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6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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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独,万历不喜欢拼刺——没有旗军敢用长矛或加装木质铳刺的鸟铳捅他。
  但现在就算让皇帝去和旗军进行最无聊的拼刺、格斗,他都打得津津有味,因为兀良哈三卫,服了。
  跟着戚继光打下大宁城、慑服三卫的战报一道送来的,是泰宁卫、朵颜卫、福余卫共同献上的乌梁海地形图。
  舆图由戚继光部下军校测绘,涵盖三卫直接控制及戚家军所能进攻到的一切土地,扼住大鲜卑山南部缺口,分出关卫军入驻各城,并引兵西走,于哈剌孩卫故地击溃土蛮及喀尔喀部联军,将其杀得四散而逃。
  土蛮军仰仗大军,分兵数道齐进,欲袭戚家军各路兵马,结果为戚家军三路全破,一战致使土蛮汗庭威严扫地,就连呼伦河、捕鱼儿海附近那些根本连戚家军影子都没见过的部落竞相归附。
  另一边让皇帝高兴的是,辽东的李成梁终于舍得挪窝了——在此前戚家军长达数月反复进行着行军、交战、再行军、再交战这样的循环,而辽东的李成梁部出兵后,则没完没了重复着:行军、发生意外、解决意外、继续行军、继续发生意外这一情况。
  似乎直至看见戚家军取胜来得太过轻巧,这才发兵向周围尚未归附的鞑靼、女真诸部加以慑服、进攻、收降等作为。
  这一点上,李成梁要比戚继光有太多优势了。
  戚继光是两眼一抹黑,出塞之后举世皆敌,不打赢几场像样的大战根本就别想让别人好好投降,哪怕是只有十几个牧民、数百匹牛马的小部落,面对大军压境宁可逃,也不愿直接投降,这种情况直至戚继光力挫土蛮汗之后才稍有改观。
  李成梁就不一样了,东北的地盘他门儿清,治下游牧部落首领上数三代的族谱李家人都能背出来,他们走到哪都有人归附、走到哪都有人帮助。
  从战报上看,李成梁就是在抢功——打仗时把戚继光丢在前线打生打死,不与分毫辎重;打完了仗收拢地盘倒是比谁都上心,向李成梁上表归附的部落比戚继光多三倍不止。
  在松嫩平原上,自三岔河卫至北方林中百姓,没人不愿意听从李成梁的安排。
  好在戚继光的战功多,否则这一仗还真不好定出赏格。
  戚家军根本遇不到一个配得上这支军队的对手。
  跟他们比起来,南洋东洋那种杀敌三千自损三百的绝佳战绩显得极为庸碌。
  不过后面的电报就不是那么令皇帝开心了。
  朝廷想要让戚家军回还,戚继光同样认为他的部队已初步达成使命,应该到筹划撤退的时候了。
  收兵是一定要收兵,这世上没有哪支部队拥有能硬撼戚家军的实力,能制住他们的只有北方的寒冬腊月。
  戚家军出塞时还是春天,军中仅有少量棉衣,如今冬天很快就要到来,戚继光不能让士兵连靴子都没有就露宿塞外熬过冬季。
  他很清楚这支隶属于自己的精锐部队,倭寇并非他们的敌人、蒙古人也一样,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是敌人,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只有上天。
  无非朝中如今的议论点在于,是该停止这场战争,让戚家军南还蓟镇?还是让他们退还大宁城?
  “现在不能退,必须巩固战果……记下朕说的话。”清华园中的皇帝面露不虞,对侍从宦官开口下令,道:“不退的原因有三,其一,朝廷需要上好的木料,这些,东北塞外有;第二,时间上来不及,即使大车营现在朝关内退,也无法赶在冬季到来前退入关内,反增不必要的死伤。”
  “其三最重要,历代之间,对北方强邻始终不能巩固战果,不可得到万世依托的功绩;朕的大明已经吃够了这样的亏,乌梁海没了、三宣六慰也反,只有一片土地上朕的子民、军兵多于他们,才有可能长时间占领塞外。”
  “一万套冬衣,朕想办法给他调,冬衣很快就能送到,让他们驻防大宁城。”
  其实在万历的看法中,这场仗还能接着打,只要明军还在塞外,就能接着打。
  过去不乏战术上的胜利,明军多次犁庭扫穴、取得辉煌战果,但从来没有趁热打铁完全慑服地方,动不动人们就会重新再叛。
  并非朝廷不想趁热打铁,而是过去实在没有这样的能力,能远征千里踹营已是极好,指望背负巨大辎重压力的明军去永久占据某个地方?
