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3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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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火商不是谁都能干的。
  “这么贵啊!”
  陈沐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价钱都是他定的,他能不知道?但他又不乐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白送,要光戚继光在,送上三五千支小旗箭也无所谓,但还有个用军火的大户谭纶在这儿呢,口子一开就合不上了,他笑道:“无妨,待军器局将神威箭改良后,技术进步,小旗箭总旗箭的成本应当会稍有降低,到时给蓟镇供些也不算难事。”
  说得跟真的一样!
  戚继光听着都尴尬,拍拍手道:“陈帅找在下,请谭公来,说是议新式军装、军法,那是什么?”
  谭纶也将目光转向陈沐,看上去陈沐对南洋改制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做出倾听模样道:“陈帅想说什么,请说。”
  “二位也知道,陈某刚从缅甸回来,此前在安南,都是炎热暑瘴高发之地,刚从安南到缅甸,许多军士便患上疟疾病倒,哀鸿遍野险些兵败。大明军士通常是蓄须的,平常人家则皆为短须或如羊须,唯有军士长发络腮大胡,重威严、杀气。”陈沐说着摊手道:“不过也重虱子,我想上奏手本,请在热带职守出征的军士能将须发剪短,由朝廷定下固定的军士发式。”
  固定发式?
  戚继光与谭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他接着问道:“剪短,多短?”
  这俩都是带过兵的,深知军士长发闲时还好,一旦战时数月难有梳洗机会,深受其扰。
  但问题在于陈沐想让军士剪多短,少剪一些,起不到作用;多剪一些,那不成僧人了,就算法令准许,社会是会歧视的呀,军士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不及一寸!”
  谭纶抿了抿嘴笑得有些僵硬,探手道:“陈帅大可奏上手本,老夫能帮你说话,这很有用,不过事成与否,只能姑且试试,阻力很大,军士发式若定下章程,过去的兜鍪可就也不合用了。”
  “还有军装,这是陈某准备的新式军装,请二位看看。”
  说着,陈沐在桌案上推出几张以炭笔绘出立体几何的包括数种发式、数套军装的图样,令二人眼前一亮。
第十三章
军法
  陈沐所言的军装改制并未直接选择近代或现代军服,那样的确好看,但不合时宜,宫里做吉祥物的大汉将军想怎么穿都无所谓,但外卫出兵放马的军士着装首要的是防护与实用。
  何况大明衣甲本来就很好看。
  新军服同样有衣甲组成,外衣为半身至大腿的罩衣,腰肋修身,肩部加以棱角,摒除了大袖;裤则自臀腿处向下呈锥形,利于活动,在袖、裤腿处自带束袖带与行缠带。以黄河、长江分为三类,黄河以北面料主厚实防寒,长江以南面料主轻薄透气。
  北兵甲胄陈沐没有指手画脚,他只管南军甲胄,甲裙同样为两瓣及小腿,形制有锁子、扎甲及内置铁片的棉甲组成,锁子与扎甲裙内都以花布衬底,棉甲则花布在外,唯一改变的是披挂在身的方式。
  现在是以背带的形制,前后两条带在左右胸口及后背部分为四条,以厚实布垫挂在两肩。
  戚继光指着图问道:“这是何意?”
  明代战甲有的时候是有隐喻的,文人喜欢这套东西,武将也跟着喜欢,比方说没什么用的袒肩战袍,寓意文武双全,明明是个大老粗的陈璘最喜欢那种战袍。
  “过去甲裙披挂以两条布带一于右肩一于左肋,再合腰部抱肚来承担甲裙重量,锁甲五六斤、扎甲七八斤,这可不轻,戴上一天右肩沉重得很,临阵驻营几日,军士肩膀便举不动兵刃了。”陈沐笑着对戚继光解释,从桌子上纸堆里找出另一张,轻轻推给戚继光,两手在自己肩膀比划着道:“现在改为这样,重量由两肩分担,一边三四斤,能轻便许多。”
  戚继光瞪起眼来,哑然失笑,诧异道:“还能这么算?”
  “真的,我这人懒,光从这方面想办法,戚帅可以试试,一个手抬兵器与两只手抬兵器,感受肯定不一样,肩膀也是如此啊!”
