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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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转过身去,使他的内兄看不见他的脸,他在窗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感到悲痛,羞耻;但同悲痛和羞耻混在一道,他又为自己谦卑的崇高精神而感到喜悦和感动。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被感动了。他沉默了一会儿。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相信我,她尊重你的宽大,”他说,“但是,显然这是上帝的意旨。”他补充说,当他这样说了的时候感到这是一句蠢话,好容易才抑制住嘲笑自己的愚蠢的微笑。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原来想回答句什么,但是眼泪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是命中注定的不幸,只好逆来顺受。我把这不幸看做木已成舟的事实,愿尽我所有的力量来帮助她和你两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
当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走出他妹夫的房间时,他被感动了,但是这并没有破坏他由于成功地办妥了这件事情所感到的满意,因为他深信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的话是不会反悔的。除了这种满足的心情又加上他刚想到的一个想法。当事情办妥之后,他可以问他妻子和最亲密的朋友们一个问题:“我和皇上有什么不同呢?皇上调遣军队,那对于谁都没有好处,但是我拆散婚姻,却对于三个人都有好处。[175]或者我和皇上之间有什么相同呢……反正,到那时我会想出更妙的来呢。”他带着微笑自言自语。
二十三
弗龙斯基的伤势虽然没有触到心脏,却很危险,有好多天他徘徊在生死之间。他第一次能够说话的时候只有他的嫂嫂瓦里娅一个人在他的房间里。
“瓦里娅!”他说,严肃地望着她,“我是偶然失手打伤了自己。请不要再提起这件事,对大家就这么说好了。要不然这太可笑了。”
瓦里娅没有回答他的话,弯身俯向他,带着快活的微笑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睛是明亮的,没有发烧的模样,但是眼神是严肃的。
“哦,谢谢上帝!”她说,“你不痛了吗?”
“这里还有一点点。”他指指胸口。
“那么让我给你换绷带吧。”
她替他换绷带的时候,他默默地,咬紧他的宽阔的颧骨,望着她。当她做完的时候,他说:
“我没有说胡话;请设法不要让人说我是故意打伤自己的。”
“没有人这样说。只是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偶然失手打伤自己了。”她带着询问的微笑说。
“当然,我不会了,可是那样倒也好……”
于是他忧郁地微笑了。
虽然这些话和这种微笑使瓦里娅那么惊骇,但是当热度退了,他开始痊愈的时候,他感到完全摆脱了他的一部分悲愁。由于他这次的行为,他好像冲洗掉他以前所感到的羞耻和屈辱。他现在能够冷静地想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了。他完全承认他很宽大,但是他现在并不因此而感到自己卑微。而且他又走上生活的常规了。他感到他又能够毫不羞愧地正眼看人,并且能够照他自己的习惯生活了。只是他由于永远失去了她而感到的那种濒于绝望的悔恨心情,他还是无法从心中排遣,虽然他从未停止和这种心情斗争。现在,他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在她丈夫面前赎了罪,他就必须抛弃她,将来永远不再置身于悔悟了的她和她丈夫中间,但是他不能够从他的心里连根拔除因为失去她的爱情而感到的悔恨,他不能从记忆里抹去那些他与她享受过的幸福时刻,那些他当时并不怎样珍惜,现在却以其全部魅力萦绕在他心头的幸福时刻。
谢尔普霍夫斯科伊计划派他到塔什干去,弗龙斯基毫不踌躇地同意了这个提议。但是出发的时间越迫近,他对于他认为义不容辞而做出的牺牲,就越感到痛苦了。
他的伤口痊愈了,他四处奔走为塔什干之行做准备。
“再见她一次,然后隐藏起来,去死。”他想,当他去辞行的时候,他把这意思对贝特西说了。肩负着这个使命,贝特西到安娜那里,给他带回来否定的回答。
“这样倒更好,”弗龙斯基听到这消息时这样想,“那本来是个弱点,它会毁掉我最后的力量。”
第二天,贝特西一早就亲自到他那里来,说她从奥布隆斯基那里听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已经同意离婚的确切消息,因此弗龙斯基可以去会安娜。
连贝特西离开他都没有出去送,忘记了他的一切决心,也没有问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她,她的丈夫在哪里,弗龙斯基立刻就坐车到卡列宁家去了。他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就跑上楼,迈着快步,几乎是跑步一样走进她的房间。没有考虑,也没有注意房间里是否还有别人,他就抱住她,在她的脸、她的手和她的脖颈上印满了无数的吻。
安娜对这次会见原也做好思想准备,想好了要对他说什么话的,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他的热情完全支配了她,她想要使他镇静,使自己镇静,但是太迟了。他的感情感染了她。她的嘴唇颤抖了,以致她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的,你占有了我,我是你的了。”她把他的手紧按在她的胸上,终于说出来了。
“当然会这样!”他说,“只要我们活着,一定会这样。我现在明白了。”
“这是真的,”她说,脸色越来越苍白了,抱住了他的头,“可是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这真有些可怕呢。”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我们将会那样幸福。我们的爱情,如果它能够更强烈的话,正因为其中有这些可怕的成分,才会更强烈呢。”他说,抬起头来,在微笑中露出他结实的牙齿。
于是她不由得报以微笑——不是回答他的话,而是回答他眼神里爱恋的情意。她拉住他的手,用它去抚摸她冰冷的面颊和剪短了的头发。
“你的头发剪得这样短,我简直认不出你来了呢。变得多漂亮啊。像一个男孩,可是你的脸色多苍白!”