  世上从无永远。
  更关键的是皇帝很清楚,只有他的子民在一个区域变得多了,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才不会被趁火打劫。
  驱动皇帝继续作战的原因还有两个,或者说是一个原因也可以,就是眼下明确知道的东北木材。
  朝廷相对缺少能做船的大木,这在将来几年会愈演愈烈,木材的价格会随着蒸汽机大规模应用而少许升高,进一步增加建造成本。
  这个节骨眼上,东北的丛林便显得尤为重要。
  “朕要开移民令,晚些时候你把这封信送去内阁,让内阁议一议。”
  皇帝抱着手臂解释道:“过去种园子,一人二百亩……朕还有很多很多没田地的穷苦子民,让他们去开垦荒地,像亚洲一样,先划出几个县,明年春天就上路。”
第四百一十七章
厂卫
  久居深宫好不容易撒欢进清华园的万历皇帝渐渐感觉到,他的帝国进入多事之秋。
  在万历八年秋,朝廷依旧对撤军与固守大宁城争论不已,皇帝自顾自地指挥督管粮饷的梁梦龙为大宁城的戚家军供给冬衣。
  皇帝一直心心念念的国民收入统计仍无结果,但更加精确的人口、田亩数据正与日俱增,上个月他的帝国田亩刚刚达到七百万顷,这个月变成了七百零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
  上个月他治下百姓丁口数为七千四百万,这个月就变成了七千五百二十四万。
  这项受到大多数朝廷官员反对的人口普查取得了巨大成功,并令万历皇帝对普天之下的生活的百姓数目有更直观的了解。
  但皇帝对这样的数目并不满意,他还要让帝国的田多一点,因此正忙着在清华园对照宗室封国田亩数打打钩画圈……谁被打上勾勾,明年开春就装上船,送到大东洋的宗室大学去。
  在万历眼中,陈沐主持的亚洲,就是大明帝国的纸张篓子,该再教育的再教育、该划地封国的划地封国。
  “不想去?不想去就削了爵位,革为庶人,都是朝廷的定计,管朕什么事?”皇帝瞥了一眼懵懵懂懂的潞王,对侍立一旁的徐爵摇头道:“但凡画圈的,都是朕以为能削得动的;打钩的,朕不知道能不能削得动,徐都督,你要帮朕参谋。”
  徐爵自打被叫到这清华园里,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首先他不知道,好端端的天下第一园怎么就被皇帝这帮御前亲军折腾成这模样了。
  与皇帝同乘于清华园前湖的蒸汽船上,感受着脚底下甲板传来蒸汽机的震动,身后烟囱时不时发出泄气的嗤声,锦衣徐都督环顾周遭。
  以前他也是这清华园的老客人了,那会这园子还是武清伯李伟的,那真是一年四季处处好风光,如今花海没了、奇石海也没了,可如今就剩下这二十里杨柳堤岸。
  别管他看哪儿,都觉得被打扮的跟战场似的。
  其次他不明白,北疆塞外的战火烧的正凶,皇帝怎么又钟情于削藩了。
  不过年轻的皇帝似乎与他心意相通,不等他开口发问便已说道:“过去朕没想过田地的事,如今各地报回的数据汇总,朕一经合算,朕的百姓才平均九亩地。”
  “他们的收入还未算出来,但朕以为不会太高,自古以来咱们说藏富于民、而用于民,也说民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朕不想轻。”
  皇帝说的义正言辞,徐爵都听蒙了……陛下您不想轻咱就不轻了,这说出来干嘛?