  他推过去的第二张图上,则画着稍短些的甲裙,堪堪过膝三寸,要比大多甲裙短上两寸,但为了美观甲下布裙还是过小腿一半,他说道:“当然我更喜欢这种甲裙,旗军小腿穿上铁护颈,便无需甲裙保护,稍短些又能轻上一斤半,两肩分担只三斤,能让军士舒服许多。”
  戚继光缓缓颔首,他是给戚家军制定过军法、军服、军礼、旗号的,对陈沐做这些事轻车熟路,听起来也确实像陈沐说的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好奇地将上装甲胄也一一看过去。
  上身甲还是南洋军府旗军的老配置,内锁甲外胸甲,臂缚的小臂端则直接被束袖带缠上,圆领胸甲刚好把外衣明代传统立领露出来。
  头盔的改动较大,正如谭纶所言,如果旗军的头发变短,过去为高耸发髻而出现的兜鍪就不合用了,邵廷达被一把火烧成光头后带上好几副网巾还是抱怨兜鍪磨得脑壳疼。
  陈沐选择的是将笠盔修改更加低矮,不使用过去高耸的子弹头形尖顶圆盔,自耳侧盖下甲帘防护后脑脖颈。
  最大的改变可能是束带了,同样更加宽大的束带在下巴处分成两道兜住下巴,比单纯的系带更加结实——在过去这样的兜带也是不能用的,因为明军有强烈的蓄须习惯,还不像普通百姓不留脸颊胡须,但凡人到中年的军士军官都是络腮大胡子,根本束不住。
  唯独在胸甲正中作为防护脖子的顿项甲片上有一方插槽,便上附图意思是军士所属何地、何营、官职、姓名。
  戚继光没什么好说的,他觉得这些东西除了费钱之外都还不错,精锐的旗军比银子重要,能征惯战之辈,只要国家承受得起,在甲胄上如何花费都是不过分的。
  陈沐根本不需要有这些忧虑,南洋军府花费自筹,他只要敢想,肯定是花销得起,你只要不给户部添麻烦,谁管你让部下穿啥?
  这些东西用在南洋军,那就是陈沐自己的权力,除非他让部下光腚上战场,甲具形制是无所谓的,他蓟镇军士还有人穿土蛮万骑长的甲胄呢——陈沐这个人太诡异,有的没用的事,谨小慎微得不行;可偏偏有的大事,胆大的可怕。
  谭纶这个兵部尚书根本没去看那些甲胄图样,对器械精明上,他知道戚继光要比他擅长,他一直拿着陈沐定下的军兵发式、胡须端详,等戚继光看完甲具军府缓缓颔首后,老尚书才对陈沐道:“陈帅这些发式,倒是显得龙精虎猛,老夫以为拿到朝廷应该可以通过,不过……”
  那些图画肯定重威仪,陈沐就是这么跟刚刚从南京议和成功后进北京的徐渭说的,要求就是让他找最符合明人审美的美男子来做军士脸谱,发式的画法也要求必须做到美观。
  设计是个很伟大的工作,简洁好看的设计能给人省去许多事,就像现在,谭纶脑海里想的什么陈沐一猜就知道。
  ‘也没老夫想的那么难看!’
  听到谭纶说到不过,陈沐倾耳倾听,道:“还请老大人示下。”
  “这个拿到朝堂上,有兵部准许,又是为了战事旗军不患病,倒也正当,过票拟不难,但老夫还是建议不要强求,不能把这定成法令,仅容旗军自愿。陈帅先前所说要与我二人议定军法,为的就是这个?”
  “不,不是这个,出洋地多炎热,陈某也是为旗军考虑,他们若不愿剪发我自然不会强求。”陈沐摆摆手后对二人拱手道:“在下想说的军法才最是关窍,难道二位没有发现,我大明没有军法么?”
  “陈某知道,大明令里有兵令,大明律里有军律,谭公将兵有谭公的军法,陈某的南洋军有南洋军法,戚帅的戚家军里有戚氏军法,就连小儿八郎也沿用戚帅军法自己弄了一套束伍之法。”
  陈沐摊手,随后抬起左手在超过自己脑袋的位置比划,道:“但那都不是从整个大明作为定例的军法,我建议部堂大人想想这件事,天下有法之兵则强、无法之兵则弱,近年来朝野文士觅求古阵法之心大盛,妄图话本里诸葛亮般八阵一出天下无敌,却从最根本上忽视卫军疲敝、募兵贵重的现状。”
  “今日车阵大盛,北疆到处都在练车营,在下并非妄自尊大说车营不好,车营很好。诸多将帅发现军兵遇敌则跑,以至大溃,车营应运而生,把军兵圈在里面,逃不了便只能战,何况我今日车阵不似古代的移动城墙,运载火炮鸟铳,今时车阵是移动炮台,走到哪便可打到哪。”
  “不过谭公戚帅可想过,今我火炮大盛,车阵密集,御敌有术;若今后敌人也有了火炮呢?大军阵可未必顺应天时,如镇朔将军般重炮林立发于百丈外,倾火而出,铁弹丸弹跳百步,密集军阵便死伤无算,仅一阵火炮,军阵灰飞烟灭。”
  “束伍强军方为本意,天下束伍首推戚帅,上策,以练兵实纪推广全国,但阻力重重;中策,将南北讲武堂行军法,等他们至各地为将便以此为军法;下策,便是国中卫军班军上蓟镇下南洋,缓图改观。”
第十四章
狂病
  戚继光才刚觉得陈沐谨小慎微,大炸弹就来了。
  他说的情形是很可怕没错,而且戚继光知道如果敌人有了火炮真的会变成那样,何况他还知道车阵当下的弊端不仅仅如此。
  车阵四隅无兵,若遇上不怕死的敌人猛攻四角,则可长驱中军;并且以往担任突击跳荡的骑兵被锁于正中,没了出奇制胜的能力。
  倒是陈沐说的车阵被火炮攻破,对戚继光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车阵在北疆,敌人能有火炮,而且还是镇朔将军那种重炮?
