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1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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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王如龙啊,不能让他闲着,闲着心里长草就得干点事。
  他一干事,就得把别人好端端的事坏掉。
  也是个人才!
  出宅院,等在外面的呼良朋照例送他出城,听了陈沐的小牢骚,呼良朋哈哈大笑,走到城郊才深有感触地对陈沐道:“陈千户,你觉得王参将自作主张,那是因为你碰上的都是好长官,朝廷要做什么,长官要做什么,需要和你商量?”
  有熊一般体魄的呼良朋笑起来像个受气包,“受气穿鞋,不过寻常!”
  被家丁扶着上马的陈沐抬着右手勉强抱拳,长出口气一路向南。
第九十一章
后效
  王如龙这位救命恩人让陈沐心里发了一路的堵。
  回到香山,看着跪了满地的军器局工匠,刚刚有所舒缓的心绪顿时更堵了。
  “这是做什么,都起来!”
  关元固带的头,老匠人拜倒在地颤颤巍巍,显然是这次作战火炮炸膛的消息已经传开,让匠人各个发慌。
  火药匠许尔瑾带着手下几个火药学徒远远站着看热闹,他的药可没问题,都是炮的事。
  “都起来,没事的该干嘛干嘛去,起来!”陈沐看着跪拜一片就头皮发麻,他还没想怪罪谁呢,这些匠人倒是有眼力,“关匠跟我去军器局。”
  陈沐没想治罪或是惩罚,火炮在战斗中立功不少,虽然只打过不到四十炮,但很有用,如果不是火炮接近使用后百分百炸膛的比率,这本应是极好的炮,就算装在船上都合用。
  走进军器局,让人把大门关上,陈沐才沉着脸对关元固问道:“关匠,新炮是怎么回事,它不该这么炸啊!”
  沉着脸不是因为怒意,而是真疑惑。
  “别拜,没怪罪你,就原原本本把铸炮的事说一遍。”
  陈沐一直在试造成的炮,但他铸炮的过程他没看几次,因为他认为匠人肯定要比他懂得多,不过眼下他是必须要了解问题出在哪里了。
  “都怪老儿一心求快,千户说要轻、炮弹要大,才想出造三百斤五斤炮的……”关元固一开口又是自怨自艾,被陈沐打断,“就说炮是怎么造的,肯定是用了别的方法。”
  “炮匠说三百斤只能造二斤炮,老儿不听,非要他们造五斤炮,这才让他们想出熟铁制芯、生铁浇皮的点子来糊弄军兵,千户要责怪就怪老儿吧,老儿监察不利!”
  “熟铁制芯、生铁浇皮?”
  陈沐听明白了,摆手道:“事不怪你,怪我走远了。现在不是怪谁的事,找到问题把问题解决,铸出好炮才是正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用这个熟铁制芯、生铁浇皮能让三百斤炮打出五斤弹,而且还能打几发才炸。”
  “熟铁韧、生铁硬,要是外面浇铜皮可能更好,之前有人试用铜芯浇铁,但铜软得快,融了还往里缩,造不成。”关元固听陈沐这意思不追究,心里松快许多,滔滔不绝地对陈沐讲解道:“这次炮都炸,老儿觉得可能是因为浇铁皮后不容易看出熟铁有问题,等有问题就直接炸了。”
  铜的熔点比铁低,铜的收缩率还大,拿铜做芯是肯定要出断口的……陈沐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手下的匠人又跑偏了。
  铁芯铜壳,不是铜芯铁壳,当然如果考虑到性价比,这种熟铁芯、生铁壳的火炮显然也不错。
  无非是,炮膛变小或者继续加厚。
  “没事,后面有充足的时间让关匠去造新炮,这次陈某也就不给你定炮重了,步炮两斤、五斤弹两种,船炮十斤弹,就这三种炮,先照着厚重去做,不论你们用什么工艺,生铁包熟铁也好、铜皮铁骨也罢,甚至全铜炮你们去造,都试试没坏处。”
  “军器局有人会筹算,算出来这几种炮造价多少,一点一点往轻了做,用铜用铁,别管用库里的还是去濠镜找李旦华宇,让他们向番人购置,造出能合用打三百炮不炸的——要多久。”
  陈沐刚开始说,关元固就叫来军器局记员记录,记完老匠人都傻眼,深吸口气刚想答应又被陈沐打断:“三个月,关匠能不能搞清楚二斤炮重多少斤合用?”
