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1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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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度从对岸响起,远方延庆三卫的阵地好似并无动静,显然敌军的探查是十分有效的,他们能分辨两处防区哪里守备薄弱,哪里兵力不足,从而挑选守备看起来弱势的拴马桥来进行突破。
  只是有时眼睛会骗人,看起来弱势的反而正是强势的一方,而看起来人多势众的,反而软弱可欺。
  “敌骑进攻了!”
  短短二百步防线上密布着数不清的旗手,从大队骑兵踏上拴马桥起,各处便掀起此起彼伏的叫喊,陈沐看得清楚,区区百骑直朝桥面奔驰而来,其后至多只有两个百人队,敌军阵势还在后面老远。
  这是一次试探进攻。
  “不要发炮,听我号令。”
  陈沐手中令旗摆在向下摆着,在他心里,前三次交锋最为重要,不论敌军有多少,他的炮队都不会敌军第三次进攻开始之前发炮。
  他的军队在尚未交手之前士气已经低迷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出了战壕哪怕是手中最精锐的旗军也会被敌人几次游击冲垮,他需要一次轻松漂亮的首战得胜,除此之外还需要两次漂亮的胜利来彻底扭转敌我之前的心态对比。
  “左军举铳!”
  邓子龙立在战壕左侧,歇斯底里的喊声与高扬的镶龙角旗无疑在战阵中最为出彩,哪怕是陈沐所处的方向依然能听见他的吼声、看见他的英姿。
  望远镜中,敌骑奔踏而来,受阻于桥上铁蒺藜,冲锋阵形在行至半路时慌乱,有秃瓢细辫的土默特部骑兵从马上吃痛的马儿撅下,邓子龙还尚未下令放铳,先有一声铳响,接着在陈沐看不见的战壕里,一排火铳便朝桥上放去。
  夹杂着两支小旗箭歪歪扭扭地飞射桥上,接着炸响。
  “太紧张了。”
  陈沐脚踩一桶火药,望向对岸,所幸后面的敌骑并未紧随而上,前阵的混乱扰乱了后面的骑兵,一排放铳距离太远,不论铳子还是火箭都无法伤及敌骑丝毫,全靠铁蒺藜把虏骑扎得哇哇乱叫。
  “别慌!第二列,上!”
  邓子龙显然被气坏了,不过没等他喊出第二列举铳,桥上的虏骑就已潮水般向后退去,接着阵前就响起募兵的欢呼声。
  初次交锋,铁蒺藜让敌骑吃了点小亏,虽然己方旗军也表现不好,但占上风就是占上风。
  当然,也只是占上风而已,因为双方都没有一个死于非命,就连马都没死,一瘸一拐地被牵回桥下。
  邓子龙似乎疑惑地朝陈沐这边望了过来,陈沐缓缓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邓子龙能不能看见。但他知道,邓子龙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不开炮轰他们。
  打仗都是心理战,尽管这个时期还没有心理学这个专科,但几乎自古以来所有战争都用到心理战术,就像虏骑在迷雾里奔走数日时隐时现,为的就是让旗军出错,比方说压力紧绷之下旗军不受控制地发铳。
  不过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陈沐要让敌军士气多层次地受阻,完全把恐惧丢给对方骑兵,第一阵伤马、第二阵伤人,第三阵——让他们觉得自己完全不能取胜!
  没过多久,有下马步兵举着盾牌列阵上桥,清理桥上的铁蒺藜,邓子龙高声道:“火炮瞄准!”
  战壕旁六门火炮对准了桥上下马步兵,接着一声令下发出巨吼,声震数里的炮音中大片硝烟浮起,炮弹似狂风扫过沿途所有屏障,不论人盾,触之皆裂。
  二斤炮已可裂人穿盾,何况更有五斤炮带着巨大啸音直穿阵而过,直将下马百人队轰得七零八落,几十个未受伤的虏兵抱头鼠窜逃回阵地。
  战壕左右再度欢呼,这一次他们的士气要比先前高得多,火炮同天地齐威,而对手是没有火炮的,这能使他们在战事中占尽便宜。
  邓子龙很聪明,他大概弄明白陈沐的想法了,派人过来告知道:“邓将军云不发第二炮,不使北虏知我装药多久。”
  陈沐回道:“六门炮分开使,打两次。”
  桥头那么狭窄的地方,只要两发炮弹打过去,就能从这头打到那头,别管步骑都拦不住五斤炮,倒是二斤炮可能打到马上就被挡住,不过这都不碍事。
  因为已经第三阵了。
  第三次交锋,比陈沐想象中来得晚,胡兴运在中间的营寨也派来飞骑,禀报西北设营寨的江月林部也已与北虏交兵,阵前炮声阵阵。
  江月林的炮是虎蹲与将军炮,除此之外他还有些百虎齐奔之类的物件,显然这江指挥为打这场仗把家底子都搬来了,别管那些器具是否好使,有就比没有强。
  “北虏聚兵了!”
  望远镜里,陈沐看见大批北虏骑兵在步队之后聚集,准备要强行突破桥面,而且他的想法有误,北虏也有炮……他看见敌军步队里强壮的塞北武士光着膀子扛起虎蹲炮列阵最前。
  想来是他们先前攻打哪处卫城夺来的军械。
  还好不是佛朗机。
  呜呜——
  低沉的角声里,陈沐看见他们列阵前行,他挥动令旗对左右道:“炮队瞄准,中阵瞄阵前桥面、左右队瞄其后大队骑兵,准备!”
