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562部分在线阅读
而在战场另一边的波尔多,成功进驻城池的陈将军刚钻进温暖的小被窝,听了杨策的报告浑身冒冷汗,发了狠的让士兵连夜从战船上卸下七十六轻重火炮,并将四百支火箭下发到白山营每个百户部。
在那个不眠之夜后的两天里,白山营、西勇营、托莱多军团与复国军,他们依照各部队自己的方式把波尔多左岸挖出一条条战壕,并将杨策的舰队顺着海口驶入吉伦特河开进其支流的多尔多涅河与将波尔多城一分为二的吉农河。
正如陈九经教给玛格丽特王后的那句话一样,兵凶战危。
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第三百四十七章
对峙
万历八年的第二十九天,波尔多的陈九经与法兰西元帅比隆的大军在接近中已围绕右岸对峙十七天。
白山营进驻城池后挨家挨户搜查民居藏匿兵器的命令为这座城蒙上一层阴霾,不论白山营士兵还是波尔多市民在这一过程中精神都极为紧绷,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能保证不伤片瓦。
尤其在陈九经刻意放松对士卒约束的情况下,明国将军的底线是不伤人命、不害妇孺、不抢百姓,为了筹集军费,贵族府邸与教堂则不在此列。
用陈九经的话说:“看上什么,多拿点儿,七成上缴。”
但陈九经已经发现了,他命令中的不害妇孺是多余的。
其麾下打遍九州四国的白山营进驻哪座城池要塞,当地百姓不是关门闭户吓得要死,至多有那好奇的小娃儿隔着门缝偷偷露出一只眼,这已是极大的勇敢了。
可波尔多呢?
部队进驻城中,沿途只走了六个街角,却见到超过十四对苟合的男女,就在地上是土、墙上也是土的街上,光天化日。
还有穿着低胸装的异国姑娘聚在楼上一边儿大笑一边从窗子伸出半边身子朝这些列队整齐的士兵抛媚眼。
别说生性腼腆、有贼心没贼胆儿的朝鲜兵了,就连生在扈伦河畔的女真勇士都没见过这阵仗,步兵队列里经常会有才抬头望上一眼,眼神便挪不开走顺拐的,还有骑马奔着墙直走的,丑态百出。
为保护麾下五大三粗的弱势群体,白山营进驻波尔多的第二天,入城条例中的‘不害妇孺’因地制宜的被陈九经改成了‘防备夷妇勾引’。
陈九经因此被玛格丽特好一顿嘲笑,如果说西班牙女人在陈九经眼中是热情奔放,那在这里见到的景象真的可以称作是不知羞耻。
好歹人家西班牙人不会在街上就那样啊。
大战在即,他的士兵需要保存体力。
波尔多城的府邸中,石灰刷出的白墙因潮湿与年久失修成片成片地落下墙皮,露出墙内的红砖,天花板垂下的吊灯上十几根蜡烛缓缓燃烧着发出昏暗的光。
木桌旁,南洋旗军出身的幕僚跟随斥候快速回报的消息汇总到桌上摆开的草图中,用沾了红色染料的猪鬃刷推着一块块代表比隆元帅部队的石子,模拟出王室军队的行军路线。
“看起来比隆元帅进退两难,前天向波尔多前进三十里,昨天又退了回去。”黄喜指着地图对左右将官笑道:“这样下去,他一辈子都到不了波城。”
杨策满是惆怅:“早知道这么胆小,我就该袭击他,把炮抢过来。”
“他不是胆小。”
康古鲁瓮声瓮气,斥候都是他的部下,对敌情他最了解,先朝陈九经拱了拱手,这才起身指着地图向众人示意:“他的兵力一直在增加,最早渡过多尔多涅河,他的兵力只有不到八千。”
“渡河后军阵一天一个样,也一直在侦查我们的兵力,如今比隆麾下已逾万众,估计不比我们少……将军真打算在这孤军敌国?不如率先出击。”
陈九经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掌门卒跑来对陈九经低声说了几句,他微微变了脸色,对坐在一旁的玛格丽特道:“纳瓦拉的使者在府邸外,王军企图占据你在阿让的城堡,亨利正在和他们交战,东南二百里。”
阿让是玛格丽特的封地,不但在波尔多与图卢兹中间,也是法兰西王室吉耶纳省与新教叛乱势力范围的中间点。
显然,波旁亨利试图与陈九经汇合的路被王军一支偏师堵截。
玛格丽特快步走出室内,陈九经这才对众人道:“法兰西有太多城堡城砦,现在我们是守城方,比隆才是进攻方,在这我们能得到更多粮草,决战应该在城外的右岸或左岸,绝不是在秘鲁眼皮底下,他不敢进军,我倒想知道他的粮草够消耗多久。”
说着他便笑了起来:“我们的目的是占领波尔多,他不进攻,我们就一直胜利;他进攻,相同兵力根本无法攻下这座城,还是我们赢;为何要图些虚名,跑到离城池几十里的原野上与他决战?他迟早要进攻的,并且我认为快了,以最低消耗来算,他们一天要吃掉一万个面团。”
陈九经想说的是面包:“他们还能吃几天?”
