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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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银子,就可以考虑给旗军换装了,皮甲铁甲,缺口还很大。
  如果有好的甲胄,以数倍的兵力、更好的兵器优势去打黄粱都土贼,伤亡至少能再少十个!
  旗军乱糟糟地散去,回过头陈沐才发现香山县令周行带着衙役等在一旁,笑吟吟地看陈沐走下来。
  “周县令来了怎么不告诉陈某。”陈沐边走边朝家兵头子齐正晏问了一句,走近了拱手道:“周兄何必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让手下来传句话就是了。”
  “没事,陈千户,你不要怪家兵,是周某不让传报的,周某今日才见到何为赏罚立信啊!”
  周行笑着摇头感慨,接着才伸手指了北面一下,对陈沐拱手道:“那日千户发兵,周某见千户旗军兵装简陋,回去便向州府上书,为你请下百副铁甲、二百副皮甲、三百副布甲,以解燃眉之急。”
第二十七章
说项
  陈沐在心里数了数,这就算州府又支援自己千户所六百副铠甲了吧?
  虽然说布甲有个屁用,但多少聊胜于无,铠甲广州府直接调入香山县衙的县库里,陈沐让家兵去通知孙敖带兵去运回来,笑着迎周行入千户衙门。
  厅中初初坐定,陈沐便笑道:“周县令过来,可是府台对曾一本的事有何指示?”
  “曾一本!”
  温文尔雅的周行不知怎么,提到曾一本这个名字脸上刹那便浮起一层愠色,对陈沐拱手道:“千户所料不错,周某来香山与府台无关,但曾一本……陈千户,若曾一本来犯,一定要擒下他,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次来不为别的,请千户借个百户为香山练兵屯防。”周行严肃面容里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拱手道:“县中已效法总督庐州故事,三十丁抽一合练,其余二十九人供应军饷,操练以备倭寇巨贼!”
  “传送肇庆的信使已快马上路,此时总督应已知晓曾一本之事。”
  陈沐有些诧异,黄粱都土贼在香山为祸多年、濠镜澳番夷不服约束愈演愈烈,这都是发生在周行治下的事,他虽催促几次,却不曾见有这样的恨意,怎么提到曾一本完全像换了个人般的模样。
  这是有故事啊!
  “周县令,这曾一本,与你有渊源?”
  “我与那恶贼有何渊源!是澄海!”
  澄海,难不成周行是澄海人?可陈沐分明记得他是漳港人啊,又和澄海有什么关系。
  周行四十多岁的人了,到这个年纪,通常人已经很少发火,但周行后面的话让陈沐觉得他不发火才奇怪。
  “嘉靖四十二年,祖宗初设澄海,择周某为首任县令,规划县城确定县址,皆我之力。登山涉水,最后定在辟望村建立县城。”
  “辟望村东临大海,西瞰田寮,前襟外砂各村,后带南洋、东陇各堡,北有莲花峰作肩背,南有马耳澳作屏藩,左右有南澳、华富各山耸峙,南、北两河在那交流,周某就算到今日也还记得澄海的一草一木!”
  “城池、学宫、官署、坛庙,周某绘制了草图,拟定了方案,还尚未实施,母亲病故,不得不扶母亲灵柩回乡安葬守孝。”
  “临行前,周某留《澄海县建置图序》,后任官吏悉数依照图序建城,澄海县是周某的心血啊!”周行怒不可遏地说着,几乎要落下泪来,咬着牙将手指狠狠顿于茶案。
  “他曾一本毁我城池杀我百姓,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这真是血仇了。
  去年到今年初,曾一本带海贼攻陷澄海,焚城杀人,扬长而去。
  那场战事结束陈沐才刚刚调任香山千户所,当时不见周行有什么异常,没想到都在心里憋着,被这次曾一本可能进犯广州的猜想一激,火山爆发。
  “周兄不要急,该报的仇,早晚报。”
  “你要练兵,陈某调个百户去帮你,你想杀曾一本,陈某也想。”陈某轻轻点头,道:“曾一本兵力强势力盛,陈某不敢说击败他,更不能说一定能擒住或杀死他,但只要他来香山、来广州府。”
  “陈某不是别人,香山千户所也不是别的守御千户所,我的兵不会一触即溃,更不会让百姓死在我们前头。”
  “我陈某人未死,就不会放过他。”
  陈沐不是在对周行做下承诺,只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只要曾一本来,他一定和海寇干到底。
  这是挣命,作为守御千户所,辖地被贼人攻陷,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也逃不过押解京师或直接在广州被处死的命运。
  曾一本也是挣命,只要他来,结果就只能是狭路相逢,他们之间没有共存的可能。
  他和那些只不过在濠镜补给粮食的海盗不一样。
  陈沐不喜欢说那些看上去热血沸腾的大话空话,那未免太过幼稚。
  做不到的他不说,能做到的言语上也要留三分余地。
  “俞将军在广西得胜,兵马正在回还,曾一本攻打潮州的事朝廷已经发下旨意,要广东备寇,调总兵俞、汤守备,罚了俸禄。”
  周行顿了顿说道:“后面不会是陈千户孤军奋战。”
  “除此之外,县中还有几件事,要陈千户助周某一臂之力。”
  陈沐挑挑眉毛,拱手道:“周兄请说。”
  “其一,千户曾答应周某驱逐佛徒抢占农田,如今已临近大收,就这几日,千户不会食言吧?”
