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369部分在线阅读
什么?这个害国家处于危难的贼人,居然藏在太庙吗?
出耳房时两列大汉将军迈步跟上,陈沐心想着自己左右也即将开始远征,数年不在中土,等再回来兴许小皇帝已脱离幼稚,且耐着心性随他玩一场过家家,跟着向太庙走去。
就在几日前会见冯保,陈沐只跟冯保聊了两件事,一件是建议内廷十二监四局之一的兵仗局与工部军器局派人至北洋学习燧发铳、火炮的制作方法,进一步扩大帝国产能。
这件事并非冯保个人下属机构,司礼监虽是内廷之首,也只有影响兵仗局的能力,工部军器局更是只剩影响了。
但另一件事是冯保所能管到的,他跟冯保讲了讲抑郁症的原理,假托道听途说,建议小皇帝每旬能有一日或半日歇息玩耍,找点能让他放松的事情去做,不要太过严厉。
至于冯大伴能不能听进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直至此时,陈沐还以为是哪个小宦官或锦衣惹怒皇帝,让皇帝找陈沐来把人揍一顿……小孩子经常会做这种事情吧?
太庙离乾清宫不远,在紫禁城午门外、承天门内,一东一西为供奉列祖列宗的太庙与社稷坛。
虽然陈沐没进过太庙,历年祭祀他都有不在场的公事,但此时进入太庙心里也没丝毫忌讳,他觉得小皇帝会惹祸,自己在可以劝住他。
不过等他进入太庙,就不这么想了。
太庙里太严肃了,就像一场小型祭祀一般,虽说这离乾清宫不远,照样把心急的小皇帝走得气喘吁吁满头汗,吩咐殿前武士把守左右,抬手袖子蹭干净额头汗水,转头对陈沐催促道:“快随朕进去!”
太庙正殿内供奉太祖皇帝及皇后的神龛与神牌与神椅,其余各祖宗牌位同堂异室,小皇帝在早已等候于此的亲信宦官王安手中接过香烛,向太祖牌位上香,口中还念念有词。
“祖宗勿怪,后辈子孙有难言之隐,亲政前受母后管束,只能以此模样祭拜祖宗……”
小嘴儿碎得呀,又是诉苦又是请求恕罪的,车轱辘话跟着走。
说了半天,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王安,王安又将香烛递给陈沐,小皇帝道:“上香,祭拜祖宗!”
陈沐脑子一直是蒙的,硬是愣了愣,直到王安以眼神催促,他这才向太祖皇帝的神牌学着小皇帝的样子上香,顺便嘴里小声念叨着对朱元璋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等他再回过头,小皇帝已经像个风水术士般从袖子里拿出小罗盘满地找方位了,最后在殿中东面立定,罗盘揣回袖里,面朝西方,用眼角看着陈沐。
王安在陈沐面前小声提醒道:“靖海伯,您该站到南方,面朝北方。”
等陈沐真的站在南方面朝北方也就是面朝太祖皇帝神龛、神牌、神椅,见小皇帝在东面自宦官奉上宝盒中拿出一只小斧头,他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万历要做什么。
万历在拜将,但仪制错了。
明代拜将不是这个样子的,土木堡之后就没有正经的拜将了,而即使在土木堡之前,拜将的仪式也有所不同,要皇帝着戎服盛装坐于奉天殿,将军由西入殿叩头四拜,承制官宣旨。
叫代行授钺礼。
不用拜见朱元璋,更不用给祖宗上香,根本没这么严肃正经。
小皇帝两手拿着斧钺的刃部,将斧柄遥遥指向陈沐,道:“从此上至九天,将军制之!”
这意味着权柄。
小皇帝继而严肃地将斧钺正拿,握着钺柄将锋刃指向陈沐,道:“从此下至九渊,将军制之!”
这个动作则是警示,告诫将领自重。
随后,小皇帝似背课文将看着陈沐叮嘱道:“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之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之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则士众必尽死力。”
“朕深知东征责重,却不能为你造古时帝王拜将的封坛,朕如此敬重你,也望你出海后能如此敬重朕。”
“朕为你造了官印,但此时尚未主政,唉……列祖列宗在上,皇帝造的印信居然是私刻!”
自己吐了句自己的槽,小皇帝一摆袖子,道:“除北洋重臣、南洋大臣外,朕要为你加授亚洲经略、右京兵部尚书,意为经营军政负责攻略亚墨利加。”
“待朕亲政之日,官衔即刻授予……这,不算当着列祖列宗违制吧?”
“列祖列宗不会怪罪的,朕的大将军乃社稷之器,非千里之才。”
“朕,朕有点紧张,靖海伯。”小皇帝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祖宗牌位前的香烟飘向,缓缓吞咽口水,对陈沐道:“你,你给朕磕一个行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右京
回北洋的陈沐脑子里还是有点懵,小皇帝神神叨叨地搞出个古董拜将礼是挺让陈沐感动的,但右京兵部尚书这个职务,让他心思非常复杂。
朝廷历来只有南北两京,但陈沐却清楚地知道他这个‘右京’在哪。
在中美洲。
不,从他这个亚洲经略的官职来看,以后的亚洲恐怕就要特指亚墨利加了。
“哥,右京在哪?”
