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2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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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的地的朱江、兰江之间的乂安,乂安,天下太平之意。
  船未靠岸,越过白净细软的沙滩,望远镜里陈沐看到不远处高高堆起的道路像广东常见的水田垄道,道路一侧邻着沙滩,另一侧则是并不茂密的低矮树林,海岸边沿坐落民居与翻在岸上的破旧木船。
  离近了,翻盖在沙滩上的破木船上插着羽箭,从前屋舍似乎还有院子,但今时已不见篱笆。
  庐舍木门早已倾塌,窗子破了几块,不管怎么看都不像还有人居住的样子。
  更远的地方,道旁稀疏林木露出不知荒芜多久的农田,在看不见的方向,几道黑烟冲天而起。
  海滩边沿瞭船巨舶升起气球,舰队大船在沿岸下锚,各放运兵舟,一队队顶盔掼甲身着携行的旗军登陆长达八里的海滩,先下船的辎兵伐木取料修造拒马木栅,几路马步军向四周摸出去探查。
  秉承陈沐的优良传统,十个旗军能有一个骑兵就不错了。
  瞭船没有发来左近存在敌情的消息,陈沐从运兵舟走出,南洋军府几面大旗立在属安南乂安府不知道该叫唐舍社还是张舍社的土地上。
  “我还以为这里已经是战争后方了。”
  陈沐的靴子踩到一块卵石,靴面薄钢片发出清脆响声,在船上时就察觉陈沐一直望向岸边废弃屋舍,下船后快马奔走的小将杜松回还,漂亮地滚鞍落马,对主公摇头道:“早就没人了,屋里财物、布帛早被席卷一空,房梁都被卸了,更没留下一粒米。”
  “官道上有大队人马几次行进的行迹,凌乱的很,无法追踪,只知道都是向南去的,有很深的车辙,也有牛马蹄印。”杜松抱拳道:“旬月之间,逃难百姓携家带口、乱军义军穿林过道、莫氏军兵席卷而来。”
  杜松张开五指,道:“屋舍有刀砍、矛刺、羽箭、弩矢、铳丸,不知发生过几次争斗。”
  “让各部旗官都打起精神,安南正值乱世,我等已踏上战场。”陈沐弯腰拾起沙滩贝壳碎片中没有箭簇的断箭杆,端详箭尾字迹后攥在手中,道:“斥候沿官道向南北探,把草图绘出来,广西布政司给的舆图南边太草率了。”
  广西布政司的安南图有两份,早前永乐年的图还能用,但道路田地山林百年之间都已发生变化,不能偏信。
  第二份是四十年前莫氏先祖莫登庸乞降时献上的,但那份对升龙以南的地形还不如永乐年的精细。
  尤其这里多山林高地,河道错综复杂,交趾承宣布政司时代设十五府三十六州一百八十县,十个府绑一块没一个琼州府大。
  两幅图都不能满足陈沐军作战所需,因此他们需要重新绘图。
  “将军,发现敌情。”张世爵带几名旗军迈步走来,献上绘图道:“瞭船刚画好周边地势,西南有炊烟,小股敌军出没;北面最远能见到邓将军船舰靠岸,那应当是三十里外,敌踪约在二十里。”
  邓子龙所处是演州南端,陈沐所处则是乂安北段,相距三十余里,这是瞭船所能观测的极限。
  这个距离发现兵马战船肯定看不清旗号,船数兵数全靠瞎猜。
  瞭船在海岸绘出的图就精简多了,不过很有用,发现敌踪之余还证明这条窄得像田垄道的路并非官道,真正的官道在西面隔树林与农田的七八里外。
