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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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一只酒坛重重墩在了桌上。
伙计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见是个精瘦男子,面带讥讽地看着邺锋寒。这男子身后,还跟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伙计认出两人身份,连忙行了个礼,随后向柜台后跑去。
他已经认出来,这两人正是国丈莫如晦以及国舅莫崇山。能在这家酒楼跑堂,心思活络是基本要求,心知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不该参与自然跑得越远越好。
“唉,想不到啊,”莫崇山长叹一声,“堂堂无定军副帅,居然落到这步田地!鱼世恩有眼无珠,把将军赶出无定军,真让人看不下去。”
邺锋寒的眼睛总算睁开了。其实别看他酒气熏天,实际上多一半的酒都被泼在了身上并没有喝下去。只不过谁也不会盯着一个大男人喝酒,这手障眼法也就没人看得出来。果然来了么?他心中一动,自知需要等的人终于出现。鱼世恩良苦用心自己不能辜负,大帅救驾苦战却注定被打入另册,这么巨大的牺牲必要有回报,自己必须要把这出戏唱好。
“这,嗝儿,这不是国舅爷吗?”邺锋寒打着酒嗝,自嘲地苦笑一声,“邺某无能,让莫国舅见笑了。”
楼上的音乐停止了,显然是已经有人听到消息,时间不长,就见有人陆续下楼,也不和莫如晦打招呼,低头向外走。莫家人和无定军前副帅打交道,这种事还是不该介入为好,哪怕是现场也不能多做停留。
莫如晦眼也不睁,只皱了皱眉头,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何必呢?演的好好的。还是功夫不到家啊,他们演他们,我们聊我们的,这才是本事。不成……真是不成。”
莫崇山见邺锋寒摇头摆脑,醉意浓浓,叹息道:“邺将军,你难道真想把自己醉死?”
“不醉死又能如何?”邺锋寒冷哼道:“鱼世恩贪生怕死,无定军名存实亡。无数弟兄白白牺牲,邺锋寒空为须眉,上不能报国安邦,下不能为弟兄报仇,不醉死也没什么用。我就是个废人,不劳国舅与国丈挂怀了。”
莫崇山微微一愣,看着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莫如晦微微睁眼,深邃的目光落在邺锋寒的身上,笑叹一声,“邺锋寒如果是个废人,这天下又有几个是男儿?大丈夫一时受挫算得了什么?自古到今,谁又没吃过亏,谁又没打过败仗?便是太祖这等人物,昔日领兵北伐,也曾数次败阵。如果都像你一样,稍有挫折就自暴自弃,又如何能打下这锦绣河山?”
邺锋寒抬起头,看着莫如晦。莫如晦朝儿子示意,莫崇山扶起邺锋寒,莫如晦朝外走,莫崇山则扶着邺锋寒跟在后面。三人来到酒楼门外站定,放眼四顾,原本热闹的醉晴楼外此时已变得分外清净。
莫如晦一笑:“他们的腿脚倒是利索。邺将军,你明白老夫把你请出来的意思么?”
邺锋寒摇摇头。
莫如晦道:“无定军乃是南曜精华所在。军中尚武,职位高低全看本领不论出身门第。你以布衣之身一刀一枪为自己博取前程,年纪轻轻就成了无定军副帅。这等人杰古今少有,便是在太祖年间,也足以封侯拜将。只可惜如今朝廷被顾世维那干文臣把持,才让你始终不得志。”
顾世维不是东西,你又好多少?
邺锋寒心里嘀咕着,但是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份感动模样:“国丈!邺某一介武夫,不想竟得国丈青眼,实在让我不知该如何报答。若有来世,邺某愿肝脑涂地报答知己!”
听到“若有来世”,莫如晦哈哈一笑:“今生来世之说乃是出家人的言语,锋寒乃是武将难道也信这些?我们只说当下,不提来世。”
“国丈,您的意思是?”
“今日老夫来,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不知你可有胆略?”
邺锋寒心知大事成败在此一举,虽然对莫家父子半点好感也无,依旧强忍着心头不适单膝跪地:“自古士为知己者死!国丈对邺锋寒如此重看,锋寒又怎能不识抬举。罪臣邺锋寒,愿为国丈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莫如晦又呵呵地笑了两声,莫崇山连忙伸手把邺锋寒拉起来。莫如晦看着邺锋寒诚恳的目光问道:“锋寒,你总说自己是罪臣,不知何罪之有?”
“锋寒有罪,罪在错信了鱼世恩那个乌龟!无定军弟兄战死沙场,他明明有机会为国出力为弟兄们报仇,却因为怕死甘心当缩头乌龟!如果早知今日,当初我就
战死在无定原,至少对得起无定军的旗号和自己武人身份!”