  他是真吃了匠人的亏,这个时代匠人很少知道去和长官商量。
  陈沐用四门炸坏的关炮搞明白一件事,即使是他,匠人也不敢去和他商量。不论他说是要求多久造出、还是说炮要多重,那么最后出来的炮一定是在这个时间里、这么重。
  匠人不敢擅自变通,如果长官对这些东西懂,提出来的要求是合乎规制的,最后可能会出现良好的成品;如果长官不懂,又像陈沐这样定死了炮越轻越好,那么最后出来的就只能是勉强能打响的关炮,一场仗炸成一堆等待回炉的废铁。
  “能!”
  三个月只琢磨一门炮的规制,关元固还是有这个信心的,行礼道:“千户放心,三月之内,老儿一定能做出二斤炮!能打三百炮!”
  陈沐点头,这个时间在他的预想中应该是留有余量的,他只需要关元固用不同工艺造出几门合用的炮,青铜炮、黄铜炮、生铁炮、铸铁炮,一样能打三百炮的几门炮,到时候他在来比较。
  这之中自然花费颇巨,不过他已经能承受了,不单单有张翰拨下来的一千五百匹绸缎、还有香山所织造的绸缎,甚至不需要动他自己的私财,单单划进香山库里的钱就能应付起造炮的消耗。
  铜和铁,对现在的香山千户陈军爷来说,都不算贵东西。
  熟建铁百斤二两银,就连苏钢百斤才不过三两六钱。
  铜要稍贵些,生铜百斤五两;黄熟铜、红熟铜百斤十两。
  只有全铜炮的造价高昂,如果用来造船炮有可能千斤炮要到百两上去,其他的造价陈沐都承得住。
  “还有个东西,关匠等我找找。”陈沐翻动着笔记,找到后对关元固道:“打散弹的时候,散面太乱,用袋子、大竹筒装作战时难免散乱,做个木膛托,周围裹一圈铁皮,做成比炮口稍细的圆筒,上面盖住薄生铁皮,里面封三十枚圆弹,就用铸铁小球,让这个弹筒和大弹一样重,这个好做。”
  “一样三种,二斤、五斤、十斤,为以后火炮做准备。”
  这就不是什么难要求了,容易得很,关元固轻易答应下来,道:“千户放心,这个好做。”
  陈沐点头走出军器局,迈过门槛又突然回过头对关元固道:“火炮战场放几炮就出问题,军器局上下难逃其咎,念在初犯,炮场上下所有匠人留俸三月,管事的罚俸半年,互相监督以观后效。”
  “新炮造好、合用,匠人还俸,此外有赏,关匠你传下去,知会各个匠人——再造的炮,可就不能打起来就炸了。”
第九十二章
产业
  香山死了上百旗军,加上伤残减员旗军接近二百,这样一来,军户就不够了。
  回到香山从军器局出来陈沐第一件事就是整编旗军。
  疍人并非各个多子多福,以前阵亡旗军数目较少也不觉得,现在阵亡旗军多了,猛地要继续勾正军却勾不到,要不是派去勾丁的几个百户抱怨,陈沐还不知道自己麾下已经出现七八十个魏八郎那样的娃娃兵。
  这大约也是所有卫所面对的窘境,军户是满编、旗军却不是满编,要么用小孩子充正军,要么就只能面对旗军不足的现实。
  “千户何不把他们独编一个百户,我来带!”
  魏八郎手拍胸口,看上去已经像个大人了,“他们也能操练,一年两年,也能杀人!”
