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校对)第3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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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三个了,居然一抓一个准!
  而混在人群中的其他眼线已经有人开始股栗了。教授的那几桌旁边都围着晋王府侍卫,而一群各派少年弟子早已经十万分警惕,他们不可能寄希望于挟持人逃走,在那么多眼睛注意下,根本不可能偷溜。他们唯一寄希望的,也只是萧敬先不至于真的弄清楚每个人的底细。
  于是乎,当萧敬先的手指再次掠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浓妆艳抹的花旦身上时,也不知道多少人暗自舒了一口气。而那未曾卸妆,未曾脱下戏服的花旦,则是巧笑嫣然地向四周围深深一福,随即缓步向戏台走去,竟张口就是一首如梦令。
  和之前三人或推辞,或跑,或唱得难听相比,这位之前还曾经是台上主角的当家花旦,自是唱腔圆润优美,声线婉转动听,远比萧敬先刚刚那玩票性质的表演来得出色,就连对这种戏曲并不十分感兴趣的越千秋,也不禁若有所思托着下巴。
  一曲终了,四下里顿时彩声雷动,叫好不绝。就连越千秋也认为,萧敬先这是因为连着干掉三个,所以要稍稍暂停让大家休整一下,而后再战。而那些提心吊胆的眼线们就更加这样认为了,谁都知道,这位镜官是德天社中红极一时的头牌,怎都不可能是哪家府中眼线。
  萧敬先这次却没有鼓掌,也没有叫好,而是在全场再次安静下来,那镜官则是站在戏台上,亭亭玉立,仿佛会说话的双眸盈盈看着自己时,突然叹了一口气。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越千秋差点咬着舌头。这八个字固然不是后世人的发明创造,所以他不会因此认为萧敬先也是穿的,可是,萧敬先怎么会直指这位刚刚一直在戏台上颠倒众生的花旦是眼线探子?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身边传来了尚云儿那惶恐的声音。
  “晋王殿下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镜官是我义子,他怎么可能……”
  “闭嘴!”越千秋不得不低喝了一声,不希望尚云儿这失态之下的声音传得人尽皆知。他拖着这位已经傻了的班主后退两步,眼睛却死死盯着台上的萧敬先和镜官。
  见那个年轻的名伶固然画着能够掩盖表情的浓妆,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眼神中终究流露出了几分慌乱,他虽说信了七八分,心里却仍旧有些狐疑。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听那个动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发沉:“晋王殿下身份尊贵,何必戏弄小人一个戏子?小人在德天社已经十多年了,怎可能是……”
  “唱戏这么好,好好地在德天社继续唱下去就是了,可别人在看风景,你居然借着在丽水园中乱逛,四处敲敲打打,怎么,想找是不是有密道暗室?呵呵,你不觉得实在是大材小用,浪费了你这副好嗓子吗?”
  此话一出,即便是那厚厚的妆容,也掩盖不了镜官的遽然色变。就连二楼越千秋身边的尚云儿也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三班人马轮换的时候,义子镜官和几个有名的角儿软磨硬泡,道是希望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逛一逛丽水园。为此,他还请示了萧敬先和越千秋,结果两人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如今想来,那竟是一个借口吗?
  可镜官是他捡回来的孩子,当年才六岁,在德天社整整呆了十年,什么时候变成人家眼线的?
  见镜官嘴唇紧抿,不再辩驳,那眼神中赫然满是绝望,萧敬先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似笑非笑地说:“看在你唱戏不错,今天又让大伙儿很满意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我用不着你供述你后头主人是谁,只问你一句话,人家是挟持了你亲友,还是对你有救命之恩?”
