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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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奴常常以各种方式偶遇人们,以机缘为名,为他们画过一次后,那些许多人就会自己上门,一次次的寻找画奴,求她挥笔。凡人总是有七情六欲,无关贪念与否,总是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画奴每一次都是蘸了艳红的好似朱砂一般的浓稠水浆,笑着答应为他们描画。
  然而,作画总是有原料的,原料是什么呢?原料是你自己。
  越是寻找画奴,得到了越光鲜的外表,你底下的躯体就越是萎顿不堪,越发只能依靠画皮来掩藏。有许多人,就是忽然一夜之间,血肉化为飞灰湮灭,只留一张轻飘飘的皮囊落地。
  每当这个时候,画奴就会舔舔嘴角,叹气,作画的原料又不够了,要赶紧去找新的了。
  有时候,光是被迷惑后自动送上门的凡人还不够,所以画奴所经之处,经常会有好几个村子都变成死寂,推开柴扉一看,你就会悚然发现,那些眼睛空洞洞,身上皱巴巴的皮囊们竟然半飘着,在像是活人一样做着生前的事情。
  而在那些皮囊残存的魂魄中,他们并不觉得异样,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一夜之间轻盈了这么多,好像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看见你,还会裂开那皮囊上名为“嘴”的一条裂缝,像是皮影在对你笑。
  当时白骨千里,尸山血海,战乱无休。画奴的这种行径隐藏在众多的血腥里,竟然也得以一时掩盖。
  最后,是盛沐的祖师,在云游途中发现这种情况,于是一路追踪画奴,在其一次即将出手之际,终于逮住狡诈异常的画奴,揭开了她用来躲避天道的美艳画皮,显出恶鬼的原型,随后在霹雳惩邪的劫雷里,彻底湮灭。而岁虚笔,也终于得以解脱。
  岁虚不知缘何流落在画奴手中,灵魄被画奴压制在深处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画奴拿它的笔身肆无忌惮地作恶,而无力阻拦。最后祖师爷揭开封印,释放岁虚灵魄时,天道降下的恶果劫雷就往岁虚沾染了孽障的笔身上劈。岁虚灵魄无辜,躲过一劫,然而笔身损毁,灵魄无依,眼看将要消散。是祖师爷看岁虚灵魄无辜,又是天生地养,并无孽障。这才以别的材料再替岁虚重塑笔身,然后警告它:画皮之能,你被封印在笔身中,跟着画奴许多年,想必也有所了解。你若是敢动用此项神通祸害生灵,我必然要你飞灰湮灭,灵魄无存!
  岁虚是被画奴吓坏了,此后有些胆小,贪生怕死。但是却绝不敢胡乱使用此项神通。
  而附身养灵之法,却是一项更为恶毒的术法,此处暂且不细讲。
  今日看费蕊的形容时,盛沐分明从其中看到了违和感。就好像是一副画,美则美矣,乌有生灵气息。只是有一股气息熟悉的力量,在维持着她表面上的鲜润,而费蕊本人内在的灵气,却在一日日地衰弱下去。
  岁虚有些蔫吧,半晌也不说话。此时,它身后的神像却开口了:“女郎休怪岁虚,岁虚也是好心。”
  盛沐淡淡道:“你终于舍得开口了。”她方才的话,有一半也是讲给藏身神像其中的灵体听的。事实上,盛沐一进侧殿,就察觉了某种隐藏旁侧的目光。
  自神像上浮现出一抹银白的半透明灵体,俊逸非凡的美青年,赫然是孟旦年岁正好时的形貌。它苦笑一声,俯首向盛沐一作揖:“多谢女郎给小神一个申述的机会。”
  小神?盛沐一惊,正要再问,忽听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她皱着眉头,就隐去了身形。而灵体与岁虚也各复其位。
  首先进来的是一位四十年岁,形貌英武,举手投诉间别有威仪的男子,他看了看房间内的布置,两道入鬓的眉就有些拧起来了。随后进来的,是笑盈盈的费蕊。
