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324部分在线阅读
“就此夺下丹波丹后,难道不是为尼子家做嫁衣?如此一来尼子氏便成为能与岛津、大友匹敌的大家族,掌握领地比我们还多。”
临行军前,在岸边王如龙对陈八智道:“不如将此地同样设府,分田给百姓,动员百姓自己守备自己的土地,对抗织田。”
“放心吧王将军,尼子氏现在有多兴盛,过半年他们就有多发愁——他们的安抚不了这边,别忘了他们才刚把两国百姓辛苦耕种的土地抢光,想统治这儿?”
陈八智笑了,道:“等他们的脸红了,我们就顺利接受,不单单土地,还有人心。”
第五十三章
花枪
“小陈帅用兵越发老练了,四年前陈帅便是如此用兵,如今小陈帅也能如此。”
天津北洋军府新落成的衙门里,虽然夏季已过,军府幕僚依旧不忘摇着扇子,赵士桢攥着泥金折扇,徐渭轻摇蒲扇,指着日本送还的战报道:“后生可畏。”
“咱大帅才令人可畏,四年前大帅就这么用兵。”赵士桢一仰头道:“四年后大帅还是这么用兵,杜黑子都说了——他上他也行。”
指点江山的蒲扇顿住,徐渭把赵士桢的话过脑子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突然恍然大悟。
“大帅在每个地方军力仅扩一卫,其他兵力都由旁人率领。”老疯子抿了一口清茶,表情耐人寻味,道:“该不会是帅爷只能带这么多兵吧?”
二人正在军府衙门扯着闲话,校场上顶盔掼甲的陈沐已揉着胳膊迈着大步走入衙门,看见俩人一见到自己表情奇怪,觉得奇怪,环顾周身没发现哪里不妥,问道:“你俩在聊什么?”
徐渭人老成精,十分从容地摆着蒲扇问道:“老夫同常吉说起小陈帅用兵深得大帅兵法三味,着实后生可畏。”
赵士桢的功力不足,尤其在听到徐渭一本正经的回答后已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摇头感慨道:“学生实在不知大帅兵法奥妙——正如这操练骑兵,像旗军步卒一般,不见有什么特别,为何帅爷就能断言其成军可胜虏骑呢?都是一样的战马。”
“只有战马一样。”
说起战马,陈沐咬咬牙,以前手上没马军,养那么几匹马也没觉得多贵,现在就不一样了,杜松从北疆各卫、军牧、口市上订下战马九千匹,他都没钱给人家——手上就那么多银子,还指望着给新募军预支军饷安家,南洋运来大量银两转眼就被散个干净,这才分数批带回两千多匹。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给北洋军府充足的时间来划定野牧场,如此数量巨大的战马是不能放在一个牧场驯养的,也不是不能,有钱的话可以,反正陈沐的财力养不起。
他坐到军府衙门上首,让人端上大碗凉茶,道:“牧场可算找好了,十八处野牧草场,九处马圈棚场,如此一来每年仅仨月养马,财力支出还不算大。至于常吉说的疑惑,我问你,什么是虏骑?”
“不要把骑兵与步兵对立,骑兵之所以特别,只是因为四蹄比两腿跑得快,只是因为他们骑马。”陈沐没等赵士桢回答,侃侃而谈道:“陈某原话并非是操练出的骑兵可胜北虏,而是北洋军府卫可胜北虏,俺答具装甲骑不能挽弓驰射,还是不能下马步战?蒙古轻装弓骑不能持刀突击,还是不能下马步射?”
“就算战马和旗军都会消耗,我也没打算练一支以同俺答甲骑互冲或同北虏弓骑对射为目的的骑兵。”
“军争之事,并非棋逢对手,而要以正合以奇胜,你看看战报,李氏用骑兵可谓精髓,家丁俱为重骑,可没去冲击突击,只在敌阵崩溃各自为奔逃时自腹背袭击,十余步外挽弓驰射,三五步中链枷砸下,区区数百骑一战毙敌上千,己方仅三骑落马。”
“你让他战斗开始策马突击试试,那步兵结出枪阵抛射箭雨,丈二长杆挺刺之下,再重的骑兵也要被捅下马去。”
赵士桢大概明白一点陈沐的意思,问道:“那大帅要练什么样的骑兵?就当同虏骑作战。”
陈沐偏头笑了,摊开手道:“自然是敌骑冲击时能射他,敌步溃逃时能追他,敌弓骑驰射时能自侧翼突上砍杀他——说到底,骑兵只是一种功能兵种罢了,只有没马的人才会觉得骑兵足以决定战场。”
“马队不是用来突击的?”