“是的,我衰弱极了。”她微笑着说。于是她的嘴唇又颤抖起来。
“我们到意大利去吧,你会恢复健康的。”他说。
“难道我们真能够像夫妻一样,你我两人组成自己的家庭吗?”她说,紧盯着他的眼睛。
“将来要不是这样,我才觉得奇怪哩!”
“斯季瓦说,他一切都同意了,但是我不能够接受他的宽大,”她说,沉思地越过弗龙斯基的脸凝视着,“我不想离婚;现在在我都一样。只是我不知道关于谢廖沙他怎样决定。”
他怎么也理解不了在他们会见的这个时刻,她怎么还能记起并且想着她的儿子和离婚的事。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不说这个了吧,不想这个了吧。”他说,用自己的手摆弄着她的手,极力引起她注意自己;但是她还是没有望他。
“啊,我为什么不死呢!那样倒好了!”她说,默默的眼泪流下了她的两颊;但是为了不使他伤心,她勉强地微笑了。
拒绝去塔什干那项富有魅力而带危险性的任命,照弗龙斯基以前的见解看来,会是可耻的,不可能的。但是现在,片刻也不考虑,他拒绝了这项任命,而且觉察出上级对于他这种行为很不满,他立刻辞了职。
一个月以后,只剩下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一个人和他的儿子留在彼得堡自己家里,而安娜没有离婚,并且坚决拒绝了这么办,就和弗龙斯基出国去了。
[1]达姆施塔特,现今德国的一个城市。
[2]原文为意大利语。
[3]多莉,斯捷潘的妻子达里娅的英文名字。
[4]在《安娜·卡列宁娜》写成之前不久,在俄国的一份杂志上,《脑神经的反射作用》的作者谢切诺夫教授正和其他的科学家进行着激烈的论战。对于这种事情一知半解的奥布隆斯基都轻而易举地想起这个术语,可见这场论战曾引起了当时公众的充分注意。
[5]留里克(死于879),俄国的建国者,留里克王朝(869—1598)的始祖。
[6]边沁(1748—1832),英国资产阶级法律学家和伦理学家,功利主义的代表人物。密勒(1806—1872),英国哲学家,政治活动家,经济学家。在伦理学上他接近边沁的功利主义。
[7]贝斯特伯爵(1809—1886),奥匈帝国首相,俾斯麦的政敌。
[8]威斯巴登,德国西部的城市,在莱茵河畔,是矿泉疗养地。
[9]1普特合16.3公斤。
[10]原文为法语。
[11]基蒂是卡捷琳娜的英文名字。
[12]1俄亩合1.09公顷。
[13]原文为法语。
[14]达尔文著的《人类起源和性的选择》于一八七一年问世。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在《祖国纪事》、《欧洲导报》和《俄罗斯导报》上登载了许多论达尔文学说的长篇文章。
[15]凯斯、武斯特、克瑙斯特和普里帕索夫都是虚构的名字。
[16]原文为英语。
[17]英国饭店,莫斯科的一家饭店,内有布置豪华的雅座。
[18]原文为法语。
[19]佛伦斯堡,德国城市,渔业中心。
[20]奥斯坦特,比利时城市,最重要的渔港。
[21]是用法语的音念的菜单。
[22]是用法语的音念的菜单。
[23]原文为法语。白商标的香槟是高级的。
[24]帕尔马,意大利的城市。
[25]原文为法语。
[26]出自普希金的《歌颂享乐生活》,但奥布隆斯基两次引用得都不准确。
[27]引自普希金的诗《回忆》。
[28]原文为德语。奥布隆斯基引的这几行诗,出自奥地利音乐家施特劳斯的歌剧《蝙蝠》(1874)。
[29]出自普希金的《在瘟疫盛行时的宴会》。
[30]玛达林是耶稣所赦的归正的妓女,事见《圣经·新约·路加福音》。
[31]柏拉图(公元前427—公元前347),古希腊哲学家,按照他的学说,有“两种恋爱”——世俗的、肉体的恋爱和纯洁的精神恋爱。《酒宴》是他的著作,以对话的形式阐述他的恋爱学说。
[32]玛佐卡舞,一种波兰民间舞。
[33]原文为法语。
[34]巴比伦,幼发拉底河流域的繁华古城,常借指任何奢侈堕落的都市。
[35]尼斯,法国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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