  镜官仿佛是没想到萧敬先竟会问出这样直截了当的问题,足足好一会儿方才低声说:“他们说,如果我不肯听话,到时候找不出晋王殿下和越家一块勾结北燕的线索,就让义父和德天社的其他人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一片哗然,就连那些受了指使混进来的眼线,也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暗自琢磨是不是背后自家主子的手笔——要是这个镜官没被萧敬先发现,而且真的有所斩获,这记狠招绝对是杀手锏,可既然被萧敬先发现,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栏杆边上,越千秋微微眯起了眼睛,眼角余光打量着刚刚又惊又怒的尚云儿,就见人此时此刻却是痛心疾首,老泪纵横。他并不怀疑镜官当众扯谎,毕竟萧敬先那就是扯谎的祖宗,等闲人根本瞒不过那家伙的眼睛,他只是觉得,挑这么个名伶当间谍,好像比较蠢……
  就和让一群书生去围堵三皇子和秦二舅见面,事后又干脆把秦家团团围住一样蠢!
  裴旭和钟亮以及爷爷的其他政敌固然不是个个聪明人,可真的有这么愚蠢的吗?
第五百一十四章
纵虎归山?
  不管越千秋认为尚云儿的那个义子镜官蠢不蠢,可当人泪流满面哭花了妆容,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受人指使来此打探的那点事,又主动揽责上身,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底下的少年们固然大为震动,就连那些饱学之士的教授们也忍不住站了出来,替他求情。
  毕竟,一个戏子能够有情有义,在他们看来那是完全其情可悯的。
  而这一次,萧敬先也没有再像对付前头那三个人似的简单粗暴,而是从善如流地把镜官交给了匆匆下楼的尚云儿。紧跟着,他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已经点出了四个人,打了三个,原谅了一个,剩下的好像还有那么四五个。可因为刚刚那个小戏子很可怜,所以我动了点恻隐之心。”
  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说:“接下来我会吩咐人熄灯一盏茶功夫,你们可以随便跑,只要跑出门,我不会追,那算是你们运气好。可要是你们黑灯瞎火没跑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和刚刚那三个家伙一样,大棍子打个半死,然后我直接送到皇上面前去!”
  直到这时候,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暗想敢情刚刚那几个还不止脸上开花后脑勺开花,还会被打个屁股开花。
  而那几个眼线则更是进退两难,又怕萧敬先只是耍他们,又怕一会儿若是不跑,回头萧敬先再把他们一个个指出来,到时候逃不过一顿板子。而且,送去衙门还有可能被自家主人悄悄保下来,但如果送去皇帝面前,那么皇帝是绝对不会对他们这种人手软的!
  就在他们犹豫之际,猛地只听萧敬先一声熄灯。顷刻之间,从楼内到楼外,所有灯全数熄灭。四下里一片黑暗。
  若是平常人,这时候大多有夜盲症,只能做睁眼瞎,可练武之人多半都知道吃什么能提高夜视能力,因此十个里有九个都夜间视物。当发现有人往外疾掠时,好些少年甚至跃跃欲试打算去追,结果,还是萧敬先那轻轻的巴掌声把他们给拉了回来。
  “我都说了只要他们能逃出去就放他们走,大家就耐心等一等,总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吧?回头一盏茶功夫亮灯之后,要是人没跑掉,那时候就是大家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越千秋听萧敬先说着,目光却透过黑暗,看清楚了那些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家伙。只不过,骤然从灯火通明到黑暗中夺路狂奔,他就只见一个倒霉的家伙连着绊了好几跤,最初他还以为是意外,捶着栏杆笑得乐不可支,可发现一个两个都是如此,他就发觉不对了。
  他也不怕拆萧敬先的台,又好气又好笑地叫道:“萧敬先,你放人跑就放人跑吧,你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设那么多障碍干什么?这难道是障碍夜跑赛?”
  这障碍夜跑赛几个字,让下头老老少少们全都笑成了一团,就连刚刚疾言厉色训斥了义子,此时稍稍舒了一口气的尚云儿也忍俊不禁。
  而萧敬先却半点没有笑场,而是泰然自若地说:“如果一点障碍都不给他们设,那之前那几个挨打的家伙岂不是很吃亏?就算要放这剩下几个人一马,可如果不让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也不显得自由可贵,不是吗?”
