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六册)(精注全译)第40部分在线阅读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贬秩【贬秩:降级。秩,官吏的职位和品级。】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筦天下盐铁。弘羊以诸官各自市,相与争,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僦费:指运输费用。】,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于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太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余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
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他郡各输急处,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余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
是岁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亨【亨:同“烹”。一种酷刑,在鼎中把人煮死。】弘羊,天乃雨。”
第二年,是元封元年(前110年),卜式被降职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被提升为治粟都尉,主管大农事务,完全取代孔仅管理天下盐铁。桑弘羊认为:由于诸多官府各自买卖,互相竞争,抢购囤积,所以物价涨落很快,导致有些地方用于缴纳赋税的实物还不够用来支付运输的费用,于是奏请设置大农部丞官数十人,分别主管各郡国的大农事务,大多数县往往又各自设置了均输官和盐铁官,命令远方各地的地方官,用当地所出产丰饶的土特产品折抵所要征收的赋税,而这些土特产品的价格要像商人那样按贵时的价格,而由政府互相补充转运。在京城设置平准机构,统一管理由各地运来京城的物资。召集工官制造车辆和运输器具,所需费用都由大农供给。大农所属的各官署完全掌握了天下的主要物资,在价格高时卖出,在价格低时买进。这样,富商大贾就无法从中牟取暴利了,这样就促使很多人重新从事农业生产,而所有的商品的价格就不会忽涨忽跌了。由于抑制了天下物价,所以称之为“平准”。天子认为这很有道理,准许推行“平准法”。于是天子巡视天下,向北到了朔方,向东到了泰山,又巡行海上以及北方边境以后才回到京城。所过之处都有赏赐,用去帛一百多万匹,钱币、黄金的数目要以亿来计算,这些全部由大农供给。
桑弘羊又奏请允许吏可以通过捐献粮食补官,而犯了罪的人可以交纳粮食赎罪。下令百姓可以通过把粮食缴纳给甘泉宫,按照缴纳的等级的不同免除赋税徭役,以致终身免除徭役,不再征收财产税,不再搞告缗运动。其他郡县的百姓各自运粮到急需的地方,而各处的农官也纷纷送来粮食,崤山以东漕运来的粮食增加到每年六百万石。一年当中,太仓、甘泉宫的粮仓就堆满了。边境有了剩余的粮食和其他物资,按均输法折为五百万匹帛。不向老百姓增加赋税,而天下就富饶起来了。于是赏赐给桑弘羊左庶长的爵位和二百斤黄金。
这一年有轻微的旱灾,天子下令官员求雨,卜式建议说:“国家官吏应当靠租赋税收来维持开销,而现在桑弘羊让官吏在集市里做生意,买卖货物谋求利润。只要把桑弘羊煮杀了,天就会下雨。”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高辛氏:即帝喾,五帝之一,尧的父亲。】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汤武承毙易变,使民不倦,各兢兢【兢兢:小心谨慎的样子。】所以为治,而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徼:同“邀”,取得。】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强君。自是以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有国强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以至于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或刀,或龟贝。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二等,黄金以溢【溢:通“镒”。二十两为一镒。】名,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于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太史公说:农工商之间互相贸易的道路沟通以后,就有龟、贝、金、钱、刀、布等各种货币产生了。