莫如晦咧嘴一笑:“锋寒,你错了。”
见邺锋寒发呆,莫如晦一笑,指着门前仅剩的一辆马车道:“上车去,我说给你听。”
三人上了马车,车夫摇动马鞭,马车开始移动。邺锋寒并不问马车去哪,莫如晦也不对他说,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你错在两点,其一,不握权柄,不知争权。其二,只识忠义,不识变通。”
“锋寒愚钝,请国丈明示。”
“锋寒,若你是大帅,就不会受鱼世恩辖制,也不至于没有资格上朝。其二,你看不出鱼世恩最大的错处不在于胆小,而在于不忠。武人乃是刀剑,刀剑就该握在天子手中。可是他和顾世维走的太近了。你要知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而不是顾世维的。”
看来大帅都猜对了!
邺锋寒心头狂跳,心知自己的际遇便在这转瞬之间,成功了固然飞黄腾达能实现鱼世恩的理想,可是一旦失败,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他咬牙道:“锋寒愚钝,向来只知冲锋陷阵,不知权变考量。国丈此言如醍醐灌顶,让锋寒茅塞顿开。今后希望国丈多多指点。”
莫如晦摇摇头:“我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何况对军务也所知不多。倒是崇山喜欢舞枪弄棒,对军中之事也有兴趣。”
莫家人也想朝军队伸手?怪不得他们如此热心。邺锋寒明白莫如晦话里的意思,从内心深处对这种行为也充满敌视。可是形势比人强,不让莫家人插手,自己又怎么另起炉灶自领一军?只能暂时先妥协一步,等到精兵练成再做打算。
他点头道:“锋寒愿意请国舅指教,就是担心国舅没有时间。”
莫崇山笑道:“这叫什么话?我是京里出名的大闲人,怎么会没有时间?你想找我只管来,我家有的是好酒,比醉晴楼的酒强多了。”
莫如晦哼了一声:“整日游手好闲还有脸了?你看看锋寒,再看看你,也不嫌丢人?这样放纵下去你早晚成个败家子。锋寒,我把他交给你了。将来让他去给你当副手,你来做军主,替我好好管教这个孽障!还有,你在无定军有多少好朋友,老部下,或是不满意鱼世恩的,你都拉过来,老夫看在你的面子上,保证不会让他们吃亏。”
第四十四章
鱼目混珠
不管出了多大的事,人们的生活总是一天天在过。
寝宫阁楼之上,刘威扬正仰着头,看着晚霞浸染了天空,两排鸿雁飞过如血残阳,心中的万千思绪又被雁鸣激起。
那些刻骨铭心的耻辱,刘威扬绝对不会忘记。但此刻的帝王,心中所想的,却并不是那些国仇家恨。刘威扬长叹一声,他的计划正在被按部就班的执行,这苦命的父亲,才终于有喘息的空档,思念自己那还不知身在何处的骨肉。
“皇上。”
身后传来赤忠的声音,刘威扬并未回头,依旧保持姿态不变。看着皇上笼罩在残阳下的背影,赤忠跪倒在地:“皇上,邺锋寒已经答应了莫国丈,此刻正在莫家议事。”
赤忠说完,抬头偷眼看着皇上,可皇上身形毫无变化也没有反应,不知是喜是忧,只好低下头跪好。过了片刻才试探询问:“皇上,是否要起驾去国丈府——”
刘威扬视线追着鸿雁,直到雁群消逝在远方,才悠然开口:“赤忠,朕的燕郊猎场,可还有人打理?”
“回禀皇上,燕郊的猎场一直有苑令照料,未曾荒芜。”
“好,明日陪朕去猎场散散心吧。”
“奴婢遵旨。只是不知皇上要带多少人马?”