  奔踏之间,大队人马涌上桥面,前面扛大盾,中间的清铁蒺藜,后面的骑兵摇摆着骨朵随行而上,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呼哨,仿佛四面八方。
  这种声音让人感到恐怖,仿佛十三世纪的战争已写入人类的基因中,陈沐不喜欢听,所以他挥手,捂住耳朵。
  “放!”
  轰!轰轰轰!
  二十四门口径不一的火炮在拒马河战场发出吼声。
第四十二章
监军
  人仰马翻里,比俺答年轻,正值壮年的小吉能折断马鞭。
  在他最初翻身上马征战四方时,土默特右翼三万户的大权还在他父亲的手里,等到他的父亲年老不理军政,大权旁落进他叔叔俺答手中,开始土默特部的新时代,而他继续在叔叔部下征战四方,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南朝大明一直是他们主要敌人,在常年不断的战争中,他学会了如何躲避火炮,与趁明军给火炮装药时抢夺城关要地,在面对炮火时这样的战法屡试不爽。
  在他率领部下南征北战中,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敌人,能得到他敬佩的只新任大同总兵马芳一人而已。
  这种尊敬几乎伴随小吉能的一生,在他小时候就很尊敬叔叔俺答汗身边作为随行侍卫的马芳了,马芳从被掳掠的奴隶熟练弓马成为俺答的近侍,就是其不断受人尊敬的过程,后来他逃回汉地更是如此。
  而在明朝,从嘉靖皇帝口中说出,由边将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勇不过马芳。
  就在今年六月,就是陈沐刚押火炮进京的时候,马芳率骑兵从大同出击,直攻俺答主力所屯咸宁海子,一举攻破其大营,向西追击数十里,斩及无算,擒部落首领十数人。
  哪怕是蒙古诸部,也没有人不尊敬马芳的,所以他们称马芳做马太师。
  吉能很聪明,他知道在大同是打不过马芳的,所以他像叔叔俺答那样就在大同跟马芳耗,他直接纵兵攻太原,再由太原分兵攻入保定,这一战他寄予厚望,是要见到明朝皇帝的。
  结果呢?
  吉能自问也是见多识广,可就拒马河这个,这个连个城墙都没有的破地儿,就在他要大举进攻时,拴马桥后面的破土墩子上突然照起让人瞎眼的光芒,接着地动山摇数不清的大铁弹就砸在他刚聚拢起的骑兵阵势中,桥上派出的军士直接被碾成一摊肉酱。
  桥下聚起骑兵阵势也遭受恐怖的打击,那些大铁弹带着无匹的威能,轰在地上还能弹起来接着再碾两阵,成排能骑马驰射的好汉子,没了。
  就算是在大同,他们也能和马芳的家兵拼两阵吧!
  吉能根本都不带心疼的,因为让他头疼的事在后边。
  派上去的千长当场被炮弹命中而死,他的侍从牵回了战马,还有千长的下半身,伤亡算出来直接被炮击打死打伤近三成,后面的兵说什么都不往桥上走——这才是他真正的麻烦。
  虽然直接死于炮火者仅二百多,却让临阵五千余兵马不敢乱动,麾下五个千长不听命令向部下向后撤出三里半,说什么都不再调集部众上前。
  “绕过去?绕到哪里去?想去北京就只有这一条路!”
  吉能也想绕,在拒马河以南,哪条路都能绕,可到了拒马河就已经无路可绕,他们只能走这条路,再绕就得绕到天津卫去……走那条路,他们的后路一定会被断掉,比直面河对岸的明将还要难。
  “他一轮炮只能打死三百人,怕什么!”
  从前号称骁勇的千长深吸两口气,无力道:“可桥上只容百骑通过。”
  吉能想用马鞭摔他,却发现自己的马鞭早在前军遭受炮击时就折断了。他也不是没见过火炮轰击,在长城边、在紫荆关,明军地面上到处都有火炮,可他却从未见到过这么多的火炮掌握在这么少的军队手里。
  经过斥候骑兵战前数次探查,河对岸正经明军撑死两千,而且这两千看上去还是军容不整的新兵,看上去只要渡过桥头只需几次回旋冲锋,箭雨射到他们头上就崩溃了。
  正因如此他才决定试探进攻西北的河谷,主力聚集在这先行突破,却没想到这里驻守的明军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桥面上洒铁蒺藜只是常见情况,伤了一些战马,并不碍事,可他们居然把火铳兵放在拒马壕里,壕沟是用来站人的吗?
  壕沟站人就算了,那么一道百步宽的壕沟才能站多少人,过了桥大不了和他们用弓箭对射,先死的铁定是明军,权当他们提前给自己挖坟了。
  可壕沟旁边至少六门火炮是怎么回事?
  吉能也可以理解,既然壕里都站人了,明军再把城防炮搬到河岸来也不奇怪,毕竟都南朝腹地了,这纵横数十里的防线,几千上万的守军,有那么六位炮,虽然他没有车营,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破土墩子上二十四门火炮齐射这就不正常了吧!
  东征西讨,别说是小吉能,就是他爹老吉能,就是他叔叔俺答,都不可能见到明军野战没车营的情况下带这么多火炮!
  “换个地我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派人去问,让他拿银子来,我就绕路,给我问清楚,领军者是谁!”
  吉能并不知道,他不听号令就撤退的兵马救了他一命。
  陈将军正站在他口中的‘破土墩子’上,让人给他稳稳地举着望远镜,对着火炮使力气,搜寻他的位置呢,最后不免扼腕叹息:“他妈的,退的太快了!打不着啊!”
  虽然抵挡三阵,北虏骑兵连他兵的毛都没挨着,但从其自发的撤退来看,这些土默特骑兵是久经战阵的,撤退三里半,明军最好用的千斤佛朗机最大射程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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