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校对)第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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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姑娘多么可爱!”他想,“在这之前我一直在想什么啊!”
索尼娅穿过走廊向仓库走去。尼古拉说他觉得太热,急忙走出大门。室内由于人很多的确闷热。
室外仍然是凝然不动的严寒,仍然是明月当空,只是更亮了。光亮是那么强,雪地上的星星是那么多,简直使人不愿仰望天空,天上真正的星星反倒暗淡无光。天空是黑暗的,寂寞的,地上是快乐的。
“我是傻瓜,傻瓜!我一直在等什么?”尼古拉想道,他跑到大门口的门廊上,拐过墙角,沿着通往后门廊的小道走去。他知道索尼娅要经过那儿。半路上有一垛一人多高、上面有积雪的柴火,它投下黑影;光秃秃的老菩提树影纵横交织着投到雪地上和小路上,投到柴禾垛上面和近旁。这条小路通到仓库。覆盖着雪的仓库的圆木墙和顶盖宛如用宝石雕成的,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花园里有棵树发出爆裂声,然后四周又寂然无声了。心胸仿佛不是呼吸空气,而是呼吸永远年轻的力量和欢乐。
女仆室的门廊台阶上响起脚步声,盖着雪的最后一级台阶发出吱吜的响声,一个老女仆的声音说:
“一直走,沿着小路一直走,小姐。千万别回头!”
“我不怕。”索尼娅的声音回答说,她沿着小路朝尼古拉这边走来,她那穿着轻巧便鞋的秀丽小脚,踏在雪上吱吱作响。
索尼娅裹着皮袄走来了。她走到离他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才看见他;她看见一个不是她平时认识并且有点害怕的那个人。他穿着女人衣裳,头发乱蓬蓬的,面带幸福的、索尼娅从未见过的微笑。她赶快跑到他身边。
“完全换了一个人,可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尼古拉望着完全被月光照亮的脸,心里想。他把两手探进蒙着她的头的皮袄下面,搂着她,把她紧贴着自己,吻她那带着小胡子和散发着焦炭气味的嘴唇。索尼娅吻他嘴唇的正中间,抽出两只小手托住他的面颊。
“索尼娅!……尼古拉!……”他们只说了这两句。他们跑到仓库里,回来时各走各的门廊。
十二
从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那儿回来时,一向眼尖,对什么都留心的娜塔莎,把坐位作了一番安排:路易莎·伊万诺夫娜和她,还有季姆勒,坐一只雪橇,索尼娅同尼古拉以及女仆们坐在一起。
在回去的路上,尼古拉已经不再拼命赶马,而是平稳地行驶了。在奇异的月光下,他不断地端详索尼娅,借助把一切都改变了的月光,从画着眼眉和小胡子后面寻觅他往日的索尼娅和现在的索尼娅,他已经决定永远不和她分离了。他不断地端详,当他认出仍然和先前一样而又不一样的索尼娅,而且想起那混合着亲吻感觉的软木炭气味的时候,他望了望后退的地面和繁星灿烂的天空,深深呼吸着严寒的空气,觉得自己又进入仙境了。
“索尼娅,你好吗?”他不时这样问。
“好,”索尼娅回答,“你呢?”
在中途,尼古拉把缰绳交给车夫,他暂时跑到娜塔莎的雪橇上,站在弯托梁上。
“娜塔莎,”他低声用法语对她说,“你可知道,关于索尼娅的事我下了决心了。”
“你对她说了吗?”娜塔莎突然欢喜得容光焕发,问道。
“啊,你画着小胡子和眉毛,样子真怪,娜塔莎!你快活吗?”
“我非常快活,非常快活!我真的在生你的气呢。你对她太坏了,不过这话我没跟你说。这是一颗怎样的心啊,尼古拉,我太高兴了!我常常讨人嫌,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幸福,没有索尼娅,我于心不安,”娜塔莎继续说,“现在我太高兴了,快到她那儿去吧。”
“不,等一会儿,啊,你多么可笑!”尼古拉说,不断地注视她,他在妹妹身上也发现了他以前没有见到的新的、非凡的、富有魅力的、温柔的东西,“娜塔莎,有点神奇。是吗?”
“是的,”她回答,“你做得好极了。”
“如果我以前看见她是现在这个样子,”尼古拉想,“我早就会问她应该怎样办了,而且不管她吩咐什么,我都照办,那样一切都会很好了。”
“这么说来,你很高兴,我做对啦?”
