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校对)第4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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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也就是靠着小猴子这番补充,之前因为距离太远,对公堂中那些言语交锋没法听得太清楚的冯贞,这才彻底了解了那凶险的经过。她原本气得通红的脸这会儿有些微微发青,尤其是看到彭明面色凝重,她不禁有些焦急地问道:“彭大叔,太子殿下不要紧吧?”
  “再怎么说那也是东宫储君,用得着小丫头你操什么闲心?”彭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可看到冯贞那犹不死心的样子,再见小猴子同样满脸关切,他就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从前他还是英王的时候,不管做错了什么,在皇上面前撒个娇就行了,可现在他却不能错半步。”
  “所以,萧敬先没说错,要是太子和从前那样冲动莽撞,今天就麻烦大了。好在越千秋那小子和白莲宗小周先后出手帮了他一次,他自己又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至少别人就算说他越权专断,却也不至于挑出太大的毛病。”
  嘴里这么说,彭明心里却不禁有些踯躅。身为太子而不是寻常皇子,又是离开金陵,远离君父,行事其实要困难棘手得多。有些时候,不是做对了就能解决问题的。身为太子,做得越对,做得越好,同样会成为被人攻谮的理由……
  彭明这个江湖人士都能明白的道理,小胖子却并没有去细想,或者说,他根本就还顾不上。从公堂上回到临时用来起居见人的太守府内书房,他第一件事就是找来铜镜,随后仔仔细细地从中端详自己那张脸。
  好在从前张牵用的铜镜显然也是时时刻刻磨的,他大致能看清楚自己眼下的形貌。
  明明确实是自己这张脸,可只是眉眼少许做过一些修饰,看上去竟然差别那么大!
  小胖子正在那左顾右盼,心情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他偏了偏头,从镜子里看见越千秋正在自己身后,他就咧了咧嘴说:“我看着镜子里这人简直都傻眼了,晋王舅舅这手段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越千秋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他顶了天也就只能让你看着威严有气势一点,但如果你今天在公堂上畏畏缩缩,被人牵着鼻子走,那就算再仪表堂堂也没用,不是有一句俗话叫做绣花枕头一包草吗?”
  小胖子敏锐地听出越千秋的言下之意,一时大喜过望:“你是说我今天表现得不错?”
  “不是不错。”越千秋见小胖子那张脸瞬间拉长,顿时大笑了起来,“是很不错!”
  如此高的评价,小胖子还是第一次从越千秋这儿得到,此时惊喜得几乎要合不拢嘴了。然而,在狂喜过后,接下来他就被当头一棒差点给打懵了。
  “但你要有心理准备,在皇上那儿告你状的人绝对会多如牛毛,毕竟,劳军可没说让你把堂堂一州太守给直接撸掉。而且,哪怕你把张牵打入槛车送回金陵交给皇上处置,又亲自署理霸州太守,等待朝廷派新人过来,一应措置全都挑不出错,但没有错也是错处。”
  “这是什么话,为什么没有错也是错处?”好容易回复过来,小胖子简直气坏了。
  “太子本来就是这世上最难的工作,没有之一。如果表现糟糕,别人要攻击你无能。如果表现太好,别人同样要攻击你想要抢班夺权。不要忘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越千秋见小胖子先是震惊,随即竟是有点蔫,他就耸了耸肩道,“所以你最好能写信给皇上撒撒娇。”
  “啊?”小胖子简直整个人都傻了。
  “遇到困难,遇到好人坏人可爱的人可恶的人,不和你父皇抱怨交流沟通,还能找谁?”越千秋一言道破迷津,随即笑眯眯地说,“做不做随你,反正我去给爷爷写信了!”
  不会撒娇卖萌那就活该你被小人捅刀!
  见越千秋撂下这话就转身出门,小胖子愣在那儿足足好一会儿,最终气急败坏地挥了挥拳头。不就是撒娇吗?他在金陵时也常常干的,现在不就是把嘴上说的话写成信吗?