这种现象的历史已经很久远了,自高辛氏以前,由于年代太远,无法得到资料加以记述。所以《书》记载最早的是唐尧、虞舜时期的事,《诗》叙述殷、周时期的事,世道安定、国家太平就重视学校教育,推崇农业生产,而抑制商业活动,用礼义防止人们一心逐利;但如果世道变乱,国家不得安宁,情况就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了。事物发展到兴盛的顶点以后就会走向衰败,衰败到最低限度就会转变,一个时期风气质朴,一个时期风气奢华,始终循环变化着。《禹贡》记载的九州,各自根据那里土地所适宜的出产、百姓收入的多少来确定要缴纳的贡赋。商汤和周武王承接了末世的凋敝局面,因而进行了变革,使百姓不致疲弊困乏,各自兢兢业业,致力于使国家得治之道,但还是逐渐地显示出衰落微弱的局势。齐桓公采用管仲的策略,由国家平抑物价,开发山林和海泽的资源物产,因而变得国势富强,使得诸侯前来朝拜,凭借小小的齐国,却显赫地取得霸主的名声。魏国任用李悝,充分开发土地效力,使魏文侯成为强大的君主。从这以后,天下进入纷争的战国时期,互相争斗,崇尚阴谋武力而轻视仁义道德,认为要先考虑富有然后才能讲究谦让。所以百姓中富有的人累积了数以亿计的财产,而贫穷的人连糟糠都吃不饱;大国和强国兼并了弱小的国家,迫使他们称臣服从,而弱小的诸侯国有的甚至断绝了祖宗的祭祀而亡国。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秦代,终于统一了天下。虞舜和夏朝以来的货币,金属分为三个等级,有黄金、白银、红铜;此外还有钱、布币、刀币、龟甲、贝壳。到了秦代,统一规定全国的货币分为两个等级,黄金以镒作为单位,是一等货币;铜钱上标记了“半两”的字样,铜钱的重量和铜钱上的标记相符,是二等货币。珠玉、龟贝、银锡之类的东西,只作为器物的装饰用品,或作为收藏品,不作为货币使用。尽管如此,各种货币随着市场行情的变化,其价格起伏不定。那时对外征伐夷狄,国内兴建各种工程,天下的男人都努力耕作还不能满足粮食的供给,女人纺线织布还不能满足衣服的需求。古时候曾经竭尽天下的物资钱财来供奉统治者,但统治者还认为不够享用。没有别的原因,事物的发展和形势的变化互相影响导致了这样的局面,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卷三十一 吴太伯世家第一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季历:周文王之父。】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文:通“纹”。】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
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
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柯相卒,子强鸠夷立。强鸠夷卒,子余桥疑吾立。余桥疑吾卒,子柯卢立。柯卢卒,子周繇立。周繇卒,子屈羽立。屈羽卒,子夷吾立。夷吾卒,子禽处立。禽处卒,子转立。转卒,子颇高立。颇高卒,子句卑立。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公,以开晋伐虢也。句卑卒,子去齐立。去齐卒,子寿梦立。寿梦立而吴始益大,称王。
自太伯作【作:创立。】吴,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后为二:其一虞,在中国;其一吴,在夷蛮。十二世而晋灭中国之虞。中国之虞灭二世,而夷蛮之吴兴。大凡从太伯至寿梦十九世。
吴太伯和太伯的弟弟仲雍,都是周太王古公亶父的儿子,周王季历的哥哥。季历很贤明,有个有圣德之名的儿子昌,太王想要立季历为王,将来再传位给姬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便去了荆蛮之地,在身上刺上花纹,剪短自己的头发,表示自己已经不能继承王位,以此来避让季历。季历果然被立为王,就是王季,后来姬昌成为文王。太伯到了荆蛮之地,自称句吴。荆蛮之地的人认为他很仁义,所以有一千多家归附他,拥立他做了吴太伯。
苏辙:“季子事吴九十余年,观其挂剑于墓,不以死倍其心,葬子赢博,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盖其所以养之者至矣,虽禄之天下将不受,况吴乎?彼其所养者诚重也。”王世贞:“季札智人也,余眜卒而犹让,彼见僚以贪愎躁勇之性,光以狡悍忍妒之资,未尝一日忘王位也。札欲以礼息争,而不能以义割恩,而不忍,故熟计而舍之,非得已也。”
太伯去世,没有儿子,他的弟弟仲雍继位,就是吴仲雍。仲雍去世,他的儿子季简继位。季简去世后,他的儿子叔达继位。叔达去世后,他的儿子周章继位。这时周武王灭掉殷商,寻找太伯、仲雍的后代,找到周章。周章这时已经是吴国的君主了,于是周武王就正式将吴地封给他。又将周章的弟弟虞仲封在周室北边夏都的旧址,就是虞仲,位于诸侯的行列。
