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国色(校对)第119部分在线阅读
至于修筑旧城的事,已是驾轻熟路,几名筑城匠作为工头,将城规划了一番,仍是将城分成四个坊,城内旧迹还有五口水井,眼下准备一坊打了一个。而二千五百名流民戍民皆是按块分包,首先就是在城内将瓦砾清理出,腾出入住的地方,先将毡帐搭起,而清理之后几千人一起动手,将护城河重新疏通,仅仅是一日就将濡水引入,如此城池就有了第一重的防护。至于室得奚部则是前来送些肉食,并派来数百人搭手筑城。而御夷镇粮食缺乏,李重九的府兵自冬天后,也取消了脱产的状态,除了必要的警戒之外,也撒出去,自行打猎打渔,并且每日都要向怀荒镇交纳六百斤以上的肉食。现在整个御夷镇筑城按照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时已值四月末,接近五月,李重九估算着这御夷镇可以预期可以在七月之前,完全筑完。御夷镇在七月前筑毕之后,就算了却一桩心事了。而奚部这边女俟斤已是几次三番催促李重九与室得芸之间的婚事。
这几日李虎,苏素二人与室得芸相处皆是不错,心觉得这个媳妇对于李重九而言是很好的人选,虽说性子单纯直爽了一些,但是没有那么多绕绕弯弯的心思。当下李虎心底想到如此好的女子,李重九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若再下去自己不知何时要抱孙子呢,何况联姻之事,对于苍头军与室得奚部二者而言,都是大有好处。
不论李重九部下中的汉人还是奚人,都是翘首以盼,都是此事也不好单面与李重九提,故而就绕到李虎这边。李重九一直迟迟不允诺办这婚事,确实令两边都好生着急,室得芸那边不好直说,但李虎,苏素二人都是看在眼底,当下决定自己出面将此事给李重九定下。婚姻嘛,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李重九将来官位作得再大,但这事最终还是必须李虎自己说得算数才行。当夜李重九白日指挥了一日筑城,好容易歇息一口气下来,就听得李虎刚从奚部牙帐回来,要见他。
李重九顿时诧异,心道最近李虎,苏素二人倒是往奚部牙帐跑得很勤快啊。御夷镇筑城之事,眼下千头万绪,自己忙得是分身乏术,而他们两位老人家倒是很有时间。女俟斤孀居已很久了,而李虎也一直没有续弦,况且两人又都是久旷之下,很容易擦出一丝火花的,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进入屋内前,李重九不由为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笑了笑。
李虎一见李重九即开门见山言道:“小九,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应该娶个媳妇了?”
李重九当下反问道:“爹,何出此言?”
李虎笑了笑,露出一丝欣慰之色,言道:“爹知道,你有一番上进心,当年在七千寨坐山贼时,哪里想到会有我们父子二人今天这一日。”
李重九笑道:“爹,何必将功劳都揽在我一人身上,眼下怀荒镇有这基业,都是众兄弟们提着脑袋打下来的。”
嗯,李虎见李重九不居功,不自傲,当下更是欢喜,之后言道:“不过,娶媳妇的事情,不能耽误,你看我们李家镖局,去年在雁门太原时,给你相你几个姑娘,还挺不错的。”
李虎见李重九没吭声,当下亦开口言道:“你看这位崞县陈家的姑娘,容貌虽谈不上闭月羞花,但也是不错,家里世代为商,在崞县最繁华那一条街的店铺,都是陈家的。他几次三番上门,言道将来结亲,可以资助千贯作为嫁妆。”
“嗯,既然你看不上,我们再说这刘家,这可不得了啊,姑娘年方二八,端庄守礼,刘老爷就这么一个千金,从小是如掌上珍宝,若是娶了他刘家在娄烦郡那数千亩良田,也都一并是……”
“好吧,这回你肯定是满意了,这晋阳高家,高家虽是寒门出身,但高老爷却是当年追随越国公南征的幕僚,退下后在马邑郡仕官,眼下已是开阳县县正。更重要是这高家小姐,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据说容色无双,从小来求亲的人,可谓是踏破高家的门槛,与我们家可谓是门当户对啊!”