第六百九十七章
相见不欢
  小胖子那经由几位霸州名士修饰润色,文词华丽的奏疏,和他那亲自操刀,改了又改的撒娇家书,同时用八百里加急送去了金陵。同时上路的,还有一辆槛车,几车书证和一大串人证。因为越千秋的建议,小胖子选择了让武德司的人押送,如此就不用担心在路上出变故。
  而把这个烫手的麻烦送走,霸州榷场是否要整顿,怎么整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否要重开的问题,却又摆上了台面。尽管小胖子根本就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当时当什么霸州太守,可他征辟来的那几个名士却在榷场重开和整顿的问题上和刘静玄争得面红耳赤。
  争论的焦点不在其他,几个霸州名士认为,这霸州榷场必须由太守府来管。而刘静玄则坚持认定,之前市易司几乎是整个班子烂掉,就是因为张牵纵容,而张牵更是把手伸到了榷场守军,因此太守兼管榷场太容易以权谋私。
  当然,刘静玄并没有坚持要把榷场扒拉到将军府下辖,而是坚持,这霸州榷场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归一方管,必须恢复太守府主政,将军府管兵,两权分立,不能一家独大。
  对于榷场的那番争论,越千秋没去掺和,这种包括政治军事经济的问题,有的是人才去操心,他没工夫去插手,又或者说,他贸贸然去插手想淘金,那才是取死之道。
  自从小猴子把萧敬先对冯贞那番颇有些煽动意味的话告诉他之后,他想到之前周霁月和人接触过之后的古怪变化,就决定死死盯住萧敬先。毕竟小胖子此次以太子的身份出来,真正目的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看着刘静玄送萧敬先去北燕。
  什么劳军之类的借口,本来就只是说给外人听听而已。
  所以,眼看彭明身体康复得非常快,越千秋干脆把小胖子的安全问题交托给这位铁骑会主——美其名曰给你机会让铁骑会拉近和太子殿下的关系。至于他自己就完完全全空了出来,全程紧盯萧敬先。
  在他明目张胆地晃在后头跟了萧敬先整整两天后,这位晋王殿下终于有了反应。
  傍晚时分,仿佛无所事事一般在霸州街头再一次转悠了一天,萧敬先突然利落地转过身,径直往身后一二十步远处的越千秋走了过去。见人微微一愣后,就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过去,他不禁嘴角一勾,当来到越千秋面前时就呵呵笑了一声。
  “跟了一天又一天,你不累吗?你要知道我在干什么,只要说一句,一块走走不是更好?”
  “你不是散步吗?我也跟在后头溜达溜达,累什么?”
  越千秋才不在乎萧敬先这揶揄,见四周围小贩都在收摊,他这才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可别忘了你之前在朝上说的话,你是要拿着北燕皇帝的旨意当令箭,回去北燕平叛的。你这么优哉游哉也不做点准备真的好吗?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看来你是迫不及待要赶我走了?”萧敬先似开玩笑非开玩笑地反问道。
  “你要是不想走,也不会在朝中堂而皇之地说出那种话来,不是吗?”越千秋随口顶了回去,口气亦是变得有些冲,“再说,你当初离开北燕的时候身上带着多少东西,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天天替你换药包扎,也绝对没见到那么一份圣旨,所以你骗不过我。”
  “那可未必,如果我是事先把东西交给了其他心腹,再让他们送到了金陵呢?”
  “那是北燕皇帝的圣旨,不是别的东西,如果你真的那么相信你身边的人,也就不会随随便便把他们丢给甄容了。萧敬先,别看你在金陵置办下了不小的基业,一声令下,身边又聚集了一大堆侍卫,看上去依旧风光不下于在北燕的时候,可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骨子里就是独,你哪里会有可以交托这等重要东西的人!”
  说到这里,越千秋微微一顿,随即加重了语气道:“萧敬先,我至少比其他人要更加了解你,你其实根本不相信人,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对于这种戳心窝子的言词,萧敬先面色微微一沉,随即若无其事地反问道:“那你呢?小千秋,你看似有亲人,有朋友,可你真能信得过这些人?真能把自己的秘密和想法和他们分享,真能把生死托付给他们?”
  “我当然可以!”越千秋不假思索地答道,哪怕他心里知道,自己最重要的那个秘密除外,那是无论再重要的人也不能吐露的,可并不妨碍他对萧敬先说大话。秘密不能说,但他确实有可以托付生死的亲朋好友!