周章去世,他的儿子熊遂继位。熊遂去世,他的儿子柯相继位。柯相去世,他的儿子强鸠夷继位。强鸠夷去世,他的儿子余桥疑吾继位。余桥疑吾去世,他的儿子柯卢继位。柯卢去世,他的儿子周繇继位。周繇去世,他的儿子屈羽继位。屈羽去世,他的儿子夷吾继位。夷吾去世,他的儿子禽处继位。禽处去世,他的儿子转继位。转去世,他的儿子颇高继位。颇高去世,他的儿子句卑继位。这时候晋献公灭掉了周室北边的虞公,因为虞公借道给晋国,让晋军灭掉了虢国。句卑去世,他的儿子去齐继位。去齐去世,他的儿子寿梦继位。寿梦继位以后吴国开始强大,寿梦以王自称。
自从太伯创建吴国,传了五代时周武王灭掉殷商,封太伯的后代为两个诸侯国:一个是虞国,在中原地区;一个是吴国,在蛮夷地区。传到十二代的时候,晋国将中原的虞国灭掉。中原的虞国被灭以后又过了两代,蛮夷地区的吴国开始强盛。总之,从太伯到寿梦一共传了十九代。
王寿梦二年,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将子反而奔晋,自晋使吴,教吴用兵乘车,令其子为吴行人,吴于是始通于中国。吴伐楚。十六年,楚共王【楚共王:名审,楚庄王之子。】伐吴,至衡山。
二十五年,王寿梦卒。寿梦有子四人,长曰诸樊,次曰余祭,次曰余眜,次曰季札。季札贤,而寿梦欲立之,季札让不可,于是乃立长子诸樊,摄行事当国。
王诸樊元年,诸樊已除丧,让位季札。季札谢曰:“曹宣公之卒也,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矣’。君义嗣,谁敢干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材,愿附于子臧之义。”吴人固立季札,季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秋,吴伐楚,楚败我师。四年,晋平公初立。
十三年,王诸樊卒。有命授弟余祭,欲传以次,必致国于季札而止,以称先王寿梦之意,且嘉季札之义,兄弟皆欲致国,令以渐至焉。季札封于延陵,故号曰延陵季子。
王余祭三年,齐相庆封有罪,自齐来奔吴。吴予庆封朱方之县,以为奉邑【奉邑:即俸邑,采邑。】,以女妻之,富于在齐。
吴王寿梦二年(前584年),逃亡在外的楚国大夫申公巫臣因为怨恨楚国的将领子反而投奔了晋国,他从晋国出使到了吴国,教给吴国人用兵和驾战车的方法,又让他的儿子狐庸担任吴国主管接待国宾的行人官,吴国于是开始和中原各国交往。后来,吴国讨伐楚国。十六年,楚共王讨伐吴国,兵至衡山。
二十五年(前561年),吴王寿梦去世。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名叫诸樊,次子名叫余祭,三子叫余眜,四子名叫季札。季札贤能,寿梦想立他为嗣子,但是季札谦逊不受,于是寿梦就立了长子诸樊为嗣,代理国家政务。
吴王诸樊元年(前560年),诸樊服丧期满后除去丧服,要将王位让给季札。季札推辞说:“曹宣公去世的时候,诸侯和曹国人都认为新曹君曹成公、曹宣公的弟弟负刍杀太子夺位是不义的行为,准备拥立子臧为曹君,子臧却逃走了,好成全负刍,君子称赞子臧‘能够严守节操’。你是合法的继承人,谁敢干涉你?做国君不符合我这种操行的人的意愿。我季札虽然没什么才能,但是我甘愿仿效子臧的节操。”吴国人坚决要立季札,于是季札离开了王室,像百姓一样耕地为业,吴国人只好放弃拥立他。秋季,吴国讨伐楚国,被楚军打败。四年(前557年),晋平公继位。
十三年(前548年),吴王诸樊去世,他留下遗言将王位传给弟弟余祭,希望这样依次往下传,一定要将传王位给季札才算完结,好实现父王寿梦的心愿,他还称赞季札让位的节操,希望自己的兄弟都能这样将王位依次相传,以使君位逐渐传到季札手中。季札被封在延陵,所以号为延陵季子。
吴王余祭三年(前545年),齐相庆封犯了罪,从齐国逃到吴国。吴王将朱方县封给庆封作为他的俸邑,将宗室的女儿嫁给他为妻,让他比在齐国时更富有。
四年,吴使季札聘【聘:访问。】于鲁,请观周乐。为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卫康叔:姬姓,名封,周武王同母弟,卫国第一任国君。】、武公【武公:卫武公,姬姓,名和,卫厘侯之子,卫国第十一任国君。】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歌《郑》。曰:“其细已甚,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歌《豳bīn》。曰:“美哉,荡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歌《魏》。曰:“美哉,沨沨【沨沨:舒缓平和的样子。】乎,大而宽,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风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也。”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诎,近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shuò》《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感。”见舞《大武》,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护》者,曰:“圣人之弘也,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及之?”见舞《招箾》,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焘【焘:覆盖。】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无以加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观。”