邵廷达一开口,邓子龙、石岐、林满爵这些老部下都弹着脖子听,当然,还有白身投奔的付元,都是海军将领。
另一边的黑晓、黑云龙、杜松、杜桐等人则是北洋出身的陆军将领。
他们就不像海军那么随意,一个个瞪着充满求知欲的大眼,正襟危坐,装得像正经人儿一样,其实在邵廷达等人没来之前,他们也是那个样子。
陈沐没对别人说皇帝说给他刻的什么印信之类的话,那毕竟还未成真,这次远航远比过去远得多,时间也久得多,一切都存在变数。
皇帝给的礼遇,对陈沐来说听听,记在心里就算了。
不论今后是何际遇,皇帝尽力遵照古礼拜他为将,至少在乾清宫耳房中的那一刻,年少的小万历真心诚意地授予他一切权力。
“不知道是哪儿吧?我知道。”
陈沐在北洋军府指挥室的长桌上摊开舆图,经过杨廷相自西班牙返航时带回的资料与其亲笔记录的沿岸情报,这份万历五年天下舆图更加完备,至少在大洲形状上已非常接近另一个时代的世界地图。
陈沐探手指在亚墨利加中段,道:“亚墨利加,今后就叫亚洲了,右京就在亚洲中部,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就在这个地方。”
陈沐抬手在亚墨利加中部画了一个大圈,道:“在这周围,哪里适合建立大城、哪里适合沟通大陆东西海岸,哪里就是大明帝国右直隶。”
“至于将来从夷人口中听到阿西亚,那是奥斯曼的地盘。”
陈沐一直以为亚细亚特指亚洲,其实并不是,这来源于古代腓尼基人,像左右、东西一样,以爱琴海为界,西边叫日落地、东边叫日出地,日出地就是亚细亚。
陈沐的部将比他知道的还少,邓子龙一撇头道:“什么阿西亚?”
见陈沐摆手,他又追问道:“是大帅向陛下请奏设立右直隶的?”
到底是北洋海陆军中陈沐之外唯一官拜总兵官可被称作大帅的,哪里如今白身,坐在一众武将之间邓子龙也有更多话语权。
“不是我,是皇帝要设立。”陈沐摇摇头,解释道:“在陛下十三岁时,在乾清宫将南洋军府献上的天下舆图各国涂色,依色辨其疆域地利,同时自己还临摹绘制了一幅。”
“那幅图我看过,只有大明一个国家,天下分七京八十二省,那时的舆图对亚洲了解还不多,地图绘制也不精确,仅有墨西哥向南那一大块。”
“右京就在那个地方,坐拥右直隶,掌控大洲。”
众人一听都露出笑容,不过海军陆军将领暂时还互不熟悉,只有杜松两边都熟,说话更自在,道:“皇帝那时还年少,七京八十二省,真是雄心壮志!”
雄心壮志是好听的,其实言外之意就是痴人说梦。
他们花了多少年力气,借着祖宗福泽重新掌握南洋,西洋仅设立三府、东洋舰队受限地理环境准备足足两年还未完全起航。
在座众人对天下大势都有所了解,且不说征战一地有多难,仅从陈沐余东洋军府这两年谨慎的准备来看,就知道他们的后勤辎重、情报条件这些事有多难做。
七京八十二省……开什么玩笑?
咧着大嘴笑的邵廷达说得好:“穷极我辈一生,只怕才能全了皇帝五成念想。”
那边儿黑云龙接上话道:“十六叔,话不能这么说。”
“如今朝廷手握两京一十三省,南洋另设三省,待藩王外封少说再多两省,西洋已有一省,皇帝已经给二叔的东洋定下右京,亚洲再划出八个省,这就三京二十七省了!”
“要我说,达成皇帝愿望的五成,嗯,十年,十年可期!”
黑云龙一张嘴,黑晓在那直皱眉,后来干脆将脑袋转到左边不去看他……他娘的,又多一个叔!
黑晓是满脸的欲哭无泪,待着黑云龙说罢,转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模样,抬起二指冲着黑云龙道:“老子要晚认识你点该多好?先认识陈帅老子就当你家老叔了!”
“往后等我有儿子,就给起名叫黑云龙!”
黑云龙听了黑晓的话非但不怒,反倒拍腿大笑,“可拉倒吧你个虏蛮子,叫虏骑逮去十余年,到现在婆娘都讨不到,还想着生儿子呢,看给你出息的!”
这个时代蒙古人在大多数时间在长城以南称作鞑靼人或鞑虏,再往前推几百年也一直泛指北方游牧民族,是一种贬称。
望文生义,也许寄托着美好向往,虏是俘虏的意思,就好像把人家叫这个,战场上就更容易抓获一般。
坐在上首的陈沐不说话,俩手按着膝盖就看他俩闹,眼下不算军议,只是他从京师回来部将聚到一处迎接,嬉闹不算无礼。
何况陆师水师互相还不够熟识,除了黑云龙跟邵廷达等人喝过酒外,别人都不好意思说话,让这俩活宝闹一闹正好。
所有人里关系最好的就是黑晓和黑云龙,他才不担心他俩开玩笑会伤感情。
他要在这些人相处的过程中,考虑怎样分配战船。
黑晓听到自己被黑云龙骂做‘虏蛮子’都蒙了……他是汉人,黑云龙祖上才是建州人,而且还讥讽自己讨不到老婆,不由得开口还击道:“呔!你这建州鞑子竟说老子是虏蛮子!人俺答都归义了,再说了被掳掠为奴如何,黑某将来就要做出宣府马太师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