赵士桢脑子浪漫起来,手舞足蹈道:“持丈八骑矛,结阵直突敌阵,撞出缺口,于阵中四面砍杀。”
“当然可以,如果这种战法用得好,能直接帮助大军取得全面胜利——这也是军府卫骑兵今后操练的主要侧重点,不过这需要大量训练,不是任何一支骑兵都能做到的。”
“大量训练?”
“你拉出百名农夫,发给他们鸟铳,让他们同敌军抵近至三十步放铳齐射,能么?”陈沐轻笑,摇头道:“南洋卫香山旗军,拒马河一战,首次齐射百杆鸟铳仅开出不足七成。”
“早了、晚了、铳拿不稳掉了,战斗中人是有气势的,两支军队的勇气之争,互相恐吓,恐慌会让军卒能力降至最低,你找一些农兵连对着上百人讲话都说不清楚,让他对着上百人放铳?”
“陈某之所以如今才将操练骑兵提上日程,并非是因为即将启程东征,而是终于把操练步兵用熟,理论与实践都有足够多的经验,才敢着手操练骑兵,骑兵的战力高低不仅仅在骑兵,还在他们的战马。”
徐渭到底要比赵士桢知兵,想起早些时候陈沐在骑兵校场上修的那些桩子、跑道,问道:“所以陈帅那些路栅路桩是操练战马的?”
“当然,蒙古骑兵很厉害,他们的骑手是最好的骑手,大胆无畏号令严明忽聚忽散,但他们的马不是,因此很难发动冲击。”陈沐轻轻摇头,道:“我不是说蒙古马矮小无力,再矮小再无力的战马,也比人的力气大,我今天刚试了,只要纵马奔出五步,骑矛能把百斤大袋挑飞三尺。”
陈沐坐在衙门里絮叨半天,赵士桢已经见他揉好几次胳膊了,问道:“那……大帅的手臂?”
“啊?不是,刺过之后头脑一热想在马上耍个花活儿。”陈沐有些惭愧地以手掩面,“差点把自己抡下去,扯着了。”
一丈九尺的马槊杆粗一寸,九斤的稠木大枪,陈沐有腰力尚能抡开却收不住力气,在校场闹了大笑话。
“大帅,这是报应。”杜黑子瘪着脸侍立身后,小声道:“旗军操典第七章枪矛铳刺令三十七条,一概不准习练花枪。”
陈沐仰头大笑,道:“这次他们应该就知道为什么不让习练花枪了,军阵枪术,只一打一戳,余者皆无用,这是真理。”
“我们的军队纪律非凡,接下来要练这支骑兵,不单单要让兵有纪律,要到马怎么走路,都练出来!”
第五十四章
快来
北洋军府校场,随旗官下令,一阵阵铳声接连在步兵校场响起,蹴而火炮轰响,一队队新募旗军在各队旗官率领下列队前行。
“战斗中没有这条安全线,你们要牢记行军步数,在结阵作战中,步数最为重要,这些距离有多远你等要牢记于心,这关系到作战中能否活下来。”
“将军要我用三个月将你们操练为优秀的鸟铳阵射手,现今时代,鸟铳手已是军队中流砥柱,在宣府讲武堂万历二年步兵操典中,关于步兵六成篇幅都用于鸟铳手,你们要像傀儡般为旗官所用。”
“不要轻视任何一个战术动作,每个动作都是由讲武堂那些戎马半生的致仕老将军总结决定,每个死板的动作都能在战场上救下你等性命。”
“我知道你们许多人投军是为了那份五年的银饷,但这三月之中有六次考核一次总核,这将决定你们能否留在军中,也决定三月操练结束后你们能否提高自己的月饷。”
步兵校场上的旗官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向新募旗军训话,并着手操练,当中有些是陈沐麾下表现优异屡立战功的家丁,如今在军中充任小旗、总旗,担任约束新兵的使命。
这些底层军官也有些由讲武堂以乙等成绩毕业的学员充任,一方面约束新兵,另一方面也继续向甲等学员学习。
百户则统一由南北讲武堂甲等毕业学员担任,短时间里,他们将作为北洋军府卫教官,全面教授麾下新兵,待三月新兵操练结束,他们会依照自己的主修兵科重新编制率领旗军,在这个过程中不但要操练新兵,也要将乙等同年培养为新的教官。
“终于……规范化了。”
陈沐立在军府衙门二楼,看着校场上一阵阵新募旗军在百户教官的带领下投入作战训练,心中涌起浓重的欣慰与骄傲,就听旁边杜松感慨道:“帅爷你这也太快了,头一天就直接给新兵摸铳,以前练兵可没这样的。”
在军府制定的教官手册里,将练兵科目的大致流程都规定下来,并经过诸多教官在新兵到来前共同商议最终决定,其中留给教官自行发挥操练的空余时间不足四成。
