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苍狼(校对)第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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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同样是徒劳的,我闻到了一股冰凉的味道,接着整个人被裹到了雾气里。
三十九、雾气
  我闭上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应该摔倒,或者口吐白沫死去了,这种感觉现在想来非常奇妙。死亡降临的那一刹那,想的东西倒不是死亡了,这很让我很意外。
  当然,我最后并没有死去,既然我在这里把这些经历写出来,想必大家都会意识到这一点。我之所以把这段经历写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这段经历对我的成长或者是蜕变起了相当大的作用,不能说是大彻大悟,但至少是让我成熟了。事实上,经历过这种事情之后,我才能理解修炼出老猫那种人的沉稳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那么,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没有死?
  我在雾气中等死等了十几分钟,觉到了一些异样,那是寒冷开始侵袭我的身体,我的毛孔开始剧烈收缩,热量极速被抽走。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死亡的前兆,但当我越来越冷,甚至打了一个喷嚏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接着我张开了眼睛,发现浓烈的雾气竟然在面前稀疏了,我能够大概看清前面的情况,马在海背着副班长站在门边上,也是一脸疑惑。
  没有毒?这是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接着突然感觉太可笑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一直在和自己的臆想作斗争吗?
  但这里的雾气却很稀薄,而且冷得要命,感觉又不对。
  门口显然相当的冷,马在海缩着身子,看了我一眼,缓缓将气闭门完全拉开来,接着我们的手电都照到了门口外面的空间。
  雾气腾腾,手电光什么也照不到,只有滚动的雾气,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雾气确实无害,副班长似乎是因为力竭昏倒了,一路过来,他一直是精神压力和体力透支最厉害的人,又受了伤,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终于昏了过去。
  马在海背着他,我们收拾了装备,一前一后踏出了铁舱,踏入到了雾气之中。
  我无法形容看到了一个什么景象,因为前后左右全是雾,朦胧一片,手电照出去没几米就看不见了。此时我们的手电已经只能勉强使用,事实上在这种光线下,就算没有雾气,我们也看不到太远。
  这种雾气大部分积聚在我们膝盖以下,白而浓烈,再往上就迅速稀薄下来。我们一动雾气就开始翻滚,好比走在云里。而且铁门外极度的寒冷,冷得才出来几秒,我就感觉下肢无法静止,冷得只有动着我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种冷已经不是寒冷的地下河水所能比拟的,我们缩起身子,有点惶恐地看向四周。
  冷却的气温让我很快恢复思绪,我已经发现这种雾气并不是早先看到的那种沉重的灰雾,而是冰窖中常见的那种冰冷的水汽。并且这里的温度应该远远低于冰窖,因为在太冷了。
  我们取出睡袋披在身上,勉强感觉暖和一点,我跺了跺脚,似乎脚下是铁丝板,很滑,冻着一层冰。而我跺脚处,竟然有回声,显然这是一个比较空旷的空间。
  这里是哪里?我越来越迷惑,大坝的底部应该是什么,不是应该沉着发电机的转子吗?怎么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
  我们小心翼翼朝前走去,脚下的铁皮和铁丝板发出有节奏的震动声,越往前走,雾气越稀薄。很快我就看到了脚下,那是一条类似于田垄的铁丝板过道,过道的两边是混凝土浇的类似于水池的四方形巨大凹陷,有点像烧石灰的工地,只不过修筑得正规了很多。凹陷里应该是冰,冰下黑影绰绰,一个一个有小牛犊子那么大,不知道冻的是什么。
  手电根本照不下去,我踩了一下,完全冻结实了,水深起码有两米,看样子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冷,大概走出去有五十米,我都想回去了,马在海也冻得直哆嗦,这时候我们看到前面的“田垄”尽头,出现了在上头看到的同样的铁壁,同样有一道气闭门开在这铁壁上。
  只不过,这扇门上结满了冰屑,厚厚的一层,地上有大量的碎冰,还有一根撬杆靠在那里,想必是短时间内有人用这样的简易工具打开过这冰封的门。
  我上去看了看碎冰,确定是不久前形成的,长出了一口气,心说难道袁喜乐真的按照我推断的方式跑出来了?这门是她开的吗?
