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校对)第4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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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敢住?”任弘乐了,对得起这名么?韩敢当很早以前就这样,连过魔鬼城都被卢九舌一通鬼故事吓住,花钱跟他买什么辟邪木。
  韩敢当不承认,但事实如此,就是觉得霍家晦气,只有些不好意思推辞天子之赐。
  任弘笑道:“你已是列侯、堂堂未央宫卫尉了,莫要信这些胡言乱语。”
  韩敢当还是不太舒服,嘀咕道:“但我听说,是官越大越信,不然孝武当年怎就信了巫蛊呢?”
  上个月,长安的平叛结束后,范明友接到了霍氏急报,遂不入函谷关,而是想从风陵渡跑到河东郡,发动霍氏旧党举事,韩敢当和杨恽只能打破计划。由韩敢当乘了船从上游撞上了范明友的船,二人在颠簸的舟上大战一场,韩敢当堪堪赢了范明友,而杨恽也以天子节杖和真正的虎符调来函谷关士卒,将其擒获。
  事后二人双双封侯,杨恽平通侯,户六百,韩敢当多点,户九百,号曰:“龙舒侯”,龙舒县在淮南庐江郡,这是天子特地挑个带龙字的,足见其对韩敢当之爱。
  这下破虏燧三人组皆为列侯,放到史书上也算一桩美谈。
  更夸张的是,或是因为韩敢当与许家的姻亲,刘询对韩敢当出奇的信任,任他为未央宫卫尉!
  老韩忽然就九卿列侯了,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也不止他,皇帝对任弘带出来的人,实在是爱用极了,辛庆忌在原先基础上加一千五百户,做了羽林监,如今天子在建章宫办公,辛庆忌几乎寸步不离身边。
  另一位年轻列侯,甘延寿也以夺便门桥击降长水营之功,被任命为北军屯骑营校尉,加一千户,时常召入建章宫中。
  西凉系一夜之间就成了朝堂显贵,俨然有代替霍氏之势,但任弘并没有因此成为一个新势力的领袖,反而是被天子撬了墙角,共享了手下。
  正说话间,来东市旁观的民众忽然叫了起来,却是霍家众人已经被押了上来,全然不复昔日跋扈高傲,一个个垂头丧气。
  领头的自然是“主谋”霍显,这老妇在廷尉诏狱里想来没少受苦,她被判了腰斩。
  接着是霍家三傻,霍禹有些呆滞,霍山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最后是霍云,他看了一眼督斩的张安世,不由冷笑,又将目光投向围观群众中,希冀找到点什么。
  霍云显然是在妻子张敬,张敬是张安世的孙女,霍张五年前联姻,没多久就诞下一子,名曰“霍武”。
  天子开恩,张敬母子与逆案无涉,故加以宽赦,算是霍家近亲里唯一遗留的血脉了,倒是成了“霍氏孤儿”。
  倒是张安世十分惶恐,这个片叶不沾身的老政客,哪里愿意在家里养个霍家的孩子让天子忌惮?连连上书请命,最后让孙女和曾外孙流放河西,前往居延县居住。
  “鄂邑长公主主和丁外人的孙子当年也被大将军流放居延。”
  只不知那个叫“丁子沱”的孩子,在居延见到霍氏孤儿会如何说?或许会拍手大笑风水轮流转,今年到你家吧?
  世事便是如此难料,至于这霍武会不会像“任氏孤儿”“卫太子孤儿”一样逆袭,谁又能知晓呢。
  除了张敬母子,反正的金赏、赵平之妻也被刘询赦免,只是二人立刻贯彻了“人尽可妻”之言,休了老婆,二女被打发去大将军冢为霍光守墓。
  另外三个女儿常年跟着霍显摆威风,故一同受刑弃市。
  对了还有当年羞辱过夏丁卯的冯子都,他奉任宣之命,去白鹿原拿任弘家眷,却被夏翁带着瑶光留下的一群会骑马射箭的婢女打退,这些年受任氏之惠,种蚕豆豌豆和西域香料尝到甜头的霸陵县乡亲也群起攻之。
  冯子都不敌,愤怒之下只烧了白鹿原的葡萄架泄愤,第二天,他跑到下杜县想调县兵时,霍氏之叛已平,县令遂与天子的另一位亲家,斗鸡起家的王奉光带轻侠们将冯子都擒了。
  夏翁赶到后,第一件事就是塞了冯子都一嘴马粪,同时心眼极小,睚眦必报的夏丁卯还极力向任弘提议:“等天子诛杀冯子都的时候,定要挑个大冷天,让他一丝不挂!”