说到这里李虎捏须哈哈一笑,显然十分得意,换作以往作为一介山贼,别说是商贾侄女了,就是一般好人家的女子也是不情愿,哪有今日县正之女的风光。李重九听了哈哈一笑,却仍是不置可否。李虎见此微微有几分不快,言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叫我如何向我们李家列祖列宗交代,如此罢了,我看室得芸是一位实心眼的好女子,人家姑娘对你也有意,就别推三阻四了,选个日子将喜事给我办了。”
李虎这一番话可是拿出了尚方宝剑,搬出了列祖列宗。李重九这时若要说一个不字,在这个父命大如天的时代,就有违孝道了。再想起之前那么多后备人选的铺垫,李重九此刻深深有一种被李虎算计的感觉。看来李虎也是狠狠费了一番心事。
看着李虎的眼神,眼下是绝不容许自己说个不字,而对于室得芸李重九心底也没有排斥的心思。
李重九当下直言道:“爹,对于你的安排,孩儿一切听命,只是妻室,我已有了人选。”
李虎听了当下不可思议,言道:“你有了人选,爹怎么不知道。”当下李虎思索起李重九到底看上了哪家姑娘。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孩儿心目的妻子,乃是唐公的女儿。”
“唐公的女儿!”李虎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心道自己怎么把这茬事忘了,小九心底一直念叨的,还是那李芷婉啊。对于李芷婉李虎眼下没有太多看法,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李重九仍是选择啊。
李虎想了下沉默不语,言道:“小九,唐公府上可是世家大阀,与当今天子也是姻亲,唐公会意属你当他的女婿吗?还有我们不过山贼出身,那李家小姐会中意你吗?”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李家小姐爹你自不用担心,只是这事还需爹点头才是,故而一直还未禀明,倒是让爹一直为孩儿奔波了。”
李虎听得明白,原来二人早已是私定终身了。不过这个时代,私定终身恰恰被认为是有违礼教之举,乃是大逆不道之举。李虎当下眉头皱起,言道:“这小九,我知道你是极有主见的人,你自己有主意,我不反对,但私定终身之事,还是难办啊!”
李重九见李虎没有反对,当下十分高兴,言道:“所以这才要此事最终还是要爹亲自上门求亲,及媒妁之言。不过爹你能答允实在太好了,我还当心因为当年七千寨被焚一事,你对三娘还心有芥蒂。”
李虎笑道:“那倒不是,那日你刺杀突厥可汗,我也看到了,李家小娘子对你一番回护之心,否则她也不会拔马来救你了。”
李重九点点头,李虎果然心如明镜,事事放在心上。
李重九言道:“既然爹答允了,那么此事成与不成,就取决于唐公之意见,当年若换了以往,唐公自不会答允,但是眼下孩儿已是朝廷正五品之官吏,总算还有几分把握,但是究竟有多少把握,我还是不知,还是要请爹你上门替我一试。”
李虎当下点点头,言道:“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全力去办了,我和你四叔这就返回晋阳,托一人替我们说媒,倒是再亲自上门,无论如何厚着这张老脸,也要替你将事说下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登门
晋阳城外的智伯渠,当年乃是智伯掘河灌晋阳时所挖。眼下虽才五月时节,但气候如火,已是许久不雨,智伯渠的水洼只有几尺深浅,水渠河畔田间,绿秧如针,田地里已是一片龟裂。无数百姓正跪首向龙王庙祈雨。
一辆马车缓缓从驿道而行,马车内一名女子拉开车帘,看了一眼车外田地里求雨的百姓,不由叹了一声言道:“这天不下雨,百姓们该如何过活啊?”
“芸娘,乱世百姓苦,我们也是大不易。”马车内另一名风华绝代的女子悠然言道,对方正是名扬东西二京的名妓曲嫣然。
“东都满朝朱紫贵,却无一人心忧天下,要么只知争夺名利于朝野,要么就是倚红偎翠之辈,我常年迎来送往的倒是倦了,听闻街坊中术士所言,晋阳有王气,这一次我受唐公世子之请来贺晋阳宫之落成,也可以见识一二太原的英杰。”芸娘抿嘴笑道。
“英杰。”曲嫣然忽然略有所思。
芸娘见曲嫣然的反应,笑道:“是否想起了某个人呢?”