  此话一出,一时间下头一片哄笑,就连刚刚满肚子嘀咕,觉得不应该放跑那些奸细的宋蒹葭,也不禁高兴地嚷嚷道:“就是就是,做事要公平,那几个家伙都挨了打,这几个要逃跑,没点障碍怎么行!要是我,就在外头撒上满地黄豆,让他们一路摔出去!”
  听到这里,那些个因为宋蒹葭是回春观得意弟子而向来对她心生倾慕的少年们,不约而同都远远避开了这个小女侠,就连楼上的越千秋也不由得有点牙疼。
  小丫头忒阴险了!
  可萧敬先却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看来我提前让人在前院等着,扔了一地云子儿,这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黄豆才多少钱,上好的云子多少钱,只有败家子才会觉得你这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越千秋这一次真的是嘴角抽了一下,而且,从萧敬先根本就是公然把所有设计都公诸于众,仿佛不怕别人狗急跳墙的态度上,他嗅出了一丝危险。
  要知道,他本来还以为萧敬先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的。
  因此,对旁边的尚云儿低低吩咐了两句,他就一撑栏杆,身形灵活地翻了出去,直接窜上了屋顶最高处。
  尽管他之前所处的二楼已经颇高,但还比不上此时登高望远。
  多年的武艺锤炼,再加上他这些年没少吃猪肝和鱼虾之类富含维生素A的东西——相比这年头那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羊肉都要吃羔羊,猪肉基本不碰的富贵公子,他几年前就雇人弄了一个生态养猪场,不像这年头寻常农户那样养猪,而是散养加改良猪种,各种做法的猪内脏吃得不亦乐乎——所以他这夜视能力非常出色。
  故而他须臾就捕捉到了这黑夜之中的一缕火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张开双臂就一跃滑翔而下,朝着那方向追了过去。
  从越千秋发现火光,到最后看清楚那张狰狞的脸,仿佛只过去了一小会。可对于那个抖抖索索打算纵火的汉子来说,那个神兵天将的少年却仿佛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完全陷入了崩溃。
  “我就是被老爷差遣过来打探消息的而已,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逼我的!”他挥舞着火折子试图恐吓越千秋让路,可下一瞬间,他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紧跟着方才看见越千秋已经站在了面前,自己那握着火折子的手腕正紧紧钳制在对方掌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火折子掉落在地,最终被人一脚踩灭,一颗心顿时完全沉入了谷底。他越来越剧烈地打着哆嗦,甚至连牙齿都禁不住咯吱咯吱打起了寒颤,最后非常不争气地头一歪,直接昏厥了过去。
  面对这么个神经质的家伙,越千秋大感无趣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大气。然而,为了以防对方装晕,他少不得还在对方颈侧补了一下,随即搜了搜这家伙身上,确定没有其他火折子,这才快速离开。而接下来,他根据自己之前看到的方位,快速转了一圈,避开之前瞥见两个家伙连摔的区域,又撂倒一个狗急跳墙打算纵火的,这才等到了几个晋王府侍卫。
  看着这几个姗姗来迟的家伙,他抱手而立,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次晋王殿下是把纵虎归山玩出了新花样,都变成任人纵火了,各位倒也配合默契。”
  知道越千秋这话不只是揶揄,更是抱怨,几个侍卫哪里敢和他争,或装聋作哑,或打哈哈,总之是绝不多说一个字。越千秋也知道和他们置气根本没用,当下便转身扬长而去。等到他回到大戏台时,那边已经再次回复了灯火通明,而萧敬先身边,赫然站着个仿佛正在禀报什么的陌生中年男人。
  只是和人对视了一眼,他的心里就本能地生出了一种深刻的敌意。这么多年来他怼过无数人,其中也有像沈铮这样目的明确觉得他该杀的,可他固然讨厌甚至痛恨沈铮,每次见到人时,却也不会有这样尖锐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记得自己睁开眼睛就是个从火场里被人救出来的婴儿,他还以为那个被他代替的意识突然觉醒,于是产生了这莫名其妙的敌意。
  压下这股没来由的反感,他就快步走到了戏台前边,用手一撑轻轻松松跃上了这一人多高的台面,这才转过身看着众人,还使劲拍了拍手。
  “刚刚晋王殿下这出耍猴,想必大家都看得很欢乐,但我得说一句,耍猴也得防着被猴耍!就在刚刚,我拦下了两个试图纵火制造混乱,然后自己逃跑的家伙。这丽水园如果真的一旦被点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应该不用我提醒大家吧?”