  任弘一口答应,只可惜今天不算太冷。
  事后扔在廷尉诏狱,被赵广汉拿出手段审讯后,冯子都承认,他居然和老太婆霍显有奸情,事发于大将军薨后一个月……
  霍显都快鹤发鸡皮了,冯子都你也下得去嘴!
  这件事,任弘前些天都没敢告诉大将军,怕他气活过来,眼下只能安慰妻不贤子不孝的大将军在天之灵。
  “大将军,死后被绿,不算绿吧……”
  作为霍显主要同谋,加上以奴奸主,冯子都的刑罚就顺利升级,变成了磔刑,割肉离骨,断肢体,再让其咽气,今日也如夏丁卯之愿。
  不过夏丁卯却死活不来看:“君侯,老仆看杀鸡杀狗还行,杀人那可万万见不得的,看完三天不敢食肉,算了罢。”
  任弘也不想看,就留给张安世和金赏难受吧。
  不过霍氏也并非一家人整整齐齐,范明友不在其列,这位度辽将军,上个月就被特赐自杀了。
  “度辽将军毕竟为国立过功勋,击过乌桓与匈奴,将相不辱,更不可让戎狄所笑。”
  刘询是去过前线的,虽然只在仓库里管了几个月粮食,但亦对行伍之将颇为敬佩,范明友的“牛酒”还让任弘亲自去送。
  当刽子手当着奸妇霍夫人显的面,用锋利的刀,开始在赤身裸体的冯子都身上下刀,先割他下体时,任弘与韩敢当说了一声,又朝忍着恶心的张安世、金赏告辞,转身而去,身后是霍家人的嚎哭,和冯子都的惨叫,脑子里只闪回范明友的遗言。
  范明友在自杀前,还狠狠地诅咒过任弘。
  “任将军别高兴太早。”
  “周勃灭诸吕的时候,亚夫平七国的时候,想过自己的下场么?霍氏的今天,就是你任氏的明天!”
  惨叫越来越大,伴随着围观群众的轰然叫好声,霍夫人显和冯子都的奸情已经被朝廷故意宣扬开来,这种事街头巷尾传得最快了。
  当年霍氏的高楼有多辉煌,今日就垮塌得多么惨痛。
  任弘加快了马速,离开这可怖的东市法场:“是啊,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
  “可惜范将军你居然如此聪明?早干嘛去了?更何况……”
  任弘十分坚决:“我绝不与天子做亲家!”
  ……
  任弘是在事后,才听说冯子都整整被割了半个时辰才死,惨叫传遍了东西两市。
  而霍夫人腰斩时,等斧钺砍下,上身往前爬时,人们才发现她肚子上的油脂积得很厚,不愧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霍禹、霍山、霍云的脑袋,则在东市挂了很久很久……
  没资格上北阙,那里专属于戎狄之君。
  而尸体也没资格陪葬霍光墓,想来他们更无颜面见大将军,霍光在人世时已被这群家人拖累,让他名声上沾了污点,死后就让他清静清静吧。
  诸霍尸体用草席一裹,驴车拖着,送去了城外京兆尹收敛乞儿死尸的乱葬区,随便一埋,踩上几脚了事。跟大将军墓冢由太后、天子送葬,全然不同。
  霍光时代遗留的最后历史问题,终于在一片刀光血影中了结。
  解决此事后,皇帝刘询也开始迫不及待,要拉开他的新时代序幕了。
  这头霍氏楼塌了,霍氏孤儿凄凉西行流放,那边许氏起高楼,外孙终于不再是豫章王了。
  天子有制:“本始六年九月初一,立皇太子于未央宫前殿!”