  “朕要想不轻,就得让社稷重、让民更重,这样一来朕就沉了。”皇帝认为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他抬手道:“田就四种,王庄、皇庄、军屯、民田。”
  “王庄是最不重要的,所以先拿它下手,能清的都清了。”皇帝眼睛看着立在跟前俩手一直想扶肚子又不敢的徐爵,直至看到徐爵心里都发毛了,才皱着眉头探寻着问道:“徐都督,你是好人么?”
  徐爵咽下口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最后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答道:“陛下要让小臣当好人,小臣就是好人;陛下要让小臣当坏人,小臣就是坏人。”
  坐在艏楼台阶上、怀抱橘猫的万历皇帝往上定了定头上的乌纱金冠,听见回答撇着嘴轻笑一声,道:“你不是好人,这事就好办了。”
  “趁这功夫,先把锦衣卫给朕扩编了,国内剩下的锦衣缇骑至多还剩四万人,这远远不够。”
  四万还不够?
  徐爵听着光想挠头,拱手道:“陛下要扩编锦衣好说,锦衣什么都缺,就不缺军官。”
  一代代世荫下来,大半个锦衣卫都是官,挂着百户衔儿等不到实授干着大汉将军活儿的数不胜数,一扩编他们刚好都有实授,他徐爵要有这本事,那多厉害?
  其实锦衣卫比四万多,只不过近年来向南洋诸国与马六甲海峡、西洋军府驻地果阿、东洋军府驻地常胜、还有北洋的朝鲜、日本接连派遣,导致如今在籍锦衣四万有余,实际在国内的锦衣卫仅有两万出头而已。
  “不知陛下要扩编多少?”
  皇帝撸猫的手顿住,抬起头轻飘飘地说出个数字,道:“四万。”
  “募兵的事交给你,他们最好是穷困潦倒的宗室庶人,若因穷困犯过偷盗或乞讨者无妨;若犯抢夺、伤人逃窜亡命,可酌情录用;若犯过杀人等大罪重罪,则单录一部。”
  “把他们编为锦衣后,加以训练,分散各地,暗访巡查,一为贪官污吏、二为作奸犯科、三为宗室违例、四为皇庄贪污、五为侵占军田、六为霸占民田、七为皇庄贪渎。”
  徐爵的呼吸粗重了,在他看来,这无异是皇帝要恢复锦衣卫监察天下的冲锋号,在他做锦衣都督这一代。
  而皇帝则缓缓勾起嘴角,看着徐爵幽幽道:“徐都督,你记住了,锦衣卫监察的不是天下,更不是百姓,而是文武官员、皇室宗亲……朕同样也会让人管着你们的,如果让朕知道你的人有迫害百姓之举,你可以猜猜是什么后果。”
  “先不要声张,由锦衣卫将募兵、训练、监察、汇报、惩处,全部制定一份章程,做好了给朕送过来。”
  皇帝说罢,便挥挥手:“你告退吧。”
  他这话音一落,徐爵还环顾左右迷茫着呢,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湖心,他往哪儿告退去?
  就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皇帝的亲信小宦官王安正在那解绳子呢,鸟船上带的小桨船已经放在湖面上,小宦官一摆拂尘:“徐都督,请吧?”
  徐爵这才刚刚告退,无可奈何地攀着缆绳下船,王安便扶着船舷对他笑着小声道:“对了徐都督,爷爷说了,该让锦衣练练打廷杖的手艺了,没人害怕廷杖可不行。”
  下了大鸟船,武宦官划着小船带徐爵向杨柳堤驶去,坐在船上的徐爵只觉背后汗津津,风一吹冷得很。
  皇帝亲自掌握了兵权,哪怕只是几个卫的兵权,说起话来都自有一股威势,令人心生畏惧。
  更让他后怕的是,此时此刻,他根本不知道皇帝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在他离开后的鸟船上,皇帝起身看着乘小桨船渐行渐远的宽厚背影,并不回头,但他知道王安就在身后:“百官治理地方、锦衣督察百官,你要筹划督察锦衣的部门,朕看西厂就不错,你也不要声张,先从锦衣卫与宫内宦官里挑选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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