四年(前544年),吴王派季札出访鲁国,季札请求观赏鲁国保留的周室礼乐。鲁国的乐师为季札演唱《周南》《召南》。季札说:“歌曲真优美啊,起始处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仍然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然而却唱出了百姓勤劳于王事而没有怨言的感情。”乐师又演唱了《邶风》《鄘风》《卫风》。季札说:“歌曲真优美啊,曲调深沉,具有忧患意识又不使人困惑。我听说卫康叔、武公的德行就是这样的,这大概就是《卫风》吧?”乐师又演唱了《王风》。季札说:“歌曲真优美啊,深思却没有惧意,这大概是周王室东迁之后的乐曲吧?”乐师又演唱了《郑风》。季札说:“这首曲子的情调过于细弱,反映了百姓不堪忍受烦琐的政令,这大概是郑国要灭亡的先兆吧?”乐师演唱了《齐风》。季札说道:“乐曲真美好啊,气势恢宏有大国的风度。像那宽阔的东海一样,这大概是姜太公的遗风吧?这个国家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乐师演唱了《豳风》。季札说:“歌曲真优美啊,气势宽宏浩荡,欢快而又不过度,这大概是反映周公东征的乐曲吧?”乐师演唱了《秦风》。季札说:“这就是所谓的华夏的声音。能够追慕华夏就会弘大,是弘大的极致,这大概是周王室旧地的乐曲吧?”乐师演唱了《魏风》。季札说:“乐曲真美好啊,乐声婉转悠扬,气势弘大宽广,节约而易行,再以德教为辅佐,可以做盟主了。”乐师演唱了《唐风》。季札说:“思虑深远啊,这有陶唐氏的遗风吧?不然,为何忧患意识如此沉重呢?如果不是具备盛德的先王之后,谁能如此!”乐师又演唱了《陈风》。季札说:“一个国家没有贤明的君主,还能长远吗?”接下来乐师演唱的是《郐风》,从这以下,季札就再没有给出评论。乐师演唱了《小雅》。季札说:“乐曲真优美啊,有忧患意识而没有二心,心存怨恨但是没有说出,这可能就是周德衰微的表现吧?但是还有些先王遗民风俗的留存啊。”乐师又演唱了《大雅》。季札说:“这首乐曲真是宽广弘大啊,融洽和乐,婉转柔缓而又有正直刚强之处,这反映的可能就是周文王的大德吧?”乐师又演唱了《颂》。季札说:“优美至极啊,曲调刚劲而不傲慢,婉转而不卑屈,紧密却不紧迫,舒缓但不散漫,节奏多变又不混乱,曲调反复而不厌烦,哀伤而不忧愁,欢快而不荒谬,广用智慧而不匮乏,宽宏而不张扬,施惠但不浪费,求取但不贪婪,乐停而余音仍在回荡,音变动而不随波逐流。五声和诣,八音协调,节奏遵循法度,旋律符合规则,与盛德之人一样。”季札又观赏了《象箾》《南籥》舞,然后说:“舞蹈真优美啊,但是还有少许遣憾之处。”季札又观赏了《大武》舞,说:“舞蹈真美妙啊,周朝的盛德大概就是如此吧?”他又观赏了《韶护》舞,说:“圣人那么伟大,还为自己的德行感到惭愧,可见成为圣人实在很难呀!”季札又观赏了《大夏》舞,说:“舞蹈真美妙啊,勤劳于民事而不居功自傲!除了大禹还有谁能做到?”他又观赏了《招箾》舞,说道:“美德修行至此可以说是极点了,真是太伟大了,就像上天一样没有覆盖不到的地方,就像大地一样没有承载不到之物,盛德已经达到极点,再无以复加了。观赏礼乐心满意足了,即使有其他礼乐,我也不敢再要求观赏了。”
去鲁,遂使齐。说晏平仲【晏平仲:晏婴,字平仲,春秋时期齐国政治家。】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得所归,难未息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
去齐,使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去郑,适卫。说蘧qú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自卫如晋,将舍于宿,闻钟声,曰:“异哉!吾闻之,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可以畔乎?夫子【夫子:指孙林父。】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也。君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家乎!”将去,谓叔向【叔向:姓羊舌,名肸,晋国大夫。】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难。”
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
