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362部分在线阅读
麻贵看着呼兰笑了,呼兰是十七个蒙古骑兵的头,麻贵麾下战马很少,陈矩来之前他的人只能骑鹿,如今有了一些战马便将蒙古、辽东的骑兵先武装起来。
这个呼兰有一手很俊的骑射本事,不单单弓术好,而且在马上放火铳也很准,过去一直在腰上塞根砍短木柄的火铳棒子,如今有了马,便可以放在马囊里。
蒙古人会用火铳的很多,毕竟他们在西征时就已有成规模的火器、攻城部队,明朝继承了一部分兵加以缓慢发展,直至近数十年与西、葡等国产生交流才有更大的进步,但如今草原上各部已无成建制的火器部队,只是有些战士会带一两杆火器应急,毕竟比起旧式火铳,弯弓骑射的效率更高,在马上装火药太难了。
麻贵有些懊恼地拍拍手上的望远镜,他最早的那支望远镜在穿过冰河时冻裂了,如今这支望远镜的琉璃片颜色不正,有点发绿,看着太费眼。
“他们的村落很大,如果周围有更多的村子,也许就是一个国家,他们看上去不是战士,只是些拿着兵器的壮丁、猎户,这可是我们遇见第一个会种地、会制陶、既打猎也捕鱼的部落,而且他们会冶铁,留着吧。”
麻贵看见远方原野中上百个穿着毛皮拼接衣物的土人战士对海岸停靠的大船心存畏惧,他们与明人看上去区别不大,同蒙古、女真人更加相似,尽管拿着兵器,在麻贵眼中却毫无疑问的孱弱。
正如呼兰所说的那样,十七个蒙古人组成的马队,如果有宣府十九名鸟铳手参与,不论有一百个还是二百个战士,都能轻易击败。
“给他们留下一点东西,我们记下这个地方,继续向南再航行两千里,然后返航,等着陈帅的大部队抵达。”麻贵抬手扫过广袤的海岸,转身对船上的部下高声喊道:“明年,尔等都将在这里获得土地、林场,猎场,人人都有!”
第一百三十章
占地
麻贵没能向南再走两千里,他们在一千七百里外的海上目睹了一场陆地上的战斗。
伊族的领地比明军想象中要大,在漫长的海峡尽头,他们发现七个伊人村落,这的人很少养狗,这为明军的潜入创造了便利条件,两个潜入村落的女真猎户带回消息,这的人住所是一种长条形的单间房,有大有小,大的甚至几十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
没有穿戴甲胄的习惯,但人们有很多诸如羽毛、彩绘石块的装饰品,兵器年份横跨中华三千年,从木制、骨制、石制到铜铁制成的金属兵器都有,这说明他们也许不会炼铁,或者说尚且完成开采矿石、冶炼金属的步骤。
麻贵在笔记本上记下他的疑惑:如果他们发现的这些‘伊族人’都属于同一个部落,那么这个部落将会是他登陆北亚墨利加三年以来最大的部落,接近三千人,而考虑到由海岸向内陆延伸的广袤地域,‘伊族人’甚至可能更多。
因为他从未在那片地域发现如此密集生活的当地人。
不过紧跟着,麻贵就找到了亚墨利加土人在此形成聚落的原因,很可能他们才刚迁徙过来。
在距离海岸线数里的海上,承载九十余名旗军的福船大帆降下多半,以缓慢的速度航行着,福船后面跟着几条不足百料的单桅小船,这些船上都没有装备火炮,为将有限的空间装载尽量多的辎重,麻贵在麻家港下令将所有火炮都卸于港口。
没人觉得这片土地上会发生鸟铳与虎蹲炮解决不了的战斗。
麻贵已经确定这是一片老天恩赐的土地,沿海的动物数不胜数,海中能捕捉到大量鱼类,只是草率的观察并不能确定是否有足够的矿藏,但就他们发现的土地都非常肥沃,无人看护的地上都能长出繁茂的果蔬。
在这一切令人欣喜的信息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高大而笔直的参天树木,他们曾见过成片高达二十余丈的松树与同样高大的杉树,只要有足够的老练工匠与人手,要不了几年这就能发展为超越香山的造船厂。
不过这也并非只有美好。
“他们在行军。”
麻锦端着望远镜说道:“能看见的有三哨人马,呃,没有马,分道而进向南奔袭,并未携带辎重,行军路程应当不远。”
麻锦口中的三哨其实就是三队,他们带着弓箭、投矛以及一些手斧之类的兵器在穿林而过,快速奔走跳跃。
麻贵转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兄长,道:“远了他们会带辎重?我没见过他们有车,马车牛车驴车,什么都没有。”