  而且,瞭船看见乂安府城所在,地处南面偏西,距离太远看不起城郭情况,但能在这个位置看见城池,也只能是府城了。
  “让旗军收拾收拾,接着上船赶路,向南走。”陈沐说着看向沿海瞭船巨大身影,道:“让瞭船把球收了,天快黑了,落下来都不知道上哪捞。”
  所谓的小股敌人,瞭船气球上瞭望旗军在草图上很认真地标记数目为五百,其实看图的人没人信,也就看个大概。
  陈沐猜测在百人队与千人队之间,远在二十里外的军队,他打算现在就搭理他们。
  但短暂登陆小半个时辰,已经能给陈沐对于这场发生在莫氏北朝与黎氏南朝之间战事的进程有几分猜测。
  旗军在海岸边轻松地溜了会,在船上摇晃两日对旗军战力有很大影响,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再度登船,就该吃晚上饭了。
  用过晚饭,天色暗下,船队以不上更的航速慢慢悠悠向南面沿着海岸飘,陈沐在赤海舰上召集将官,开议接下来的战事情况。
  “莫氏已完全将战线推至乂安,分割黎氏,莫敬典率军与黎氏郑松战于清化,阮倦率军南下乂安,这是我等在琼州时知晓的消息。”
  “如今乂安府城外二十余里发现小股敌踪,战局对黎氏不利,若乂安已陷,阮倦会继续向南进攻河静、广平,直至顺化,但他现在还没走,我想两军当相持于乂安。”
  陈沐说着手擂船舱桌案,道:“我等来得不迟,我欲派船行至乂安河口设法入府城,阮倦兵力很多,最好同黎氏兵将把他一举击溃,再引他们北上,在清化与莫敬典相持。”
  清化的郑松是如今后黎朝的权臣,安南国如今形式很像日本的幕府政权,甚至更加激烈,就在去年郑松刚把黎氏国王杀掉另立七岁幼主。
  人品姑且不论,郑松带兵打仗很厉害,一度攻入升龙,陈沐觉得他能挡莫敬典。
  张世爵低头不说话,陈沐问道:“你怎么想?”
  “将军,安南四分五裂,北朝莫氏起于高平,家祖是篡位逆臣;清化后黎名存实亡,郑松实为奸逆;顺化阮潢躲避于后,战事再急也不助阵,这几个人末将都信不过。”
  “可为一时之依,联军,怕非久计。”
  听到张世爵这么说,陈沐脸上浮现笑意,战乱中的安南就是一本三国演义,精彩得很。
  张世爵把安南几个割据大将都说一遍,唯独没提镇守宣光的武氏。
  陈沐说道:“你所言不差,此时我等不过借其之力,同攻莫氏罢了,待此战结束,我们要让武氏从宣光走出来,入主升龙,把河岸给咱们看好了!”
第五十章
野战
  即使后黎朝最大的权臣郑松不在乂安,守将对明军来援的心思也各怀鬼胎,极力打探陈沐军兵力,他们没把陈沐部兵力打探清楚,倒让陈沐派去的杜松把他们的兵力摸清。
  清晨传回的书信中处处抢占道德高点,话挑好听的说,意思却也表达地很明白。
  明军来是‘正名分以辨乖违’,既眼巴巴地盼着陈沐出兵,又不希望明军占领地方。
  书信把陈沐都看笑了,对张世爵笑语道:“这话陈某能自己说,他们能说?”
  不论如何,后黎在乂安有三万大军,阮倦则只有两万,纸面上兵力后黎占优,但时局却显然是阮倦攻无不破,大掠四方。
  “信上说阮倦已与他们见仗一遭,杀其数百,战阵擒下乂安守将宏郡公,把后黎大军吓破胆溃败,大将潘公绩、郑模别无他法,只能在乂安近郊设寨拒敌。”
  “三日之后,潘公绩率军于阮倦再历阵仗,我会率家丁旗军攻其侧翼,你押千军携炮队护我后路。”陈沐深深吸气后又重重吐出,道:“他们若被阮倦打怕不敢追击,你就是我的殿军了。”
  张世爵重重抱拳应下,旋即道:“两千,阮倦有人马两万,况安南久经乱战,是不是兵力有些少了?”