七年,楚公子围弑其王夹敖而代立,是为灵王。十年,楚灵王会诸侯而以伐吴之朱方,以诛齐庆封。吴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十一年,楚伐吴,至雩娄。十二年,楚复来伐,次于干谿,楚师败走。
十七年,王余祭卒,弟余眜立。王余眜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
四年,王余眜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让,逃去。于是吴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则王余眜后立。今卒,其子当代。”乃立王余眜之子僚为王。
季札离开鲁国,又出使到齐国。他劝晏平仲说:“您赶快交出封地和权力。没有了封地和政权,才能免除灾难。齐国的政权将要易手,在不能确定归入谁手之时,灾难是不会停止的。”因此晏子通过陈桓子将自己的封地和权力都交了出去,所以他才在栾施、高强两大豪门的权力斗争中幸免于难。
季札离开齐国,出使到郑国。他见到子产,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他对子产说:“郑国的执政者荒淫奢侈,灾难即将到来,政权一定会落入您的手中。一旦您主政,要谨慎地以礼治国。否则郑国就会衰败。”季札离开郑国,前往卫国,他对蘧援、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说道:“卫国有很多的君子,没有祸患。”
季札从卫国前往晋国,准备在宿地住下时听到了钟声,他说道:“真奇怪啊!我听说,有辩才却不修德行,一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孙林父得罪了君王还住在这里,害怕还来不及,怎么还在敲钟奏乐?孙林父住在这里,就好像燕子在幕布上筑巢一样非常危险。君王还没有安葬,可以敲钟奏乐吗?”于是离开这里,孙林父听到了季札的话,一直到去世都没有再听过奏乐。
季札前往晋国,对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说:“晋国的国政将要落到你们三家手中了吧!”他将要离开晋国,对叔向说道:“您一定要努力啊!晋国国君奢侈无度但是还有很多良臣,大夫们都很富有,政权将落到那三家手中。您为人正直,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免遭祸患。”
季札刚从吴国出来出使的时候,北上的途中曾经去拜访徐国的国君。徐君很喜欢季札的宝剑,但是口中没敢说出来。季札心里知道了,但是因为出使中原各国要用到宝剑,所以就没有将宝剑献给徐君。返回时又到了徐国,徐君已经去世了,季札于是便解下宝剑,挂在徐君墓旁的树上后转身而去。随行的人说道:“徐君已经去世了,宝剑还给谁呢?”季札说道:“不对。当初我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要将宝剑送给他,怎么能因他已经去世就违背我的心意呢!”
七年(前541年),楚国公子围杀死楚王夹敖自立为王,就是楚灵王。十年(前538年),楚灵王会盟诸侯攻打吴国的朱方县,想要杀掉齐国原来的相国庆封。吴国也出兵攻打楚国,攻取了楚国的三座城池后撤退。十一年(前537年),楚国出兵讨伐吴国,一直打到雩娄。十二年(前536年),楚国又一次讨伐吴国,在干谿驻军,后来战败撤走。
十七年(前531年),吴王余祭去世,他的弟弟余眜继位。吴王余眜二年(公元前529年),楚国公子弃疾杀死楚灵王,自立为楚王。
四年(前527年),吴王余眜去世,想将王位传给弟弟季札。季札推让并逃走。于是吴国人说:“先王有遗命,哥哥去世由弟弟继位,一定要将王位传给季子。季子如今逃走不接受王位,那么余眜就是兄弟中最后一个继位的君王。如今他去世了,他的儿子应当继立。”于是余眜的儿子僚便被立为吴王。
王僚二年,公子光伐楚,败而亡王舟【王舟:吴国先王所乘之舟,名余皇。】。光惧,袭楚,复得王舟而还。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奔,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诸樊之子也。常以为吾父兄弟四人,当传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即不传季子,光当立。阴纳贤士,欲以袭王僚。
八年,吴使公子光伐楚,败楚师,迎楚故太子建母于居巢以归。因北伐,败陈、蔡之师。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钟离。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二女家怒相灭,两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吴王怒,故遂伐楚,取两都而去。