  “兵贵在精不在多,香山还不缺这点兵,你在急什么?”陈沐似笑非笑,虽然小八郎的个子已经快要长成,但心性里还有一股强烈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你想带他们容易,我也有这个想法。”
  陈沐伏案书写,魏八郎在一旁侍立,没过多久陈沐抬头把纸张扯下塞进魏八手中,“那些小娃娃就交给你带,按这上面,先从读书识字教习算术开始,剑术、铳术、骑术、炮术、操船、天文、地理、兵法、辎重,你会的都要教给他们,你不会的就赶紧去学,学会了再教给他们。”
  “蓟镇戚帅的兵法,这是我注解后誊抄的一份,你拿去留着,但不要生搬硬套。”陈沐说着对魏八郎提点道:“新书为的是防备倭寇,也是在征讨倭寇中取得的经验,我们今后的敌人未必是倭寇,看书和听人说话一样,要看出听出他没说的意思——因敌制宜。”
  因敌制宜,是陈沐对戚继光南平倭乱中书写兵法的总结。
  在过去的兵法里,讲的都是因地制宜,在不同环境下与敌人作战需要考虑哪些要务;而在戚继光这里,他不但就环境有所分析,更关注敌人的长处短处,大约也正是这种思想帮助他发明新军备、使用新战术,以至于把倭寇克制得死死的。
  一样的东西,狼筅对倭寇百试百灵,但对付浑身披甲的步兵却只是取死之道;治安战中威力无匹的虎蹲炮,在北疆冲突中由远攻仅能转向近防。
  这在后世几乎是人人都懂的方法论,但在这个时代却极为难能可贵。
  陈沐没打算让魏八真的把这些小娃娃练成杀人机器,甚至就算他们将来是杀人机器,在没学成之前,陈沐也并不打算让他们上阵。
  剿灭曾一本船队,于整个闽广而言都是件大事,对陈沐来说同样意义重大,这意味着闽广海面在接下来一两年里除归降的林道乾之外就仅有林凤这一股大海盗势力。
  海面相对平静,商贸将更加繁荣。
  只是陈沐依然不得清闲,摆在他面前的事情且多且乱。
  经此一役,香山旗军活下来的大多都是精兵,亲手战胜强大敌人,带给香山所旗军无与伦比的士气与勇气,回还之后的操练也更有劲头,五日三练已成定例,食饱力足又能得到足够的赏赐使他们家资相对过去殷实。
  申明纪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不是过去那种战场不能逃跑、逃跑者死;或者战场不能捡钱、捡钱者死的纪律。
  而是在休息中、在操练中、在作战中,制定各式各样的规章与纪律条例,以达成进一步增加凝聚力、战斗力的目的。
  仓禀实而知荣辱,同样旗军受了陈沐的豢养恩惠、战场立功、闲时做工的报酬,满足基本生存需要之后,才能去严明纪律,否则就是一句空谈。
  当战场上随便偷走一点战利就比他全家财物更加富有时,哪怕刀剑悬颈,一样会铤而走险,法律对真正的光脚者一直是一纸空文。
  只有他们不再光脚,家里妻儿食饱穿暖,都知道听令对他们有好处,才能更好地推行命令。
  除了军纪,还有民纪。
  香山在去年购入织机仿制后开始织丝、织锦,香山所余丁能织许多绸缎,但购入生丝的渠道却非常有限,何况还不能违背农事,这就给他们绸缎产量定出上限。
  即便如此,香山至平定海寇曾一本时库中绸缎存量仍有八百匹之巨。
  “义父,香山的绸缎在市面上排不上,他们有勾花、镂空种种技艺,都把最好的贩给番夷,咱香山织出的这些,卖不上高价呀。”
  李旦从香山取了一些,他身上还肩负着给香山船厂换一艘大黑船的使命,又跑回香山千户所衙门来跟陈沐回报行情,道:“最好的绸缎十六匹能卖上近百番金,咱香山的十六匹只能卖上二三十个金币。”
  陈沐微微皱眉,他没考虑到因为丝绸品质不同,在价格上的差异,如此一来实际上他们获利并不大,甚至扣除成本,人力酬劳极为低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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