  “少,当然少!”陈沐轻笑一声,道:“陈某巴不得挥师二十万打他两万,这不是手上一共四千兵么,还要留八百兵将看船弄炮,实在腾不出更多兵力了。”
  “有战船重炮,沿海五里就是我的地盘,你在七里设防,我无非是带兵再走三里与敌见仗。”陈沐踢沙望向西面,道:“此战胜负不在我而在黎将潘公绩,他只要敢战,这仗就能赢。”
  “阮倦只要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把阵势迎我而立,侧翼至多五千军兵,哪怕全背向我也不怕,五千军兵,有什么好怕的。”
  赛驴公这话其实是在给自己鼓劲,他挥手道:“派船队去告知邓将军此地战事,敌军若一战大溃,让他做好防备;对了,能找到林将军的话,也说一声。”
  就像陈沐认为的那样,对南北朝纷争来说,乂安、通州都是大后方,真正激烈的战线在清化与升龙之间那方圆二百五十里打生打死。
  阮倦敢带兵深入黎朝腹地,还以少破多,威胁乂安,必然是有本事的。
  面对这样的敌人,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三日来,借海上瞭船,旗军几乎将周遭地势测绘清楚,谈不上详尽但大致地形已了然于心。
  乂安有西北向东南绵延三十余里山脉名祈山,山脚落府城西北;府城北二十余里亦有一座同样走向山脉,山脚直连海上,两座山脉在乂安西北形成最窄不过七里的峡谷。
  北朝大将阮倦两万大军营寨就落于谷中,扼守乂安府城通往通州、清化一线最宽广的要道,断绝交通。
  开战前,陈沐领张世爵、杜松等轻骑于乂安北山中段狭不过二里的峡谷登上北山,瞭望四周地势,在这个地方他也明白为何潘公绩三万大军却不能战胜阮倦两万人马。
  他们被堵死了,要想打阮倦,要么从他脚底下这条仅余小军缓慢通过的难行谷道绕至北山北面,兜行三十余里袭击阮倦腹背;要么就只能在祈山谷中和阮倦拼杀。
  这样的地利为阮倦所夺,结果便只有阮倦打他们,没有他们攻阮倦。
  登山时还发生战斗,阮倦未在北山峡谷布大军,仅留了几名斥候扼守峡谷,他们发现陈沐一行,陈沐也发现了他们,张世爵杜松等人引弓将之射杀,己方也伤了两名家丁。
  张世爵道:“北朝阮倦留斥候在此,当为劫杀传信之人,绝非顾虑大军由此通过,明日我等当早发兵一刻,才能通过峡谷。”
  陈沐点头笑道:“他估计巴不得潘公绩等人率军入谷,兵少不足为虑,兵多则府城空虚,他可趁势占了府城——成败就在明日,今夜把炮拉上来。”
  “北山峡谷左右,即为你部所守,为陈某看护这条生死路!”
  次日,芒种,清晨海雾弥漫。
  雾气对他们有利,三千旗军入峡谷,北山西面一侧,陈布火炮三十三,只待开战。
  晨雾未散,周遭可见不足二百步,隐有军兵步声自山右传来,令陈沐变了颜色,一面命旗军守备一面诸军噤声。
  那个方向是阮倦营寨,乂安军是否出兵陈沐不得而知,但他能确定的是阮倦军已经动了!
  这让陈沐怀疑,黎南朝乂安府城中怕是有人走漏消息。
  不过阮倦军的目标并不是他。
  入辰时二刻,日头高升,海雾初散,陈沐望远镜下一片肃杀光景。
  潘公绩依约,清晨借海雾未散,率军出府城兵分三路,占取地利,此时于祈山东面陈兵四五千堂堂之阵、府城东北靠近沿岸亦有步骑战阵立于田野,合其中军动兵足近万五千人。
  远远望去,潘公绩中军有战象十头立于当前,庞然大物巨鞍上似乎架有小炮,战象左右旌旗招展,海雾一散鼓乐齐鸣!
  显然,潘公绩是把家底都搬出来了,紧跟着他们的军阵就发生骚乱。
  海雾散去,露出北山下的局面,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峡谷阮倦营寨大惊,而是整整齐齐的北朝阮倦之兵,军分四阵,一阵三千,合一万二千军兵背北山而立,相互的发现的同一时刻仅仅给阮倦军带来短暂慌乱。
  紧跟着,鼓噪军乐响彻原野,两军不约而同地选在此日布阵,间隔十余里,谁都不率先发兵。
  比起南朝兵势,阮倦部下北朝军队的武备要更利些,虽然阮倦并无象兵,但各部有近半数着甲,每阵都有火铳、弓弩,长兵居多,矛、镗把、斧钺、关刀甚至还有画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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