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校对)第1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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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严诩却已经用眼睛仔仔细细看过,给他的回答是连一颗痣都没有。这年头又没有激光洗纹身这种高大上的办法,那么答案应该就只有一个了。
  如果是那样,似乎那一天老爷子一本正经对他说的所谓真相,只是一个拙劣的冷笑话。
  他下意识地再次把双手挪到了眼前,盯着看了片刻,他突然心中一动。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到头顶传来了轻微的咔嗒一声。那一瞬间,他立时放下了双手,调匀呼吸,仿佛睡熟了的样子。
  下一刻,屋顶的所有声响都消失殆尽,仿佛只是一只野鸟在夜里稍稍停留了片刻。可越千秋却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果然,在长久的等待过后,他就捕捉到了一股清幽的甜香。
第三百三十二章
深夜来客
  尽管在闻到那股甜香的第一时间就闭住了呼吸,但越千秋还是觉得脑际有些眩晕,顿时为之大凛。虽说他练过内息,至少可以屏住呼吸一刻钟功夫,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意识会越来越模糊,而且在这种充斥着迷香的环境下,他的战斗力至少要锐减一半。
  一时间,他顿时陷入了犹豫。是立刻出声示警,看看能不能和赶来的严诩一同把人截住,还是赌一赌来人也许不是刺客,只不过别有用心?
  斟酌再三,他性格里的冒险因子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因此,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和动静,耳朵却竖了起来,仔仔细细听着动静。
  不消一会儿,屋顶就再次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尽管闭着眼睛,可他却凭着声音清清楚楚地觉察到,仿佛有一条人影从高空倏然跳下,随即极其轻盈地落在了地上。听到那人似乎朝自己的床榻挪了两步,他竭力把浑身肌肉放轻松,以防对方生出怀疑。
  不但如此,为免对方看出破绽,他还不得不颇为痛苦地让胸口微微起伏,做出似乎在呼吸的样子,如此一来,不免就要耗费更大的体力和精力。
  可这些都不是没有成效的,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躺着的床榻。当那气息已经距离他足够近的时候,仿佛人就已经站在了床榻边上,他终于再也维持不住那辛苦的姿态,一个翻身窜了起来,下意识地朝来者劈去了一掌。
  然而,那个黑布包头黑巾蒙面,典型夜行者打扮的黑衣人却动作极快,整个人如同一股轻烟似的往后急退,随即袖子里又滚出了两个发烟筒。就在那两样东西堪堪落地之前,越千秋手一抖,床榻上那条薄被就立时罩了上去,死死将这两个发烟筒给捂在了地上。
  而趁着对方一愣神,他已经是朝着来人飞扑了过去。几乎就是这一刹那,大门几乎是一下子被人撞开,紧跟着一个人影就倏然冲入,脸上却还蒙着一块手绢,可即便如此,越千秋仍是第一时间认出人来,不是严诩还有谁?
  又惊又喜的他再不担心一时半会拿不下对方怎么办,出手全都是势大力沉的狠招。可就当他堪堪一下子压住对方手腕,眼看就能把人扭在地上时,他就听到了一个非常生硬的女子声音:“九公子,我不是敌人,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越千秋微微一愣,但手上却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下意识地继续了刚刚的招式,扭着对方的肩膀把人摁在地上,等到严诩非常迅速地拿出一块绢帕帮他捂住口鼻,继而立时三刻去将窗户打开,旋即脱下衣服挥舞着通风,他方才低低问道:“你要确认什么?”
  “九公子的背上,真的光洁到连一颗痣都没有?”
  如果不是对方此时被自己摁在地上,无法回头,越千秋完全无法确认自己脸上那一瞬间惊愕的表情落在人家眼里会是什么后果。总算他争取到了一瞬间的功夫,此时便故作愕然地低喝道:“你居然偷听我和师父说话?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背上有没有痣,关你什么事?”
  正在打开门窗通风的严诩浑身一震,但仍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直到他确认已经足够,这才快步回转过来,不耐烦地说道:“千秋,和这种居心叵测的刺客啰嗦什么,立时把人交给外头的禁军就行了。”
  “我曾经是先皇后的侍女。”
  听了这一句,原本就已经有所预料的越千秋不敢多想,立时没好气地冷哼道:“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你的旧主,更不认识你!”