“啊,这太好了!前不久我和妈妈为了这事还争论过呢。妈妈说,她笼络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差一点和妈妈吵起来。我绝对不许任何人说她的坏话,甚至不许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在她身上只有优点。”
“这太好了吗?”尼古拉说,他再一次观察妹妹脸上的表情,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只听他那靴子吱哇一声,他从弯托梁上跳下来,跑到自己的雪橇上去了。坐在那儿的仍然是那个快乐的、微笑的切尔克斯人,他有两撇小胡子和一对光闪闪的眼睛,从貂皮帽子下面往外看,这个切尔克斯人就是索尼娅,而这个索尼娅很可能是他未来的、幸福的、爱他的妻子。
回到家里,对母亲讲了讲他们在梅柳科娃家是怎样玩的,然后姑娘们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她们脱了衣服,但是不擦掉炭涂的小胡子,长久地坐在那儿谈论她们的幸福。她们谈她们婚后如何生活,她们的丈夫如何和善,她们如何幸福。在娜塔莎的桌上,杜尼亚莎还在昨天就准备了两面镜子放在那儿。
“不过,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我怕永远不会实现……要能实现可就太好了!”娜塔莎说着,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
“坐下,娜塔莎,也许你能看见他。”索尼娅说。娜塔莎把几支蜡烛点着,坐下来。
“我看见一个留小胡子的人。”娜塔莎照见自己的脸,说。
“不许笑,小姐。”杜尼亚莎说。
娜塔莎在索尼娅和使女帮助下,把镜子摆好;她面孔的表情严肃起来,不再说话了。她长久地坐在那儿望着两面镜子里一串渐渐远去的蜡烛,她设想(根据她所听到的故事构思),在最后汇合成一个模糊的方形的烛光中,时而看见棺材,时而看见他——安德烈公爵。但是不论她怎样把那个最小的斑点当作人或者棺材的形象,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她开始不断地眨巴眼睛,于是离开了镜子。
“为什么别人能看见,我什么也看不见?”她说。“哎,索尼娅,你坐下;今天一定要你来,”她说,“不过是替我……我今天心神不安!”
索尼娅在镜前坐下,调整了位置,于是观看起来。
“这一回,索菲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一定看得见,”杜尼亚莎悄悄说,“您老笑。”
索尼娅听见了这些话,而且听见娜塔莎低声说:
“我知道她看得见,她去年就看见过。”
大家沉默了三分钟。“准能看见!”娜塔莎悄悄说,但是没等说完……索尼娅忽然丢下手中的镜子,用手捂着眼睛。
“哎呀,娜塔莎!”她说。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看见什么啦?”娜塔莎喊道。
“你看,我不是说过吗。”杜尼亚莎扶着镜子说。
索尼娅什么也没看见,她只是想眨眨眼睛,站起来,这时她听见娜塔莎的声音说:“准能看见!”……她本来不想欺骗杜尼亚莎,也不想欺骗娜塔莎,而且坐在那儿怪受罪的。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她用手捂眼睛的时候,竟然叫起来。
“看见他了吗?”娜塔莎握住她的手,问。
“是的。等一等……我……看见他了。”索尼娅不由自主地说,她还不知道所谓他指的是谁——是尼古拉呢,还是安德烈。
“干吗不说我看见了?别人不是都看见过吗!有谁能弄清我是真看见还是没看见?”这念头在索尼娅头脑里一闪。
“是的,我看见他了。”她说。
“什么样子?什么样子?是站着还是躺着?”
“我真的看见了……本来什么都没有,忽然一下子,我看见他躺在那儿。”
“安德烈躺着?他病了?”娜塔莎吃惊地、目不转睛地瞪着女友问。
“不,正相反,正相反——是一副快乐的面孔,并且他向我转过脸来。”她在说这话时,的确觉得她看见了她说的那个情景。
“后来呢,索尼娅?”