新兵由各队百户列队引着先去军服库领了新兵服,这是几个月前陈沐授意前来报恩的杨帆在天津办的被服厂,他还在附近办了一处织布厂,不过暂时布料还是由漕运上购置来的,他们仅仅加工而已。
兵服不是新式军服,只是一套以便于行动摸爬滚打而制的上下外穿单衣,皆为耐脏的深蓝色。
至于新兵的被褥则在他们还未被招募来时就已经放在营房里。
换上兵服,紧跟着还在百户的训话中,仓库那边便驾着马车给各部发铳,长条木箱中装着崭新燧发鸟铳,每个小旗领一杆,在练习射击时使用,旗军则每人领一杆与鸟铳相同外形、重量的训练用木杆。
训练木铳做工精致,铳口同样挖空、带木质药锅、扣动扳机还会让木质龙头杆轻轻敲下,与真铳的差别只在于没有燧石、木铳膛受不了火药燃爆压力而已。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他们是冲银子来投军,可以现在转头就走,把人勾成旗军不容易,这个年月给出比京军还高的军饷,北洋可不缺人。”
陈沐摇摇头,当一切规范化,意味着现阶段认知中能够省略的步骤都被省略,更多时间留给更加精炼的必要步骤,练兵不再玄乎其玄,成为接近公式的共识。
“那大帅这是要让他们全部做陆军?都训练鸟铳去了,总不能谁鸟铳打得好谁当骑兵吧?”
杜松是练过骑兵的,又受限家兵队长的身份,不能参加教官军议,就连所知的细枝末节都是从他做教官的兄长那打听到的,看着诸多百户教官这样练兵,心里疑惑极了。
“陆军?他们要经过基本训练,现在的操典上好像是九大项,能听懂命令、能大致随队行军、并粗略认识火炮、火箭、地雷等各式兵器,关键还是让其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新兵训练的目的非常草率——就是结束训练后发下鸟铳直接编队派上战场,也能用。”
“但这还不是陆军,基础训练结束后,他们重新编制兵科,再经过三月针对训练,才真正算北洋陆军——现在还是在实验,就像讲武堂一期比一期强一样,第一批军府卫旗军是找经验的过程,后面的旗军就更正规。”
“时代变了,一个骑兵、步兵、炮兵、工兵、辎兵,首先都要是合格的鸟铳手,哪怕编制后他们可能会一直用长矛作战,也必须清楚鸟铳怎么使用。”
陈沐说着笑了起来,道:“我还没试过一支步兵仅有铳手炮手,这种大胆的改变要在大东洋实战中确定方向,在此之前练兵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杜松皱起眉头,问道:“什么目的?”
“即使全军仅有鸟铳步兵、炮兵、骑兵,他们取胜也不是因为全军鸟铳,而是因为高昂的士气、严格的纪律和良好的训练,战法受限将帅才学,兵器受限后勤补给,只有约束士卒本身的规制能决定战争的胜败。”
远处校场升起一片片硝烟,各百户教官已带着新兵展开射击训练,在北洋练兵操典中规定了这三个月中每天都要用真铳完成装药、装弹、射击、清理等步骤三次,正常训练则用细土铅子代替火药。
只是新兵用的铅子融成时未加起密闭作用的碎步——真堵里面取不出来。
“对了,山东都司的魏指挥是什么意思,请假来北洋看新兵训练?”陈沐转过头目光扫到桌案的书信,对杜松问道:“他怎么找到你送信的?”
杜松点头道:“魏指挥名魏如枢,其父曾协防万全,此次于北直募兵,曾在他处借宿,听说陈帅募兵操练,想要过来拜师。”杜松恭敬拱手回道:“山东也有意效法大帅,自各卫抽调精悍军汉立组新军,故托属下送信。”
“回信吧,要来,就快点来!”
第五十五章
测试
《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庄王言:“武有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
陈沐不知世间是否真有玄之又玄的武德流传,但对他来说将武德物化却很容易,最简单的手段便是将其物化为四。
是兵、骑、船、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