  越千秋这最后一句话顿时激起了一片哗然,走水是什么结果,没有人不知道,因此刚刚起哄声音最大的宋蒹葭顿时蔫了,周霁月则是若有所思地朝萧敬先看了过去。
  萧敬先却仿佛没发现那些各异的视线,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倒是他身边的聂儿珠干笑道:“九公子也说得太严重了一些,就算是万一有贼子狗急跳墙点着了丽水园,那也是他们的罪责,难不成还能怪罪到殿下又或者您各位的头上?所以……”
  还不等人把话说完,面色阴沉的越千秋就已经不想忍了。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却还大有人在。就只听啪的一声,越千秋几乎只是看到一个极快的动作,下一刻,就只见刚刚这个反驳自己的家伙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那儿。
  而在他旁边,萧敬先轻轻甩着巴掌,仿佛在刚刚这一记之后,疼的是他的手,而不是对方的脸:“聂儿珠,我记得提醒过你,你一个奴婢,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没有让你说话,你就闭嘴在那儿好好站着!”
  见聂儿珠捂脸退后了几步,却是跪了下来再不敢吭声,萧敬先这才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看着越千秋道:“千秋你说得没错,我刚刚是只想着耍猴玩,一时疏忽了。可是,这不就和寻常百姓抓小偷一个道理,难道小偷为了逃跑不惜纵火,这也怪我咯?”
  得意什么,你如果跑到后世,人家一定会判你也有责任!
  越千秋心里这么想,却根本不打算和萧敬先继续纠缠这么个问题。他看了一眼下头的武英馆师生们,笑吟吟地说:“各位,耍猴戏看完了,接下来也没有那些碍事的奸细,大家尽可放松一些。刚刚晋王殿下那首长门赋怎么样?”
  “好!”
  随着有人起哄似的叫了一声,越千秋就干咳了一声道:“那么让他再来一首给大家赔礼压惊怎么样?”
  “好!”
  眼见这一次是山呼海啸一般的群起附和,越千秋这才侧头无辜地看了萧敬先一眼。
  “晋王殿下,长门赋唱过了,再来一首凤求凰如何?身为男人,怎么都应该唱凤求凰,而不是唱深宫怨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就是唱歌吗?
  这一夜,武英馆的师生们实在是大开眼界。
  之前萧敬先已经令人瞠目结舌地以男人之身唱了一首《长门赋》,而在越千秋的挤兑之下,他又痛痛快快地答应再唱,但是,他却坚决不肯唱什么《凤求凰》,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唱了一曲《洛神赋》。更准确地说,是洛神赋中那一段形容洛神的华丽词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越千秋挑唆萧敬先唱《凤求凰》,那也不过是拿司马相如求娶卓文君时的狂热,和他后来别娶小妾时的薄情,讽刺萧敬先之前才对他说不想娶妻,转过头来却又放风声说是要求娶宗室女的行径。
  然而,当听到这洛神赋中描述美人,和卫风形容美人的那段堪称同为千古绝唱的词句时,他不知不觉地生出了一种微妙感,仿佛萧敬先并不是随便唱唱,而是心有所感。
  和之前唱长门赋时的沙哑哀伤相比,这大段大段形容美人的词句,却轻灵婉约,越千秋微微眯起眼睛时,甚至能够感觉到面前便是那水汽缭绕的水面之上,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正在轻舞。他不由得思绪飘飞,胡思乱想了起来。
  萧敬先究竟是唱曾经的心上人呢?还是唱那位传奇的皇后姐姐?又或者……这位在到达金陵没多久之后,就已经有了倾心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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