明军则不一样,两艘隶属白山营的六甲旗舰、四艘托莱多军团的西班牙大帆船、六艘波尔多守备军放弃的加莱船、以及白山营、汉国十四条鲨船、飞鲨船组成的混编舰队封锁海上,二十条武装商船每隔十天从西班牙毕尔巴鄂靠港,送来鱼、贝类、鸡与蜗牛肉、小麦粉与大米来满足军队吃用。
由于北部并不种植水稻,这些大米单单在伊比利亚半岛上运输就已超过四百里,并且西班牙的水稻产量还挺低,因而异常珍贵。
但这对陈九经来说,只需要用一些绸缎就能简单地弄到一切,或许价格高昂,但很值得。
“如果你想打仗,现在正是机会,纳瓦拉正在阿让作战,把斥候留下,领本部骑兵前去驰援。”陈九经向已经对漫长对峙显得不耐烦的康古鲁说罢,再转头望向杨策,问道:“我看过右岸的壕沟,不得不说杨兄的练兵有术,你的部下不但土工做得不错,忍耐力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一旦比隆发起进攻,第一道防线就仰仗杨兄了。”
当然,陈九经还补了一句:“还望兄长小心疫病。”
康古鲁眉眼惊喜,起身抱拳领命,随后走出府邸。
杨策则无可奈何地摇头,他非常清楚陈九经的话并不是在夸他。
依照讲武堂条例,每个百户部在野外驻营都要挖个厕所,厕所不能离营房、炊仓与水源太近,但也不能太远,而且还要有遮蔽物,但这些他的士兵做不到。
他们行军都能把人走丢了,上厕所更会丢,又不能离营房、伙夫做饭的地方以及水源太近,他的军官们最后一合计,只能在战壕里每隔百步就挖个小厕所,干脆不让部队出战壕。
前两天又刚下过雨,陈九经在城外巡视工事时杨策漫长防线上臭气熏天。
唯一能确定的,等这场仗打完,右岸的葡萄一定长得很好。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叫花子
二月的第三天,波尔多北方天空乌云密布,从波尔多城头终于能看见比隆元帅的军队在不远处扎下营地。
五个百户部的白山营士兵对城中施行管制,封锁一条条街道禁止百姓外出,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士兵自城中河上推着炮车穿过城镇,将之安放在右岸的东面城墙上。
立在城头端着望远镜的陈九经眼看着从法兰西王室军队阵中奔出三骑,扛着大旗缓缓策至阵前,看上去是想要交涉,可他这儿还没把玛格丽特的侍女派出去,一排扛着西班牙重铳的非洲军已从战壕中爬出,迈着坚定的步伐迎了上去。
在骑手惊恐的勒马中,一排木质叉架放在地上,旋即阵前冒出一片毫不留情的硝烟。
看得陈九经在城上直挠头,伸出手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对上玛格丽特同样无奈的眼神,他说:“该在开战前送比隆一副食铁兽旗的,西班牙。”
年轻的将军缓缓叹出口气:“西班牙人就懂这规矩。”
不过这样也不坏,至少枪声比言语更能清楚地传达决不投降的意思。
紧随其后,王军阵前便轰鸣着打出一片火炮,成排的佛朗机炮打出令心惊胆战的钢铁之雨,向阻拦骑兵的木栅栏、向半人高的木质放铳墙,也向那些不守规矩的非洲军轰去。
尽管离了近三里,还是有一颗炮弹准确地命中正排队走回战壕的小队,它们摧毁了一些木质工事,也将一整列士兵打死。
炮声中,一个个步兵方阵从林间出现,越过火炮阵地向前缓缓进攻,数队铠甲不同的骑士也排成散乱队形缓缓前进。
城墙上新奇地端着望远镜向敌阵瞭望的玛格丽特一边看,一边向陈九经指着介绍他们的敌人:“步兵军团,看他们的上衣!”