伍子胥之初奔吴,说吴王僚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胥之父兄为僇于楚,欲自报其仇耳。未见其利。”于是伍员知光有他志,乃求勇士专诸,是之光。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于野,以待专诸之事。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十三年春,吴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盖余、烛庸以兵围楚之六、灊。使季札于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绝吴兵后,吴兵不得还。于是吴公子光曰:“此时不可失也。”告专诸曰:“不索何获!我真王嗣,当立,吾欲求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公子将兵攻楚,楚绝其路。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柰我何。”光曰:“我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而谒【谒:请。】王僚饮。王僚使兵陈于道,自王宫至光之家,门阶户席,皆王僚之亲也,人夹持铍【铍:两刃剑。】。公子光详【详:通“佯”,假装。】为足疾,入于窟室,使专诸置匕首于炙鱼之中以进食。手匕首刺王僚,铍交于匈【匈:同“胸”。】,遂弑王僚。公子光竟代立为王,是为吴王阖hé庐。阖庐乃以专诸子为卿。
吴王僚二年(前525年),公子光讨伐楚国,打了败仗并丢失了先王的座船。他非常害怕,偷袭楚军,夺回先王的座船后回到吴国。
五年(前522年),楚国逃亡在外的大臣伍子胥来到吴国,公子光以宾客之礼节接待他。公子光是吴王诸樊的儿子。他一直认为:我的父辈兄弟四人,王位应当传给季子。季子既然不接受国家,我的父亲又是最先继位为王的。既然不传给季子,就应当由我继承王位。所以他在暗中招纳贤士,想要袭杀王僚。
八年(前519年),吴国派公子光攻打楚国,战胜楚军,将楚国前太子建的母亲从居巢接回吴国。随后乘胜北伐,打败陈国、蔡国的军队。九年(前518年),公子光讨伐楚国,攻占了居巢、钟离。起初,楚国边城上一位卑梁氏的少女和吴国边城的妇女因为采桑之事而发生争执,两位女子的家人都很气愤,互相攻击杀戮,两国边城的长官听说了这件事,因气愤而互相攻打,吴国的边城被灭掉。吴王知道以后勃然大怒,便出兵攻打楚国,占领了居巢、钟离这两座城邑后撤退。
伍子胥刚到吴国的时候,向吴王僚陈述进攻楚国的好处。公子光说道:“伍子胥的父亲兄长被楚王所害,他是想为自己报私仇而已。我没有看到攻打楚国对吴国有什么好处。”于是伍子胥看出公子光心怀异志,便找到了一位名叫专诸的勇士并引荐他见公子光。公子光很高兴,对伍子胥以礼相待。伍子胥退隐退到乡间耕作,等待专诸采取行动。
十二年(前515年)冬季,楚平王去世。十三年(前514年)春季,吴国想趁楚国国丧的机会攻打楚国,于是便派公子盖余、烛庸率军围攻楚国的六、灊。又派季札前往晋国,观察诸侯国的反应。楚国发兵截断吴军后路,吴军无法撤军。于是吴国公子光说:“这个机会不可错过啊。”他对专诸说:“不动手什么都得不到!我才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应当继位,我要夺回王位。即便季子回来了,也不能废掉我。”专诸说:“可以杀掉王僚。现在在国内只有他的老母幼子,两公子率领军队攻打楚国,楚军已经截断了他们的后路。如今吴国在外正被楚军围困,在内又没有刚直忠正的臣子,没有谁能阻挡我们了。”公子光说道:“我的身体,就是你的身体,我们福祸与共。”四月丙子日,公子光在自己家中的地下室埋伏了士兵,邀请王僚前来饮酒。王僚让士兵排列在沿途的路旁,从王宫到公子光的家,外门、台阶、内门、座位,都有王僚的亲兵,各个人都手持利刃。公子光假装脚疼,躲进了地下室,命专诸将匕首藏在烤鱼的腹中,再将鱼送给王僚。专诸用手抽出匕首刺向王僚,尽管他被王僚的亲兵刺中了胸膛,还是杀死了王僚。公子光最终自立为王,就是吴王阖庐。阖庐任命专诸的儿子做了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吾敢谁怨乎?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僚墓,复位而待。吴公子烛庸、盖余二人将兵遇围于楚者,闻公子光弑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
王阖庐元年,举伍子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诛伯州犁,其孙伯嚭pǐ亡奔吴,吴以为大夫。
三年,吴王阖庐与子胥、伯嚭将兵伐楚,拔舒,杀吴亡将二公子。光谋欲入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待之。”四年,伐楚,取六与灊。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使子常囊瓦伐吴。迎而击之,大败楚军于豫章,取楚之居巢而还。