“我们跟上他们,看看他们要去哪。”
麻锦没理会弟弟的疑惑,这的土人没有修路的意识,就这道路情况,就算有车也拉不动。
北亚墨利加土民的行军路线远比麻贵等人想象中要远,他们一路沿海岸向南依靠两条腿奔走,沿途一支支举着火把的部落猎手加入其中,从白天走到黑夜、在次日继续启程。
直至行进二百余里,此时此刻,土民的部队已经组成十余支服饰装扮泾渭分明但联合一体的小队,总兵力过千人。
甚至在最南边加入的两支百人队中,他们的首领都骑着足以令麻贵产生贪念的高头大马,胸口也穿戴着铁质甲胄。
在望远镜中,麻贵似乎看见他们的目标——那是一座立在岸边的木质营寨,营寨连接港口栈桥旁停靠着两艘老旧的单桅小船,看上去像一座小型补给站。
麻贵对此非常熟悉,在苦兀岛到麻家港漫长的海岸线上他立下了十余座类似这样的百户所,这座营寨看上去规模也差不多,里面至多能供百余人吃住。
唯一区别便是那些百户所外没有数以百计仅穿短裤接近赤身忙碌的土人奴隶。
这座偏远而简陋的木寨上立着一面高高的旗,旗上打着红叉,昭示着这是属于西班牙人的补给点。
“就到这了,麻家港东南六千八百里,看来再往南的土地已被西夷占了。”
麻贵有些不甘地望着海岸上的营寨,尽管他不知道所谓的墨西哥离这有多远,但在心里笃定还有很远的距离,在宣大,他们与蒙古人寸土必争,如今却要将大片土地拱手让给西夷?
麻锦的表情也差不多,但他们都知道大明需要西班牙人,银矿掌握在西班牙人手上,已经议和便不能再多生事端。
至少在大批援军到来之前,他们不能与西班牙人开战。
当然,别的都是假的,就麻贵手上这绵延七千里海岸线仅二百多人的兵力……土著都能撵得他落荒而逃。
就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小到一丁点的营寨时,麻贵突然开口。
“满帆,继续向南,绕过这座营寨。”
船上旗军听到军令自然执行,麻锦诧异问道:“至多一个时辰土民大部便兵临城下,何不看看他们是如何作战的,此际为何要向南开啊?”
这是个好机会,既能让他们了解西班牙人是如何作战的,也能让他们了解本地土民如何作战……他们这些人在启程前于苦兀岛受到长时间培训,几乎了解三年前南洋军府对海外所了解的一切,但从未真正见过,一切都是纸面学问。
麻贵微微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长出口气才说道:“别急,一会还会回来。”
西班牙人的营寨不大,却占据广袤的土地,看上去他们把种植的方法传授给土人奴隶,大多数连衣服都没有的土人在周围开垦出的几块田地上劳作着,或来往搬运货物,整座营寨的人数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麻贵还是能透过发绿的镜片瞧见营寨上有几个戴高顶檐盔持铳或长矛警戒的士兵。
望远镜给了麻贵在极远距离外观察他们的机会,并妥善绕过营寨,向南航行三十余里没有发现更多的西班牙营寨,这才航船向北,最终于营寨南面估摸着十里距离将呼兰等一众蒙古兵与他们的战马登陆在沙滩。
麻贵只有一条命令:“封锁营寨隐蔽起来,他们派出传递消息的人如果多于五个或向东面传信,就放他们走,少于五个、向南传信,就射杀他们不要留下活口。”
麻锦瞪大眼睛,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想把土地送给西夷,这片土地不是他们的、就是我们的,对吧?让土人做他们想做的事,这对我们有好处。”麻贵努努嘴,拍着船舷道:“走,我们回去把港口那两条船拿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比划
北美原住民赤脚踏在祖宗世代生存的土地上,首领头戴羽毛冠身上涂黑泥伪装,持相较大明稍长的弓,持弓的手同时斜握几支重粗羽箭,低伏着身子缓缓逼近西班牙人的要塞。
与南美同胞所用棕榈单体弓不同,这边的弓多为杉木铺筋板弓,在北美南方部落与西班牙征服者的战斗中,是北美原住民的相对优势兵器。
在美洲西海岸,土民像这样的军事行动几乎两个月就会发生一次,有时在北方有时在南方,由各部落选出英明的战争首领,组织一次又一次扫荡,就在去年,西班牙人在墨西哥湾的所有据点都在战争中被土民摧毁。