“右翼穿红上衣的是瑞士团,和他们站在一起那些穿棕色、蓝色上衣的军团有日耳曼人和意大利人,这真是好东西,我竟然能看见军官帽子饰带的颜色!”玛格丽特突然拍着陈九经道:“步兵军团的军官头盔和帽子上都有白色或金色的饰带,扎着羽毛来分辨他们的身份,你不是要钱么,那些人抓起来很值钱。”
陈九经毫不犹豫地向传令兵转述,不过他转述的不是抓起来:“告诉杨将军,盔帽上扎鸟毛的是军官。”
“遵命!”
虽然他说的隐晦,但他知道杨策会怎么做。
讲武堂训令:战场不重利,杀人先杀马。
“用长矛的长戟的瑞士团很勇猛,那些方阵里站着马下骑士的德意志雇佣兵也很厉害,他们都是劲旅,左翼!”玛格丽特从未清楚地看见过那么遥远的人,攥着拳头铁手碰在一起道:“比隆元帅的左翼更薄弱,那两个军团的步兵是新……到底是国王疯了还是比隆疯了?”
话说一半的玛格丽特突然从铠甲里传出惊慌的大叫,带着颤抖对陈九经道:“二十,二十四门攻城炮,波尔多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攻城大炮出现在战场上让玛格丽特无比惊恐是有原因的,欧洲军事的分水岭在意大利战争,法国在那场战争中向欧洲展现了训练有素的骑兵、职业化步兵军团、大炮恐怖的攻城能力。
时至今日,西班牙在尼德兰步履维艰的原因便是尼德兰广泛修筑棱堡要塞,让数万西班牙军队寸步难行。
法兰西、德意志、尼德兰在内的低地国家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棱堡,就是因为意大利战争中法国的火炮部队,这也是梦想统一欧罗巴的菲利普却未对法兰西付诸行动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即使他的军团能攻下法兰西的城池,也守不住。
但火炮不是随便用的,欧洲没有好的硝石矿,只能取黄土熬硝,二十四门巨大的火炮一场战斗齐射下来消耗能打掉法兰西两年的硝石产量。
现在这些重型攻城炮却出现在这,毫无疑问玛格丽特的内心会感到惊恐。
在无比的慌乱中,她听到一个声音。
陈九经说:“别怕,玛戈别怕。”
他尽可以告诉玛格丽特更加精确的数据,比方说西班牙的射石炮只在一百步内才有击中一艘船的精准,尽管城池比船大得多,但同样距离也远得多,而这种轰击巨大石块的火炮只能打不到二里。
至少在击溃杨策的非洲军之前那些笨重的东西什么都做不了,而如同沟壑般的战壕更会让它们哪儿都去不了。
那些需要多头牛或多匹马才能牵引的火炮根本无法越过壕沟,哪怕架上木板也不能。
但他没有,只是有条不紊地挥动令旗,并平静地告诉玛格丽特:“别怕。”
大量小口径佛朗机炮、臼炮向杨策的阵地投放炮弹的过程中,整支军队数个军团数不清的步兵连队缓缓展开,以极大的战场宽度用大军压境之势向第一道防线进发。
在他们的军队之后,数队骑兵交替着向左翼移动,他们有身披绚丽板甲的骑士,更有牵引着佛朗机炮的骑手——这是他们为应对欧陆方阵对决的管用战法,借方阵士兵难以迅速调转方向的缺点,以骑兵火炮快速轰击侧翼,以期野战中取得全面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