  陈沐摆手道:“田熟了就去收,陈某的旗军也等着军屯活命,县令派人画张图,陈某带兵护送余丁百姓,几日里把田都收了,这不算什么,又没准备杀人。”
  他的旗军有新农具,收割田地可比种田容易多了。
  但这事显然在周行眼中不易化解,道:“倘若与寺僧冲突,千户当如何?”
  “寺僧?我们收我们的田,管他们什么事?”陈沐一脸混不吝的模样,摇头道:“六榕寺再大,能大到哪里去,这事有谁插手,陈某就告到督抚衙门去,督抚衙门不够,陈某就告去兵部……侵夺军田这种事,没人捅破没有事,捅破了大过天!”
  越往上告,陈某才越不怕,事情真落在广东都司他未必沾光,可如果告到兵部。
  刚从南京转到北京的兵部左侍郎吴桂芳,要是知道他交代在香山御守濠镜的小千户手下旗军因军田被夺无粮养兵,该是什么表情?
  “对了,周兄你的县衙牢狱多大?”
  陈沐掐掐手指,“两千亩军田,寺僧够关么?我这儿可没大狱。”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香山沃土甚少,良田沃土却都握在大户手中,他们为逃避赋税,假借外地官员之名行寄庄之事,使赋税转到贫苦百姓身上,这些官员以顺德县官吏居多,该收的不能收,不该收的又偏要收!”
  “长此以往,今日陈千户除了黄粱贼,明日因赋税酿出民变就要再去除大榄贼、黄旗贼,都是周某治下百姓、都是祖宗子民,他们可以老死病死,却不能饿死冻死!”
  周行拱起手,郑重道:“周某欲向朝廷请命,升香山县为香山府,顺德县一定从中作梗,请千户代周某向督抚说项。”
第二十八章
周密
  赏赐不是陈沐给的,那无非只是把朝廷对战果的赏赐提前发下去。
  那只能决定作为分配者,他够不够赏罚分明,是他的信,却不能决定他的威。
  受罚的老卒都被安排在伤兵营,夜里陈沐带了几个人去看望,坐着和伤兵聊了两个多时辰,讲自己打仗时像新江之战时的经历。
  次日,出征!
  换上周行请调下来的铠甲,旗军的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铠甲都不是什么好货,东南军备本就松弛,最好的甲械都紧着募兵、然后是营兵、最后才轮到卫所军,一百副铁甲大多是经年的锁子甲,防护性能好的扎甲已属凤毛麟角,只有十几件。
  就那寥寥十几件,还多半是老物件,甚至有五件是明初时的制式。
  皮甲倒都还不错,这玩意儿不像铁甲,禁不住几十上百年的屯放。
  布甲是鸳鸯战袄,厚厚好几层打着泡钉,也能起到些防护效果,不过在这个日头的广州府,它最大的效果并非防护而是帮助旗军快速中暑。
  陈沐骑在马上顶着铁笠盔微微扬首看着持矛带刀腰上缠绳索的旗军踊跃自身侧行进,很是欣慰。
  扬鞭指着旗军对左右两个副千户道:“严明军法的好处,旗军比先前劲足多了!有这样的士气,我们一定能在濠镜驻军!”
  邓子龙斜眼儿撇着陈沐,眼中有揶揄之意,感情是以前上战场大呼小叫着让鸟铳队放‘戴绿帽的、穿黄衣的’陈总旗,现在也知道严明军法的好处了。
  但这话想想就得了,刚被罚俸一月,邓子龙拱手义正言辞地说道:“千户说的对啊!”
  倒是孙敖大大方方地笑出声来,对陈沐道:“千户是不知道,现在正是军心可用之时,从香山勾来三个百户所的旗军,一听说今日出征是要帮百姓和咱自己把六榕寺和尚占的田地抢回来,各个欢天喜地!”
  “都是左近百姓的出身,哪个没见过寺庙抢占民田、放利聚财的,广城里的老爷们才信和尚庙,城外的穷苦百姓哪儿有银子去孝敬佛爷,就算信,信的也是净土白莲。”
  陈沐轻笑道:“百姓想信什么就信什么,但别管是神还是佛,占土地就不行,和尚是这样、濠镜的异教徒也是这样,都得抢回来。”
  陈军爷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说出‘异教徒’这个词。
  旗军后面是数量庞大手提肩扛农具的余丁,似乎是受行军阵形严整的旗军影响,他们也不自觉地排成长队,尤其在有旗官跟随的情况下,各个大气都不敢出,好似他们最终要去到的农田就是战场一般。
  “千户信什么?”
  “跟你一样。”听到孙敖问话,陈沐洒然笑道:“信祖宗,那些神明才显圣几次,救过几个人?我的祖宗每隔几年救成千上万人脱离苦海,信佛信神不能让百姓赶走元军,我族祖宗能!”
  说着陈沐压了压带着箭伤的铁笠盔遮挡刺目的日光,扬起马鞭策行而出,畅快笑道:“走吧,撵走占田的和尚,往后让香山百姓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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