反过来便是一次次屠杀、仇杀。
驻守在这座隶属于新西班牙上加利福尼亚省营寨中的军队是贝尔纳尔军团的半个连队,在去年他们整个连队三百名士兵由南美洲调往北方,应对当地土人给西班牙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实际上所谓的‘上加利福尼亚省’以及‘下加利福尼亚省’都只存在于纸面,西班牙人还未开始在这里殖民、传教。
在四十里外的南方,还有另外半个连队驻守,是这片土地仅有的驻防军队。
西班牙人早在三十年前就来过这里,不过后来南方出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印第安人名叫劳塔罗,他的名字依照当地马普切人语言的意思为‘迅捷的长腿鹰’,少年时作为西班牙人的奴隶士兵学会了骑马作战,后来逃脱奴役。
回到部落后受阿劳科一带土民推举成为战争领袖,率领军队一度战胜西班牙远征军并在战斗中击毙圣地亚哥城的创建者、后来称之为‘智利征服者’的远征军首领瓦尔迪维亚。
直到现在,马普切人依然在与西班牙人作战,并让西班牙人看不见一丁点长久和平的可能。
尤其在新西班牙总督区发兵关岛全军覆没后,与马普切人议和都已经被西班牙提上日程了。
实在耗不下去了。
守在城上盯着奴隶做工的士兵抹了一把滴到下巴的汗水,抬头看了看正午刺眼的太阳,靠着重型火绳枪露出轻松的笑容。
这里天气凉爽,穿戴甲胄才会出汗,但已经比南美洲的情况好太多,在那边他们的主要装备是棉甲与半身甲,半身甲在那种气候下不用多久就会生锈,而穿棉甲衣不但为衬外面的铠甲,还为防备毒蛇、蚊虫叮咬,比起大部分挥舞黑曜石兵器的土著来说,中暑是更难缠的敌人。
卫兵向上顶了顶高檐盔,向营寨内的不穿铠甲只穿衬衣与宽腿半裤的相互推搡取乐的军官。
他们都是欧洲战场的退伍老兵,为追逐财富自发来到新大陆,进行他们最擅长的工作——战争。
伟大的文艺复兴,不仅解放了高贵、也解放了低劣。
欧洲社会的暴徒、盲流、恶棍、骗子,纵横在大航海时代,被人冠以伟大征服者的名号,只要能带回黄金,谁管黄金上曾沾过多少血?
他们征战、他们让自己流血也让别人流血,得到一时半会的权力与财富,紧跟着让国内派来修士,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
木寨门下的惊呼打断老兵的思绪,他听见把守寨门的战士高声叫道:“敌袭!”
十几个身上涂着泥土与彩色染料的土民武士突然从寨门外三十米外的草丛跃起,提手斧向营中杀来,比他们更快的是一支羽箭,喂毒的石箭头隔三十米距离划出轻微的抛物线准确命中守门士兵的脑袋,不过羽箭与高顶盔相撞只发出一声脆响。
发出警报的瞬间,营寨中互相打闹的士兵手忙脚乱地拿出手边能拿到的一切兵器跑向寨门,两支燧发手枪冒出硝烟发出巨响,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推动木门想要将入侵者关在营寨外。
突然爆发的变故惊呆了营寨外为西班牙征服者们劳作的奴隶,人们丢下手上的活计四散而逃,麻贵的望远镜里清楚的看到一名穿着褐色兜裆布的奴隶惊恐地逃向木门,试图赶在木门关闭前逃入营寨里,在抵达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抵达门前,接着身子定住,缓缓向前趴倒随后受外力仰面躺倒。
就在他快要入门的那一刻,一柄钢剑穿透胸口自后背透出,仅着衬衫的西班牙军官踢开尸体时顺便将长剑抽出,高喊着指挥部下将木门关死。
不过就在这一剑的耽误中,一名土人已经冲到门口,还差几步铜制短剑脱手掷入门中,几乎同时门缝爆出硝烟,自己随即中枪倒地。
麻贵不知道那柄短剑有没有命中门内的西班牙人,木门还是关上了。
他看见营寨内有人摇动小钟,随后便是一场屠杀。
数十名西班牙士兵在极短的时间站上营寨,有些人甚至衣服都只半披在身上,居高临下持火枪、长矛以及长剑据守,土人各队则疯狂地冲击木寨门,接着更多人像潮水般汹涌地包围半座营寨,立在寨下以斧头砍、投掷火把甚至有人用铁斧砍着交替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