  男子身上有一道金龙缠绕,紫气盘旋于身,明显是帝王相。只是那金龙十分怪异,竟然在龙尾处少了半截尾巴。
  果然,听费蕊笑道:“官家,这就是臣妾供奉的送子仙人了。是蜀中颇有名望的张仙呢。”
  赵钰德撩起幔布,看了一许神像,觉得依稀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便应道:“喏。妃子有心了,张仙必然保佑你得子的。”赵钰德呆了一会,觉得无趣,只道:“妃子前些时候唱的那词颇为幽丽清新,朕今日听罢朝事,正有些郁结,烦请蕊妃再唱一曲罢。”
  费蕊看了张仙像一眼,笑着应和,只说神前讨论曲词总是不好,到了官家寝宫再商讨不迟。赵钰德便相携着费蕊离去了。
  灵体再出来时,便这样痴痴望着落下的帘布,挡住了君王与妃子相携离去的身影。
  见他如此,盛沐微不可闻叹息了一声,已经有些料到了张仙的来历。
  张仙痴痴看了许久,才收目光。
  他本来只是山中一株修行不到百年,无知无觉的野木。被人伐下后,做成了一座神像,被人日日在青烟缭绕里虔诚供奉。
  供奉者是个美丽若芙蓉的女子。她供奉给它的,不只有香火,还有一个人类女子,最为复杂,也最为真挚的情感。
  凡人的七情六欲,有人说是最污浊之物,也有人说是最具灵性的。当泪水在青烟缭绕里垂落,在她一声声的三郎里,那无知无觉的神像,终于生了灵智。
  然而,它终于看到她时,芙蓉上的涂漆仍旧鲜艳,芙蓉,却将要枯萎了。
  国破,家亡,费蕊被逼迫入宫,她才思敏捷,又是善解人意,颇有见地。赵钰德待她很好,甚至不顾朝野反对,讲费蕊在蜀中时的旧名号又封给了她。
  夏朝臣子极为厌恶她。因为费蕊巧言善辩,经常通过暗示与平素相处为蜀人开脱求命,明明是亡国妾妇,还能引得赵钰德椒房独宠。赵钰德虽然仍旧是英明,却好像是被迷住了魂似地,为讨闷闷不乐的费蕊欢心,甚至建了小摩诃池,也对一些蜀人格外放过,一些蜀宫的美貌宫女,也得以保全。
  然而蜀中旧臣,也恨费蕊没有气节,委身夏主,称她为妖妇。
  张仙始终记得那日,费蕊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笑着问它:三郎,你说费蕊是不是妖妇呢?
  三郎,费蕊只是凡妇。也爱荣华,也爱性命,所以我这不要脸的妾妇硬要活着,给蜀国丢人了。你会不会失望呢,三郎?
  那时费蕊是笑着的,张仙看着她的笑容,却无端觉得心中极为凄凉无奈。
  费蕊年岁本就已过三十,又历经国破家亡,胸中常郁郁,形容一日日消瘦憔悴下去。她求岁虚想办法帮她维持容貌。费蕊说:“夏主说是爱我性情,故而时常宽容我一些维护蜀国的言行。然而若没有了这幅容貌,他焉肯再看我一眼,再听我一句软语相求?”然而,岁虚没有答应。
  最后看着费蕊的无奈,焦急无奈又心疼的张仙,作为一个新诞生的灵魄,根本无能为力,最后也只得苦苦哀求岁虚。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又是物伤其类,岁虚到底心软了,最后松口。
  然而画皮之术对身体的损伤很大,因此张仙以自己所有的微薄灵力,每日在费蕊来供奉时,耗尽力量,为她补充生机。岁虚不忍见张仙与费蕊同时陨灭,这才寄身在神像里,帮助张仙维持灵体。
  张仙痛苦道:“我不是孟旦。我只是一个因她而生的灵魄。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妖精。我管不了其他,只能尽量想让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无论是张仙,还是费蕊,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加害夏主的念头。
  就像那日初初入夏宫,费蕊喝醉了后,丢掉了匕首,无可奈何的嚎啕大哭。她清楚得很,赵钰德是个有大志大作为的君王,所以不会苛待蜀中百姓。蜀中,现在在有宏图大志的夏人手下,还能保得一方安宁。若是赵钰德突然出了什么事,只怕......