曲嫣然没好气地白了芸娘一眼,芸娘当下笑道:“就知道你脸皮薄,还是开不得玩笑。”
曲嫣然低声言道:“人家可没将我丝毫放在心底,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心底有数。”
芸娘听了言道:“我的好女儿,又在自酸了,这是哪里的话,若是你肯点头,哪家公子不想娶你,不说远的,就眼下这唐公世子每次见你,双目都是烁烁发光呢。”曲嫣然摇了摇头,默然不语,当下马车直向晋阳城而去。
晋阳太原留守府,李渊,李建成父子二人,正在书房中谈话,一旁下人都远远退开。李渊用手缓缓地叩击着书桌,显然有什么为难之事。
李建成言道:“爹,司隶大夫独孤机信中的意思,司隶从事密奏,冠军侯贸然处斩飞狐县县丞成冲全家,乃有是独揽大权,图谋不轨之行迹,又与高开道,窦建德之流暗通款曲,勾结乱贼,问我们该如何处置。”
李渊双眼一眯,言道:“毗沙门,你怎么看此事?”
毗沙门乃是李建成小字,只听李建成言道:“爹,你也是不知,地方司隶从事,自持什么激浊扬清之能,眼下地方乱贼那么多,不抓拿,反而专门从事捕风捉影,子虚乌有之事。独孤机意思也很明白,李重九寒门出身,没有人在背后扶持,他独孤阀自持世家,怎可让这些没有根底的寒门子弟上位,故而独孤机想要动他,但又怕我们李家是否与他有瓜葛,故而特来知信,探探门路。”
李渊赞许地点点头,言道:“你最近确实越来越历练出断事之能了,有长进。”
李建成微微一笑,他乃是李家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父亲名爵的,故而深受期望,不过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十分杰出,难免他也备有竞争之感。眼下李渊夸奖,李建成当然是高兴。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处置?”李渊心底显然有所定计,但这么问显然是考校长子应对之能。
李建成点点头,言道:“爹,近年来李重九对我们李家虽多有亲近,但主从之分未定,外人可能看来他是我们李家的人,但他自己是不是这么看,李重九自己却一直模棱两可。我看可以拿此事压一压他,逼他求我们李家帮忙。”李渊看了李建成一眼,却没有言语,内心似在斟酌。
而这时房门之外,有人禀报言道:“公子,大家曲嫣然已抵达了晋阳城。”李建成听了曲嫣然的名字,神色一震,露出了喜色。
“曲嫣然?琵琶行?”李渊看了一眼儿子神色,笑道。
“正是。这一次孩儿将曲大家从东都请来,自是为了贺晋阳宫落成之事,请他一展曲艺。”李建成言道。
“曲大家?”李渊呵呵一笑,言道,“恐怕是你要见她吧,我听说你在东都多次夜访月下名花对吧。”
李建成听了不由脸色微变,李渊摆了摆手,将袖子一拂,哈哈大笑言道:“毗沙门,你倒是不必拘谨,爹也曾年轻过,哪个男人大志,初时不发端于女人的身上。你爹年轻之时比你可风流倜傥多了,只是你要记得你与那些纨绔子弟不同,你要能把握女人,而不是让女人来牵着你走,懂么?”
