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苍狼(校对)第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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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帐篷里,王四川他们还是多少看出了我的变化,问我怎么了,我推说是琢磨石头的事情。以后的一段时间袁喜乐这三个字好像成了禁忌,只要听到我的心就提了上来,只有和她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我才能参与进去。我没有再去看她,心中那种不可抑制的思念被堵得严严实实,偶尔几次看到那个伊万,更加觉得他是极为可恶的。
  事实上以后的大部分时间,我都非常消沉,基本上任何消息都没听进去,有经验的一眼就能看出我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好像谁也没经验,或者干脆假装没看到。
  一直到老田和裴青他们有了一些进展,再一次开大会,我才勉强抖擞起精神来。
三十一、推断
  老田和裴青各自作了推断,除了两个结论,早已经吵过很多次了,实在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只能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了。我完全不知道两边是什么情况,先问了王四川哪边靠谱,王四川一脸为难地说:“老田那边我听不懂,暂时投裴青吧?不过那小子说的我也觉得太大胆了。”
  这次投票会是个小规模的会,大家坐得很近,先由老田和裴青分别讲自己的想法和方案,我脑子一片空白,听得格外顺,大概补了一下情况。
  说实话,老田说的我也听不懂,我的理论基础比王四川稍好,但也是癞蛤蟆的亲戚,一样吃不着天鹅肉。我只听懂了一些原理,他们通过对石头断面的判断,认为这块石头是被非常大的力量砸下去的,但无法肯定是人工还是自然塌方。
  这在王四川嘴里说起来是屁话,这块石头不是砸下去的,难道是凭空长出来的?但老田接下来的话还是很有用的。
  他们把石头切开以后,发现石头上的细孔几乎腐蚀了整块石头,这是酸性腐蚀的结果,说明这些石头被人工处理过。这好像间接证明了裴青的理论,但是老田认为,这种现象不是因为石头被处理,而是因为暖水进入地下流,冲到深渊下导致的。
  这在地质学上是一个本位矛盾说,从这个地方发现的岩石,是流水在本地形成的,还是从上流带下来的,有时候这种问题会让我们白忙好几个月。一听到这样的问题我就头疼。
  这种石头本身有很大的碱性,在施工之前先用酸液清洗好像是很说得通,但是废酸冲入河里也很有道理。
  最后,问题的关键又回到了何汝平为什么要捡这块石头上,难道是因为下面的强酸还残留?但那块被带出的石头很干净,显然被冲刷了很久,棱角已经圆润了,上面没有强酸的痕迹。
  而何汝平自己明显也是高温烫伤,不是酸腐蚀。
  老田最成形的一个想法是位置的问题。我们投入到深渊中的钢缆,可能正好投在了某一个高温点附近,地下河水泻入深渊,下面流经的地方不太可能会有太高的温度,何汝平抓起这块被地下河水冲刷的石头,是告诉我们地下河水流过的地方是安全的,他也许是因为下到地下河水里面才没有死去。
  而裴青的说法正好相反,他说这里是地下深处,有丰富的地热资源,可能有很多滚烫的深达岩浆层的缝隙,地下河水冲入这些缝隙里,被加热形成了大量的蒸汽泉,高温蒸汽从水里冲出来,就在水面上形成了温度非常高的气层。
  蒸汽无色无味,到高处急速冷却变成了浓雾,起到了一个暖被的作用,于是下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任何东西下去都会被高温灼蒸,很快就死掉。