  我拾起撬杆,刚想插到轮闩里开门,突然轮闩咯噔转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接着,轮闩开始缓慢地转动,我瞬间意识到,后面有人在开门!
  当时,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随即和马在海两个人退后一步,条件反射地举起手里的铁杆防卫,马在海则侧着身子,贴到了门边的墙上。
  门随即被缓缓推了开来,在我还猜测里面出来的会是袁喜乐还是陈落户时,一张黝黑的大饼脸探了出来,看了看我们,接着我们几个,包括大饼脸的主人都愣住了。
  我足足花了一分钟,才认出门后探出来的这张黑脸就是王四川,倒不是因为我的反应慢,而是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整个人就像从屠宰场里出来的一样,满脸都是血痂,额头上的皮都翻了起来。而且,脸上黑得很不自然。
  他看着我们,似乎也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他才大叫了一声:“老吴,你他妈的没死啊!”
  我上去一把就把他抱住了,眼泪立刻下来了,接着马在海也认出了王四川,顿时也哭了。王四川大概身上有伤,被我一抱疼得就叫了起来。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王四川没死,真是太好了,就好像中奖一样。不过流眼泪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我很快止泪并用袖子擦掉,打量了一下他,就问他怎么回事。
  他的身上比脸上好不了多少,衣服都焦了,而且我拥抱他的时候,闻了一股焦臭味。他大骂了一声,说他在电机房踩断了根电缆,差点烧糊了。
  之后的情况和我们经历的差不多,但他应该是爬上了水坝另一头。那里有一幢大概三层楼高的水泥塔,塔的顶上是探照灯,应该是照明用的建筑,塔顶有铁桥通到大坝上的一道铁门,里面是跟我们原先看到的一样的电机房。和我们不同的是,他进入的那个机房似乎是配电室,里面横亘着无数巨大老旧的电缆,绝缘皮都冻化开裂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后那些电缆还通着电,一脚下去,直接就被击倒了。
  当时他形容得很有趣,说自己先闻到了烧肉的味道,接着就感觉人飘起来了,从脚底麻到头顶,再接着就被直接弹飞了。摔到地上,照理应该很疼,但当时他的脑子里只有那烧肉的味道。他太饿了。
  我看王四川给我比画电缆的粗细,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我的想法中,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大坝,只需要很小的发电机组就可以满足照明或者其他需要,但是按王四川对我比画的,很显然这里的发电机功率相当的高。
  这里需要那么多电干什么?那些多余的电是输到哪里去?不过,这里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没工夫去细想。
  王四川万幸没有被电死,之后大坝泄洪警报等事情,都和我们经历的一样,那配电室里也有一道铁制的墙壁,触电之后他恶心呕吐,有很长时间人都处于混沌的状态,只好躲进铁舱里休息。之后他又经历了一些事情,一直到现在,开门就遇到了我们。
  我听完后,拍了拍他,感慨他的命大,也亏他身体魁梧,如果换我,肯定已经完全焦黑了,死了都得快一天。
  几个人又感慨了一番。说实话,看到王四川后,我突然整个人放松了。在现在的小团体里,我对马在海这样的新兵是很不放心的,副班长又是伤员,而且明显有责任心但是应变能力不强,我其实变相就是这个团体的负责人,无形的压力很大。现在碰到了王四川,我感觉他能为我分担很多的压力和责任,所以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王四川遇到了我们,自然也是心情大好,说完后他问我们的情况,我一五一十都说了,他听完袁喜乐的事情就发呆,我们说得这么玄,他真有点不相信,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不得不信。
  我不知道怎么能说得更明白点,因为事实上,袁喜乐和陈落户的事情,我和他一样无知。便对他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从他的叙述来看,这个大坝应该是一个对称结构,两边都有一个“沉箱”升降机,表明大坝的两边,都有安置电机的水下机房。就算最少一边两台电机,一台主一台副,也有四台,当时的情况下,中国的工业极度落后,几乎没有电灯(你可以查考《小兵张嘎》中的城乡,非常的真实,就是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生活的环境也还是这样,特别是农民),这样的电量可以支撑一个乡镇了。
  马在海说,这样的大坝,应该是从两边开始修起,最后在中间合拢,他跟着苏联人的时候,听过这种方法。
  王四川就纳闷了,问我们现在在大坝的哪个位置?