李渊说罢,李建成听了,松了一口气,换上笑容拱手言道:“爹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李建成言道:“爹,这一次您百日内为朝廷筑成晋阳宫,圣人龙颜大悦不说,晋阳上下哪个官吏不服你办事得力,这一次巨鹿公为贺晋阳宫落成,献上黄金五百两以作贺。”
“黄金五百两,柴家好大的手笔啊。”李渊捏须言道。
李建成言道:“爹,依孩儿看来柴家这还不是给您作面子吗?谁都知道这晋阳宫是您奉旨修建的。不过我看柴家如此殷勤,也是为了三妹才是啊。”李渊闻言微微一笑,沉吟不语。李建成心知父亲凡事皆有自己看法与主见,一般事情都按在心底不与人言,当下也不揣测他到底对柴家是何意见。
“巨鹿公现在何处?”李渊突然问道。
“正在官邸里休息。”
“就请他明日过府一见吧。”李渊如此言道。
“是。”李建成回答言道。
当下李渊饮了一口浓茶,转头言道:“将名刺都拿来,别让外头的人都等急了。”
此刻太原留守府的官厅之中,人是坐得满满当当。李渊作为太原留守,距离开府建牙亦只差了一步,眼下掌握并州四郡,端是位高权重。所以外厅之中,坐了几十个各郡官员小吏,他们皆早已将名刺送上门房,然后被告之唐公正忙于公务,请他们稍待。所以他们皆在此屏息静气,翘首以待李渊的召见。五月天气,已渐渐有几分燥热,官厅里的官吏们穿着厚重的官服坐在胡凳上,额头微微出汗。众人拿着帕子拭汗,身后的随从亦打起了扇子,而李家的仆人早早就端上了酪浆,以供诸位官吏解渴。
此刻李虎亦是在官厅一处角落的胡凳上等候之中,坐在他一旁的乃是太原开阳府司马刘政会。开阳府乃是太原十八鹰扬府之一,眼下受李渊节制。
刘政会给李虎递了一张白巾擦汗,言道:“李总镖头,此事不如还是让我一人前去吧,你放心,冠军侯与李二公子乃是好友,就看李二公子的面子,我也一定尽力而来,你安心在客栈等候消息就是。”
李虎连忙言道:“岂敢让刘司马一人在此,若是一会唐公答允,有话要问,我也好答话才是。”
刘政会微微摇了摇头,心道如此求亲,固然是诚意可嘉,只是稍稍自堕了身价。正待刘政会要说话时,一名穿着官袍的年轻男子,言道:“刘兄,幸会,幸会。”
刘政会亦站起身来,笑道:“殷兄,许久不见。”
听刘政会开口,李虎也抬起头看去,却是差点吓了一跳,原来此人正是当年缉捕过七千寨的石艾县县令殷开山。他竟然也与自己一并在外等候。不过殷开山显然没有认出李虎来,与刘政会却是谈笑风生。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殷开山方才坐到一边的位置上去了。
当下内堂有一官员,正大袖飘飘而出,在场众官吏见有人出来,皆是抬起头,放下扇子,看看是否唐公派人来召见自己的。
“肇仁兄。”刘政会当下站起身来笑道,李虎亦是陪同站起身来。
对方一见有人叫唤自己,当下眯眼看了一下,于是呵呵一笑,大步翩翩而来,上前作揖言道:“原来是政会兄,什么风将你吹到这里来了。”
李虎一看此人四十多岁,留着三缕长须,神态从容潇洒,颇有贤士的风范。刘政会亦是还了一揖,言道:“自然是有要事了,唐公可有暇?”两人十分熟络,明显是多年的老友了。
对方懒洋洋地言道:“唐公近来一直忙于晋阳宫落成之事,刚刚又在书房与大公子叙话,怎么刘兄若是有事求见,直接随我入内堂好了,何必在此等候。”
当下刘文静拉起刘政会的手,直接入了内堂。
到了内堂后,此人向一名文吏,问道:“请禀告唐公,就说我这里有一位重要客人。”
这名文吏点点头,立即前去禀报。对方言道:“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相陪,改日政会兄去舍下喝酒。”说罢拱了拱手当下离去。
李虎不由问起此人底细来,刘政会当下言道:“此人乃是晋阳令,姓刘名文静,足智多谋乃是唐公倚重的心腹,可以自由出入唐公府中,不仅与我是多年好友,对于李二公子亦是十分赏识。”李虎听了这才恍然点点头,这一次上面求亲,李重九自拜托给李世民去信。结果李世民恰好不在晋阳,于是就让刘政会替自己接洽并代作官媒,但是是否能答应却得看李渊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