“后来看不清了,有一种又发青又发红的东西……”
“索尼娅!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我才能看见他!我的上帝!我多么为他也为自己担惊受怕啊,为一切担惊受怕啊……”娜塔莎说,她对索尼娅的安慰一言不发,在床上躺下,吹灭蜡烛后,仍然长久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寒冷的月光照进结冰的窗户。
十三
圣诞节过后不久,尼古拉向母亲表明他对索尼娅的爱情和要同她结婚的决心。伯爵夫人早就注意到索尼娅和尼古拉之间的关系,而且预料到这场表白,她一言不发听完儿子的话,对他说,他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但是不论是她还是他父亲,对这桩婚姻都不会为他祝福。尼古拉第一次感到,母亲对他不满意,虽然她非常疼爱他,也不会迁就他的。她冷冷的,眼睛不望着儿子,叫人去请伯爵;伯爵来了,伯爵夫人想当着尼古拉的面,把事情的原委简短地、冷静地告诉丈夫,但是忍不住气恼得哭起来,于是走出屋去。老伯爵开始犹犹豫豫地劝说尼古拉,要他放弃他的意图。尼古拉回答说,他不能背弃自己的诺言,于是父亲叹了一口气,他显然有点狼狈,即刻不吭声了,然后就到伯爵夫人那儿去了。每当和儿子意见不合,他心中总离不开一种因为把家事弄糟而对不起儿子的感觉,因此,儿子不肯娶有钱的妻子,而选中没有陪嫁的索尼娅,他对这事不能生儿子的气,——每当这时,他只是更加鲜明地意识到,如果家事不是搞得这么糟,对于尼古拉来说,不会有比索尼娅更好的妻子了;家事弄得不好只怪他一个人和他的米坚卡,还有他那改不了的恶习。
父母不再和儿子谈这个问题;但是过了些日子,伯爵夫人把索尼娅叫来,她带着不论是索尼娅还是她本人都没想到的冷酷口吻责备侄女引诱她儿子和忘恩负义。索尼娅默不作声,垂着眼帘,听着伯爵夫人刻薄的语句,她不明白究竟要她怎么样。为了报答恩人,她准备牺牲一切。自我牺牲的思想是她珍爱的思想;但是这一次她弄不明白,为谁牺牲,她应当牺牲什么。她不能不爱伯爵夫人和罗斯托夫全家,可是也不能不爱尼古拉,她知道他的幸福就系在这个爱情上。她沉默着,神色抑郁,一句话也没回答。尼古拉觉得,再不能忍受这种状况,就去向母亲解释。尼古拉又是恳求母亲原谅他和索尼娅,并且同意他们结婚,又是威胁母亲说,如果索尼娅受到虐待,他即刻和她秘密结婚。
母亲态度之严冷,是尼古拉从未见过的,她回答他说,他已经长大成人了,安德烈公爵不得父亲的同意就要结婚,他也可以照办,但是她永远不会承认这个女阴谋家是她的儿媳妇。
尼古拉一听到女阴谋家这几个字,就暴跳起来,他提高嗓门对母亲说,他从来没想到她逼他出卖他的感情,如果这么说的话,他要最后一次说……但是他没来得及说出绝情的话,母亲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要说什么,她恐怖地等待他说出来,这是一句也许永远在他们之间留下极不愉快回忆的话。他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娜塔莎面色苍白、表情严肃地从门口走进来,刚才她在门外偷听呢。
“尼古连卡,你说的是废话,住嘴,住嘴!我说,你给我住嘴!……”为了压住他的声音,她几乎是在大叫。
“妈妈,亲爱的,这完全不是因为……可爱的妈妈,可怜的妈妈。”她对母亲说,母亲觉得自己已经走到决裂的边缘,她恐怖地望着儿子,但由于固执和斗气,她不肯也不能屈服。
“尼古连卡,我要向你解释的,你去吧……您听我说,亲爱的妈妈。”她对妈妈说。
她的话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然而这些话都达到了她所希望的结果。
伯爵夫人把脸埋在女儿怀里,深沉地抽泣着;尼古拉站起来,抱着头走出房去。
娜塔莎从中调解,结果是母亲答应不叫索尼娅受委屈,而尼古拉保证不背着父母作任何事情。
尼古拉下定决心,把团队的事情料理好以后,就退伍回家和索尼娅结婚,尼古拉心情郁闷而严肃,和父母闹得不和睦,然而他觉得,他是在热恋中,一月初,他回团队去了。
尼古拉走后,罗斯托夫家中比先前更沉闷了。伯爵夫人由于精神受刺激而病倒了。
和尼古拉别离使索尼娅悲伤,而伯爵夫人对待她不由己的敌对态度使她更加悲伤了。伯爵变得比任何时候更加忧心忡忡,因为家庭经济的亏空已经非得采取断然的措施不可了。必须卖掉莫斯科的房子和莫斯科近郊的田产,为了办这件事,就得去莫斯科。但是伯爵夫人的健康状况使行期一天天拖延下去。
娜塔莎轻松、甚至快活地度过刚和未婚夫离别的那些日子,现在一天天变得急躁和难以忍受。她一想到她那最好的时光本来可以用来和他谈爱情,而现在却白白浪费掉,心中就难以排遣地难过。他的信多半只能使她生气。她现在一心一意思念他,而他却过着真正的生活,看见一些他所感兴趣的新地方和新人物,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屈辱。他的信越写得有趣,就越使她恼怒。她给他写信,不惟不能给她以慰藉,反而成为乏味、虚假的义务。她不善于写信,因为她无法用信真实地表达她惯于用声音、微笑和眼神所表达的千分之一。她给他写的信千篇一律、枯燥无味,连她自己也不看重它,信的草稿还得伯爵夫人替她改正拼写的错误。
