里的什物一样了如指掌。这艘巡航舰的船头没有点灯,以免在这个被监视的海域暴露自己的行踪。舰上的人都庆幸浓雾迷漫。已行至大埃塔克,雾非常浓,只能依稀分辨出平纳克山高耸的轮廓。大家听见圣旺的钟楼敲响了10点钟,这说明风仍然是从后面刮来的,一切依然很顺利。快到科比尔了,大海上的浪涛更大更急了。
10点钟过后不久,博瓦贝特罗伯爵和拉·维约维尔骑士,将那个穿农民服装的人领进舱房。那间舱房就是舰长的舱房。那人在进舱房时压低声音对他们二位说道:
“两位先生知道,要紧的是保守秘密。一定要保持沉默,直到爆发的时候。在这里只有你们二位知道我的姓名。”
“我们会把这秘密一直带到坟墓里去。”博瓦贝特罗答道。
“我嘛,”老头儿又说,“就是死到临头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说罢,他进了舱房。
三 贵族与平民混杂
舰长和大副回到甲板上,肩并肩地边走边聊。他们显然是在议论他们的那位乘客。他们的对话被风吹散在黑暗之中,其内容大致如下:
博瓦贝特罗附在拉·维约维尔的耳边低声咕哝道:
“究竟是不是一位领袖,咱们拭目以待。”
拉·维约维尔说:
“咱们暂且把他看成亲王吧。”
“就算是吧。”
“在法兰西是贵族,在布列塔尼是亲王。”
“就像拉特雷穆瓦耶家族和罗昂家族一样。”
(3)
“他是这两个家族的姻亲。”
“在法兰西或坐在御辇里,他是侯爵,就像我是伯爵你是骑士一样。”
“御辇早不知去向啦!”拉·维约维尔提高嗓门说道,“现在让我们坐的只有囚车了。”
一阵沉默。
博瓦贝特罗又说道:
“没有法兰西亲王,只好找一位布列塔尼亲王。”
“没有斑鸫……不,没有老鹰,只好抓一只乌鸫。”
(4)
“我宁愿要只坐山雕。”博瓦贝特罗说道。
拉·维约维尔附和道:
“当然!就得有利嘴和利爪才成。”
“咱们等着瞧吧。”
“不错,”拉·维约维尔说,“现在该有一位领袖了。我同意廷特尼亚克的意见:现在需要的是一位领袖和弹药。跟你说吧,舰长,所有成得了气候的和成不了气候的领袖,我几乎全都认识,包括过去的,现在的和将来的,可是就是没有一个我们所需要的军事领袖。在旺代那个鬼地方,必须有一位同时是检察官的将军;必须使敌人疲于奔命,与他们争夺每座磨坊,每个灌木丛,每条壕沟,每块石头;必须缠住敌人,利用一切,提防一切,大开杀戒,杀一儆百,不麻痹,不怜悯。眼下在这支农民军里,英雄倒是不少,就是缺一位统帅。布代勒是废物一个,莱斯居尔体弱多病;邦尚一味宽恕,心慈手软,真是愚蠢;拉·罗什雅克兰只是一位优秀的下级军官,西尔兹是一位擅长于平原地区作战,而不善于打这种躲躲藏藏的战争的军官;卡特里诺是一个地道的车夫,斯托夫雷是一个狡猾的禁猎场看守人;贝拉尔无能,布兰维里耶可笑,夏莱特令人讨厌,理发匠加斯东更不消提,因为,真见鬼!假如让理发匠来指挥贵族,那么我们与革命斗争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与共和党人还有什么区别呢?”
“这场该死的革命也传染上我们啦!”
“它是法国身上的一个疥疮。”
“是第三等级的疥疮。”博瓦贝特罗说,“只有英国能帮我们医治好。”
“在治好之前可真丑恶不堪。”
“是的,到处是平民当道。君主政府呢,居然用了德·莫勒弗里耶先生的猎场看守人斯托弗雷当总司令,与共和政府简直是半斤八两,共和政府不是让卡斯特里公爵的门房的儿子帕什当了部长吗?旺代战争真是棋逢对手,一边是啤酒坊老板桑特尔,一边是理发匠加斯东!”