  作为一个刚刚失去了良人的普通女子,她恨,她咒骂夏主,恨不得仇人的天下与他陪葬。
  但是,作为一个蜀人,她必须日日企盼,夏朝政局安稳,赵钰德平安无事。这样,她的家乡才能平安,她的同胞,才能不必再经战乱。
  盛沐听罢,无言良久。她的眼睛里,张仙身上没有任何孽障。而岁虚那里传来的信息,也没有任何欺瞒。她突然想起自己去长华仙境赴宴时偶尔听到的那旧年恩怨,不由叹息,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情字从来令人老。
  人间沧桑纠葛,总是难以道尽。
  相比之下,费蕊与张仙虽一是凡人,一是小小妖精,却还令人更敬重些。至少她们心里,还有一些更加不能逾越的东西。
  在张仙极为感激的目光里,盛沐摇头“我本就是为费夫人而来。画皮之术,并非不可解。岁虚,你同我去寻费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长华仙境那个,就是本文要调侃的仙侠文之一,x千x。嘘,知道了也不要说出去。后面,我会告诉你们盛沐究竟在长华仙境那知道了什么东西的。
  不要说本文洗白谁谁谁,本文真的真的只是个“纯属虚构”,诸君实在要拿历史来考据,小生也只得说一句:纯属演义。大家对历史感兴趣,一定要去翻阅文献资料,不要轻易相信小说。无论是本文,还是其他文。毕竟艺术与生活,到底是不一样的。
  诸君轻拍。
第87章
仙侠卷六
  费蕊在半天以后,总算回到了寝宫。她挥退了侍女,独自一人,懒洋洋地倚在朱红的柱子边,伸出手,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拂过她日渐衰弱的躯体。
  当盛沐自宫檐下的阴影里,背着阳光向她走来时,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她微微眯起了眼,拿手挡了挡耀眼的金色光芒,才定了定神,有些怀念地笑起来,,经年不见,女郎风采依旧。,
  仙宫一月,凡间一年。
  盛沐侧过面容,金色的阳光给她半边的面容打上一圈光晕,光影间,费蕊听见盛沐轻叹道:"夫人却不大好。"
  费蕊的寝宫里燃着香,一缕缕悬上去。整个宫室里有一种冷而幽的不知名香气弥着,好像要染进人的肌骨里。
  披帛散在地上,费蕊靠在榻上,玉脂手拨弄着一根木簪子,片刻,才笑道:"女郎说的费蕊不爱听。"
  方才刚刚提起画皮之术,话头就被费蕊截了去。盛沐沉默半晌,终于道:"夫人要听什么。"
  费蕊笑道:"女郎不若讲一讲赴宴所见的美景。想必定是仙家的廊腰幔回,飞阁宫楼,凰鸟腾龙,云烟缭绕中又有气象万千?"
  盛沐想起所见所闻,摇摇头,笑了:"夫人所说,是人间借帝王居所而杜撰的仙境。"她到时,也曾有些讶异,名盛天下的长华群仙宴,不过是在寒风料峭的寻常山谷里,野草错杂生了几丛,光秃秃的黑土上,戳着杂乱无章的几个石墩子。
  所特别的一点,也不过是那石墩子是由整块的青石自然形成的,似乎自地里长出来一般混然天成。
  然后一群形貌衣着古朴怪异的老少男女,三两成群,散坐在石墩上,各自谈笑。
  听到想象中的琼楼玉宇破灭,费蕊脸上并没有失望之色,反倒撑着下颔,听得颇有些兴致。
  那样的的环境,盛沐反待得安心。她就四处转了起来。
  每隔几个石墩,就会有一石桌。或有慈眉善目,须发皆雪白拖地的老者兴致勃勃打开了自己带来的棋盘,在石桌上对弈。身畔的童儿,也伸着脖子看着。
  他们下棋的时候,石桌远处的一株花期六日的鲜美花丛枯萎了。石桌附近,童儿脚下那只能活片刻的虫儿,却还喧哗着。
  所谓烂柯人,大约如此。
  而其中,自然也有令盛沐久久驻足微笑的。
  一位中年道袍男子喝醉了,拿了另一男子正在蘸着作画的墨水,就往一块大青石上一泼。
  然后中年男子以手为笔,就着石上的墨,写了一首诗。
  其后不多时,那墨就染透了青石,似乎是石体的本色的一部分。
  然后,忽然自那写在青石上的墨色诗文里,先是萌发出一截枝桠,随后迎风就长,生成了一树灼灼的桃花。
  石上泼墨生桃花。
  桃花一生,自青石上横斜灼灼着。风一吹,满树的花簌簌,花瓣随风飘扬,花瓣落地处,生出来一树树桃花。
  很快,石墩与坐在石墩上的人们,久处于一片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的桃花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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