  他硬邦邦地把萧敬先堵了回去:“正因为我有生死相托的同伴,所以我才比你更有底气!”
  在这日落时分渐渐冷清下来的街头,两个人四目对视,言词针锋相对,声音却收束在很小的一个范围之内,路过的人就算看到,也只会认为是一般的吵架。可身处这对峙之中的两人,却因为这嘴上的争执而点燃了无名火,越千秋甚至不自觉地捏紧了右拳,隐隐有些战意。
  当初萧敬先在北燕曾经故意遇刺受伤,以此来制造金蝉脱壳的机会,他曾经几次三番见过其动手时的凌厉,可自己却没有领教过。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萧敬先要翻脸,那么不妨痛痛快快放手打一次,就算他输了也不要紧,至少能知道和这个妖孽之间的差距!
  然而,就在他眼看萧敬先那气势同样一点一点提了起来,眼看一场争斗一触即发时,那双灿若晨星的眼睛却倏忽间敛去了光芒,变得一如寻常人一般黯淡沉郁。知道这场架多半是打不起来了,越千秋不禁有些懊恼。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萧敬先就这么能忍?
  “小千秋,你要逼我动手的话,这霸州城不是个好地方。而且,眼下你师父不在,你影叔也不在,小猴子和庆丰年接替你的职务看好太子都来不及,不会来帮你,刘静玄正忙他自己的大事,顾不上你,霁月正忙着盯刘静玄,你要是真有个好歹,呼救都来不及。”
  萧敬先见越千秋倏然色变,他就淡淡地说:“我这个人不会陪人对练,只会杀人术,所以真的打起来,我不确定能留手,也许你还没试探出什么就死了。更何况,你连陌刀都没带,确定凭那比霁月还差一大截的小擒拿手能和我周旋?”
  被人连续揭短,越千秋只恨得牙痒痒的,心里忍不住想周霁月为什么在盯刘静玄。然而,他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清醒认识敌我差距,该认怂时就认怂。因此,面对此时那个虽说收敛了周身气势,可看上去却更让人捉摸不透的萧敬先,他最终的选择是扭头就走。
  尽管卖了背后的大空门给对方,可他却一点都不在乎,直到已经走出去二三十步远,这才头也不回地说道:“是我把你从北燕带回来的,虽说我不像那个死心眼的小胖子心心念念把你当成舅舅,可也至少当你是曾经同舟共济的朋友。我不想把你当敌人,希望你也是。”
  见越千秋说完就快步离去,而这白日间走过时曾经有不少摊贩的小街,此时此刻已经变得寂寥冷清,萧敬先这才露出了一丝谈不上愉快的笑意。
  “虽说我未必是你和那个小胖子的亲舅舅,可到底货真价实相处过这么久,还不至于那么心狠手辣。千秋,你这个人成不了枭雄,因为你心太软了!”
  喃喃自语了几句后,他突然抬起头来,稍稍提高了几分声音:“刘静玄刘将军,你应该在吧?你约我来此,又在暗地里听了这么久我和千秋说话,有意思吗?”
  见四周围没有任何回音,对方赫然避而不见,萧敬先冷冷一笑,竟是再也不出一言,直接重重一甩袖子负手离去。
  直到他足足已经离开许久,这条街巷一处私宅的房门方才被人拉开,紧跟着,一身便服的刘静玄显出了身形。看了一眼萧敬先和越千秋离开时那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回头对院子里的人微微一颔首,继而拉上了黑色披风上的兜帽,随即迅速消失在了昏暗的天色之中。而他出来的那两扇门很快便再次合上,严丝合缝,竟是连一条窥伺的缝隙都找不到,显然,门后钉上了封条。在院子里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消失后,小街又再次安静下来。
  不过须臾,天空中竟是飘来了一片乌云,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子砸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原本满是浮灰的地上便泥泞不堪。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更快,须臾便已经雨收云散,只是天色却更加昏暗了。泥泞的地上,却有一个中年人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走在小街上,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那么精准,黑布面子不见沾湿,白边更是不见半点污泥,在这突然骤雨的天气里,这一幕显得尤其诡异。
  如果是越千秋看到这一幕,必定会想起多年前那一幕,那一次,最重视体态仪表的追风谷高手徐浩惨败在武德司早有准备的伏兵之手——当然,非战之罪,而是束手束脚不敢战。如今多年过去,曾经那位风姿秀挺的徐老师已经两鬓霜白,却反而更添了几分儒雅。
  作为如今当朝首相家中几位老爷太太也要敬称一声老师的存在,徐浩也没少趁机恶补自己早些年喜武厌文而亏空的根基,现如今的他腹有诗书气自华,比当年那种刻意显摆更多了几分从容。因此,当他到之前刘静玄离开的门头轻轻叩门时,竟很像错过宿头的饱学书生。
  咚咚咚的三声轻响后又是三声,三声之后再是三声,仿佛只要里头的人不出来应门,徐浩这敲门就会永无止境。在他这样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两扇漆黑的大门终于被人拉开,而同时在他面前闪亮的,还有一道犹如闪电一般迅疾的刀光。
  而在这雷霆一刀面前,徐浩不闪不避,只是声音沉稳地说道:“康尚宫手下留情!”