“亲爱的拉·维约维尔,对加斯东这个人,我还是相当看重的。他在盖梅内指挥得并不坏。他让三百名蓝军自己掘好坟墓,然后才毙了他们,这不能不说干得漂亮。”
“这次的确干得漂亮,要是我也会那样干的。”
“当然,我可能也会那样干。”
“伟大的战争行为,”拉·维约维尔说,“只是具有贵族气质的人才能完成。这是骑士们的事,而不是理发匠们的事。”
“不过,第三等级里也有值得尊重的人物。”博瓦贝特罗说,“就拿钟表匠若利来说吧,过去在弗兰德尔团队里,他只不过是一名中士,后来到旺代竟成了领袖人物,指挥一支海岸部队。他有个儿子是共和党分子。父亲在白军里服役,儿子却在蓝军里效力。两军相遇,打了一仗,父亲俘虏了儿子,一枪把他崩了。”
“这一位真是好样的。”拉·维约维尔说。
“他堪称保王党的布鲁图。”
(5)
博瓦贝特罗说。
“尽管这样,叫一个科克罗,让一让,穆兰,弗卡尔,布如,舒普这样的人来指挥你,总感到不是滋味吧!”
“亲爱的骑士,他们那方面也一样很恼火哩。我们这边充斥着平民,他们那边却挤满了贵族。那些长裤佬,你以为他们乐意听从康克罗伯爵,米兰达子爵,博尔奈子爵,瓦朗斯伯爵,库斯蒂纳侯爵,比龙公爵这些人指挥吗?”
“真是混乱透了!”
“还没提夏特尔公爵呢!”
“那个平等之子吗?哦,这家伙什么时候能当上国王?”
(6)
“白日做梦。”
“他可正在往王位上爬啊。他是靠罪恶手段发迹的。”
“也会因为罪恶昭彰而垮台。”博瓦贝特罗说。
又一阵沉默。博瓦贝特罗接着说:
“然而他曾经想讲和,来觐见过王上。当时我正在凡尔赛宫。人们都冲他背后吐唾沫呢。”
“是在大台阶上朝他吐唾沫吗?”
“是的。”
“痛快!”
“我们叫他污泥波旁
(7)
。”
“呸!这个秃子,又长一脸疙瘩,好一个弑君的奸臣!”
拉·维约维尔补充一句:
“我嘛,曾经和他一块在韦桑岛待过。”
“是在圣灵号船上吗?”
“是的。”
“他当时如果按照海军司令奥维里耶的信号,顶风前进,就能阻止英国人通过。”
“那当然。”
“他却钻到底舱里躲了起来,可是真的?”
“那倒没有,不过也可以这样说。”
拉·维约维尔哈哈大笑。
博瓦贝特罗又说:
“这样的蠢材何止一个。拉·维约维尔,就拿你刚才提到过的那个布兰维里耶来说吧,此人我是认识的,还在近处观察过他呢。起初,农民是用长矛武装起来的。他不是一心想把农民训练成长矛队吗?于是,他又是教他们斜刺法,又是教他们拖刀法,梦想把这些大老粗训练成能征善战的士兵,还教他们阵法,什么收缩方阵的四角,排列空心阵等等。他叽里咕噜地教他们用过时的军队用语讲话,例如把班长叫作“班头儿”;在路易十四时代对伍长就是这样称呼的。他坚持要把所有偷猎者编成一个团。他掌握有几个正规连队。这些连队的士官们每天晚上排成圆圈,接受第一连队士官的对答口令。那位士官把口令告诉副官,副官告诉旁边的士官,旁边的士官传给下一个,这样咬着耳朵传下去,一直传到最后一个。哪个士官在接受前一个士官传达口令时没有脱帽,就立即被撤职。这种训练方式成绩如何,可想而知。这个蠢材不懂得,对农民只能以农民的方式去训练,要把大老粗训练成正规军士兵是根本不可能的。是的,我了解这个布兰维里耶。”
他们默默踱了几步,各想各的心事。
然后,两个人又继续闲聊。
“对了,丹皮尔
(8)
被打死一事证实了吗?”
“证实了,舰长。”
“孔代
(9)
在场?”
“是在巴马尔兵营被一颗炮弹炸死的。”
博瓦贝特罗叹息道:
“丹皮尔伯爵。又一个从我们这边投到他们那边的人!”
“投过去就投过去吧。”拉·维约维尔说。
“夫人们呢?她们在什么地方?”
“在的里雅斯特。”
(10)
“还在那里吗?”
“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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