  我心说沉箱能够到达的最底层的位置,应该是大坝的基部,用混凝土灌装电机的地方,但刚才一路走过来,显然不是。外面巨大的空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冰窖,不知道冰冻着什么。
  我和王四川这些人,相识其实不到几个月,要说真正的友情,当时还没有,可以说我们后面的那些铁关系,就是在这时磨砺出来的。所谓同经生死才称兄弟,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无法不提提这些,退休之后回想以前,那些活着和死去的战友朋友,我发现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拥有这些回忆。有很多时候我很感慨,年轻时无论多叱咤风云,老来谋一间窄屋,打几个字,写几个故事,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这些。
  长话短说,和王四川的重逢,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是必然。因为大坝的结构使然,要么就干脆死在暗河里,一旦登上大坝,按照这样两头通的设计,我们迟早会遇上,不过是你遇上我,还是我遇上你的问题。这在当时我并没有想到。
  但是王四川并非我们的救星,虽然他可以在精神上为我减轻不少的压力,但在业务方面,他并没有带来多少的改变。不过有他在,我确实是最大程度地镇定了下来,开始琢磨接下来怎么办。
  这里所有的人,伤的伤,晕的晕,没伤的也又冷又饿,不是危言耸听,我们当时所处的状况,如果换成现在的小年轻,肯定早就崩溃了。我所说的疲倦和饥饿在当时看来还是可以忍受的,但对于现在这种生活品质来说,那是相当严重的过劳,附近又是情况不明。回头想想,我们所谓的猜测和推论,鬼知道对不对,这里谁知道是不是大坝的底部,说不定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我冷静下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们必须回到大坝上去,毒气必然有散去的时候,想想我们发现袁喜乐的地方,离这条地下河的洞口那么近,我们也应该可以。只要我们没有像她那样丧失神志,那我们回到洞口的概率会很高。
  我的想法是,既然沉箱会沉下来,自然也能升上去。当时我问王四川他是怎么启动沉箱的,他却说不上来,这时我意识到了我疏忽了——这个沉箱是怎么启动的?任何的升降机都有一个电闸,光秃秃的铁舱内壁,显然没有这样显眼的装置。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而且是比较合理的可能性,就是这种沉箱和旧社会大型老矿井用的升降机一样,开关在升降机外边,有专人负责。为什么是这么麻烦的设置?因为那时候的矿工一般都没有人权,为了控制矿工或者当时叫做包身工的活动空间,就得防止他们逃跑。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是谁拉下了下降的电闸?我想到这里冷汗涟涟,难道这大坝内,有我们之外的其他人?
  这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因为这个人存在,那么他必然是可以看到我们,然而他并没有任何和我们接触的表示,而是在我们进入铁舱之后,悄悄把我们沉进了大坝的底部——他的意图是什么?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这个另外一种可能性,我是不想去承认的。如果我们不能升上去,我们的结局是如何,想来也不用我来说。
  我们在铁舱里犹豫了很长时间,到最后,还是王四川的一番话提醒了我。他说,按照我刚才的说法,袁喜乐和陈落户消失唯一的唯物主义解释,就是他们跑到外面的巨大冰窖里去了,但他们并没有进入到这个2号铁舱里,如此说来,他们应该还在外面。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王四川的责任心是我这辈子最钦佩的品德,也大概是因为他这种一个都不能少的品德,让我很有安全感。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却不认为去寻找袁喜乐是正确的,因为我认为,不是我们丢下了他们,是他们丢下了我们。
  不过,假设铁舱无法上升,那不管我们怎么想,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搜索外面的坝底空间,看看那里有没有出路。
  王四川最后说服我的说法是,我所形容的袁喜乐的行为,说明这里的事情袁喜乐肯定经历过了,她的神志又不清醒,那她刚才的行为,很可能就是在重复她上一次的逃跑过程,如果能找到她,说不定她能带我们逃出去!
