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764部分在线阅读
应明给林登派去五十名精挑细选的好手,意在叫他们由水门入城后与敌军血战一场,夺住城门片刻。
战事必然惨烈,被选上的五十好手为保隐蔽,多不着铠甲,遗书都给留好了。
十四个艾兰猛汉家里有大小七十五个孩子,应明答应把他们全部好生养大送去亚州读书,将来看一看大明的样子。
三十六个牧野勇士有二十三个要求把尸首运回牧野,抚恤家眷五万通宝;还有四个要求死后留在伦敦城隍庙当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
只有九人对此行颇有胜算,要求战胜后把自个儿放到普利营当统率一百人的哨长和协哨。
立功了升官是常理,但正常升官也没这么容易,但既然他们说的是要去普利营,应明也就答应了。
当大军借夜色安静地驻于城外西郊,去往城下的斥候踱马回还,带回了从水门钻出来的林登。
“将军,塔楼内没发生战斗,谈判后,如果将军能保证投降的士兵每天有六块面包。”西班牙人林登说着顿了一下,昂首将手臂指向城内,道:“那有八百二十名士兵正等待您的检阅。”
“城内在闹饥荒?”
对林登来说,应明这句疑问是在说一个笑话,他笑了两声才发现无人应和。
月光映照下,年轻的明军将军眉庇下半张脸露出非常认真的神情,林登这才正色道:“对穷人来说,他们永远在饥荒里,士兵,多半是穷人。”
“他们普遍负债累累,来自伦敦郊外农村从事农业的小伙子们工作仨月就能买得起一件胸甲,但他们成年累月的工作也未必能满足全家的口粮。”
“尤其因为我们的战争。”
林登有些刻意地提到‘我们’,并试图把这个词说得自然,不过还是有点生硬:“战舰把海外封锁,陆军逼近伦敦,让城内的粮价又翻了一倍。”
“因此也许他们不够忠诚,但少个敌人从比多个敌人好。”
在林登的认识里,明军每个人都吃得很好,就连由降兵组成的普利营口粮也比伦敦的军队吃得好。
除非他们没有任何长远打算,否则明军一定军饷军粮非常充足。
那肯定是充足的。
普州的军饷,就没有需要应明负责的人。
东洋旗军的军饷自然由东洋军府负责,在他们远征艾兰的前半年,军饷在东洋军府计数,而后干脆在本地以部分战利支付。
艾兰军的军饷由艾兰王支付;牧野营的军饷早在招募之时就被李禹西付了半年的,如今尽管名义上由普州负责,但实际上还是李禹西花钱。
普州的军饷,基本上随着战争进入良性循环,由应明征战,没收贵族、修道院、富商的财产与地产,一应金银器皿、装饰货物或者任何对应明来说值钱又用不到的东西,统统交给李禹西。
普利县作为牧野去往欧洲的中转站,如今已经被李禹西利用上了,他的烟草船队在战争其间依然在运作。
只不过因为还要运载粮草的缘故,每艘船三百箱烟草的运力降低为每船一百二十箱。
他们的航线没变,依然是牧野启程向东北航行至欧洲北部南下抵大明港,每船扣除所有成本后的利润由一万九千两降为七千六百两。
但实际上李禹西也没少赚,因为他的船在普利卸掉粮草后并不空船,而是把应明与普州用不上的战利品装满船舰。
这些艺术品、古董、宝物会在西班牙大明港的李旦接受其雇佣专业匠人的鉴定,做出定价,而后经由多种渠道或打包卖出、或进行拍卖,以及将其中珍贵的东西送回东洋军府,由陈沐运回国内。
一个完整的战争附属品倾销产业链。
正因有利可图,才让看起来花了最多的钱像天下第一号冤大头的李禹西对这场战争最为支持。
甚至于烟草大亨生怕士兵在陌生异域挨饿受冻,几乎要什么送什么。
再没人比他还期盼战争,李禹西已经开始派人全面探查整个英格兰的岛屿上的情况了,应明关于这片土地上经济、人口的情报都来源于李禹西。
除了烟草,合兴盛还能向这倾销很多东西……大明商贾最擅长的可不是掠夺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儿。
只有陈沐才好干这个。
闽广合兴盛发家之本,靠的就是用一切货物,把南洋诸国百姓贵族,从出生到入土、从孩童到老者、从男丁到妇孺、从贫穷到富贵、从生存到享受,所需统统安排好。
正是这种愿景,激励着李禹西为普利运送数十万石计的米面、腌菜。
应明的粮草可太充足了,充足到让他伸出一根手指,对林登道:“你回去告诉那些人,打开城门,辅兵每天三块面包。”
“立下战功,或战后经过筛选成为战兵,每月三石面、三千通宝军饷,粮价也会被平息,为大明作战,不会让他们家人挨饿。”
其实就最后一句,对城内的守军就足够了。
林登听到这个消息,面上经过短暂迷茫,请命带走魏四在路上给他解释通宝与石的价值,一路欢快地跑回水门。
没过多久,吱呀的铰链声中,伦敦这座由罗马人建立、历经数次加固的巍峨巨城,在远处间断的炮声中,向应明的部队打开西面城门。