  但军队作战能力下降,戚继光与谭纶是最清楚的,各地军兵操练大多沦为儿戏,不单单陈沐一个人察觉到有问题,所有人都觉得有问题,可有问题又能怎么办呢?
  卫军革弊说了好几年,眼下除广东都司有贸易之利,宣府万全都司开设工厂,余下地方的卫军还是没有办法找到谋生出路,不是谁都能跟徐爵搭上话,弄死个锦衣千户全家五十余口,把被占军田矿山尽数取回。
  都说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是狗屁,一个地方问题有多大,问问最底层的人,他们虽无解决办法,但找大小问题一找一个准!
  知道问题没有用,甚至有时候就算有了解决办法都没有用,宣府、广东的卫所工厂解决了旗军温饱问题,在他们有军田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请人来代耕田地,全身心投入训练之中,卫所有钱主官赏赐也给的勤,练兵自然比旁处好练。
  但其他诸省能这么干么?
  一个广东一个宣府,如今都成朝廷的老大难了,商贾、百姓、旗军日子是舒服,可田地荒芜与土地兼并这历朝历代最怕的事,整天都在那发生,地方主官成日提心吊胆着担忧酿成民乱。
  结果硬是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就算没民乱,谁不害怕?
  指望短时间里全国都变成那样,不可能。
  戚继光临走时,给陈沐留下一句话,他说:“戚某很佩服陈帅,以天下事为己任。”
  陈沐在夜里跟徐渭、赵士桢聊了很久,才堪堪回味过来,戚继光是在提醒他,他又越权了。
  “那大帅的打算呢?”
  陈沐已非大帅,徐渭依然习惯于用这个称呼,他和赵士桢是陈沐的人,只要陈沐不像胡宗宪那样下狱自杀,他们就一直是。
  室内烧的炉火旺盛,一条不是那么好看的赤漆铁皮烟囱从屋里伸向屋外,显得宅邸的主人审美很差,尤其在想到张居正府邸都已经通上电灯,暖墙走热烟让人入室似沐春风,让陈沐看向自己宅子的目光处处都不是那么满意。
  他很认真地说道:“我打算让工部装修队来一下。”
  徐渭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席,挂在一旁的狐裘也不穿,仅着单衣敞门出去,冷风呼呼地便灌进屋来。
  赵士桢这两天见到陈沐都有点害怕,陈沐到现在都还没问起他与西班牙议和的过程,也没问发生了点什么,但他总觉得陈沐是会问的,同行徐渭又是个老狂人,保不齐就把他跟番妇厮混的事抖露出来,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先跟陈沐坦白了——可又怕被铳毙。
  这会儿被徐渭敞门吹进的冷风一激,梗着脖子心下里一横,开口打断神游天外的陈沐,道:“大帅……”
  话没出口,院子里‘扑通’一声,紧跟着便传来武士高呼:“徐员外投湖啦!”
  鸡飞狗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赵士桢跟陈沐对视一眼,挪起在南京吃鸭子吃胖了的身子,风一般地奔到屋外,然后陈沐慢悠悠的声音才从室内传来:“老先生气性够大的,院子鱼池拢共四尺深,底下都是青石板,上哪儿投湖啊!”
  等陈沐走出屋子,徐渭正站在池底里张手高呼:“别管我,水正凉,清醒清醒!”
  陈沐招招手,让人给徐渭找出换洗衣物、伙房煮上姜汤,派俩力士在池子旁等徐渭玩够了给他捞上来,扭头拍拍赵士桢就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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