  这话确实是相当有道理,当下我们就决定,按照王四川的说法,搜索袁喜乐和陈落户同时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然后再作打算。
  这个时候,副班长还是昏迷不醒,我们知道他这种身体状态不能再受冻了,让王四川留下照顾他我又感觉不妥当,于是让马在海留下,我和王四川去。人少点速度也快。
  说好之后,我们匆匆吃了点东西,紧紧地把睡袋裹在身上,集中了几支手电的电池,正式出发。
四十、冷雾
  大概是因为那层冷雾的关系,我们一开始以为外面的空间会很大,因为能见度极低,看不到光线的尽头,所以有这样的错觉。我和王四川哆哆嗦嗦地沿着我来时候的铁丝板田垄又走回去了一段,就已经看不到2号铁舱的舱门了。
  王四川第一次出来,注意力都被外面混凝土池里冰冻住的黑色影子吸引了,他不时停下来,想照出厚冰下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但这里冰的通透性实在不好,加上冷雾的散发,要想在冰上看清冰下的东西确实是不可能的。
  我一边走一边看,这一次比来的时候看得更加的仔细,心里也疑惑这个地方是日本人用来干什么的。这么冷的话,显然已经低于地下水的温度,这里肯定有制冷用的压缩机。当时还没有冰箱的概念,冷冻压缩机都用于大型冷库,而这里,很像一个水产用的冷库。
  我们走到一个地方时,王四川提议走上边混凝土池和混凝土池中间的“纵向”田垄,这些长条的混凝土突起,一直通向雾气的深处,走在上面虽然比较难保持平衡,但是比踩着冰走要现实。
  我同意,一起走了上去,小心翼翼好像走钢丝一样一点一点向雾气的深处走去。
  离开那条铁丝板的正规田垄,让我多少有点心虚,因为这东西就好比一条生命线,离开了这条线,总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那是很漫长的一段行进,大概是因为实在太冷了,或者是走得太小心,我们其实走得相当的慢,所以实际走了多少时间我们没有把握,只觉得走了很长的路。期间因为太过寒冷,而且四周全是雾气,也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也就一直没有和王四川说话,到后来神志都有点恍惚了。
  最后,王四川先停了下来,他其实走在我后面,他叫住了我。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了一排排很大的大概半人高的影子。我们加快脚步向它靠近,很快就发现,这个空间的边缘到了,那些影子是靠墙安置的不知名机器,上面全是冻霜。很多管子从这些机器里衍生出来,插入到混凝土水池的冰里。
  这些机器的上方,有很多的标志牌子,王四川把几块标志上的冻霜敲掉,发现都是编号,机器上是“冷-03-A”之类的字样,一直排列着。管子上则是复杂得多的编号,似乎是标志这些管子负责哪个混凝土池的制冷的。
  我猜测这些就是制冷用的压缩机,我们顺着边走,感到这里冷得离谱,很快牙齿开始打战。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开在混凝土上的大型门洞,用的是扭矩门闩,有一道厚实的铁门半掩着,门上全是白霜。王四川踢了几脚,这门纹丝不动,厚度惊人。我看着这道门感到很眼熟,一时间也没想起在哪里看到过,等王四川掰掉门上的几块霜,露出了门上的字时,我才醒悟过来。
  那门上写着很大的:53,谋略。
  和我们在暗河第一段从石头下挖出的那道大铁门几乎一模一样,当时有人说里面是引爆炸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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