  果然,那把雪亮的弯刀就在他的鼻尖前不到一寸处稳稳当当停住了。尽管后背已经有些出汗,但徐浩脸上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镇定表情,甚至还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果越千秋在这里,当然能看出他是死撑,奈何他面前的康乐毕竟对他并不熟悉。而且骤然间被叫破身份,她在恼羞成怒之外,还受到了几分震慑,因此足足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稳定了呼吸,冷冷问道:“你是谁?谁叫你来的?”
  哪怕那把明晃晃的弯刀依旧指着鼻尖,对面这黑衣女子连手腕都没动一下,但徐浩还是不慌不忙地说:“在下是奉越老相爷之命来见康尚宫的。”
  越老相爷四个字一出,康乐刚刚一直都相当平稳的手终于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她直接垂下了持刀的右手,冷冷说道:“看来是刘静玄把我在霸州的消息上奏了南吴朝廷?”
  徐浩打了个哈哈道:“刘将军毕竟是大吴官员,如此大的事情,怎能隐瞒不报?”
  康乐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爽快地承认,沉下脸待要发怒,却想到眼下是在对方的地盘上,当下只能硬生生按捺下怒气,可说出来的话不免有些冲动:“怪不得越千秋那样刁滑,原来是因为那样的爷爷教出来的!”
  “康尚宫这话我一定转告越老相爷,他一定会当成最好的褒奖。”徐浩却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容可掬,“越老相爷说,康尚宫既是代表北燕皇帝过来,何必窝在这种民居之中?既然你曾经见过九公子,如今堂堂正正去见太子殿下,看看能否释疑,这岂不是更好?”
  康乐刚刚再见刘静玄,不但是为了让刘静玄约萧敬先到此来让她远远窥探一下,也是为了逼迫刘静玄让自己见一见那位大吴太子。然而,刘静玄没答应,如今徐浩竟是直接提出了这样让她难以置信的条件,她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足足好一会儿,她才再次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模样:“为什么?”
  面对这个再次被越老太爷料中的问题,徐浩心中苦笑那老狐狸简直神了,嘴里却诚恳地说:“越老相爷说,康尚宫要见晋王,那自然是应当的。晋王若要回去,有康尚宫相伴,不论办什么事,都能更妥当。而康尚宫若是要做什么事,有晋王相助,自然也是如虎添翼。可是,你既然更想见太子殿下,若是不让你如愿以偿,只怕你什么法子都会用出来,那又何苦?”
  “再说,太子殿下心中也一直有个结,大家彼此见一见,有些心结就能放下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见太子
  然而,无论徐浩还是康乐,在这昏暗的天色中全都没有注意到,在距离此地足足两百步开外的一处民宅房顶,一个身材挺拔,手上搭着一件油衣的青年正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见面的一幕。
  无论是之前萧敬先和越千秋的对峙,刘静玄的离开,还是此时徐浩和康乐的会面,全都收入眼中,也正因为如此,周霁月觉得自己有点头痛。
  因为萧敬先的话,她方才会试图在刘静玄出门时盯一盯,可她到底知道刘静玄并不是那么容易盯住的,于是在远远蹑在后面,发现人进入这座宅子之后,她就选择了这个制高点。
  可她哪里知道会接下来看到这么复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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