  “可我也许认得你……如果你背上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金狼刺青,你就是先皇后的儿子!”
  “荒谬!”越千秋故作愤怒,非常没好气地斥道,“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学武,一场练武下来汗流浃背是家常便饭,大多数时候都是拎一桶井水从头浇到脚,师父也好,玄刀堂的师弟师侄们也好,人人都看过我打赤膊,谁也没说过我背后有什么东西!”
  见那黑衣女子顿时沉默了下来,他突然直截了当松开了手,继而就站起身来:“我是吴朝使者,不是你们北燕人。我姓越,不姓姬。你要找什么有刺青的人,甄容肩膀上不就有一个吗?不去找他却来费心找我,你这先皇后的侍女是不是脑袋糊涂了?看在你不是刺客的份上,滚吧,我不想见到你!”
  还没等那黑衣女子做出任何动作,严诩就一个箭步上了前来,一把扣住了人的肩膀,眉头大皱地质问道:“千秋,这种来历不明的可疑人,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她放了?”
  “把人丢给禁军很容易,但也很容易有理说不清。再说,她是女人。”越千秋见严诩立时如同被蛇咬似的松开了手,他就笑道,“师父,反正她也没真正对我怎么样。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她一马算了。”
  黑衣女子沉默地盯着越千秋和严诩,足足好一阵子才用沙哑的口音说:“如果你不是先皇后的骨肉,皇上怎么可能带着你那样招摇过市,你又为什么要叫他阿爹,为什么要救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越千秋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在朝会上强硬那是因为我是使节,我代表吴朝的脸面,可私底下他既然提出了要求,我还和他硬顶干嘛?反正我又没亲爹,随口叫一声又不会死人。至于救他就更谈不上了,明明是他早就胸有成竹,我不过随手杀几个赚点人头分,到时候还能换使团里早点回去几个人,稳赚不赔!”
  见越千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那黑衣女子终于哑口无言。她突然一把撕掉了蒙头黑布,露出了一张仍然显得娟秀清丽的面庞,可看到严诩也好,越千秋也好,都只是皱眉,看不出太大反应,她终于完全失望,当下低头说道:“也许是我多心了,多谢二位放过。”
  几乎是随着最后放过两个字,她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竟是轻轻巧巧往上窜去,那速度快得令人咂舌。越千秋下意识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她手中似乎隐约有一根细线连接着屋顶,可几乎就在看清楚那根细线的刹那,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屋顶。
  随着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这个骤然来临的不速之客就和来时一样悄然无踪,只有那屋顶上传来的细碎脚步声表明,人已经正在离开。
  即便如此,严诩仍然是立时大步出门,随即雷厉风行地上了屋顶,等到看见那个黑衣女子的身影分明正在越大老爷所住的屋顶上往西边疾掠,他便一直目视着对方彻底消失,这才准备下去。可他只是刚刚转身,却发现在自己走神的时候,越千秋已经上来了。
  “师父,赶紧看看她之前是从哪下去的。”
  严诩立时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等到师徒俩踏遍整个屋顶,最终找到了那处破洞,身姿娇小的越千秋就拉着严诩的手先探下身去,却发现这里正是房梁。而宽大的房梁上,此时此刻还留下了清清楚楚的垂绳勒痕。等示意严诩把自己拉上去,他不禁坐在屋顶上出起神来。
  而严诩却没有放松警惕,自始至终侧耳倾听着外间动静。发现那黑衣女子的离开仿佛没有惊动任何禁军,他方才低声说道:“这女人说的话恐怕不尽不实,她刚刚应该是故意给我擒住的。”
  “嗯,就算是她熟知长缨宫地形,可在四周围满是禁军的情况下,还想飞檐走壁不惊动任何人,那简直不可能。”说到这里,越千秋就侧头看着严诩,低声叫道,“师父……”