八百二十西城门、城墙、三座塔楼的守军在城下街道两侧站得整整齐齐,向进入城内的明军表示投降。
几乎在应明入城的同时,街道尽头也传来马蹄声。
一队隶属于查尔斯·霍华德男爵的骑兵带着严防死守的命令还没走到城下,迎接他们的是两队守军张弓射去毫不留情的箭雨。
战马沉重身躯载着尚未咽气的骑手倒在血泊之中,戴着高顶盔的林登在他脸上留下一只满是泥泞的靴印,率领就地整编的第一伦敦营列队奔赴他们今夜的第一个目标——西敏寺。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后悔
越是防守严密的坚城,一旦由内部攻破,便越是不堪一击。
应明布置的疑兵小把戏生效了一半,查尔斯男爵并不在乎东边,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应付城北可能遭遇的围攻。
五千余部队布防于各个方向的城墙以及泰晤士河的大桥上,还有三两千余精锐兵力屯于城内营地,得到良好的休息与充足的伙食,作为应对各处出现战斗的预备兵。
城上屯放了各类守城器械,城下还赶制了五百多架像跷跷板一样的简易抛石机,准备了上万只装着炭与木屑的陶罐,专门用来守城。
这些放在城墙根的简易抛石机只需要一个人就能操控,把陶罐点燃放在跷跷板上,在另一边抱起土袋重重砸下,就能把陶罐抛出弧线越过城墙,砸在对面攻城士兵身上。
这是查尔斯男爵在北方平定天主教叛乱时学到的方法。
他知道明军精锐兵力很难打,但数量很少,只要能成功杀死那些蓝帽子和红帽子,其他部队就会不攻自破。
男爵甚至还准备利用明军的宣讲官死后部队会发起死战冲锋这一特性,专门组织了一个人数三百的火枪长弓混编狙击队,起名叫蓝帽子杀手,打算在必要时狙击明军宣讲官。
简直是万事俱备,只欠明军来攻城了。
北边的几门火炮隔着遥远距离在夜晚向城墙射击,把男爵着实高兴了有几分钟。
但当他发觉明军可能只是用了几门重型火炮射击,便让他熄了高兴的心,猜测明军这次夜间炮击的战略意图意在打扰他们睡觉,因此便打发半数守军去休息了。
反正也拿不准明军是不是在诱敌,出城野战是肯定打不过明军,明军在夜里发动总攻的可能也不大,炮击又对城墙没什么伤害。
还是睡觉吧。
这确实不是查尔斯男爵托大,伦敦城虽是垂直城墙,但它有罗马人的垒石结构,后来又历经英格兰多位国王反复加固。
明军的轻型佛朗机与虎蹲炮根本不能对城墙造成伤害,而重型镇朔将军倒是能对城墙造成损坏,但要想单靠炮轰把城墙轰塌?
这可不是土墙,像这样的重型镇朔将军,至少要一排摆上一百位,狠轰个两三日才行。
据查尔斯男爵所知,明军并无那么多重炮,自然高枕无忧。
他这边刚乱糟糟的把各路守军集结北城墙,就想到这些关窍,又把人都放回去睡觉,那知道部队刚下城没多久,就有人快马来报,明军从西门入城了。
跟在报信士兵后头的,是乌泱泱的乞丐与流民,还有来自城西南泰晤士河畔高空升起的火光,那是西敏寺所在的方向。
确切地说,是西敏寺的藏书塔。
那照亮夜空的火光令查尔斯男爵背后的冷气从屁股沟直冒到天灵盖!
西敏寺不光是有九百年历史的教堂,它还是英格兰的象征,国王在那加冕、在那成婚、在那下葬。
现在明军打进城内,还不知为何让西敏寺藏书塔烧起火来,加冕圣物与英格兰九百年来有限的记录都在那存放,有守城职责的查尔斯男爵怎能不慌。
当下便要点起精锐兵马先发西敏寺。
可他的军队走不动道。
伦敦城的街道本是空旷的,它并非一座工业或手工业城镇,只有属于王家的工坊才在城内,由于女王的法令,大多数占地庞大人口密集的工坊与民居都在城外。
但是因为战争,也为了坚壁清野,住在城外的百姓都被查尔斯男爵迁了进来,城内有限的酒馆旅店根本盛不下这么多人。
数万流离失所的百姓白天是守军的劳役,夜晚就把街道当作最舒适的旅店。
此时此刻,西城兵乱,百姓哪儿还能在地上安眠,统统跟着逃来的兵士涌向守军主力所在的北城,转瞬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前面的呼天抢地想要逃出城去,后面的左挤右突,眼看前路不同便拍门越墙,冲进住在城内的豪贵之家,激的管家护院斥责谩骂拳脚相向,更有拔剑刺人者。
一时间哀嚎声、惨叫声、哭喊声,充斥道中。
百姓急,查尔斯心里更急,让明军冲入西敏寺毁了历代先王坟墓,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当下便拔出马背上的簧轮手枪朝天射击,随后拔出剑来,挥舞着要在街上逆着人潮冲出一条路来。
看护在他身旁的士兵也只能有样学样,纷纷组成兵阵挺着长枪张开长弓,呼喊着让百姓避让,低下头朝街上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