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缘浮图(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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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明轩也不打算在这是非之地和他多话,“行,你先把上次留给你的功课交出来,然后我再看看你学了些什么新道法。”
  说完,他手上光芒收敛,厚土印化为一方普通闲章大小,被收了起来。
  燕开庭失声道:“功课?!”他和付明轩都三年没见了,哪来什么功课?况且他都已成年束冠,还要做功课?!
  付明轩看了他一眼。
  燕开庭一缩脑袋,“就是有,都三年了吧……”
  付明轩道:“三年前的功课就不是功课?都三年了还没写完,那就去我书房写吧!”
  燕开庭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要补三年前的功课!一边条件反射地开始搜肠刮肚,付明轩那次留的什么功课是来着?完全想不起来啊!
  付、燕两家这一代为通家之好,两人母亲在生前是闺中密友。
  付明轩十二岁离开玉京外出游学前,燕开庭从小到大混在付宅的时间,比待在自家府邸的时间都要长。
  付明轩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好颜色,资质惊艳,品性端方。燕开庭则是不折不扣的熊孩子,撩猫逗狗,逃学翘课,而且他自己家中也十分放任。
  可是燕开庭的力量能和成年战修掰手腕,却从来打不过付明轩,于是最后他的功课就变成了都是付明轩在管教。
  燕开庭此时回想当年,仍不免阴影深重。忽然他醒觉过来,发现自己被带偏了,他之前要走,哪是为了逃功课!
  付明轩给燕开庭解了围,燕开庭却连解释都不打算给一个,是因为此事背后疑云重重,错综复杂,还牵涉到燕家的家务事。
  燕开庭虽然早就有所防备,但也远不能掌控局面,今天“血矛”谈向应这等强者的出现,就是一个很凶险的预兆。付明轩此时回玉京,又恰逢其会地出手,完全是在预料之外的事情,他实在不想让付明轩涉足更深了。
  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双耳朵,又有多少双眼睛,燕开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付明轩说明。
  付明轩像是根本看不到燕开庭为难之色,劈手一把拖过他,就向岸上掠去。只见一道秋水般澄澈明亮的遁光,在水面上轻盈点过,百丈距离只三、四次起落,就已渡过。
  不远处岸边聚集了一堆车马。
  涂玉永刚从小艇上下来,一抬头,在闹哄哄的人群外围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不由微微一怔。
  车中人像也在关注他,靠河这边的车窗拉开,一只手冲他招了招,又很快地放下帘子。
  涂玉永大步走过去,跨进车厢前,正好看到付明轩登岸,手里还拖着一个人,两人身影很快就没入街衢。
  涂玉永收回目光,坐进马车,忍不住道:“付明轩真是够胆,燕开庭的这档子破事,他是要管到底了。只不知道付家家主肯不肯让他招这么大麻烦。”
  他顿了顿,又道:“大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车厢里的人正是涂家老大涂玉成,他今年二十八岁,早些年就已经参与家族事务,和涂玉永这些尚未有实权的世族子弟并不是一个圈子的玩伴。会在白天的这个时候出现在仙迎桥附近,本来就是挺不寻常的。
  涂玉成一直在从车帘缝隙中向外观察着什么,没有回头,道:“我听说‘销金舫’被人砸了,虽然事情已经结束,我想还是过来接你,有些话可能要先听你讲一讲。”
  涂玉永从涂玉成左侧略略探身向前,也朝外面望去,正好看到带着燕府标记的车架接走了胡东来。而那个紧跟着钻进车厢的白色身影,不是涂玉容又是谁?
  涂玉永忍不住“哼”了一声。
  涂玉成放下车帘,吩咐驾车的心腹离开。
  马车四轮粼粼转动起来,涂玉成这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弟弟,道:“究竟怎么回事?”
  涂玉永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事实上,虽然这事蹊跷无比,可他亲身经历也就这些,很快就说完了。涂玉成一反常态跑过来,要在他回府之前先听听他的话,说明也有所发现,他就更不能胡乱猜测,干扰涂玉成的判断。
  涂玉成听完,闭目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事这么听起来,是胡东成构陷燕家大郎,而能在‘销金舫’上动偌大手脚,连你都事先不知,那三妹肯定在里面起了莫大作用。”
  “就凭她?对那小白脸言听计从可以,要绕过你我,动到涂家资源,恐怕那女人也出力不少。”
  车厢里的气氛默了一默。涂玉永口中那女人是现任涂夫人。
  涂家三兄妹其实都不是一个生母,涂玉成和涂玉永的母亲均已过世,涂玉容是现在的涂夫人所出,下面还有一对与她同母的刚会走路的龙凤胎。
  在大家族里,不是同母所出的嫡子相互关系可能比嫡庶之间更差。但是涂玉成和涂玉永还有些不同,他们两人年龄差了六岁,错过了直接竞争的时间段,又都在后母手下生活,关系虽然称不上很亲密,也颇有些微妙的同病相怜。
  涂玉成道:“静观其变吧,付明轩和燕开庭都是明白人,不会把事情算在你头上。而夫人如果真觉得可以借胡东来去咬一口‘天工开物’,那就让她试试好了。只不过把‘血矛’谈向应这种凶神引进来,希望她能掌得住局面,不要尾大不掉才好。反正此事与你没有半点瓜葛,以后小心点,别让他们再把你拖去做挡箭牌就是了。”
  涂玉永忽然问:“你说,父亲是否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涂夫人借刀想要切割燕家?还是知道这个局里竟有驱虎吞狼之举?或者知道他的二子也被算入局中?