  何汝平以前是钢铁工人,在高温环境下工作过,所以比其他人更耐热,懂得一些抵抗高温的知识。他同时又是一个工程兵,他抓住石头的手并没有被严重烫伤,说明这块石头在下面不是很烫。很明显,这些石头在那里出现不是意外,何汝平把它带上来,是因为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他发现这些石头堆起的某个地方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烫,只有这样,他带上这块石头给我们才是说得通的。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你怎么解释何汝平身上的烫伤?”老田带的一个学生问。
  “那些烫伤是他冒险离开这种石头回来的时候造成的,我想,下面很可能还有人活着。”裴青说,“他们还困在那片石头上,所以何汝平带石头上来,让我们知道,下面的人是可以生存的。”
  “我听说过有人用带孔的石头做隔热砖,分量也很轻,因为石头里有空气。”王四川道。
  “为什么他们不发射信号弹?”那个学生还是不服气,另一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工程兵的头儿说:“如果像裴工说的那样,那信号弹是打不着的,下面的湿度太大。”
  我听着,不由得佩服起裴青,他几乎是完全的胜利,在大学里,不知道多少次我在这种情况下把比自己年长得多的教授驳得体无完肤,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说实话,我相信裴青的推论,因为那才叫推论,特别是关于那块石头的,当然我承认在这种情况下,老田说的也未必不可能。
  裴青对几个干部说:“我提议在河水不那么湍急的时候,关闭闸门,等下面的水流尽以后,那层雾很快会变薄,这也是为什么日本鬼子要修水坝的原因,要下去必须切断水源。”
  他道:“为了表示我对我提议的信心,我愿意亲自带队下去。”
  “年轻人,鲁莽是要送命的。”老田在一边道,“我建议在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还是要再商议一下。”
  “下面可能还有人活着,我们等不起,我愿意为我的错误付出生命代价,是因为我有信心,老田,你害怕是因为你不敢。”
  “我是搞科研的,我不是来打赌的!”老田面色变得很不好看。
  几个干部互相看了看,告诉我们休会,他们去商量。我知道裴青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老田没机会了,因为休会是要给老田个台阶下,然后做做他的工作。
  裴青显然也知道,出帐篷的时候,脸上少有的有一种明朗的神情。
  我有点想去恭喜他,我们在队里被这些老头子压迫得太惨,虽然我看不惯他的臭屁,但是这事确实让我觉得舒服。不过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对他示好是找死,就算他不给我白眼,被老田那帮人看到,我也会在他们受伤的心灵上加上一刀,他们会找时间把这一刀还给我。
  所以出门以后,我们各自低头分开走,没想到才走几步,裴青竟然在后面叫我。
  我回头一看,见他正大踏步朝我走来,心中不由得纳闷,一边的老田他们已经对我投来了阴沉的目光。刚想是否要表现得冷淡点,让自己脱身,裴青已经拉着我的手臂朝一个隐秘处走去。
  他的手上都是粉笔灰,在我袖子上印出了手印,手劲很大。我莫名其妙,跟他过去道:“干吗?”
  “你觉得我刚才说得怎么样?”他开门见山地问,“你相信我还是老田?”
  我更加莫名其妙,看了看后面好像没人听得到,就指了指他,轻声道:“你。”
  “好。”他一点也不意外,“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皱起眉头:“什么忙?”
  “我需要一个人陪我下去。”他道,“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会派一个工程兵和你下去。”我道,“我觉得我不可能比他们更合适。”
  “我会拒绝。”他道,“他们不应该为我的一个推测冒风险。不能再死人了,我们只是名义上叫得好听,并不真比他们珍贵。”
  我明白他的想法,不过又觉得好笑:“那我为什么得为你的推测冒风险?你他妈是我养的吗?”