“散心而已,何必兴师动众。”刘威扬回过头,满是疲意。
赤忠点头,心里明白得很,那燕郊猎场,是皇上为搏红颜一笑,专门为草原出身的荼妃准备的场所。既然皇上这么说,想必又是思念荼妃了。
“邺锋寒的事,就交给国丈办吧。”刘威扬再度背过身,面对窗外。秋风凛冽,袖摆拂动,身形竟似是消瘦了许多,“莫如晦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做事,不用事事禀报。”
“奴婢明白。”
言罢,刘威扬挥了挥手,赤忠起身离去。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刘威扬一人,殿内安静的有些寂寞。刘威扬的背影,在夕阳下越来越长。看着晚霞披在山头,红枫漫山遍野,整个天京城朦胧在一片哀伤的色调中,如诗如画。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夜幕降临,那燕郊猎场之中,一片葱郁山林。一只乌鸦落在枝头,四处张望。山林之中,只见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偶有鸟鸣。
一阵阴风掠过猎场,树影婆娑,那乌鸦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不安的瞳孔中满是本能的畏惧。又是一阵异动,群鸦惊起,逃也似的飞向猎场的另一边。
一袭黑影,如鬼魅般浮现。一只漆黑的布靴踩在地上,片刻之后,传来几声婴儿的哭啼。破军带着王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猎场的山林之中。月色下,破军的面具散发着冰冷的光泽,看着这周遭的景色,冷笑连连:“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就给荼妃当了玩乐的猎场。燕皇可还真是宠爱那胡妃!只可惜比起无定原的茫茫草原,这猎场还是寒酸了一点。”
王景惊魂不定地站在破军的身后,安抚着哭闹着的孩子。环顾四周,阴森恐怖,跟紧了破军两步:“皇上何时会来这里?”
破军思考片刻,尚未回答,却只听背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燕皇决意建立新军,名为神策,早晚要取代无定军,成为自己手中利刃。”贪狼的身影渐渐在一片漆黑中定型,简直像是凭空出现在二人的面前,“这片猎场,被燕皇划给了神策军,建立练兵场。”
“新军?”王景一惊,“那皇上还会来这儿吗?”
“唔。当然会来。”贪狼踏进一步,看向天空,“日出之时,燕皇就会到这里。到时候,就看你的了。记住,要激起燕皇的舐犊之情!”
王景心中一颤,随即坚定下来。以后,自己的孩子,就是皇子!王佑这个名字,除了在自己的心底里提起,其余的时候,想都不能想!
他半信半疑地看向远方,夜幕浓厚:“那我们现在?”
“你等在这里便是。”贪狼冷声道“天命有恒,绝非一朝一夕。我等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先行告辞。”
“等……”
“记住。天命不可违,”王景被贪狼盯着,像是被一只饿狼咬住了咽喉,“天命的因果,已成定数。你我只需顺应天命,迎接新的君王就好。”
还不等王景出声,只见贪狼与破军双脚点地,卷起一阵落叶,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秋夜寒冷,王景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无奈之下,也一头扎进夜色之中,披荆斩棘,摸索着向着猎场正中前进。
次日天明,碧空万里,刘威扬带着一支小队,策马而至。刘威扬身着紧身武弁,策马于前,背负挽弓,箭袋里却不见一支箭矢。赤忠与苑令侍奉其侧,侍卫不过十数,跟在三人后方。
苑令心里嘀咕,自从荼妃娘娘怀了身孕,这燕郊猎场便一直无人问津。自己兢兢业业地照看了一个春秋,等到的却是荼盈被废,猎场征收的消息。看向身侧的燕皇,弓弦上的灰尘都还没有抖去,自己的这个官儿,恐怕也当不了多久了。
而刘威扬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的地环视着葱郁的猎场。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不合时宜的回忆涌入刘威扬的脑海。他茫然地行进在猎场之上,任由从骑来去追逐猎物,无动于衷。
思绪,已经飞扬在虚无缥缈处。
一望无际的北方草原之上,年轻的刘威扬跌坐在地上,仰视着那名身着晚霞的少女。刘威扬从未见过那样纯粹的眼眸,清澈的勾人心魂。还不等刘威扬狼狈地站起,就听见对方孩童似的笑声:“什么呀,骑马的技术那么烂。”
只记得当时自己狼狈的起身,赌气地想要回敬几句,看着少女纯洁的笑,却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那一笑,将刘威扬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帝王心境,再度搅得天翻地覆。
荼盈那一笑救了刘威扬,让他日渐冷却坚硬的心,还能为人父与人夫,还能感受到普通的幸福。
可现在,燕皇却因为帝王的身份,眼睁睁看着荼盈身死,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世人贬的一文不值。
“皇上。”
刘威扬恍然间回到现实,不知何时,胯下的马已经停下步伐,正低头嚼草。赤忠毕恭毕敬地立于马下,正递上一条丝巾手帕。刘威扬摸了摸脸,满是泪痕,他接过丝巾,握在手里,也不擦拭,还是呆呆地望着远方出神。
赤忠和苑令对视一眼,无奈摇头。赤忠只好重新翻身上马,等着皇上的座驾吃饱喝足,继续悠哉地走向其他地方。
突然间,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异动,苑令疑惑的转过头,却并没有发现异样。赤忠随口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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