  他这接下来的话还没说,严诩就打断他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相比你爹那个对你没负过任何责任的家伙,你爷爷还有我,那才是真正看着你长大的人。有些事儿我们比你清楚,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扛着某些事情。”
  说到这里,看到越千秋明显露出了讶色,严诩就笑着揉了揉越千秋的脑袋,见一贯机灵精明的少年傻呆呆地看着自己,他便嘿然笑道:“如果那女人是真的北燕前头那位皇后的侍女,今天之后总得消停点。如果不是,她去向人禀报,那一位也应该会对你放心一点。”
  事到如今,越千秋哪里还能不明白,严诩所谓的背上光洁到一颗痣都没有,并不仅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那个很可能早就在的黑衣女人听的。只不过,他之前因为洗澡时严诩突然闯进来,于是心情激荡,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就在屋顶上的微小动静。
  他不自觉地伸手往背上摩挲,可紧跟着,就只见严诩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紧跟着又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别辜负你爷爷一片苦心,别忘了你今天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过,你姓越,不姓别的。”
  越千秋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虽说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怎么在意,可当真的身处北燕这个敌国,面对皇帝和萧敬先这对郎舅俩那诡异的对待,要说他心里不发毛,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对了师父,你听我说,我今天见到了……”
  接下来的声音极其细微,却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第三百三十三章
谜团
  深夜时分,偌大的宫城中,唯有皇帝的寝宫长乐宫仍然亮着灯。
  当徐厚聪带着一个浑身笼罩在连帽黑色斗篷之中的人出现在宫门前时,一个早就等候在那里的中年内侍迎上前来,随即侧身让了那个身材娇小的人进去之后,这才直勾勾地看向了他。徐厚聪何等警醒的人,立时低声说道:“今夜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中年内侍正是之前去探看越大老爷的人。他眉头一挑,淡淡地说:“徐将军无需多心,如果有人打听,你尽管说,有人夜探长缨宫,被你当场格杀了。”
  徐厚聪不禁面色一白。他是因为皇帝传来口谕,这才放了那黑衣人进去,然后又接应了人出来。如今要说当场格杀……血迹呢?尸体呢?目击证人呢?总不能他说格杀就格杀吧?
  正在他心中打鼓,为难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就只见那中年内侍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两个内侍抬了一个麻袋,直接咚的一声丢在了他的面前。到了这份上,他若是还不知道怎么做,也就不是那个破釜沉舟的神弓门掌门了。
  他立时拱了拱手,随即大步上前单手轻轻松松拎起那个麻袋,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徐厚聪这一走,刚刚抬了麻袋过来的两个人顿时凑到了那中年内侍的身边。
  “五爷,不和他说清楚吗?”
  “说什么?说就是麻袋里这个家伙受人贿赂,居然敢在南朝正使越宗宏的茶水中下药?”被称作五爷的中年内侍嗤笑了一声,极其轻蔑不屑地说,“既然知道这家伙背后是谁主谋,让徐厚聪把人杀了,然后放出风声让外头去狗咬狗。山中有老虎,容得了那些猴子称霸王?”
  寝宫之中,当那脱去黑色斗篷,换下一身黑衣,穿上了一身常服的中年女子来到了皇帝面前时,正在一份一份浏览机密奏本的皇帝头也不抬,她却不敢耽搁,低声把潜入长缨宫接触越千秋的一应经过都详细说明了。当她禀报完之后,却只听皇帝随口问道:“都说完了?”