  他也笑了一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我认为我的推断八九不离十,但我认为推断总是会有意外,就算我的推断完全正确,下到深渊的过程也一定十分的危险,我需要一个我信得过的人。”
  “为什么不找王四川?”我问道。
  “你知道他不喜欢我,而且,王四川太冲动。”他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不太会处人际关系,这些人里我唯一觉得佩服的人是你,你在某些方面确实比我强。”
  “谢谢你看得起我。”我又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但是对不起,我觉得还没到我出马的时候,而且之前的事那是侥幸。”
  裴青面色不变,一点也没有受挫的样子,道:“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笑着摇头,心说永远不。我可以不要命地完成任务,因为我知道最终那要不了命,但是这一次,并不是我胆怯,我只是不想由我来冒这个险,特别是为了证明你裴青的推测。
  走了几步,他又追了上来,其他人都已经走散,我也不必太忌讳,道:“我会下去,但不是这一次,你如果确定你的推论没错,你甚至可以一个人下去。现场指挥的话,你要求他也会陪你下去的。”
  “我并不是在要求你。”他道,“你的理由是对的,我本来没想过可能说服你,只是想试一下。”
  说着他递给我一根烟,我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因为他今天太反常了。
  他点上烟继续说道:“在下去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袁喜乐的级别很高,你现在可不算门当户对,立功的机会可不多。”
  这小子还他娘知道了,我心中一阵恼怒,真没想到,这小子平时也不见得注意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迟早会下去的。”我道,“而且我和袁喜乐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如果我死在下面就很难说计划会不会中止了,你自己看着办。”他没有管我的说辞,快步超过我,“她很快就要结婚了,你是知道的。”
  我愣了一下,他一下走得没影了,我忍不住心想这王八蛋是在威胁我吗?但他本身又什么都没干,好像不算是威胁。说起袁喜乐,我的心一痛,她现在的痛苦轮不到我去安慰了。
  不过裴青好像很想下去,这让我有点惊讶。这种愿望有点奇怪,而且他态度很坚定,并不是做姿态,好像是已经打定主意要下去,现在只不过要挑个好用的伙伴而已。
  为什么?裴青总让人有一丝迷惑,如果说他要彻底打败老田,他其实已经做到了……
  有一刹那我动摇了,想答应他,但是我忍住了。
三十二、直面
  吃完晚饭打牌的时候,王四川问我裴青找我干吗,我把情况一说,他有点恼怒,可能是因为裴青找了我没找他,他一直认为从手上功夫来说,他远比我靠谱。
  我知道这基本上说得对,但裴青不是要一个保镖,他选择的人要对一切都有自己理性的判断,在突发事件到来的时候,还需要一种应变能力。
  所以在我们被救上来以后,裴青已经慢慢判断好形势,换句话来说,他这种人就像被手电光罩住的鹿,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会本能地坐下来想想。这是很要命的,虽然向右跳少一条腿向左跳少两条,之间有很明显的取舍关系,但关键的是在哪一刻能跳出去,而不是跳向那里以后的选择是上帝做的。
  王四川太过情绪化,他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不拘小节,王四川其实非常细心和聪明,但是情绪会影响他最后的判断。
  裴青找我是对的,因为我和他们的一板一眼不同,我从小就是个固执的孩子。
  我骗人玩小诡计内行,脸皮也厚,我中庸地遵守各种纪律,信奉各种信条,但只要不爽就可以全部丢掉。
  在那个时代需要我这种在关键时刻变得不“高尚”的人。袁喜乐的事情在我心中隐隐作痛,我想,我如果为她下去,她会不会感激我?至少我能在她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让她永远忘不了我,甚至觉得亏欠我。
  这听上去让人有点冲动,但是我随即又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干?她记得我又怎么样?她能不能好起来都是一回事,她不选择我,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她现在也许正靠在她未婚夫怀里,永远不会知道我动了多可笑的心思。
  也许再过几年,我会喜欢上其他姑娘,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点时间?
  这么一来我没心思打牌,脸上又贴满了条,王四川火头上看我心不在焉更加生气,我被他弄得烦死了,就把牌一丢道:“我出去吹风,你们先玩着。”
  边上早有人等我下来,立即补了我的位,王四川白了我一眼,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满堂喝彩。
  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外面是地下河,我坐在一个木箱上,看不清里面是炸药还是食品,点上烟抽着,把烟灰弹在地下河里。
  抽了几口,忽然我身边的地下河里传来水声,好像有什么在水里被惊动了。
  我顿时吓了一跳,立即站起来往下看去,一眼看见地下河里,竟然站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皮肤很白,正瞪着我,我一眼认出了他是那个伊万。
  我们两个互相对视,他道:“你把烟灰弹到我头上了。”
  他的中文还不错,带着很浓的苏联口音,但因为声音很浑厚所以很容易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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