伯爵夫人的健康状况仍不见好转,但是莫斯科之行已经再不能迟延了。必须置办嫁妆,必须卖掉房子,此外要紧的是,要在莫斯科等待安德烈公爵,这年冬天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公爵就住在莫斯科,而且娜塔莎相信安德烈公爵已经到那里了。
伯爵夫人留在乡下,伯爵带着索尼娅和娜塔莎,于一月底到莫斯科去了。
第五部

皮埃尔在安德烈公爵和娜塔莎订婚之后,没有任何明显的原因,忽然觉得继续过去的生活成为不可能了。尽管他坚信他的恩师启发他的真理,尽管那他曾为之热烈献身的内心自我修养在最初向往的时日给了他那么大的喜悦,——在安德烈公爵和娜塔莎订婚后和在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去世后(这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接到的)先前生活的魅力对于他完全消失了。生活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他的府第,里面住着一个美丽的妻子——她现在正受到某个显要人物的恩遇,他的彼得堡的一切朋友和呆板乏味的公务。皮埃尔突然觉得先前那套生活出乎意外地可憎。他不再写日记了,躲避着会友们,又开始上俱乐部,开始酗酒,又和单身汉朋友往来,他开始过着这样的生活,以致海伦·瓦西里耶夫娜认为非得和他作一次严肃的谈话不可了。皮埃尔觉得她是对的,为了她的名声不致受损,就动身往莫斯科去了。
在莫斯科,他刚一进入他那位有衰老的和正在衰老的伯爵小姐以及大批奴仆的巨大宅第的时候,当他周游全城时刚一看见金镂袈裟前面无数烛光的伊韦尔教堂、雪地还没有被轧脏的克里姆林广场、西夫采夫·弗拉若克[86]的车夫和棚户的时候,当他刚一看见那些一无所求、悠闲懒散地度过自己的余生的莫斯科老头们的时候,当他刚一看见老太太们、莫斯科的太太小姐们、莫斯科的芭蕾舞和莫斯科的英国俱乐部的时候,——他就觉得到了自己家里,到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在莫斯科居住有如穿上一件旧长衫,舒适、温暖、肮脏。
整个莫斯科社交界,从小孩到老人,像迎接一位盼望已久的客人,早就虚位以待地欢迎他的到来。在莫斯科的上流社会看来,皮埃尔是一个最可爱、善良、聪明、快乐、心胸宽广的怪人,是一个漫不经心而待人热诚的老式的俄罗斯贵族。他的钱袋经常是空的,因为它对每个人都是敞开着的。
义演、劣等绘画、雕像、慈善团体、茨冈人、学校、募捐宴会、狂饮酒会、共济会、教会、书籍——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件事,会遭到他的拒绝,如果不是有两个借过他很多钱的朋友自动来监护他的话,他准得把一切都分个精光不可。没有哪次宴会,哪次晚会,是没有他参加的。在喝完两瓶马尔高酒之后,他刚往沙发上一坐,人们便把他围将起来,于是开始了谈话、辩论、戏谑。哪儿发生争吵,只消他和蔼地微笑一下或者说一句合时的笑话,那儿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共济会的聚餐会如果没有他在场,就枯燥无味,死气沉沉。
在单身汉的晚餐之后,他含着和善而甜蜜的微笑,答应快乐的伙伴们的请求,站起来同他们一起到什么地方去,于是兴高采烈地欢呼声在青年人当中响起来。在舞会上,如果缺一个舞伴,他就来跳舞。年轻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他,因为他不追求任何人,对每个人都同样客气,特别是在晚餐之后。“他很可爱,他是一个中性动物。”人们这样谈论他。
像皮埃尔这样退休的侍从,在莫斯科有几百个,他们忠厚老实地度过自己的余生。
七年前,他刚从国外归来时,假如有人对他说,他用不着去寻求什么,去筹划什么,他的航道早已打通,永远定规好了,不管他怎么折腾,总是依然如故,他听了准会大吃一惊。怎么也不会相信!难道不是他有时一心想在俄国实现共和,有时想当拿破仑,有时想做哲学家,有时想做战略家和征服拿破仑的人吗?难道不是他认为有罪的人类有可能获得新生、而且热烈希望他们获得新生以及自己达到最高完善的阶段吗?难道不是他曾经开办学校和医院,而且解放过农奴吗?
但结果相反——他现在是一个不忠实的妻子的有钱的丈夫,一个爱吃吃喝喝、有时把衣服敞开来骂骂政府的退休侍从,一个莫斯科英国俱乐部会员,最后,再就是一个在莫斯科交际场到处受欢迎的红人。他很久都难以接受那个思想,说他现在就是七年前他所非常鄙视的莫斯科退休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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