  涂玉永想到涂玉容的那句话,有些不安,不等涂玉成回答,又问:“父亲真会默许三娘子嫁胡东来?”
  涂玉成笑笑,道:“你也知道,虽然涂家和燕、付、陆并称玉京四大家族,可是我们和他们之间也都是此消彼长的对手关系。玉京建城一千多年来,这几大的名头可没有哪个是永恒不变的,相互兼并、并吞也不是稀奇事。所以,以我对父亲的了解,或许,他也在静观其变吧。”
  涂玉永眉头几乎能打结了,半晌才道:“就连大哥你都觉得,这种……事情不错吗?”
  “你看,你自己用的词也是不错,而不是没错。”涂玉成笑眯眯道:“这世人,嘴上都是道义,心中都是生意,我是凡人,自也不能免俗。”
  涂玉永闷闷地“嗯”了一声。
  涂玉成拍拍他肩膀,道:“对错不过是立场,你我都要再努力努力,才能有一天坚守自己的立场。”
  涂玉永眼中光华闪动,像有一道光划破阴霾,点了点头。
  付明轩的身法极为迅速,手上拖了一个人像是对他全无妨碍。
  燕开庭试图和他讲一讲道理,张开嘴就被灌满口风,穿林而过时,还有泥土的腥气,眼看着付家外围地标般的桃花林出现。燕开庭终于死心,开始继续思索自己究竟欠了什么功课。
  付明轩的书房是一座独立带花园的小院。
  中央立着三大开间平房,高梁敞亮,南北通透,一间书库,一间台案,一间茶室。
  燕开庭跟着付明轩走进中间摆着数张台案的房间,里面有书桌、有琴案、有棋台,不过何时西窗下架起了一面绣棚?
  看清绣棚边那个正在穿针引线,手速快得出现了残影的绣女面容,燕开庭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第十三章
一味点心
  西窗外一树杏花是开到最盛的时候,含苞的绯红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大团大团雪白抱于枝头,原本清淡的颜色,此刻看去却是满目茂盛、热烈、豪迈。
  阳光正好,透过花枝,穿过窗棂,在付明鸢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少女坐姿端庄,神情专注,一双纤手在锦绣间穿梭,牵引丝线犹如弹拨琴弦。
  光影之间像是喧嚣尘世的片刻宁静,仿佛有无声的音符流泻期间。
  只是,千万不要看她手下那副绣品。
  “噗哈哈”!
  燕开庭笑出声来,指着那幅上好松林布面上东一团红配紫,西一团蓝配绿,道:“这是什么,印象山水画吗?”
  付明鸢双手不停,恶狠狠地瞪了燕开庭一眼,“起开!”
  付明轩轻轻咳嗽一声。
  于是那两人互送了个白眼,各自转开头去。
  付明轩走到东侧书案边,从书画缸中拿起一个纸卷,放在桌面上展开。那是一张上好的空白“澄心纸”,肤如卵膜,细薄光润,色微泛黄。
  他又指了指桌角上的一摞文具,对燕开庭道:“去放压纸,然后写百字离障论来。”自己则从墨盒里挑了一块“松烟”开始磨墨。
  燕开庭顿时瞠目结舌,没想到付明轩当真要考他功课。
  “离障论”这个题目并不是随便出的。
  修士得神通后迈入上师境,此境界第一重位名为“离”,意思就是离障。
  尘世间哪怕最乐观的人也不敢说自己每时每刻都畅快,哪怕最幸运的人也不可能万事顺心百般如意。
  众生皆有道种,给了人们念想,就连街边的乞丐都能在梦里心向大道。然而不要说得道,就是得神通者,也要十万挑一。既然生而平等,却为何越走前路越是狭窄,直到“浮图榜”上姓名寥寥。仅此一事就有求不得、心不足、意难平。
  如此种种烦闷苦恼能碍大道,说以为障。而红尘万象,从心化生,解缚识障,有念惟真。
  修士得神通,也就是掌握到了一段世界规则,可以此为基础走出体悟大道的第一步。所以上师境第一重,就是离障。
  付明轩满意地看看砚台上浓淡适宜的墨水,转头望向呆立不动的燕开庭,道:“你可以开笔了。不要总觉得论道清谈无聊,至少追求女人的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燕开庭顿时哭笑不得。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边的付明鸢已是响亮地“哼”了一声。
  燕开庭挠了挠头,神情渐渐沉肃,道:“明轩,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到此时才最终决定,要将今天的事情与付明轩分说明白,尤其是背后的凶险,否则以付明轩的性格决不肯就此撒手不管。
  谁知付明轩淡淡看他一眼,道:“写完再说。”
  “明轩,我是真有重要的事要说。”
  “我已派人去燕府给夏真人送口信,你我兄弟久别重逢,今晚你就不回去了,顺便把你刚才说的那两瓶雪山佳酿拿来。”
  燕开庭脸色微变。今天这事再清楚不过,种种巧合无非内鬼。付明轩的意思是他已派人去燕家打探消息,还专门到大总管跟前露了面,这下就是想劝说他不要介入此事都已经来不及。
  付明轩又选了一支毛笔,轻轻捻开笔尖,道:“有什么话要说,等我的人回来再说。”抬头看见燕开庭脸色,奇道:“舍不得那两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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