九年,吴王阖庐请伍子胥、孙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二子对曰:“楚将子常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阖庐从之,悉兴师,与唐、蔡西伐楚,至于汉水。楚亦发兵拒吴,夹水陈。吴王阖庐弟夫概gài欲战,阖庐弗许。夫概曰:“王已属【属:嘱托,托付。】臣兵,兵以利为上,尚何待焉?”遂以其部五千人袭冒楚,楚兵大败,走。于是吴王遂纵兵追之。比【比:及,等到。】至郢,五战,楚五败。楚昭王【楚昭王:名珍,楚平王之子。】亡出郢,奔郧。郧公弟欲弑昭王,昭王与郧公奔随。而吴兵遂入郢。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报父雠。
十年春,越闻吴王之在郢,国空,乃伐吴。吴使别兵击越。楚告急秦,秦遣兵救楚击吴,吴师败。阖庐弟夫概见秦越交败吴,吴王留楚不去,夫概亡归吴而自立为吴王。阖庐闻之,乃引兵归,攻夫概。夫概败奔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复入郢,而封夫概于堂谿,为堂谿氏。十一年,吴王使太子夫差伐楚,取番。楚恐而去郢徙鄀。
季子回到吴国,说道:“只要对先王的祭祀没有废绝,人民不会没有君主,社稷的神得到供奉,那么他就是我的君王。我还敢责怪谁呢?我只有哀悼死去的,侍奉活着的,以等待天命的安排。祸乱并非由我而生,谁被立为君王我就顺从谁,这是先人的原则啊。”季子去了王僚的墓,报告自己出使晋国的经过,又哭祭一番,然后回到自己的岗位等待阖庐安排。被楚军包围的吴公子烛庸、盖余两人,听说公子光杀了王僚自立为王,就率军投降了楚国,楚国将舒地封给他们。
吴王阖庐元年(前514年),提拔伍子胥担任行人官,和他谋划国家大事。楚国杀了伯州犁,伯州犁的孙子伯嚭逃到了吴国,吴国任命他为大夫。
三年(前512年),吴王阖庐和伍子胥、伯嚭率军进攻楚国,攻克舒邑,杀死吴国的亡将烛庸、盖余两公子。吴王想趁机攻入郢都,将军孙武说道:“现在百姓过于疲劳,不可进军,还是等待机会吧。”四年(前511年),讨伐楚国,攻占了六、灊两座城池。五年(前510年),讨伐越国,打败了越军。六年(前509年),楚国派子常率军攻打吴国。吴国出兵迎战,在豫章大败楚军,夺取了楚国的居巢后回国。
九年(前506年),吴王阖庐恭敬地问伍子胥、孙武道:“当初你们说郢都不可以进入,如今如何?”两人回答道:“楚国将领子常贪婪,唐国、蔡国都很怨恨他。如果君王一定要大举攻打,那就一定要得到唐国、蔡国的援助才可以。”阖庐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出动吴国所有的军队,与唐国、蔡国的军队一起向西攻打楚国,到达汉水的边上。楚国也派出军队阻击吴军,两军隔着汉水列阵。吴王阖庐的弟弟夫概想要作战,阖庐不同意。夫概说:“现在君王已经将军队交由我指挥,用兵以抓住战机为上策,不动手还等什么呢?”于是,夫概率领他的部下五千人突袭楚军,楚军大败而逃。于是吴王纵兵追击。一直追到郢都,两军五次交战,楚军五次被打败。楚昭王逃离郢都,逃奔郧县。郧公的弟弟想要杀死昭王,昭王和郧公便逃到了随国。吴军于是进入郢都。伍子胥、伯嚭用鞭子抽打楚平王的尸体以报其杀父之仇。
十年(前505年)春季,越王听说吴王阖庐在楚国的郢都,国内空虚,于是讨伐吴国。吴国派另外一支军队抗击越军。楚国向秦国告急,秦国派兵救援楚国,攻打吴军,吴军被打败。阖庐的弟弟夫概见秦军、越军先后打败吴军,吴王还留在楚国不回吴国,便逃回吴国自立为吴王。阖庐知道以后,这才率军回国,攻打夫概。夫概战败后逃奔楚国。楚昭王这才得以在九月回到了郢都,将夫概封在堂谿,称为堂谿氏。十一年(前504年),吴王阖庐派太子夫差讨伐楚国,攻取了番邑。楚国恐惧,就将国都从郢迁到了鄀。
十五年,孔子相鲁。
十九年夏,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之槜李。越使死士挑战,三行造吴师,呼,自刭。吴师观之,越因伐吴,败之姑苏,伤吴王阖庐指【指:这里指“脚趾”。】,军却七里。吴王病伤而死,阖庐使立太子夫差,谓曰:“尔而忘句践杀汝父乎?”对曰:“不敢!”三年,乃报越。
王夫差元年,以大夫伯嚭为太宰。习战射,常以报越为志。二年,吴王悉精兵以伐越,败之夫椒,报姑苏也。越王句践乃以甲兵五千人栖于会稽,使大夫种【大夫仲:即文种,春秋时期谋略家。】因吴太宰嚭而行成,请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昔有过氏杀斟灌以伐斟寻,灭夏后帝相。帝相之妃后缗方娠,逃于有仍而生少康。少康为有仍牧正。有过又欲杀少康,少康奔有虞。有虞思夏德,于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于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后遂收夏众,抚其官职。使人诱之,遂灭有过氏,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吴不如有过之强,而句践大于少康。今不因此而灭之,又将宽之,不亦难乎!且句践为人能辛苦,今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听太宰嚭,卒许越平,与盟而罢兵去。
十五年(前500年),孔子在鲁定公与齐景公于夹谷相会时担任傧相。