  ……
  
第459章
太子太傅
  九月初一,拜皇太子之仪在未央宫前殿举行,格外隆重,在仪式开始前,刚被天子召入宫廷,提拔为“谒者”的萧望之便开始为百官指引,让他们找准自己的位置。
  大司马卫将军任弘来了,腰上金印紫绶一甩一甩,殿内的谒者们纷纷想过来讨好指引,但任弘却拒绝了他们,独独点了在一旁不愿攀附权贵的萧望之。
  “你便是兰陵萧长倩?”
  身材修长,留了长须的萧望之作揖:“西安侯竟知小人。”
  “当年曾面谏大将军,被霍氏打压的大才,谁人不知?”
  任弘竟直接道出了萧望之的过往:这萧望之乃是东海兰陵人也,好学,治《齐诗》,追随博士后仓,作为太学生在太常受业,还从那个刘贺被废后就潜藏逃匿在民间的夏侯胜问《论语》,京师群儒对他很称赞,以为他与魏相都是未来大儒。
  而大将军召见儒生时,正值上官余党出没,十分警惕,但凡面见的官民,都要剥了衣裳露体检查——就是夏丁卯进霍府的待遇。
  结果一贯自诩体面的诸儒都乖乖脱衣服,唯独萧望之不愿受辱,自动出阁,被侍卫拦着起了争执,反倒被霍光召见了,还劝谏霍光,说这么对待来见的天下之士,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
  结果大将军不太高兴,独不授职萧望之,而其他同行等都补为大将军史,三年间,其中一人名叫王仲翁的,官至光禄大夫给事中,萧望之以射策甲科为郎,却被分配看守小苑东门。王仲翁出入,前呼后拥,趾高气扬,对萧望之说:“汝不肯循常作为,怎么做了看门人呢!”萧望之则道:“人各有志。”
  他后来就离开了长安,去河南郡做魏相下属,故任弘入长安时,与此人素未谋面。
  而眼下霍氏倒台,昔日攀附霍光的诸儒皆被罢退,当年被霍光打压的人,却陆续被召回朝堂,萧望之也不例外,更别说他还有魏相这个“首劾霍氏”的倒霍功臣之一极力举荐。
  而魏相曾狠狠弹劾任弘不该久任西域,对与匈奴交战也有微词,算是他公开的政敌了——尽管任弘从来没将此人放在心上,这种等级的家伙,交给也跻身九卿,任大鸿胪的杨恽对付即可。
  “是硬骨头。”任弘只随意与萧望之谈论了几句,夸了他一番,却拒绝了他的指引。
  萧望之站在原地拱手,抬起头时,任弘已经走得看不到身影。
  任弘的位置实在是太好找,进了前殿后,一直往前走啊走,走到最最前面离天子陛阶很近的地方,朝堂东侧那一排,往张安世后面一站就行。
  前面就一个张安世,后面则是一长溜,其中还有不少他的旧部,这场面给西排穿皂衣的文官们,尤其是魏相、梁丘贺等儒吏一种错觉:西安侯只要等车骑将军告老后再往前挪挪,就是霍大将军第二!
  在西侧队列里的廷尉魏相与博士梁丘贺交换了一下眼神,未敢言,任大司马如日中天,说不得。
  刘询雷厉风行,在他牵着皇长子刘去疾抵达后,册拜大典很快就开始了,谒者引年纪不到三岁的皇太子御坐殿下,面北而立。此后由重新担任太常的韦贤向太子宣读策书,册书宣读结束后,中常侍杜佗持皇太子玺绶授予太子——娃儿实在太小了,金印拿不动,遂挂他脖子上。
  刘去疾眼睛很像他母亲许平君,水汪汪很是无辜,一双小手捧着面前的金印有些不知所措,连教了他很多次的,转向皇帝所在位置再拜三稽首都忘了。只因他过去两年都和许平君住在安静的地方,极少被这么多大叔围观,有些彷徨,嘴巴一嘟就想哭。
  “去疾莫哭。”
  刘询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心疼儿子,竟亲自下来,一下子将他抱起来。让群臣面面相觑,他们才刚习惯了一呼百应,靠自己杀回未央宫平叛的刘询,这样柔情丈夫的一面真是极少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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