  知道这位至尊的习惯,已经在这长乐宫最深处呆了十几年,几乎从不见外人的康乐不禁心中一颤,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说:“说完了。”
  “你今天犯了两个错误。”皇帝伸出两根手指,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已是炯炯有神,“第一,你应该拼死也要把越千秋身上衣衫撕扯下一块,不管能不能看到他背上的东西。如此才能让人觉察到你作为先皇后侍女,破釜沉舟也要达到目的的决心。”
  见康乐面色大变,慌忙跪下请罪,皇帝方才屈下一根手指,淡淡地说:“第二,你不该问什么光洁得一颗痣都没有,因为这样他们就知道,你是早就潜入,一直躲在屋顶偷听。不过也是,就算你趁着越千秋还没回去就潜伏在那儿,但那师徒俩都是武人,难免早有察觉。”
  康乐这才知道自己办差了事情,一时羞愧交加:“都是奴婢一时情急,对不住皇上重托。”
  “你是乐乐曾经最看重的侍女之一,所以她从那么多宫女之中挑选了你和丁安跟在身边,还把自己的名字都给了你。”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而是显得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她这个人做事,一向谋定而后动,别人很难猜中她的心意。想当初稳婆死了,纹身匠不见,秋狩司那几个家伙更是在朕砍他们之前就服了毒,朕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说她恨朕,嫉妒那一个个的宠妃,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她根本不在乎朕有多少妃嫔,因为是她看着南朝皇帝因为没有儿子,被太后和群臣辖制得一度只能收养子,所以在朕登基之后,只有一个女儿的她就建议朕广纳妃嫔。而后那些年,除非是嫔妃去招惹她,否则她从来懒得多看一眼。”
  “也是她建议朕奋起抗争,谋朝篡位。是她在朕登基之后一手夺过秋狩司大权,替朕铲除异己,定江山安天下。她更多的只是把朕当作一同治理大燕的伙伴,而不是丈夫。所以朕也一直都认为,大燕有她的一半,这么多年来从不肯再立皇后,因为没有人配得上这个位子……可她分娩的那一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有朕和她的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康乐知道皇帝只是想要一个人倾听,而不是需要安慰,又或者解释。她确实是先皇后的心腹之一,然而,先皇后临产之前,她正好因为家中母亲重病,被体恤她的女主人派回家去探视,结果回来之后就听说了一尸两命。
  也是她亲眼看着皇帝开了尚未钉死的灵柩,更亲眼目睹皇帝发现里头只有一套衣服之后,发狂似的砍了当时掌管秋狩司的那三人。这些年来,她曾经悄悄出宫,足迹遍布整个大燕,可那母子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音信。
  所以,此前看到皇帝递给她的那份秋狩司卷宗,写到那少年乃是南朝次相收养,母亲可能姓丁的消息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一颗心更是狠狠揪了起来。
  她正在踌躇,却只听皇帝突然词锋一转。
  “丁安这些年也是踪影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说人在南朝,也不是没有可能。越千秋之前对朕说,因为楼英长编造的那一出金枝记,南朝皇帝也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查过他的身世,如果说是乐乐的谋划,那别人查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但是……”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继而一字一句地说:“她为什么要把她和朕的儿子送去南边?就算当初朕和她的儿子序齿之后太小,可嫡庶分明,朕还年富力强,怎么就不能把江山给他?”
  这是一个谁都绕不开的问题。康乐同样默然无语,曾经在心里浮现过的那几个答案,她在跟着皇帝之后,渐渐就打消了。
  因为这些年皇帝的一举一动,她几乎都能够看在眼里,哪怕她在外奔波查访时,皇帝也会给予她最高的权限,如果愿意,她甚至可以辖制所到之地的文武,查案卷就更不要说了。所以她怎么都不信,皇帝是因为深忌皇后,于是方才导致那对母子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后虽一度在宫中训练她们这些宫女,更暗中掌管秋狩司,握有禁军半数兵权,深得将卒拥戴,偶尔也在政务上和皇帝吵得不可开交,但并不干涉其余任何朝堂人事,可以说,这对夫妻一直都是共同前进的,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那时候还是外戚的萧敬先,并没有展现出后来被人叫做是兰陵妖王那样的才能。至于皇后其他伯叔兄弟之类的,一个个看似地位很高,但并没有非常大的实权。
  至于贵妃和太子,那根本就是被这对夫妻推到台前引人注目的摆设而已。
  就在康乐只觉得心情无比纠结之际,她听到了皇帝的声音:“你去见一见小四儿。你告诉他,越千秋把他那点李代桃僵的计划都对朕说了,然后,你告诉他你今晚去试探那少年的经过。你问问他,当年的事情,他想不想要一个交待,想要的话,就拿出昔日兰陵妖王的势头来。今天朕在老参堂门前遇刺的事情,朕交给他了!”
  当康乐终于站起身,应声退下之后,皇帝烦恼地揉着太阳穴,突然无比想念那个他当年偶遇之后念念不忘,于是用尽手段强行娶回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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