十九年(前496年)夏季,吴国派兵攻打越国,越王句践在槜李迎战吴军。越王派出敢死队向吴军挑战,敢死队排成三行冲向吴军,他们高声呼喊着,最后全都自刎而死。吴军士兵争相观看,越军抓住这个机会,在姑苏打败了吴军,伤到了吴王阖庐的脚趾,吴军后退七里。后来吴王阖庐创伤发作而死,他遗命立太子夫差为王,对夫差说:“你能忘了句践杀死你父亲的事吗?”夫差回答道:“不敢!”三年以后,夫差报复了越国。
吴王夫差元年(前495年),任命大夫伯嚭为太宰。吴王坚持训练军队,始终以向越国报仇为志。二年(前494年),吴王夫差派出吴国所有的精兵攻打越国,在夫椒战胜越军,报了姑苏战败的仇。越王句践带领五千士兵退守会稽,派大夫文种通过吴国的太宰伯嚭向吴国求和,越国愿意整个国家都做吴国的奴仆。吴王夫差准备同意,伍子胥进谏说:“从前有过氏杀了斟灌后又去进攻斟寻,灭掉了夏的君王帝相。帝相的妃子后缗当时有孕在身,逃到了有仍国,生下了少康。后来少康做了有仍的牧正官。有过氏又想杀掉少康,少康又逃到了有虞国。有虞氏念及夏的恩德,就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少康,又将他封在纶邑,辖有方圆十里的土地,拥有五百名部下。后来,少康招纳夏的遗民,整顿官制。又派人打入有过氏内部对其进行引诱,终于灭掉了有过氏,再现了夏禹的功绩,祭祀时以夏祖配享上天,没有失去夏原有的河山。现在吴国不如有过氏强盛,但是句践的势力却比少康强大。如果现在不趁这个机会灭掉他,却要宽容他,这是为将来埋下祸患!况且句践这个人能够忍受艰辛苦难,如今不灭掉他,以后肯定会后悔。”吴王不肯听从,只听信太宰伯嚭的话,最终答应了越国的求和,与越国签订盟约后撤兵回国。
七年,吴王夫差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越王句践食不重味,衣不重采,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其众。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遂北伐齐,败齐师于艾陵。至缯,召鲁哀公而征百牢。季康子使子贡以周礼说太宰嚭,乃得止。因留略地【略地:开拓领地。】于齐鲁之南。九年,为驺伐鲁,至,与鲁盟乃去。十年,因伐齐而归。十一年,复北伐齐。
越王句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吴王喜。唯子胥惧,曰:“是弃吴也。”谏曰:“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齐,犹石田,无所用。且《盘庚之诰》有‘颠越勿遗,商之以兴’。”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属其子于齐鲍氏,还报吴王。吴王闻之,大怒,赐子胥属镂之剑以死。将死,曰:“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为器。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
齐鲍氏弑齐悼公。吴王闻之,哭于军门外三日,乃从海上攻齐。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
十三年,吴召鲁、卫之君会于橐皋。
七年(前489年),吴王夫差听说齐景公去世而大臣们争权,新立的国君幼小势弱,于是出兵北上征讨齐国。伍子胥劝谏他说:“越王句践吃饭时不会有第二道菜肴,穿的衣服不会有两种颜色,吊唁死去的人,慰问生病的人,他这是想使用他的民众。这个人不死,将来一定会成为吴国的祸患。如今越国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君王不先除掉越国,反倒去讨伐齐国,不是很荒谬吗!”吴王没有听从伍子胥的劝告,于是北上进攻齐国,在艾陵打败了齐军。到了缯邑,召见鲁哀公,要求鲁国以百牢之礼招待吴王夫差。季康子派子贡列举周礼劝说太宰伯嚭,吴国这才不再要求。吴王就此留下来略取齐国、鲁国两国南部的土地。九年(前487年),吴王又为了驺国征讨鲁国,抵达鲁国后,和鲁国订了盟约才撤兵而去。十年(前486年),趁势征讨齐国后班师回国。十一年(前485年),再次北上征讨齐国。
越王句践率领部下朝见吴王,奉上丰厚的礼物,吴王非常高兴。只有伍子胥忧心忡忡,他说道:“吴国这是要被丢弃了啊。”他劝谏吴王道:“越国近在腹心,现在我国在齐国大获成功,但是好像得到了一块石头田地,没什么用途。况且《盘庚之诰》中有‘对于悖逆的坏家伙一定要斩草除根,才有商朝的兴旺’的话。”吴王并不听从他的劝告,派伍子胥出使齐国,伍子胥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齐国的大夫鲍氏,然后回国向吴王报告出使的情况。吴王听说他的做法后大怒,赐给伍子胥属镂宝剑命其自杀。伍子胥在死之前说道:“在我的墓上种上梓树,长大后让它可以做棺材。将我的眼睛挖出来放在吴国的东城门之上,让我看着越国灭掉吴国。”
后来齐国的大夫鲍氏杀死齐悼公。吴王知道后,在军门外痛哭三天,便率军从海上进攻齐国。齐军打败吴军,吴王只好引败兵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